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早上醒来,按照惯例先点开了自己的网店查看留言。
其中有一条吸引了她的注意:我想要一件民族特色的大衣,有吗?
民族特色!白叶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前段时间倒是有两条民族风的围巾,衣服嘛……她想了半天,好像还真没有。但是,她也不会这么草率地扫了客人的兴,她立刻致电徐咏斯,开始在供货商中询问谁有民族特色的大衣可以提货。
徐咏斯一边挨个询问了手头已有的供货商,一边联系了武筝,让他查一下最近的几场拍卖里哪有民族风的大衣。
在三人的工作群里,武筝发来消息:“巴黎德•圣西尔拍卖行!”
他还发来了一张图片,上面是一件用流苏装饰的翻领羊毛大衣,具有浓厚的民族特色,红白拼接的大块色图案,中间还有绿色的小补丁式的拼接,立体感十足,而且左右的衣身长度不对称,可以营造出了随性不羁的效果。如果模特脚上再穿一双黑色的马丁靴,一定是极有气场的。
武筝说:“这是约翰•加利亚诺的设计,你们看怎么样?”
白叶太喜欢这件衣服了,就算不是买家想要的,也绝对是她会下手拍下的。
“什么时候拍,把它拿下!”
武筝仔细看了一眼时间,又比对了一下时差,脑袋嗡的一下:“现在……”
白叶看到他发来的消息也懵了:“你在哪?”
他没在巴黎吗?
“我还在国内……”武筝有些欲哭无泪,他昨天马上就到机场了,家里忽然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回家,他本想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就飞去巴黎,可是现在时间也赶不上了。
白叶立即想到了简念,她给简念发了语音电话,说明情况之后简念答应马上就去拍卖现场,尽最大努力把这件衣服拍下来。
白叶开始祈祷,多亏简念现在没事,而且离那家拍卖行不远,不然她就是干着急也一点办法也没有。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久,简念终于给白叶发回了消息,可是看着上面的内容,白叶的心里却咯噔一下。
简念说:“对不起,我去晚了,那件衣服已经被人拍走了。”
此时,巴黎德•圣西尔拍卖行的大厅里,简念有些歉意地对白叶说。
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件衣服被一锤定音,她只隐约看到买主是一个黑色头发的亚洲男人,但是具体长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
简念仿佛看到白叶失望的样子,她决定去碰碰运气,看那位买家是否愿意割爱。她穿过正认真竞拍的众人,按照记忆中那人的位置找过去,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郑琦。
他穿着宝蓝色的西装套装,领口系着黄色的领结,一如简念之前见到过的绅士、有品位,在法国人聚集的拍卖场里精气神十足,赚足了眼球。
他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
见到简念,郑琦也惊讶地看着她,起身给她让座:“好巧。”
身旁的助理知趣的退到外面,把座位留给郑琦和简念。眼前的人和刚才那个隐约的轮廓重合,原来真有如此的缘分。
“是你拍走了那件约翰•加利亚诺的民族风羊毛大衣?”
郑琦点点头:“是我。”
一时间,简念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原本准备好的措辞突然间说不出口,郑琦笑看着她:“我们还真是缘分匪浅,你放心,我绝不是跟着你来的。”
只是恰好就拍走了她想要的那件。
“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郑琦温柔地看着她,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
他的身上传来了好闻的香水味,靠近简念的时候,她突然就面红耳赤。过去她们私下里也见过不少面,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不像她,她不该如此惺惺作态像个小女孩。
简念想,一定是她要有求于他,所以才这么无措。
她岔开话题,先让自己不要那么拘谨。现在拍卖的是一件爱马仕的70年代的秀款大衣,显然这件衣服掀起了拍卖会的热潮,周围的人竞相出价,价格很快就比初始翻了一倍不止。
在嘈杂中,简念也慢慢恢复如常。她问郑琦:“你常来拍卖会吗?”
郑琦摇摇头:“我刚好有朋友在这,说让我来涨涨见识。”
“收获如何?”
“就拍了一件,凑个热闹。”郑琦问她,“你不是说来这边出差,难道和我一样也是来玩的?”
“受朋友所托,帮她拍一件衣服。”
郑琦“哦”了一声,笑容泛着一丝邪气,眸中精光四射:“不会是我拍的那件吧?”
简念不动声色地笑了,奸商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怎么办,你的朋友要失望了。”他故意这么说,就等着简念走进他布好的陷阱,他引诱着她,逼她主动放低姿态求于他。
简念看了他一会儿,却还是没有妥协。走出拍卖场,郑琦不紧不慢地追上她,在她身后四十五度地地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常说话的声音刚好能让她听的很清楚。
“简念,想让你对我低个头可真难。”他苦笑着自嘲,“你就像高傲的仙鹤,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很难让你甘愿为我驻足。”
他每天送花给她,变着花样给她小惊喜,在她工作疲惫的间隙给她发能愉悦心情的小众音乐,知道她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所以从来不会刻意追求流行的东西。他很少主动打扰她,只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出现。
“多少次无意的相遇,其实都是有心人刻意的挂念。”
简念问他:“我想要那件衣服,你怎么才愿意给我?”
“我明天就要回国了,想要衣服的话要看你的表现。”郑琦在她面前站定,“我追你追得有些累,该你主动一回了。”
简念回到酒店,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表现。以身相许?为了一件衣服,她的感情也太廉价了。她躺在床上,什么事情也不想做,闭着眼睛放空自己。
第一次认识他是在进行“花作”化妆品推广的时候,他主动找到自己,希望能跟她进行合作。之后他便总是开始有一茬没一茬地跟她聊天,她喜欢生活中那些仪式感的细节,小到香熏的味道,大到不同国家旅行的攻略,他总能巧妙地找到她的敏感点,与她保持惊人的同频。
她有时候就在想,这个人是不是上天复制出的另一个自己,不然为什么两个不同的人竟然有如此契合的灵魂。
如果是你遇到这样懂你的另一个人,也很难会无动于衷吧。可是简念清冷惯了,想让她主动是不可能的。
所以直到第二天上飞机的前一秒,郑琦也没有等到简念的只言片语。他关掉手机,自嘲地笑自己竟然还抱有一丝期待。
而远在另一边的白叶也在等简念的消息,她之前手快把照片发给了客人,没想到对方提出了一个很高的价钱,再加上简念告诉白叶自己会努力争取,所以她也一直在焦急的等待。
到了简念走的第四天,她终于按捺不住给简念发了语音通话,简念这次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白叶。在八卦面前,衣服的去向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白叶问她:“你说实话,你喜不喜欢郑琦?”
在白叶心中答案是肯定的,不然简念不会对自己的行为畏手畏脚,她是个不会顾及别人眼光的人,如果那个人不是郑琦,她早就去想办法讨要衣服了。说到底,她还是在乎郑琦的想法,想要维护他心目中的女神形象。
简念语焉不详:“我不知道。”
白叶真替她着急:“你心里明明就有答案,为什么不肯面对你的内心呢?”
虽然白叶不了解郑琦的为人,可是她相信简念的眼光不会差,而且听她的描述也是个事业有成,品味优越的霸道总裁。
既然这样,干脆就趁这次机会促成二人算了。
“白叶,就算我喜欢他,我也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因为得到那件衣服才选择喜欢他。”
她就知道简念是因为这个抹不开面子,她开口劝道:“可是你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件衣服,你可能直到现在还不肯直视自己的心声呢。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你也应该勇敢去追求属于你自己的爱情啊。”
在一边旁听白叶和简念聊天的徐咏斯对白叶比了个大拇指,好样的,劝别人头头是道,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能装傻就装傻。
简念说:“等我回去的吧。”
白叶挂了电话,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徐咏斯,心虚地打着哈哈:“看来我要对不起我们的小合伙人了。”
如果武筝知道自己劝简念和别人在一起,估计退股的心都有了。
徐咏斯又开始了每日一问:“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坦然面对你的爱情呢。”
白叶明知故问:“我哪有什么爱情?”
“我啊。”
“对你我已经产生抗体了。”
徐咏斯乐了:“你这意思是我该变异了。”
“想要产生基因突变除非遭受物理因素如紫外线、x光辐射或者化学因素如亚硝酸等能改变核酸序列的碱基,你想突变好像没那么容易。”
徐咏斯摸了摸鼻子,听白叶这番话好像让他回到了高中时代:“你不是一直嫌我黑吗,我想突变成白的给你看看。”
“怎么变?”
徐咏斯坏笑:“那你看好咯!”
他说着背过身,开始一粒一粒解衬衫的纽扣,白叶看到他来真的,不禁慌了:“你玩真的啊!”
他已经解了一半,双手握住两侧的衬衫下摆往上提,露出了紧致健美的豹子腰,他想继续往上提,衣服却好像卡住了提不动。他通过衣服与身体的间隙向下看,看到了两只紧紧捏住他衣摆的手:“光天化日下脱衣服你害不害臊。”
白叶红着脸,徐咏斯衣服下的肉体还真美好。而且软硬度适中,手感恰到好处。
“你一直盯着我看你害不害臊?”
“你以为我想盯着你看,还不是你非要脱衣服耍流氓。”
徐咏斯把衣服穿好,看着强自镇定的白叶,不紧不慢地说:“这下你一口气完成了两件事,看到了我的腹肌,也看到了我的真实肤色。”
她确实看到了。
她必须要收回曾经说他黑的话,其实他白着呢,之前不过是经常写生被太阳晒的。
至于腹肌……
没等她回过神,发现那张俊脸突然凑到自己面前,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紧张的她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你、你干嘛?”
“我们说好了,看到腹肌要负责的。”
“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了腰和……”
他挑了挑浓密有形的眉毛:“什么?”
那条沟壑深深的背沟,性感得能盛下一杯红酒,她仿佛看到红色的液体在他的背沟里流淌的画面,让她难耐地咽了咽口水。
那是何等的珍馐盛宴!
“想什么呢?”徐咏斯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好像装满了魅惑,听得她心驰神往,却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在他眼里也是美味佳肴般的诱惑。他感觉自己的忍耐快要到达极限,看着那张如樱桃般饱满Q弹的红脸蛋,他飞快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蜻蜓点水一般,却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散。
“我亲了你,我对你负责吧。”他哑着嗓子,眼神中是隐忍的欲望,目光灼热地看着她。白叶背靠着墙,觉得自己避无可避,她的一切表情都呈现在他的眼中无处遁形,她穿了衣服,却好像赤裸裸地在他眼中。
他一点点的凑近她,左手撑住她身后的白墙,缓缓压低自己的身体。在距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温柔的目光轻轻划过她的眼睛、鼻尖、嘴唇,然后定住。
“好吗?”他保持着最后的神志,询问她的意思。
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她。白叶就像是风中的蝴蝶轻轻颤动着翅膀,她看着他,蒲扇一样的睫毛眨啊眨:“许翎,哪怕只有一天,她做过你的女朋友吗?”
这个纠缠了她太久的问题,她终于问了出来。
徐咏斯没想到她会提到许翎,就是错愕的那一两秒钟的时间,白叶一弯腰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
“没有。”他说。
“你犹豫了。”白叶咬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我和她……”关系很复杂,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言简意赅的解释清楚,他对白叶说过,爱情不容许有隐瞒和欺骗,他不想向她隐藏哪怕一星半点。“你只要记住两点,一我不会骗你,二我不喜欢她。一旦你有什么困惑,你就想想第一句话。”
“可是你没有解释清楚。”
“那是个好长好长的故事。”
白叶轻轻地笑着:“我有时间慢慢听你说。”
“不过现在可能不行了。”徐咏斯抬头看着进门的地方,Ela的记者正站在门口,“以后有机会的。”
来人是个很瘦的女记者,她穿着摩登,一丝不苟的发型透露出她对待工作的严肃和认真。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作为古着界的一颗新星,又有名人的加持,白叶的身上其实能够挖掘到很多话题。这期采访预计会刊登在下个月的B版,而在那之后,“白锦记”将会得到更多人的关注和喜爱。
女记者临走前还对白叶挤了挤眼睛:“我们杂志的读者遍布世界各地,你会出名的。”
能不能把名出到国外,白叶倒没想那么远,她只希望那件匿名求购的大衣能够顺利到自己手里。她不希望扫每一个客人的兴,尤其还是一个开价很高的客户。
盼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简念回国。
她下了飞机就直奔白叶的店,即使经历了漫长的长途飞行,出现在白叶眼前的简念依旧光鲜亮丽,风采照人。
论形象管理这一块,没人能超过简念。
“白叶,我想死你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吐露心声,可见真是被郑琦的事折磨够呛。
据简念自己说,自从郑琦回国之后就没主动联系她,唯有一次是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图文,桌子上摆了一朵玫瑰花苞,配文“等一朵花开”。
看着好朋友纠结的样子,白叶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很认真地确认她的心意。如果简念心中喜欢郑琦,那她鼓励她借此机会跟他表明心迹,如果她并不喜欢,那好友的幸福大于自己的生意,她也不会强求简念非要为了自己委曲求全。
简念说:“我从没见过这么懂我的人。”
白叶说:“如果让你一辈子都和这么懂你的在一起,你渴了会为你倒上一杯加了气泡的温水,饿了会煮好吃又好看的东西给你吃,冷了给你披上风度又不失温度的外衣,无聊就带你到环境小资情调一流的酒吧听歌,还会隔三差五给你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你愿不愿意?”
“你就很懂我。”
“可我是个女的。”
简念看着白叶的眼睛,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内心,或许她是个挑剔又眼光高的人,但是如她所说,郑琦能够化解她所有的高傲和不可一世。
简念点了点头:“如果真的可以一辈子,我愿意。”
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我去帮你跟郑琦说。”
简念拉住白叶:“我自己去。”
她就是这样,一旦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就勇敢果断,绝不拖泥带水。
当天晚上,她就约了郑琦一起吃饭。为了不让这场饭局看着更像是一场交易,白叶和姚丹宁也作陪了。姚丹宁虽然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但是仍然没有人敢提孟京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话题全都围绕简念和郑琦展开。
简念穿了一条黑紫色缀满了水钻的修身长裙,显得一双腿修长笔直,她的头发经过打理后,弯曲的弧度如同身姿曼妙的女郎,随着她走路的每一个动作摇曳生姿,婀娜无比。
“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会爱上你。”姚丹宁吹了个口哨。
简念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娇嗔道:“姚丹宁,你怎么越来越像个男人了。”
“她不是一直都这样。”白叶接道。
姚丹宁听完之后得意洋洋,反而觉得很受用:“谁叫我身边总有两大美女环绕,齐人之福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到的。”
简念说:“哪天你把头发剪短我都不奇怪,到时候才是你真正本性暴露的时候。”
姚丹宁认真思考了下,觉得简念说的未必不是个好主意。
她们到餐厅的时候,郑琦已经在位置上等候了。郑琦没有订包房,因为他说只有在大厅里才能让众人欣赏到简念的美。
姚丹宁第一次见到郑琦,她俯身在白叶耳边悄声说:“看这人的面相就是做生意的料。”
“什么意思?”
“一副老奸巨猾的样。”
“你用深谋远虑行不行……好歹也要成为一家人了。”
姚丹宁耸耸肩:“行吧。不过我感觉他不如武筝讨人喜欢。”
白叶也挺喜欢武筝的,可惜他和简念没缘分。落座之后,简念跟郑琦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好闺蜜,姚丹宁也是干脆直接:“听说简念要脱单,我和白叶来看看到底是哪路英雄,能降住咱们的高冷女王。”
郑琦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那位英雄在哪,我只知道我是被压在五指山下那个。”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与郑琦相处下来觉得他确实是个很包容很懂简念的人。尤其是当他点菜都是少油代糖,还为简念细心服务就能看出来,他真的会对简念很好。
白叶放心了,吃完晚饭她和姚丹宁就找了理由撤退,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第二天一早,白叶就收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件约翰•加利亚诺的民族风羊毛大衣。
徐咏斯啧啧有声:“真的不是简念出卖灵魂换来的吗?”
“瞎说什么呢。”白叶反驳,“人家两个叫金玉良缘。”
或许吧。徐咏斯耸耸肩:“不过这种方式倒是挺好的,古着的市场不应该只有‘供’,还可以有‘求’。”
在徐咏斯的建议下,白叶在店铺开通了定制购买的服务。买家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想要哪种类型的古着,由买手负责根据顾客的要求在各大中古市场进行筛选,如果发现了近似款,在得到买家的认可的情况下,便会由买手购买回国达成交易。
其实更像是盲盒版的代购,虽然不是完全神秘,但至少一定是买家想象不到的。
这种形式很有意思,一经推出就收获了网友买家们的一致好评。
“我想要一件风格另类的牛仔外套。”
“请帮我找一件仙气飘飘的裙子,不会撞款的那种。”
“我想要一个少见的Gucci老花包。”
“店主,还有没有类似温雅同款的西装,给我找一套!”
白叶把网友的需求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发给武筝,让他留意各大拍卖行的款式信息。武筝知道简念和郑琦交往之后,出人意料地没有太多反应,也没有像白叶担心那样从此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而是更加忙碌地工作,将自己投入到了世界各地的往返飞行中。
他依旧像从前一样和白叶谈笑风生,只是眼睛里时常有忧伤浮现。
这样的武筝让白叶觉得心疼,她总是看着武筝欲言又止,而武筝总会在察觉到白叶突然出现歉意的心思找个借口脱身而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像是上一天的重复。白叶忙碌在打理店铺生意的里里外外中,冷不防见到了那个最想见到的人。
恍若隔世。
已是深秋。
不过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午后,萧瑟的秋风将树上的叶子吹落,打着卷朝远方飞去。
白叶正在桌前整理着账本,徐咏斯坐在她对面,回复着买家的咨询。
门口风铃声叮玲玲地响起,白叶抬起头笑着问候:“您好……”
她还没说完,脸上的表情却僵住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直到钟世敬开口将她从震惊中拉了回来:“白叶,还愣着干嘛,快过来!”
钟世敬身边站着另一个人,远远地看着白叶,露出一个慈祥且欣慰的笑容。他的头发花白了不少,人也瘦了许多,瘦到颧骨都凸了出来。
这副样子让白叶看了觉得心酸。
白叶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一把扑进了来人的怀里。她鼻子发酸,稍微哽咽的声音流露出了满满的委屈和担心,更多的情绪化成了气愤和埋怨,还有失而复得的后怕:“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老白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女儿的情绪,可是在他温暖气息的包裹下,白叶越发泣不成声。钟世敬有些强硬地将白叶从老白身上拉开,低声说:“让白叔休息一下吧。”
白叶这才发现老白的身体好像有些颤抖,她以为是他见到自己太激动了导致的。
徐咏斯将凌乱的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请白清华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老白脸色有些不正常地泛白,他连着喘了好几口大气,宽慰地看着白叶:“我听世敬说了,你为这个店付出了很多,在你的经营下业绩越来越好,知名度也越来越高了。”
白叶观察着老白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微微放了心:“我还怕你要骂我把家里的传承给丢了,没按照你说的继续经营老绣衣呢。”
老白摇摇头:“我想开了,这个店迟早都要交给你的,你就应该做你喜欢的事情,考虑那么多我的感受有什么用,到最后什么都做不好。”
老白看着站在一旁的徐咏斯:“这段日子都是你帮我女儿打理店铺的吧?小伙子,谢谢你了。”
徐咏斯觉得老白看着自己的眼神透着一股锐气,他垂眸道:“白叶是个努力的女孩子,所有成就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老白点点头,眼睛看向钟世敬,钟世敬心领神会,拍了拍徐咏斯的肩膀,顺着老白的心意说:“白叔和白叶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先出去。”
他们走后,房间静下来,白叶感觉在老白的周身有一种颓丧的气息在蔓延着。他咳嗽了两声,显得脸色越发苍白,精神也不如走之前那么抖擞。
白叶关切地看着他,问出了埋藏在心底的那个疑惑:“爸,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老白冲着白叶笑,笑容里却好像藏着无形的悲凉,看得白叶心里十分难过。她感觉老白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的老白严厉苛刻,有时身上还有一种孤傲的戾气,可是现在的他浑身上下的磁场都变得很弱,透着一股柔,没有一点攻击性可言。有点像遁入空门,无欲无求,只剩下平安喜乐的祥和。
“我去完成了纠缠一生的执念,至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让我牵肠挂肚的事了。”
白叶忽然感觉心底一阵恐慌,好像老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消失在空气中似的。她握住了老白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是不是以后你就会一直陪着我,看我把这个店越做越大了?”
老白没有回答她,却忽然提到了钟世敬:“那个孩子有才华,我很喜欢他,是个能让人放心的人。”
白叶听着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有点像拉姻缘,这不该是老白的作风,有种在托孤……啊呸呸,她乱说的。白叶顿时垮下了脸,露出小女儿的娇羞,晃了晃老白的手:“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早了?”
“不早,你这么大了还没初恋过说出去都给我丢人。”
“那也不能乱点鸳鸯谱。”
“我有眼睛,能看出来那是个靠得住的人。至于这段时间住在你店里的那个小伙子,你知道他的底细吗,就对他那么放心?”
又来了,唠叨的老白。
白叶刚想辩解,就听老白叹了口气:“你跟你妈妈倒是有点像。”
她怔了一下,随即紧张地看着老白。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她母亲,小时候她好多次缠着老白问她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老白却从来都避而不谈。
她定定地凝视着老白,安静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有种预感,今天会成为他们父女俩谈心最多的一次。
同一时刻,靠近景观湖的一座小亭子里。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并肩而立,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
徐咏斯一改平日在白叶面前的吊儿郎当,浪荡不羁,表情是少有的严肃和刻板。他双手环抱胸前,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主动想要和钟世敬搭话的意思。
面对他的敌意,钟世敬早有心理准备。而他叫他出来的目的也很简单,他想知道为了白叶这个男人究竟愿意付出多少。
在所有的人眼中,徐咏斯都太神秘了。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世背景到底如何。就像一个谜,谁也不知道背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徐咏斯弯了弯唇,很不屑的口吻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叔不会允许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和他的女儿在一起。”
“所以他选择了你。”
钟世敬转过头,四目相对的时候看到徐咏斯眼种赤裸裸的敌意,愣了一下:“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徐咏斯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他和白叶在烤肉店里,微醺的白叶红着脸对他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时的情景。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徐咏斯忽然笑起来,他看到钟世敬脸上瞬间出现的措手不及,顽劣地坏笑着:“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那种担心了,因为我和白叶在一起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她的心在哪里,我知道。”
钟世敬也笑了:“还以为我能唬住你,想不到你一点都不害怕。”
“我知道白叔叫你来的意思,但是我也相信经过日积月累之后他会认可我的。”
钟世敬的神情有些凝重,他看着徐咏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其实,白叔他……”
安静的房间,淡淡的香熏味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轻洒在装修温馨的小店里。
白叶趴在桌子上,好奇的眼睛睁得圆滚滚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老白,听着他讲述着那些她从未听过的真实故事。
他的声音缓慢,一字一句都像是经过反复的斟酌和考量,从回忆中拈取出来似的。
白叶一声不吭,生怕一不小心打扰了他的回忆,中断了他对母亲的相思。
“你的母亲是个极度聪慧的人,我认识她的时候不过22岁,而她也才20岁而已。我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所属不同的院系,是在图书馆里认识的。”
起因只是因为他们选中了同一个位置,一来二去之后,就成了朋友。其实是很老套没新意的相遇桥段,可是也许就是因为在异国他乡,所以这份简单的相遇成为了老白心中最难忘的回忆。
“她是个很可爱的英国女孩,一头棕色的卷发,眼睛圆圆的,就像《哈利波特》里面的赫敏,同年龄的女孩子像她那样长得漂亮又爱读书的很少,她总是一个人抱着厚厚的书坐在图书馆里,写写画画一学就是一整天。”
可以想象得到,在国外的读书的老白,被这样一个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吸引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们相恋了,老白虽然自带傲气,可是在安德拉面前却总表现出骨子里的温柔,他会给她写情诗,带她到湖边散步,在草坪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从老白追忆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那应该是他一生里最美好的回忆。
“安德拉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那个时候她就表现出了极高的设计天赋和经营头脑,她说她要当独立设计师,要让自己的作品登上四大国际时装周的舞台。她努力的时候,就连天上的星星都会黯然失色。”
“你知道你最像她的一点是什么吗?”
白叶摇摇头。
“执着。对热爱的事业坚持到底,永不言弃。”
硕士毕业之后,老白在当地找了一份翻译官的工作,安德拉则继续自己的设计师梦想,自己成立了一间工作室,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从事自己热爱的职业。老白和安德拉在一起的第六个年头,她怀孕了,那也是老白第一次知道,安德拉竟然把她们的关系瞒得那么好,她的家人没有一个知道他的存在。
他说要去她家提亲,她不同意。
“为什么?”老白很不理解,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怎么能不和家人说?
安德拉支支吾吾,一次又一次拖延着和她家人见面的时间。直到有一次,老白偷偷跟着安德拉回了家,才发现她家住在伦敦的一个很大的山庄里面,从外面看就像城堡一样壮观。
白叶看到老白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神情,直到现在他依然对安德拉德身份耿耿于怀:“她是英国贵族家的二女儿,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她的家里根本不可能同意我和她的婚事。”
很快,安德拉怀孕的事情就藏不住了,她不敢回家,也不敢出门,害怕被家里的眼线找到。可是只是包不住火的,安德拉的父亲终于还是知道了老白和安德拉干出来的好事。老白鼓起了勇气,穿上自己最体面最绅士的衣服,带着礼物敲响了安德拉家的门。
安德拉的父亲勃然大怒,他摔碎了老白带去的好酒,还要放狗咬他。
老白不惜放下一切尊严和脸面,跪在安德拉的父母面前,恳求他们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安德拉的父亲当时说的话犹在耳畔:“麦克亚当家族不会接纳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更不会允许家族的血统遭到外族人的玷污。还有你最好告诉安德拉,如果她不尽快解决掉她的麻烦,别怪我把她从族谱中逐出去。”
那个时候安德拉的肚子已经七个月大了,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盆,老白当然不会把这一切告诉她。他骗她说她的父亲已经接纳了自己,等到她生完孩子,就可以安心回去了。
安德拉信以为真,她在家里安心地养胎,直到生产当天,她的家人没有一个来看她,在她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只有老白哭着守候在一旁。
她一切都明白了,在她的爱情和家人面前,她只能选择一个。
她每天守着自己的女儿郁郁寡欢,婴儿哪里是会让人省心的,每天哭哭啼啼成天成宿不让人好好睡觉。安德拉从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变成了无依无靠的母亲,可是她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
老白为了她们一家人的生计奔波,可是他挣来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穷困潦倒的日子让人看不到希望,安德拉咬着牙一边带孩子一边继续自己的设计生涯,她的工作室倒了,之前的合作伙伴都分道扬镳,现在的她只能靠自己。
安德拉没日没夜的画设计稿,她的眼睛熬出了血,手因为长期浸泡在洗衣服的水里变得浮肿,她没有时间打理自己,加上产后过度劳累让她虚弱而又憔悴。
老白看到这样的安德拉哭了,他恨自己不能照顾好她,也恨自己没有本事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
“跟我回国吧。”他问安德拉。
安德拉摇摇头,中国是一个她不熟悉的环境,她没有勇气和他说走就走。老白点点头,他知道安德拉一直都在期盼,或许有一天他的父亲能够回心转意,接纳她和她的孩子。可是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又或许,要是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呢?
看着这样的安德拉,他怕她撑不到那一天了。老白不想眼睁睁看着一朵花在自己手中枯萎,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他希望能够纠正安德拉逐渐偏离的轨道,她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之女,不应该跟自己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白叶一岁生日的晚上,老白买了酒,和安德拉坐在院子里一边喝一边聊着这些年来走过的点点滴滴。
“你后悔吗?”老白问她。
她摇摇头:“我的所爱不多,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的设计。我已经得到了一个,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老白哭了,他很感动即使在这个时候安德拉仍愿意称自己是她的所爱。可是他真的害怕,若干年后她会后悔当时的选择,因为爱情会在岁月中蹉跎,可是金钱不会。
安德拉睡着之后,老白拿出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抱着熟睡的白叶,踏上了归国的旅途。
他欠了她太多,能做的只有还她一个无须挂心的未来。她是凤凰,就应该在天空自由翱翔。至于所有的罪孽和背负,就让他一个人来吧。
白叶静静地看着老白的脸上泪水像小蟹般横流,他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他接过白叶递过的纸巾,擦干了眼睛里的泪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笑了笑:“孩子你知道吗,这辈子我欠你妈妈太多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身体不好,生完你之后吃了太多的苦,又没有好好休息,所以一直体弱多病。”
“这次去英国,你见到她了吧?”
老白点了点头:“她真的成了著名的设计师了,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错,她会成为金字塔尖的那批人。”
在他不告而别之后,安德拉哭了三天三夜,后来晕倒在了去超市的路上,被她父亲安插在周围的眼线发现,然后带回了庄园。安德拉得到了她父亲的原谅,因为老白带着孩子离开,安德拉的往事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安德拉用了一个星期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将自己的所有都放在了事业上。她的爱人为了她甘愿退出,她绝不能再放弃自己的另一个所爱。安德拉拒绝了家里提供的一切相亲活动,她对天发誓永不再嫁。
三年后,她的设计小有所成。
五年后,她创立的设计品牌斩获英国三大设计金奖。
十年后,她横扫国际四大时装周,成为当之无愧的设计王后。
她终于实现了自己年少的梦想,可是身边却没有可以和她分享这些喜悦的人。她茫然四顾,只觉得心底一片悲凉。
白叶想起老白在英国街头遭人追捕的场面:“那个时候你和妈妈在一起吧?”
老白点点头:“我是收到了安德拉的信才决定去英国的。信上说,她拼了大半生,现在已经油尽灯枯……”
什么?
白叶震惊地看着老白,有点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那你为什么不带上我?”
“麦克亚当家族的人并没有原谅我,我带上你就是把你置于危险之中。”
其实他本想让安德拉见见他们的女儿,她一定想象不到之前那个襁褓里的小婴儿现在已经出落的如此美丽大方。所以他嘱托钟世敬,如果可以的话,请他带白叶到他指定的地方汇合。
可惜事与愿违,光是他把安德拉带走就已经引起了麦克亚当家族的众怒,他根本找不到机会让安德拉与白叶母女相见。
“那妈妈最后怎么样了?”
老白半晌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眼前反复出现的都是安德拉靠在他的肩上,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
“清华,与你相爱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白叶的心沉了又沉,她不愿想象在最后的那段时间,老白和安德拉经历了什么。他们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为什么上天还要给这对相爱的老人制造那么多的波折和麻烦?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在晚年享受到一丝幸福和快乐?
“女儿……”老白看着面前这个和安德拉有七分相像的女孩,疼惜地笑了笑:“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去看看你妈妈。”
他站起来,感觉坐的久了之后腿脚都有些麻了。他背对着白叶,所以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已经不似从前挺直的背脊,有些佝偻着,被逐渐苍老的岁月侵蚀。
“咳咳、咳咳……”他咳嗽着,身体因剧烈的颤动而微微发抖。
白叶上前想要搀扶他,被他拒绝了。
他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挺拔的男人,回头对白叶说:“女儿,我希望你幸福。不要走我和你妈妈的老路。”
钟世敬上前一步,让老白扶住自己的胳膊,跟白叶说:“我先送白叔回家休息。”
白叶点点头,她知道老白现在肯定想要自己安静一会,她陪着他只会让他更加想念安德拉。一直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白叶才和徐咏斯一起回到店里。
徐咏斯问:“你爸是不是要把钟世敬交给你?”
这是什么话?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钟世敬是他的亲儿子。”
白叶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安静了一会儿,徐咏斯问白叶:“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我爸爸妈妈以前的事情。”
徐咏斯“哦”了一声,神情古怪地问:“就没聊聊别的? 比如……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我?”
白叶摇摇头,看到徐咏斯一脸正色地对自己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让白叔插手你的感情。只要你让他放心。”
“我能吗?”她犹豫着问。
“你为什么不能?”他故意问,“还是说,你现在还对钟世敬念念不忘?”
“那当然……”白叶话音未落,冷不防店里忽然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顺着昏暗的光线看过去,白叶万万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她——那个总是被她挂在嘴上的女孩,许翎。
“徐咏斯,我就知道你在这!”许翎脆生生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不止是白叶,徐咏斯也被她突然到访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许翎一点没有客人的自觉,她进屋就好像进自己家一样随意自然。
“找你啊。”她漫不经心的三个字登时就让白叶变了脸色。
还说自己和许翎没有关系,现在人都找上门来了,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白叶一股火就冒上来,冷冷地对徐咏斯下逐客令:“我这边还要做生意,想聊天外面请。”
许翎横了白叶一眼:“你什么态度?”
白叶一点不惯她毛病:“你买不买东西,不买就出去。”
“我还没看你怎么知道我不买?”
白叶臭着脸,故意用鸡毛掸子擦着许翎头上柜子上的灰:“我们这小店配不上堂堂的汉服吧吧主。”
“你……”
徐咏斯拦住了许翎想要骂人的话,他看了白叶一眼,当着她的面问许翎;“你有什么事?”
许翎此时还没有一点虎口拔毛的危机感,她故意气白叶:“想你啊,不行啊。”
白叶的脸又硬了几分。
徐咏斯微怒:“你要是不好好说话就给我回去。”
许翎见徐咏斯生气了,这下可不敢再造次,撒着娇讨饶:“行了行了,你别赶我,我说!是蔓斯说想你了,问我你在哪,我一想你之前不是说她是你老板,我又问了陈浅店在哪,这才找过来的。”
蔓斯?又是哪个女孩?白叶虽然没看他们,可是耳朵竖得直,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
徐咏斯语气缓了缓:“她怎么不自己联系我?”
“估计是怕你不理她吧。”
自己的亲妹妹有什么好不理的,徐咏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小丫头的心思还真难猜。
许翎试探性地看着他,见他没有一点排斥的意思,问道:“那你要是愿意理她,我就告诉她自己来找你?”
见徐咏斯点头了,许翎神色一松,对门外喊:“进来吧,你哥同意见你了!”
白叶愣了愣,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头戴大蝴蝶结,长得像芭比娃娃的少女蹦蹦哒哒地跳进来,直接挂到了徐咏斯身上。
“哥,我想死你了!”
徐咏斯拍了拍她的头,抱着她转了一圈然后放下:“沉了。”
“瞎说,人家可减肥呢。”
徐咏斯已经感觉到了来自身后两米外杀气腾腾的眼神攻击了,他转过身和白叶介绍:“这是我妹妹,徐蔓斯。”
白叶哀怨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一听到这句话差点把自己闪着,她连忙露出一个笑容,当然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妹妹啊,妹妹好。
徐咏斯装作看不出她的小心思,问白叶:“老板是否愿意给我妹妹接个风?”
“可以啊,想吃什么,安排!”
毕竟是小女孩,自然是喜欢那些装潢华丽的网红店。四个人来到餐厅吃饭,从他们的对话中,白叶才知道徐咏斯竟然是家中老二,上面还有个长他三岁的哥哥,妹妹蔓斯比他小了十岁,与许翎是同学及好朋友。
蔓斯问徐咏斯:“哥,你还真不打算回家了?”
徐咏斯风轻云淡地笑:“回去干嘛?在这待着不挺好的。”
“爸妈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肯定是想你的。爷爷走的时候……”
徐咏斯打断了她:“别提爷爷的事,上次回去我只是为了见爷爷最后一面,从此以后我无牵无挂,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白叶听了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吃完饭后,徐咏斯送蔓斯上车:“你们两个小姑娘以后别乱跑了,回去的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信息。”
白叶和徐咏斯慢慢往回走,她一直有话想问他,但是却踌躇要不要开口。最后徐咏斯可能感觉她实在是憋的难受,解放了她:“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一下就像是给了白叶特权,她把心里的疑问一泻而出。
夜里徐咏斯的眼睛亮闪闪的,他有些愉悦地看着她,声音是说不出的温润动听:“老板,你终于想要开始了解我了吗?
白叶摇摇头:“我一直想了解你,只是你从不肯说。”
如果不是这次徐蔓斯来找他,恐怕她永远没有机会探知他的过去。
“不是我想瞒你,而是我早就把我的过去丢掉了。我是一个新的人,所有的记忆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
“这不是你隐瞒的理由。”白叶不为所动。
徐咏斯叹了口气:“你怎么那么不可爱。”
白叶抬腿就走,他连忙从后面追过来:“我说!你慢点!”
“晚了,不想听了。”
入冬前夕,白叶收到了Ela杂志的样刊。她捧着杂志跑去给老白看,还没等走进他的卧室就听到一阵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老白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从他回来开始,就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他也不肯看医生,不肯吃药,总说过几天就好。白叶每次听到他像要咳血似的,就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起。
老白也越来越怀旧,他喜欢拿出之前的老照片翻来覆去地看,跟白叶说她小时候的趣事。更多的时候,他会拿出他和安德拉的照片,良久地注视着,然后用手抚上安德拉的脸,沉默。
白叶默默地走进去,把杂志上自己的内容给他看。
老白带上花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高兴道:“好样的。”
她看着老白的手,瘦骨嶙峋,干瘪得不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状态,忧虑道:“爸,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没什么好看的。”老白摇摇头,“我都这岁数了,你就别管我了。”
“您才多大,你看现在的人六十岁还像四十似的。”
“不一样,要是有一天我走了……”
白叶拦住他下面的话:“没有那一天。”
老白看着她笑:“傻孩子,人都会走的。”
白叶做梦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应验的那样快。老白晚上起夜的时候忽然就晕倒在厕所地上,白叶哭着跟救护车到了医院,急救之后医生走出来,沉重地对她说了四个字:“肺癌晚期。”
那一瞬间,白叶感觉头顶的天都塌了。
老白醒过来拉住白叶的手,交给她一样东西。
“去看看你妈妈。”
白叶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走出医院,回家收拾了行李。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坐在飞机上,她望着窗外的白云,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摊开手,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枚有年代感的素纹纯银指环,白叶看着那枚戒指出神,想起老白跟她说:“这是我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买的,这枚是她过去戴的,分别的时候我把它拿了回来。”
现在,她就要到异国他乡去寻找她的母亲,她一半的根。
她按照地址找到了麦克亚当的庄园,庄园门口大门紧闭,她大声喊着“hello”,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他疑惑地看着白叶,问她是谁。
白叶拿出了安德拉的照片给他看,用不甚流利的英文告诉他:“她,我的母亲。”
仆人狐疑不决地打量白叶一会儿,然后就走到里面去禀报。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却换上了一副凶恶的面孔,不友好地让白叶快走。
为什么?白叶反复强调安德拉是自己的母亲,可是那个仆人不为所动。她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眼看着那个仆人气的就要拿扫把撵她,从身后冒出来一个人,喝止住了仆人。
“你在对这么美丽的中国小姐做什么?”
白叶回过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一头金发,眼眸如汪洋大海般湛蓝的男人很眼熟。
对方先认出她来:“开古着店的白叶小姐!”
“你是索亚!”那个曾经和她讨论过古着的真假的外国朋友,亲切感瞬间扑面而来,白叶想起他们前些日子还有短暂的交流,如今更是觉得缘分不浅。索亚问清楚了白叶的来历之后,很意外地看着她手里的照片:“你是安德拉姑姑的女儿?”
其实索亚并不知道安德拉有女儿,那个时候他还小,只知道安德拉姑姑突然就失踪了两年,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就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很少笑,也很少带他玩,更多的时候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叫都不出来,变得沉默寡言了。
可是看着照片,索亚又觉得白叶和安德拉的确长得很像。怪不得当时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那种感觉那么亲切,原来他们身上都流淌着相同的麦克亚当的血。
索亚让仆人放行,仆人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相持不下的时候,庄园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想不到又是白叶的老熟人——库姆。
库姆身上散发着冷酷的气息,他居高临下睨着白叶,没有要让她进来的意思。
白叶明白了,他不是没有认出自己,而是因为认出自己所以才不让她进。
库姆和索亚用白叶听不懂的话交流着什么,期间索亚不停地看向白叶,作出吃惊和不敢相信的表情,他们的争辩持续了很长时间,最终以索亚的失败告终。
“白叶,对不起。”他说,“库姆是这个家的当家人,我没能说服的了他。”
白叶听了苦笑:“我知道你尽力了,没关系。你能告诉我原因吗,让我想想办法。”
索亚欲言又止地对她说:“库姆说,姑姑的死是你们害的……”
这怎么可能?白叶知道他说的应该是老白,可是老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白叶试图解释,可是库姆已经一把将索亚拉进庄园的大门内,然后门在白叶面前紧紧关上,她看到索亚回过头对自己比了比手机,意思是网上交流。
她失望地垂下头,在仆人冷漠的目光中慢慢转身离开。
道路两旁一片冷清和肃杀,她穿着厚厚的羊毛大衣,行走在伦敦街头。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形单影只不知该何去何从。
正值英国的冬季,空气雾蒙蒙的,街上人车稀少,过路的人都步履匆匆,谁都没注意到这个目光空洞,走路缓慢的中国女孩。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老白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麦克亚当家族的人又将她拒之门外。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域国度,她连与人交流都成问题,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手机震动两声,她拿出来一看是索亚给自己发来的消息。他给她发了一个位置,告诉她那边是华人区,可以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华人区其实离她很远,可是白叶宁可慢慢走过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抹孤魂,在这个被称为雾都的城市游荡。
走了一会儿,她感觉有点累了,于是将行李放在地上,自己坐在上面。索亚的消息一直在响,她开始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他。
老白是在收到了安德拉给他寄来的信才到英国来的,信上安德拉说,这些年为了她的事业掏空了自己的身体,医生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而在她为数不多的时光里最想见到的人就是老白。老白立即买了去英国的机票,他和安德拉见面之后,才知道这些年安德拉过得多么不愉快。他一时冲动带安德拉离开了庄园,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脱离麦克亚当家族的束缚,在最后的时间中让安德拉幸福,快乐。
然而索亚说,在库姆以及整个麦克亚当家族的人看来,老白才是导致安德拉死亡的罪魁祸首。她体弱多病这件事人尽皆知,而老白却在安德拉急需要接受治疗的时候贸然带走了她。对于库姆而言,这个姑姑是他人生的领路人,是他一直以来奉为神明的追随者,他从事服装行业,接手塞纳服装公司,全都是为了要继承姑姑的意志。
在他的心里,安德拉胜过一切。在知道姑姑被老白带走之后,他立刻召集了麦克亚当家族的护卫们,全城搜索老白和安德拉的踪迹。因为在搜索途中看到了钟世敬和白叶,所以他们二人也就成了库姆心中害死姑姑的帮凶。
“安德拉难道没有澄清吗?”白叶疑惑地问。
“找到姑姑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谁也不知道在她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大家只知道在姑姑离开家的时候一切还都好好的。”
白叶也不知道在那些为数不多的安德拉和老白单独相处的时间里,他们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但她可以想象到,除了被追赶的时间不太美丽之外,其余一定都是愉快的。至少安德拉最后是靠在老白的肩膀上,笑着走的。
可是这些是无法被佐证的,她想要让麦克亚当家族接纳自己,还需要另想办法。
“我想去祭拜母亲,你能告诉我她葬在什么地方吗?”白叶问索亚。
“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祭拜姑姑,可是麦克亚当家族的墓地在庄园后面的山上,如果得不到家族的允许,是不可能让你进来的。”
白叶心凉了半截,她摸了摸被她拴上了绳链挂在胸口的戒指,问:“外公外婆还在吗?”
“爷爷还在。”
“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我见见爷爷?”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真的消除麦克亚当家族对老白的怨恨,一切还要从安德拉的父亲开始。
索亚明白她的意思,说:“我会尽力。”
白叶收起手机,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决定打车去华人区。她站在路边招手,冷不防忽然窜出来一个人,伸手就抢她的包。
白叶惊呼一声,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流浪汉打扮的人,拿着她的包飞快地跑走。她的护照、证件、钱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在里面,白叶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去追,可是她本来跑的就不如流浪汉快,加上手里还有累赘,眼看流浪汉的人影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在流浪汉的侧面突然伸出来一条腿,将没有防备的流浪汉绊倒在地。接着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对着流浪汉的脸就是一顿暴打。
白叶被这意外惊呆了,她忘了移动脚步,远远地看着那个黑头发的中国男人夺回自己的包,然后继续教训那个流浪汉。
“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动手抢劫,还抢我们中国同胞,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他一边踹一边骂,“你抢中国人也就算了,抢的还是中国女孩,这就是你们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啊?我打死你,看看是你们这些吃肉长大的扛打,还是我们这些吃大米长大的禁摔!”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白叶乐了。
在举目无亲的国外,在孑然一身的孤寂里,她感受到了让人热泪盈眶的温暖。
她扬声道:“徐咏斯,让他走吧!”
“不行,我还没打够!”对方动作不停,明明流浪汉已经开始求饶了,可是他还没撒够气。那个臭丫头居然擅自一个人跑到英国来,都不告诉他一声,要不是他聪明从钟世敬那得到了消息,然后一直跟着她身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万一她遇到的不是抢劫,是杀人,他怎么受得了!
越想越气,他手下的动作也就越来越狠。
敢抢他的女人,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他打得拳头都麻木了,忽然一只微凉的小手覆上了他的手,阻拦了他落下的趋势。回过头,看到白叶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神那么温柔,好像能吹散阴霾的微风。
“好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徐咏斯冷冷地对流浪汉说:“滚吧。”
流浪汉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
徐咏斯看了白叶一眼,扭头就走。
还生上气了,白叶心里偷笑,然后亦步亦趋地跟上。徐咏斯头也没回,故意一副冷漠的样子跟她说:“别跟着我,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各走各的。”
“我要谢谢你刚才见义勇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中国人传统美德,不用谢我。”
“可是……”
白叶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徐咏斯停住脚步,回过头吐出几个字:“别跟着我。”
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啊……
“你包还没还我。”她无语地看着他说。
徐咏斯这才意识到他刚才抢回来的包还挂在自己肩膀上,好家伙,怪不得她一直跟着自己,原来不是哄他,竟然是为了要包。徐咏斯更生气了,他粗鲁地把包摘下来递给她,不耐烦地说:“拿走拿走……”
他见她伸手接过,刚要抽回手,却发现没抽动。再抽,又没抽动,他低下头,有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正牢牢握着自己的手,手的主人执拗地看着他:“我还想把你也拿走。”
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冲着自己卖萌,徐咏斯觉得心都要化了。可他还是故意板着脸,哪怕说出来的话明显就是已经屈服:“凭什么。”
“凭我想和你正大光明地走在一起,不想要一前一后,想要并肩同行。”
徐咏斯赌气地撅着嘴:“听不懂。”
白叶将握着他手的那只手动了动,灵巧地滑进他的手心里,原本是她整个抓住他的手掌,现在变成了十指交扣,她认真地凝着他的眼睛,手指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徐咏斯心跳快得要从胸口蹦出来,他难以相信地看着白叶,听到她问:“这样懂了吗?”
他的大脑有些发懵,等他反应过来,狂热的喜悦俘获了他的心弦,他看到她冲自己笑,然后他也开始笑,不受控制的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
他蹲下身子抱住她的膝盖,将她整个人举到了天上,兴奋地转着圈。白叶被他转的头晕,却还和他一样高兴,她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在她看见他的时候,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决堤而出。她不想躲避,不想彷徨,可能在异国他乡给她了面对自己的勇气,也可能见到他时心里涌现的安全感让她不想失去,在她无依无靠的时候,他的出现给她带来了希望和光。
还犹豫什么呢?就像她劝简念的时候一样,明明是喜欢的,为什么要执着于莫须有的前尘往事,把握当下就够了。
他一言不发的守候,始终如一的陪伴,让她再也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了。就是他了,白叶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温柔小心地好像对待稀世珍宝。
“我太高兴了。”他轻轻地说,他的手轻颤,现在还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白叶这才知道徐咏斯的英文竟然这样好:“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徐咏斯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从未瞒过你,只是还需要你一点一点来了解我。因为我可是世间难觅的宝藏男孩。”
白叶洗完澡,用热水冲去了一身的湿寒,换上睡袍走出来。徐咏斯正在沙发上躺着,看到她呼吸明显一窒:“你穿成这样是故意引诱我的吗?”
白叶无辜地用毛巾擦着头发,装作看不到他眯起来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眼睛:“可是这里只有这件衣服。”
徐咏斯压下心中的躁动不安,虽然他很想在这里就将白叶就地正法,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有些气愤,为什么白叶选择这个时候和他在一起,这天南海北的异域国度,太容易让人犯罪了。
偏偏有些人还不自知,故意挑战他的忍耐底线。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沐浴露的香气融入他的呼吸,触目可及都是细腻如玉的肌肤,纤细的脚踝在地上移动,像是故意在勾引他越来越不受控制的神经。
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徐……”
他一把拉住她,没有防备的她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她感觉到他侵略性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呼吸炙热而又急促。她无辜地冲他笑,殊不知这样的笑容只会让他觉得更想要将她压在身下,听她向自己讨饶的声音。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头发吹干然后乖乖地不要乱动,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后果很严重。”
“有什么后果啊……”她不信邪地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然后成功感受到了他的“后果”。隔着睡裙和他的裤子,她明显地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自己的屁股。
她的脸微微发烧,这个时候才心虚地想要逃跑。可是徐咏斯才不给她机会,紧紧按住她的腰,让她跟自己的身体更贴合。
“还玩火吗?”
“不玩了,我现在就浇灭它……”
“来不及了。”
白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腾空抱起然后狠狠摔进了柔软的大床。他欺身而上,温热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让她痒的只想逃。
“反正我们也是男女朋友了,不如就在这吧……”他在她耳边情意绵绵地说,修长的手指顺着她下颚的轮廓勾勒着向上,摩挲她的嘴唇,然后在她眼睛周围轻扫,就好像羽毛温柔辗转她的每一寸肌肤。
白叶浑身战栗,她大气都不敢出,看着那个男人在自己身上攻池略地。
“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徐咏斯挑眉邪笑:“是吗?可你刚才都那么主动了。”
他用食指勾住她敞开的领口,指尖微微用力下压,让那片光泽的皮肤更多地暴露在空气中。她紧张极了,双手放在自己的身侧发抖,一眨不眨地凝着徐咏斯的眼睛。
真的吗?真的要发生……
她不敢想,既期待又害怕。她感觉他的手已经滑到了她的腰间,在她的腰带上徘徊。
她干脆闭上眼睛,听他发落吧。没想到等了半天,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她疑惑地睁开眼,发现他跪坐在床上正看着自己。
见她睁眼,他利落地翻身下床,对尚自困惑的她说:“你现在心里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解决,等事情结束了,我不会让你跑掉了。”
她心中暖意流过,看着徐咏斯走进浴室,听到哗哗的水声响起。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换上了和她同样的浴袍,他如法炮制,也拿着毛巾擦拭自己的头发,装作看不到白叶脸上的羞赧,自顾自坐在她旁边,展示着自己的好身材。
白叶把在麦克亚当庄园发生的事情跟徐咏斯讲了一遍,他沉吟片刻,让白叶问问索亚,老麦克亚当先生有没有什么爱好,以及最近的行程安排。
索亚很快回信,说老麦克亚当先生喜欢听钢琴演奏,尤其喜欢参加那种小型的私人音乐会。
徐咏斯马上联系了他的朋友:“三天内到伦敦办一场私人音乐会。”
白叶惊奇地看着他:“是谁啊?”
“维也纳学院最杰出的音乐天才,华人钢琴家乔斐宁。”
“他很有名吗?”白叶不了解音乐圈,没听过这个人。据徐咏斯介绍,他6岁就表现出了高超的钢琴天赋,12岁就前往维也纳进行深造,16岁成为钢琴大师班得瑞纳的关门弟子,18岁成年礼上已经开了首场世界级巡回演奏会。
白叶听得晕乎乎的,只记住这是个极其牛逼的钢琴大师,并且一般人想要请他演奏至少要排上三五个月,根本没档期。
“那你们关系很铁咯?”
徐咏斯很谦逊地笑:“也不是很铁,恰巧是我的发小。”
白叶:“……牛逼。”
如徐咏斯预料的一样,当乔斐宁放出要在伦敦开一场私人音乐会的消息的时候,几大家族的人都被惊动了。麦克亚当也在被邀请的行列里,而且老麦克亚当先生收到邀请函的一瞬间就同意出席。
“到时候你就能见到这位顽固的外公了。”徐咏斯对白叶说。
白叶有些紧张,她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打动这位一直活在老白口中的英国佬,从他的一系列表现来看,肯定是极不好对付的人。
徐咏斯安慰她不用紧张,他已经替她想好了计策。白叶将信将疑,不过见徐咏斯信心满满,也就把心稍微往肚子里搁了搁。
在音乐会前夕,徐咏斯花了一天的时间临摹出安德拉生前画的一幅旧画,告诉白叶在音乐会现场随身带着,找机会拿给老麦克亚当看。
到了音乐会当天,白叶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钢琴家乔斐宁。他穿着一身英伦风的燕尾服,风度翩翩地对前来欣赏音乐会的英国贵族打招呼。
“为什么你的朋友都那么帅?”上次那个律师也是,不仅人气宇轩昂,还都是行业内的翘楚。
“这就叫人以群分。”他得意地笑,站在乔斐宁身边,引来无数名媛羞涩的目光。白叶一把拉住他:“你就别招蜂引蝶了,跟谁来的不知道吗?”
徐咏斯“哦”了一声,亲昵地拍了拍白叶的手,对乔斐宁使了个眼色:“没办法,老板娘看得严,想冒充单身是不可能了,这些名媛都归你了,我不跟你抢。”
乔斐宁看着他们俩,目光宁静悠长,理解地笑了笑。
音乐会开始了,乔斐宁坐在钢琴前面,四周围坐着几大家族的贵族们,听到行云流水般的音符汩汩流淌,时而温柔舒缓,时而激情昂扬,听得人每一个毛孔都随着音乐或是平静或是激荡。
老麦克亚当坐在最前排,闭着眼睛听着,完全沉浸在了音乐声中,像是已经灵魂出窍到了另一个世界。
白叶看着他身边坐着的库姆,他就不一样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摆弄手机,一看就是音乐细胞不怎么丰富的人。
一曲终了,趁着乔斐宁休息的时间,白叶和徐咏斯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徐咏斯冲到了人群中央,充当着即兴的主持人。
“下面,让我们欣赏一幅来自中国女孩白叶小姐的画作——《亲人》。”
白叶捧着画走上前,看到库姆的脸色瞬间一变:“是你。”
他紧紧盯着白叶,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像是要剥开她的皮肉,看她究竟想要耍什么花招。不过到底是在几大家族的人面前,库姆同徐咏斯预料的一样,不敢轻易发做,只是用眼神警告白叶不许乱来。
而他身边的老麦克亚当反应就很微妙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白叶,苍老的脸上盛满了不可思议,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如果不是她深色的短发,还有略显瘦弱的身型,他会以为自己见到了二十年前的安德拉。
所以就算库姆不和他介绍,他也能够认出来,这个女孩就是安德拉和白清华的女儿。
那个还没出生,就饱受他的排斥的外孙女。
白叶将画卷展开,呈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张用油画画出来的人像。画中的人穿着紫红色的燕尾服,正襟危坐在一把镶着红宝石的椅子上,锐利的眼睛直视前方,表情严肃而又不怒自威。
所有人都惊讶了,上了年纪的人很快认出了画上的人是谁,纷纷看向老麦克亚当先生,怀疑的目光在白叶和麦克亚当家族的人身上打量。
那个人正是年轻时候的麦克亚当。
这幅画的原版是索亚拍给白叶的,说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挂在爷爷的卧室门口,是姑姑画的。于是徐咏斯就照着样子临摹了一副,让白叶在音乐会上给麦克亚当看,凭她和安德拉相似的长相还有这幅画,一定能勾起他的恻隐之心。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不管什么身份,只要年纪大了都会怀念曾经的美好时光。
而且据徐咏斯推测,在老麦克亚当心里,恐怕他最喜欢的女儿就是安德拉,他当年的暴怒不仅是因为老白一无所有,更有的是对女儿的疼惜和不争。
白叶静静地看着老麦克亚当,看着他的表情先是震撼,然后转为痛苦,他眼中情绪复杂,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副画,仿佛陷入了某种追思。
周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白叶走到老麦克亚当面前,问他:“我可以和您谈谈吗?”
他点点头,库姆本来想要拦住白叶,可看老麦克亚当已经同意,便没再说什么。
白叶和老麦克亚当走到避人的地方,白叶问:“我可以叫您外公吗?”
老麦克亚当看着她,白叶用英文又重复了一遍,他却还是面无表情。白叶从衣服里掏出了安德拉的戒指,然后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内容,用英文表述着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贸然来见您是我的不对,可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见到您。我知道您憎恨我的父亲,他这辈子也没指望能够得到您的原谅。可是如今母亲已逝,父亲也病入膏肓,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让我回到母亲从小生长的地方,看看她过往的一生,也让她在天有灵看我一眼。我不求能够让麦克亚当家族承认我的存在,也不希望打扰你们现在的生活,我不想要求您什么,唯一只想恳求您能让我到母亲的墓前祭拜一场。”
老麦克亚当平静地听她说完这些话,用手指了指她的画:“几乎一模一样。”
白叶愣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画递给他,老麦克亚当抚摸着油画上的人,眼中涌现出无比深沉的疼爱之情。他端详着白叶的脸,忽然伸手扶住墙支撑自己的身体,他想说什么,却一急之下大声咳嗽起来。
听到声音的库姆跑过来,气愤地叫保安要把白叶轰走。
白叶挣扎着,请求地呼唤着老麦克亚当的名字。
“Wait.”老麦克亚当从咳嗽中挤出一句话,他抬起头,憋的通红的脸上一双眼睛老泪纵横。他朝白叶伸出了手:“孩子,过来。”
白叶有些怔忡,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老麦克亚当刚才说的是……中文?
他无视白叶发呆的样子,继续说:“你知道吗,你和安德拉小时候一模一样,你画的画也和她一模一样。虽然在我心里从没有接受过你的存在,我也没有一刻想到过还有你这么一个外孙女,可是当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认输了。”
与自己的女儿明争暗斗了那么久,他想方设法折断她爱情的翅膀,他以为这场父女之间的博弈中他赢了,他自欺欺人了那么久。可二十多年过去了,在安德拉走了之后,当白叶就像是以安德拉的另一种存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输了。
安德拉终生未嫁,再也没有像儿时那样亲昵地叫自己“爸爸”。他将她困在自己身边,究竟图什么?
或许最初的时候,安德拉离开那个中国男人回到家里,他胜利的喜悦占据了一切。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感觉内心深处涌现了无边无际的悲凉。每当看着安德拉不眠不休地工作,斩断所有社交和感情生活,他的心里就好像刀割一样难受。
那个中国男人究竟有什么魔力?
为了研究这些事情,他瞒着所有人开始学习中文,了解中国文化,就连他的妻子都不知道他会说中文。
他以为他学中文永远不会有用武之地,因为那个男人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再跪在自己面前。结果,他的女儿出现了。
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白叶看着那个年过古稀的老人颤巍巍地朝自己张开了双臂,他的脸上竟然挂着小孩子般胆怯和小心翼翼的神情,她不禁心里一酸,走上前拥抱住了她的外公。
“替我和你父亲说声抱歉。”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白叶哭了,不过幸好,这份谅解虽然来得晚,却最终没有缺席。
“他说如果他是你,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女儿,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女儿受苦,这是老白告诉她的。所以如果时间退回到二十多年前,老白一定不会让安德拉跟着自己吃苦,除非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否则不会轻易承诺她任何未来。
白叶跟着老麦克亚当回到了庄园,她看着古朴壮阔的古堡,仿佛看到了母亲曾经的生活,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画面。贵族的生活离她太遥远,她也明白了老白对自己说过的话。
般配,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门当户对永远存在。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尽管在现在的时代也依然可能悲情上演。
她们从古堡的正门进入,穿过长长的大厅走廊,直接通往后门,向后山走去。白叶目不斜视,再多的雍容华贵都和她没有关系,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不图麦克亚当家的任何东西,她只想祭拜她的母亲。
走上一座小山坡,就是麦克亚当家族的墓地了。索亚带她到安德拉的墓前,然后知趣地退到一旁:“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和姑姑说,我不打扰你们,等你什么时候结束了我再带你回去。”
白叶点点头:“谢谢。”
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还有精辟总结的墓志铭,轻轻跪了下去。
这就是她生时素未谋面的母亲,想不到初次见面竟然是以这种形式。安德拉现在一定在天上看着自己吧,看着她的女儿如今长大成人,也和她一样在努力开创着自己的一片天地。
“爸爸真的很爱您。”
这一生,老白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思念着安德拉,而在她走后,他也心生了陪她同去的念头,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要如何治疗。生不能同眠,唯愿死而同归。
她轻轻对着墓碑叩了一个头:“我也爱您,愿您在天上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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