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子嬉皮笑脸的说道:“金牡丹,你上回还欠了我一支舞,你忘了?”
梁浅唇边挂了一丝嘲讽:“我在爱丽丝答应薛公子的,当然也得在爱丽丝跟你跳。今天我是陪谭老板来的,恕不奉陪。”
薛公子仍不罢休,纠缠道:“我观察你半天了,也没见着谭老板的人影啊。何况爱丽丝什么三六九等的人都有,要是再像上回那样遇到个不长眼的来抢人,岂不扫兴?所以呀,也别去什么爱丽丝了,咱们就在这跳吧!”
他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梁浅就更生气了。那天她和欧阳明剑拔弩张的时候,这厮见形式不对,竟脚底抹油跑了,一点大男子气概都没有!梁浅刚要出言讽刺几句,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老薛,你这样不好吧?”
两人看向那声音的主人,谭金和正双手插着口袋,斜靠在桌子边盯着两人看。他面色酡红,显然喝了不少酒,微微翘着唇角,看上去是在笑,可目光却寒气逼人。他见薛公子一时有些发愣,又说道:“她都说了今天是陪我父亲来的,你怎么还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她?难不成你想跟我父亲抢人?薛子峰,你好大的胆子啊!”
他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了些怒气。薛公子心知此时再不走就是自找麻烦,一边陪着笑脸道:“哪敢哪敢”,一边一溜烟逃走了。梁浅不由笑了起来,心想这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跑得快也算本领。她正觉得好玩,面前却出现谭金和的一张醉脸。他似是觉得不可思议,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还笑呢?你笑得出来啊你!”
梁浅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急忙道谢:“多谢谭二公子解围。”
谭金和后退一步,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我爹的人。”他指着薛公子刚站过的地方,问道:“你脸上次……不会就是因为他吧?”
梁浅沉吟片刻,说道:“和他有点关系吧。看着是个彬彬有礼的人,却没想到是个懦夫!”
谭金和耸耸肩:“既然在舞厅工作那么辛苦,怎么不叫我爹娶你进门?我看他还挺喜欢你的。”
梁浅像看孩子一样看了他半天,无奈的说道:“谭二公子,你觉得谭老板那样身份的人,娶我一个舞女回家,会被人嘲笑成什么样?不说他了,你以后都没脸出去见人的。”更何况,她与谭越州也并不是那种关系。
谭金和没接话,而是盯着她看了半天。正当梁浅被他看得后背发毛的时候,他突然说道:“走吧,陪我跳支舞。”
梁浅急忙拒绝:“现在恐怕不行!谭二公子,我觉得……谭老板好像去的太久了。”
谭金和不以为然:“我爹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就陪我跳一曲,跳完我陪你去找!”
梁浅无法,只能跟他一起走进舞池。留声机里正在放一曲《风流寡妇》,谭金和显然不很会跳舞,难度高的舞曲让他的步伐更加凌乱,梁浅看得在心里直摇头。她硬着头皮跳着,谭金和突然凑近她,说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待在舞厅?”
梁浅踏出下一拍舞步,顺势远离了他一些,说道:“不然呢?”
谭金和突然烦躁起来:“你从前的心气儿都去哪了?!一辈子待在那种地方,那算什么过法?”
梁浅听到他前半句话还有点懵,他后半句话一出,立马点燃了她的怒火。她冷笑道:“谭二公子金尊玉贵的,当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只能在舞厅讨生活的辛苦。不过你有你的过法,我有我的过法,不是谁都能置喙的!”说罢,她甩开谭金和就走,谭金和紧追不舍,似乎是要借着酒劲儿把心中的话一吐为快:“我不是想置喙你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哦?谭二公子从前跟我很熟吗?”梁浅快步从后门走出去,被谭金和搞得头隐隐作痛。
“你不记得我记得!”谭金和一把拉住她,急切的说道:“我留学之前曾经见过你!那时,你在女子国中的教室里,穿着竹青色旗袍,脸上不施粉黛的弹着钢琴,我还记得你弹的是《月光》!你弹完一曲,身边的人无不叫好,你就那样在阳光下抬着下巴,神色矜持又骄傲。你都忘了吗?”
梁浅再次甩开他的手,皱着眉说道:“谭二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去留学的时候我还没来北平,我也从来不会弹钢琴!”
“你说谎!”谭金和不依不饶:“我不会认错的,明明就是你……”
“你干什么呢?!”
一声断喝打断了谭金和,两人看过去,只见蓝又姝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她上前几步,一把将梁浅拉到自己身后,沉声道:“敢在蓝家的晚宴上轻薄女客的,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
谭金和愣住了,他瞪圆了双眼,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面前的两个女孩,一个清雅如白荷,一个明媚如春樱,气质迥然不同,相貌却极为相似。他怔怔的吐出一句话:“我是在做梦吗?你们……你们……”
蓝又姝早已对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满,闻言怒道:“怎么?你这登徒子还想轻薄主人家?哪里来的无赖,我还以为我们请的都是文明人呢!”
她看不明白谭金和的举动,梁浅却看明白了。她心里陡然一片清明,想了想,说道:“这位是谭老板的二公子,正跟我说起之前看到过的一位会弹《月光》的女孩和我长得很像呢。”
蓝又姝眉头微皱,说道:“什么了不得的曲目?我国中的时候就会弹了!浅浅,你连这都不明白?他这是想方设法纠缠你呢!下一句就是‘你长得像我那梦中情人’!”
梁浅“扑哧”一笑:“你还知道这些呢?”
谭金和回过神来,干笑了几声道:“对不住,我喝醉了,认错了人。对了梁小姐,你刚说我父亲怎么了?”
梁浅忍住想嘲笑他的冲动,说道:“我说谭老板去的太久了,我要去找他!”
蓝又姝瞪了谭金和一眼,说道:“我刚在里面找你,没见着谭老板。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你找我做什么?”
她这一问,蓝又姝立马怒从中来,气呼呼的说道:“我刚碰到你那个子薇妹妹,她跟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那几个在她面前嘲讽你,她连句话都不说!叫我好一顿损!”
梁浅无奈道:“你跟她置什么气?她就那样,锯嘴的葫芦似的。”
蓝又姝原本怒火中烧,可这夜的天气格外凉爽,消了她不少火气。三人沉默下来,开始欣赏起庭院的景色。和许多西式庭院一样,这里也修了一个喷泉,一个长着翅膀的西方天使雕像立在正中央,手中高举着一个水壶,泉水从壶嘴缓缓流下,在下方的池子里汇集。天使的脚下围绕着好几只鸽子,鸽子翅膀的边缘尖锐,让这代表着和平的鸟陡然多了几分凌厉。
“这雕塑还真精巧。”梁浅赞美道。
蓝又姝点点头:“这几年,咱们国家的西式建筑越来越多了。你要不要也在你家弄一个?”
梁浅笑道:“算了吧,这东西好看归好看,可不好打理,我应付不来的。”
谭金和似乎被凉风吹醒了酒,眼神稍稍清明了一些,对蓝又姝说道:“小姐似乎对西式建筑很有研究?”
蓝又姝瞪着他:“你怎么还在这?”
谭金和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好心的说道:“你们两个女青年独自在外面,我不放心。我跟你虽然不认识,可是梁小姐毕竟是我父亲的人,我得保护她。”
梁浅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刚要调侃谭金和,身后突然划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只听后面响起了“砰”的一声。她脸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面前蓝又姝和谭金和都变了脸色,一脸惊恐的望着她身后。她缓缓转过身去,动作仿佛喷泉上那尊雕像一般僵硬,然后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谭越州倒在喷泉中,正在瞪着眼睛看着她。和平鸽尖利的翅膀刺进了他的后脑,血汩汩从他身后流出,很快,清澈的泉水变成了一池血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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