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浅不见穆云飞的身影,装作不知情问道:“云飞呢?他怎么没陪着您?”
谭越州道:“我叫他去南昌了。上次那件事,咱们怎么也得解决了。”
梁浅点点头,心里却想谭越州怎么解决这件事。她能想到的无非就是谭越州叫穆云飞去和李司令把话说开了,赔些钱,大家以和为贵就好。可是要是真的如谭越州所说,李荣在追查那批军火的来源,他能这么顺利的放过给冯天玉提供军火的人吗?
不过谭越州向来是极有办法的,她也放心。走进大堂,只见里面已经衣香鬓影的坐满了人。谭越州带着梁浅来到其中一桌坐下,这桌坐的都是谭越州的生意伙伴,都是梁浅见过的。满满一桌人,身边都坐着自己的夫人,只有谭越州带了她,梁浅立马察觉几道不友善的目光,她犹自不觉,笑吟吟的和众人寒暄着。她心里明白,这些阔太太对她的不满无非就是觉得她和她们一桌吃饭,是拉低了她们的身份。可纵然有千般不愿,碍于谭越州的身份,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倒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调侃道:“谭老板,你打算什么时候与金牡丹同居?看这形势,这金牡丹已经快成了你的如夫人了吧?”
谭越州似笑非笑道:“有情又何必急于一时?距离产生美,要是同居了,反不如现在情浓!”
那男人还不肯罢休:“说来谭老板独身也快十年了,总这么独来独往的不像回事啊。家里呀,还是得有个女人才行。”
他坐在身边的夫人掩嘴轻笑:“那也得是个能操持里里外外的女人才是,谭老板要是真把梁小姐带回去了,还不天天只知道晚上回去跳舞?”
另一位贵妇插嘴道:“梁小姐倒是能上得厅堂,但厨房嘛,不知下不下得。谭老板说的对,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好,要是距离太近了,身上有什么污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了!”
梁浅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言不发。谭越州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悠悠道:“是啊,要是身上的污点看得太清楚了,就只能再去找那一尘不染的了。太麻烦,还是有些距离的好。”
他说完这句话,那两位贵妇都不做声了,而是暗暗瞪了各自的丈夫一眼。据梁浅所知,这两位贵妇的丈夫在外面包养了不止一位舞女,她们虽装作不知道,可心里总是介意的。
梁浅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团绳子紧紧的裹住一样,透不过气来。她一向不喜欢随谭越州参加晚宴,因为她在这种场合总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无处可去。跟谭越州坐在一起吧,他的朋友带的都是自己的夫人,她在不合适。跟蓝又姝坐在一起吧,她的朋友都是富家小姐,大多看不上她。跟其他人坐在一起,也无话可聊。要是今晚的宴会不是蓝家办的,她才不来。
硬着头皮吃完了晚饭,梁浅便随着谭越州来到舞池边。他们拿了两杯香槟喝着,谭越州见她眼神疲惫,轻笑一声,说道:“还是不习惯吧?”
梁浅点点头,无奈的说道:“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要我一天是舞女,我一天就应付不来。”
谭越州明白她的苦处,安慰道:“你本末倒置了,让你难堪的不该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这些人的态度。虽说如今还是地位和金钱决定一切,可你比这里好些个家道中落的商人可有钱多了。”
梁浅苦恼的问道:“那……这种想法会改变吗?”
“你不能指望他们改变。”谭越州一边眯着眼睛看着舞池里相拥起舞的男男女女,一边说道:“他们也不会因为你这个人改变对舞女的看法,这种思想跟了他们几十年,能说变就变?你不如努力让自己别去在意他们的目光,人活一世,是为了自己活着的,不是为了别人。”
梁浅叹了口气,苦笑道:“何其容易。”
“是啊,何其容易。”谭越州若有所思的品味着这句话,随后放下酒杯,拉着梁浅走下舞池:“陪我跳一曲吧。”
梁桃红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参加过晚宴了。上一次参加晚宴,是在郁子薇出生之前,那时她还是北平的一个歌女,和当时包养自己的郁长生一同去他一个朋友家里玩。她看着不远处正和同学们聊天的郁子薇,心想当初的她,可比十八岁的郁子薇娇美多了。郁子薇学习好,也有才,可就是这相貌随了郁长生,半分也不遗传自己。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扫视着周围的男人,想着找哪个去解解舞瘾。不成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梁桃红?”
梁桃红回过头,却一下子愣住了。面前的贵妇雍容大方,身材窈窕,正挑着眉毛看着自己。她脸色变得苍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强笑道:“沈小姐,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沈月知目光冰冷,似笑非笑的说道:“自从你把我的丈夫拐跑后,咱们再也没见过了。有多久了呢?啊,十八年了……还真是好久呢!”
梁桃红见到她虽有些意外,可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闻言淡淡一笑,说道:“沈小姐这话说的不对。我和长生离开北平的时候,你已经与他离了婚,怎么还能叫丈夫呢?怎么还能叫拐跑呢?”
沈月知冷笑道:“没有你,我和郁长生不会离婚。梁桃红,你可真叫我长见识,我头一次听人把私奔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
梁桃红眯着眼睛讽刺道:“沈小姐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呢?当初你们离婚,长生一分钱都没要,财产都给了你。你现在身上穿的,家里住的,哪样不是长生留给你的?你也该知足了。”
沈月知听了这话,当即怒道:“我知足?你知道你们离开北平后,我被人嘲笑了多久吗?就连现在,还有人拿我沈月知被一个歌女抢走了丈夫这件事来讽刺我!”她四周看看,又嗤笑道:“他今日没陪你来?是不敢来见我,还是没脸再回北平?”
梁桃红脸色一变,沉着脸说道:“你不知道吗?郁长生……他六年前就病死了。”
沈月知先是一愣,随后发出一长串的冷笑:“好啊,好啊!他已经得到报应了,梁桃红,我看看你什么时候遭报应!”
梁桃红气的脸色发青:“你有没有良心?当初要不是你死活不同意我们同居,他怎么会一无所有的跟我回重庆?他在重庆举目无亲,生意难做,最后是因为没钱看病,硬生生拖死的!你现在还嘲笑他,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沈月知气的浑身发抖,她拼命压制住想打梁桃红的冲动,说道:“我不跟你计较,有失身份。但是你记住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一辈子也别想翻身!从今往后,只要你在北平一天,我就一天不会让你好过,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离去了,梁桃红看着她的背影,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了一瓶酒,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下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冲走沈月知带来的羞辱。
梁浅和谭越州在舞池中相拥而舞,谭越州看着梁浅,目光仿佛春夜里柔和的月光:“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梁浅嗔道:“怎么会不记得?《西西里舞曲》,我们第一次跳舞的时候,就用的这首音乐。”
谭越州“扑哧”笑了出来,说道:“我倒是没你记性这么好,我只记得,你跳这曲舞的时候特别美。”
“啊?”梁浅有些意外:“我以为你特别喜欢这首曲子,所以才练了好久。就连我在家的时候,也经常会练呢。”
“的确很喜欢。”谭越州盯着她,梁浅感觉到他的目光变了,灼热的仿佛要把她烧出一个洞来。可是片刻后,那两道灼热降了温,像前不久积了好几天雨没下的天气,闷热又阴沉。她察觉到这种变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谭越州开口。可是谭越州没有对她解释什么,而是对着她身后点点头,随后说道:“你去边上等我一会儿,我与见个朋友。”
梁浅点点头:“要多久?”
“不会很久的。”说罢,谭越州离开了舞池,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了踪影。梁浅有些失落,走到一边拿起一杯酒来喝。过了一会儿,一只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她以为是谭越州,带着一张笑脸回头,却发现面前的人是薛公子。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下来,问道:“薛公子,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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