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越加深居简出,平日里能不出门便不出门。
阿娘与阿姐拗不过,只好随她去了。
除夕过后,府中多了两个常客。
当今太子与安王。
阿姐在一次宴会中偶然结识了他们,从此,他们便时常登门。
不同的是,每次太子一到,阿姐就面露欢喜,安王登门时,她从来没有好脸色。
阿姐说,安王是安贵妃之子,安贵妃嚣张跋扈,仗着陛下恩宠,在宫中肆意打杀宫女,安王将她的本事学了个透,性情狠辣阴鸷,白瞎了那张脸。
安王确实长得好,翠翠曾远远瞧过一眼,若他是女子,可能阿姐都比不上。外头传言将他传得那般可怕,可他在望向阿姐时,眼中聚满了柔情。
翠翠与阿姐十六生辰那日,宫中下了圣旨,册封阿姐为太子妃。
传旨的公公将圣旨递给阿姐时,翠翠瞧见了她泛红的脸颊,与眸中的甜蜜。
阿姐与太子,是两情相悦。
真好。
据说,安王在殿前跪了两个时辰,请求陛下收回旨意,被安贵妃一巴掌打了回去。
从皇宫回来,安王便站在侯府外。阿姐并未出去见他,只让守门的小厮不必管他。翠翠不理解阿姐为何这般讨厌他,便问出了口。
阿姐蹙眉,口气厌恶道:
“我亲眼瞧见他将一个丫鬟虐杀,手段残忍,这般心狠手辣的人,理他作甚。”
翠翠一愣,没再细问。
去书房为阿爹送夜宵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翠翠站在廊上,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吩咐取回伞的碧兰,让她去瞧瞧安王还在不在,若在,送把伞予他。
碧兰领命去了。
伸出手接了满手的雨水,翠翠叹了口气。
情深缘浅,情浅缘深。
身份再如何高贵的人,都逃不过情之一字。
阿姐与太子的婚期定下后,宫中遣了女官教授她宫内礼仪与服侍储君之道。
阿姐每每听得面红耳赤,偏偏还要拉着翠翠一起。
翠翠无法,只得陪着她。
金秋十月,满城的叶子黄时,阿姐披着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东宫。
出嫁之前,她哭得像个泪人。她哭,惹得翠翠与阿娘也哭。
太子娶妻,满城同庆。
翠翠站在府门前低头拭泪,余光瞟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是安王。
他穿了一身红衣,面无表情,目光深远地望着花轿缓缓驶向东宫。
从今日开始,他该唤阿姐一声皇嫂。
翠翠微顿,转身回府。
阿姐出嫁的第二天,翠翠随阿娘去寺里上香。
跪在佛前,翠翠许了三个愿。
一愿家人与苗姐姐、小宝身体安康,无痛无灾。
二愿阿姐一生喜乐,安乐无忧。
三愿将军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阿姐常召翠翠入宫陪她。
太子待她极好,两人浓情蜜意,倒叫翠翠这外人不好意思。
那日阿姐为翠翠挑选京中适龄男子,话说得久了些,待回过头时,竟是快落钥了。
阿姐送翠翠到宫门,恰巧看见前方站立着的两个人影。
“阿灏。”她欢喜地喊了一声,在看清另外一人时,神色微敛。
翠翠随着阿姐低眉顺眼上前,行了一礼。
阿姐没看安王,只温柔地瞧着太子,“在说什么?”
太子祈灏轻笑一声,“在说浓浓与二妹妹,你们姐妹二人长得真是相像,若不是与浓浓朝夕相处,有时便是连孤都认不出来。”
阿姐笑了一声,“我与翠翠一胎双生,自是长得像。”
两人闲聊,而翠翠却是心中一惊。
她清楚地感觉到,那道凝在阿姐身上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转到自己身上,令她如芒刺背。
安王祈盛哑声道:“为何以前从未见过玉二姑娘。”
翠翠背上出了一层汗,小心翼翼道:“臣女喜静,平日里极少出府。”
他似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笑得翠翠心尖一抖。
阿姐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把翠翠挡住身后。
“宫门快落了,翠翠,快些回府去吧。”
翠翠低低道了声“是”,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直到出了宫门,仍然能感觉到那如影随形的视线。
接下来的几日,翠翠莫名心中不安,心脏狂跳,好像将要发生什么事。
就连与阿娘一起刺绣也是心不在焉的,险些刺伤了手指。
直到那旨赐婚翠翠与安王的圣旨下到府中。
阿娘听闻安王在外名声,跑去与阿爹哭诉了好几回,就连阿姐也写了好几封信来大骂祈盛。
自从那日太子说起翠翠与阿姐模样相似开始,翠翠便有了这种预感。此时她内心平静异常,甚至有一丝尘埃落定之感。
既不能嫁与将军,便是嫁谁都一样。
阿姐特意回了府。
她在陛下面前颇有脸面,她说,若翠翠不愿,她就是跪死在宫中,也会让陛下将这圣旨收回。
翠翠已不是当初的小农女,皇权比天大,若阿姐为翠翠求情,那将陛下的脸面置于何地?
她在宫中又该如何生存?
拒绝了阿姐的提议,翠翠说:
“阿姐,翠翠愿意嫁给安王。”
翠翠这一生,只会嫁给沈封。
她食言了。
翠翠披上了嫁衣,新郎却不是心中的那个人;新郎一身喜袍,心里的人也不是翠翠。
在这场万人欢庆的婚宴中,他们二人最是清醒与漠然。
直到夜半时分,祈盛才一身酒气,满含醉意地踏入新房。
翠翠端坐在喜床上,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忽然眼前一亮,他将盖头掀开。翠翠微眯着眼,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眼中的亮光。昏暗灯光下,他妖冶的脸庞忽明忽暗。
饮完合衾酒后,丫鬟婢子们自觉退出新房。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翠翠站起身,洗掉脸上的妆容。祈盛从身后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的方向而去。
一件又一件衣衫脱落。
“浓浓,浓浓……”
情到深处,他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姐的名字。
翠翠僵硬地绷着全身,疼得满头大汗。
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划落。
将军,从此以后,翠翠便成了别人的妻了。
翠翠与祈盛算得上相敬如宾。除了榻上,他平日里与翠翠话并不多。翠翠知道,他不喜欢她,甚至是瞧不上。
他喜欢的,是翠翠的脸。
翠翠每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其余时间便与碧兰缩在自己的院子里。
这样的日子说不上多好,但也说不上多坏。
他并不管翠翠的事,直到发现阿姐仍常常召翠翠入宫。
自此以后,每次去往东宫,他都会来接翠翠。
翠翠心惊胆战,因为,他看向阿姐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直到了让人察觉的程度。
那日,翠翠与阿姐说完话,她起身要送翠翠,翠翠说:
“阿姐,宫中翠翠已经很熟了,自己回去便好。”
阿姐不同意,执意要送她。
“阿姐,翠翠每次来东宫,王爷都即便再忙,都会来接我,平日里,他是连话都不与我说两句的。”
阿姐一顿,看着翠翠平淡的模样,摸着她的脸,哀声道:“是阿姐对不住你。”
翠翠摇头,笑着说:“阿姐没有对不住翠翠,现在的日子也挺好,只是以后不能常来东宫了,若是太子知道,会与阿姐生气的。”
阿姐沉默良久,语含怒意,“我惹来的孽,为何要你偿还?”
“没有什么还与不还,我们是姐妹,只要你好,翠翠便好。”
自此,翠翠很少踏入东宫大门,换与阿姐写信,可奇怪的是,每次她都没有回信。
翠翠以为是她太过忙碌的缘故,可在一次宫宴上,阿姐恼翠翠不给她回信,翠翠心中一惊,冷汗瞬间冒出。
原来,阿姐的信竟是被他截了去。
翠翠惊怒交加,去看祈盛,却见他目光幽幽地盯着阿姐。
那目光,令翠翠不寒而栗。
阿姐多饮了些酒,醉了。
有一个小宫女搀着她往外而去。
翠翠默默看着,惊觉那宫女十分陌生,并不是阿姐身边惯用的,联想到祈盛的目光,翠翠慌得急忙追了上去。
翠翠是安王妃,那宫女不敢对翠翠无礼,送阿姐回了东宫,翠翠跟在那宫女身后。
那是一处荒凉的宫殿,翠翠心中隐约有了猜想。直到那日渐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翠翠的心一寸寸凉了。
储君正妻与当朝亲王,传出去阿姐这一辈子就完了。
一个疑似与安王有染的太子妃,会有何下场?
便是太子信她,可陛下呢?皇后呢?
翠翠满含愤怒地走到他面前,见是她,祈盛眼中划过一丝阴霾。
那是他们成亲以来,第一次发生争执。
“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阿姐会被你毁了的!”
“那又如何?她本就该是本王的人,本王只不过是将一切都回归正轨而已。”
“什么叫你的人?”翠翠冷笑一声,“阿姐是御赐的太子妃,她是太子的人!”
“太子?”祈盛不屑道:“不管是太子之位还是她,总有一日都是本王的!”
除了阿姐,他竟还觊觎太子之位?
翠翠气极,浑身颤抖,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舌尖顶了一下腮帮,抓住翠翠的手腕,满眼戾气。
“今夜,你便替你阿姐还了吧。”
“撕拉”一声,他竟是直接撕了翠翠的衣裳。
皎洁月光洒在地上,织成一幅屈辱与不堪的画面。
夜渐深重,四下寂静,唯余绝望。
祈盛将翠翠拘在王府,不准她踏出府门半步。
翠翠躺在榻上,碧兰跪在床畔,看着她满身的伤痕默默流泪。
翠翠累极了,昏昏沉沉了好几日,清醒后听说祈盛从外头带回了一个女人,生得千娇百媚,一把好嗓子引得京城众多贵公子很是追捧。
竟是个青楼女子。
王府众人最是捧高踩低,见祈盛喜欢,纷纷捧着那位茹夫人。
她来翠翠这儿耀武扬威过好几次,确实生得好,若翠翠不是个女子,可能也会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奇怪的是,祈盛竟从未碰过她。
翠翠为何知晓?
自是因为,他每晚都会到翠翠院里来,完事后又回自己的院子。
那晚,祈盛在翠翠身上起起伏伏,翠翠忍不住嘲道:“王爷的审美真是越发退后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与阿姐相比。”
他一个用力,撞得翠翠眼前一花。
凑到翠翠耳边,祁盛喘着粗气嘲讽,“她是不能与浓浓比。”
“你也不能。”
将翠翠翻了个身,祈盛深深埋在翠翠体内。
翠翠高高扬起细长的脖颈,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他走了。
碧兰进来替翠翠擦洗,翠翠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似是瞧翠翠神情萎靡,碧兰说了许多京中趣事,包括靖北将军离京。原以为他这次回来会与柳家小姐成亲,谁想他竟悄无声息地退了婚事。
翠翠一怔,却也只怔愣了那么一瞬。
这些事,早已与翠翠无关。
与他的一切,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阿姐有了身孕,陛下龙心大悦,一箱又一箱稀世珍宝被送入东宫。
祈盛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翠翠严重怀疑,他心里已经想了一百个弄死阿姐腹中孩子的办法。
可惜,东宫固若金汤,他根本动不了。
只要想到他阴沉的脸,翠翠便想笑。可下一瞬,翠翠笑不出来了。
他一不高兴,便会来折腾翠翠。
阿姐产下皇长孙的消息传来时,祈盛将翠翠绑在床上,从申时一直折腾到天亮。哭得太多,翠翠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泪。
翠翠好像变成了他发泄的工具,随他任意折辱。
皇长孙满月那日,他允翠翠一同前往。
看着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孩子,翠翠罕见地笑了笑。
阿姐却猛地拉着翠翠的手腕,将衣袖撩开。
青青紫紫的,全是伤痕,实在不像欢爱的痕迹。
几乎是一瞬间,阿姐的眼泪落下。阿娘震惊在原地,瞳孔微缩,也跟着落了泪。
翠翠慌忙将衣袖放下,低下头。
阿姐声泪俱下,恨声道:
“祈盛!他该死!”
把瘦的不成样的翠翠搂在怀里,阿姐哽咽着开口,“翠翠,和离,我们和离吧。我刚生下皇长孙,陛下正是稀罕的时候,我去求他让你们和离。”
倚在阿姐怀中,翠翠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不会同意的。”
“翠翠……是阿姐、是阿姐对不住你……”
翠翠擦干她的眼泪,“怪你作甚。”
阿姐,今生,翠翠已经这样了,你一定要幸福。
任何想毁了你幸福的人,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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