第二天,沙瑶刚起来就听说成天扛着刀剑砍人的小变态居然病倒了,似乎烧得还挺厉害,倒在院子里,被某个遛弯大爷扛进屋里。
“哪来的大爷?”沙瑶拉着刚给宣靖安看完诊回来的林无念,发出灵魂质问。
“哦,是隔壁院的李大爷,因为研究火药炸伤了脸,成了王爷的藏品,昨日有事找王爷商议,正巧发现他倒在地上,就通知我去看看。”
林无念有些无奈地点了点某个好奇宝宝的额头,为她倒了杯清茶,细心撇去浮沫后递给她:“你啊,知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你可千万别再去捋老虎须了!”
何止捋胡须,该摸的不该摸的都摸了……
沙瑶接过茶一饮而尽,心里暗中嘀咕,联想到昨天他穿着湿衣服跑出去,很可能害人家生病的就是自己,愧疚感爆棚,旁敲侧击了几句宣靖安的病情,得知并不严重,喝药休养几日就好,在送走林无念后,便梅开二度狗狗祟祟想摸进宣靖安的房间浅浅探望一下,谁知在房门口就和传说中的李大爷迎面撞上。
“李大爷好!王爷他现在怎么样了”沙瑶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见李大爷刚从屋里出来,便顺口问了一嘴。
眼前的大爷虽上了年纪,身形有些佝偻,但面上仍精神矍铄,皮肤紧紧包着凸起的骨头,上面落着放射状的疤痕,似乎是从未被这么热情的对待过,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闪着精光,将这个活泼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一番,想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瑶姑娘,怪笑一声:
“哈,遇着你,这臭小子算是栽了!你家王爷还没醒呢,害得老夫白跑一趟,快些进去吧!”
言罢便大笑几声,哼着跑调的小曲,悠哉游哉地走远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沙瑶有些莫名,一听宣靖安还没醒,瞬间松了口气,放心地推门进去。
屋里还是照旧不见天日的阴森,穿过正屋的书房,进到昨日美男出浴的里间,暖炉换成了带着中草药味的熏香,在床头袅袅升腾,驱散了些许屋里的病气,门口摆着的描金画屏在漏进来的一丝天光下闪着诡谲的金光,衬得床上那人的脸色更加苍白。
厚厚的锦衾盖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连病中都不忘戴着青鬼面,故而他就算在梦中,也难受地皱眉翻腾着,似是又陷入了什么梦魇。
沙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帮宣靖安把挡着他呼吸的被角往下拉了拉,苍白的唇无意识地大口吸气,潮红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这小变态平日多疑乖张,生病了也没人敢来照顾,虚弱的模样着实可怜。
盯着那碍眼的面具,沙瑶又想起了昨日惊艳的容颜,不就是眼睛红了点,脸上有道疤吗,不还是个俊小伙,至于整天怪物怪物的叫吗?
莫名的就是一阵恼意,看着宣靖安因戴着面具不住难受地翻腾,反正左右都看过了,也不差这一次!沙瑶伸手就想帮他把面具摘掉,纤细的手腕却在空中被一把抓住!
手腕上传来滚烫的温度,沙瑶错愕地低头,对上了那道灼热到近乎化为实体的视线。
下意识屏住呼吸,可那双血瞳的主人并没有轻易放过她,眼底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似是怀念,似是留恋,但又含着浓厚的……仇恨。
“母妃……”
软软的一声呼唤,把沙瑶的心都叫化了几分,据说越是要强的人在生病的时候就越是黏人,更别提宣靖安这个缺爱儿童了,这孩子估计是烧糊涂了,把她看成母亲了。
“妈妈的好大儿,乖啊~”她满怀母爱地开口,却被宣靖安的下一句话僵在原地。
“你怎么还活着?看来我应该再来一刀的。”
他喃喃道,强撑着身子欲起身,还做出了翻找匕首的动作。
救命啊!为什么宣靖安每次都能刷新她的三观?她与他基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奇妙的因缘绑在一起,她只能尽力去理解他眼中的世界。
“王爷您看清楚,我是您年轻貌美的掌中宝沙瑶啊!不是你妈!”
沙瑶赶忙制止他危险的掏刀动作,宣靖安闻言一愣,木木地抬眼,蓦然紧贴到沙瑶眼前,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右手虚虚环着她的柳腰,似是终于确认了般,莞尔一笑:
“对,你不是她,你是沙瑶,是我的东西,要给你做上标记才行。”
说完拿出刚刚摸到的匕首,就想往沙瑶脸上划拉。
沙瑶慌忙躲开,一把打掉匕首,不由分说地把还在发热的他按回被窝里,把他不安分乱动的手脚裹得严严实实。
“靖安乖,不许干坏事!”
由于高烧,宣靖安浑身乏力,故而只能任由沙瑶摆布,在挣扎了几下无果后索性放弃,转而用哀怨的视线盯着沙瑶,漂亮的红宝石酝酿着雾气,就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子,分外委屈。
他不满地皱起眉头,声音因高热而带上些许低哑:“这不是坏事,我的玩具都要有疤痕做标记的,你看——”
仿佛向人炫耀自己玩具柜的孩子,他仰头遥指了一下外屋的藏宝架,满脸骄傲。
沙瑶顺着看过去,方才进来的时候门没有关紧,能清晰地看到书房的藏宝架上整齐码着的珠宝和瓷盏,这些价值不菲的宝器上无一例外都有或大或小的瑕疵和裂痕。
她看到这些东西时没有众人的那种厌恶,也不是看原著时的同情,反倒是……说不上来的心疼,她仿佛看到那个小小的宣靖安,拼命去搜集这些跟他一样有瑕疵的物品,给它们刻上印记,试图向众人证明:看啊,不止他一个,有这么多东西都是有瑕疵的,他不是异类,更不是怪物!
可这些证据在那些人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依然被铺天盖地的恶意凌迟,再不肖想他人的理解,而是靠这种方式独自舔舐伤口。
“沙瑶,过来。”
少年嗫嚅着,通红着双眼向她哀求。
沙瑶不自觉按他说的做,蓦然被拉进了被窝,熟悉的温香袭来,少年有力的臂膀将她团团围住,而后埋进她的颈窝蹭了蹭,发出满足的渭叹,便不再动作。
“王爷?”她伸手戳了戳宣靖安发烫的额头,后者却只是不满地呢喃几声,并没有回应。
“别再往自己身上划拉了,你都不疼的吗……”沙瑶从他敞开的衣襟能隐约看到那些狰狞的疤痕,任谁看了都会心疼,她知道自己根本没立场去担心宣靖安,他也不会听自己的,毕竟,童年创伤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治愈的。
沙瑶深知宣靖安杀人无数,心理扭曲,可看着他安然的睡颜,看着那道占据大半张脸的疤痕,她突然没法去苛责,这个从出生就失去一切的孩子。
颈窝处紊乱的呼吸逐渐平静,待宣靖安睡熟后,沙瑶才小心地抽出酸麻的胳膊,把桌上放着的上次送他的小泥牛塞进他手心做代替,默默滑下床,狗狗祟祟溜走,去妆楼开工了。
既得打工养家还得带孩子,模范员工看了都得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宣靖安悠悠转醒,昏沉的大脑已退了高热,察觉到手里异样的触感,低头一看,便和那只带疤的丑牛对上了视线。
……那只猫跑了。
“王爷,你可算舍得醒了,是不是想让瑶儿给你喂药啊~”
一道刻意压得尖细的男声矫揉造作地撒娇,宣靖安头都没抬,冷冷道:“李厌,舌头不想要了就直说。”
“切,你这臭小子真没趣,”李大爷不满地放下药碗,“可别被那丫头牵着鼻子走,早晚栽跟头!”
宣靖安没有言语,只是睨了他一眼,李厌这才收了笑,爬满皱纹的脸上突然露出沉重的兴奋,把袖子里的小包扔给他。
“诺,东西做好了。”
宣靖安接过小包,打开后,看到那细密的黑色粉末,血眸微眯,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他想起来那晚和沙瑶一同看的烟火,若是整个大梁也会在爆炸中变成绚丽的烟火,想必,她看到了也会很高兴吧。
“高兴个鬼啊!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沙瑶没好气地冲陈谨言一通埋怨。
陈谨言就是那天被沙瑶的精湛技艺折服的白面小生,回去之后自封沙瑶的得意门生,这个大嘴巴将她的光辉事迹神乎其神地在街头巷尾传开,导致沙瑶的客流量暴增,本来就只是想摸个鱼赶紧进宫抱男主大腿的沙瑶被迫超负荷工作。
陈谨言讨好地给沙瑶锤肩,劝道:“欸,师父此言差矣~这宣传到位了,人多了,钱不就来了吗?过几天咱们把您说的那些肤质啊彩妆啊写成书,定能大赚一笔!”
沙瑶一边享受着服务,一边思索,倒也是这么个理,钱多总是没坏处,便任劳任怨地去干活了。
好不容易给一窝蜂围上来的客人都化完妆打发走了,正想坐下来歇会,就被门口陈谨言拉长了调的尖音吸引了注意。
“哎哎哎,付技师,你又来干嘛?我师父忙着呢~”
陈谨言高昂着头,打鸣公鸡似的伸长着胳膊,把付友拦在门外。
沙瑶挑了挑眉,呦,这哥裸奔没奔够,想再来一回?便撸起袖子走上前,却发现面色不善的付友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着罗裳的妙龄女郎。
她五官英挺又不失秀气,面上的妆容沙瑶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手,眼见两只公鸡就要斗起来了,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我们是拿了些自己做的鱼媚子,来向沙技师赔罪的!”
言罢将手里的锦袋递给沙瑶,沙瑶打开一看,立刻被里面打磨精细的鱼骨额饰惊艳到,那女郎见她欢喜,又诚恳地鞠了一躬:“沙技师,真是对不住,前几日我夫君失礼了,所以我今日特来和他一起赔罪,对不对,夫、君?”
见付友还是不满地报臂,看都不看沙瑶一眼,付娘子的语气已带上了愠怒。
一听这话,付友立刻打了个激灵,面上满是惧意,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脸扭过来,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边蹦:“对、不、起!”
付娘子见他这个小肚鸡肠的样子,火气噌一下上来了,因为他这个臭脾气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居然还不知悔改,登时气得扭上他的耳朵。
“哎哎哎,付娘子,没关系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放在心上,况且我这正有笔生意想和你们做呢,咱们进去说。”
沙瑶见付友被拧得嗷呜乱叫,连忙劝道,把二人请进了屋。
陈谨言见自家师父都这么说了,便不好再拦,却依旧虎视眈眈盯着付友,还在他进门时偷摸绊了一跤,给付友气得不轻,把账都算在了沙瑶头上。
真是气死人家了,要不是娘子拉着,他才不会来这死丫头这里受气!
付友气呼呼地瞪了沙瑶一眼,却被她幽怨的眼神吓了一跳,沙瑶心里酸啊,凭什么这货都有对象,她上辈子混到奔三都还是个母单啊!
心像是被泡到了柠檬醋里,沙瑶酸乎乎地把想找他们做代理商的构想解说了一番。
方才经陈谨言的提醒,沙瑶便有了灵感,她现在勉强算个网红店,但是要论知名度还是比不过含香楼,故而想提高妆品的销量,就可以把东西放到含香楼这个平台售卖,互利共赢。
“这个主意不错,沙技师果然冰雪聪明!”付娘子对沙瑶稀奇好用的妆品早有耳闻,也有采购的心思,不承想她居然主动提出合作,看着年纪不大,却如此有经商的头脑,一时间对沙瑶更加钦佩。
沙瑶也拿出十足的诚意,把自己手头的所有化妆品都给付友夫妇试用了一遍,还耐心为他们讲解怎么使用,本想着挑刺的付友也被这些堪称神迹的妆品折服,从一开始的满脸不屑到满眼放光地不停摆弄手里的口红,连带着那死丫头都顺眼了几分。
在陈谨言这个经商老手的推拉下,几人很快敲定了合作方向和收益分配,沙瑶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未来,眉开眼笑地送付友二人出门,谁知刚一推开门就听到一声怒吼:
“你这丑八怪也敢排到本小姐前面?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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