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努力,白叶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皇天不负苦心人”。
“老板,我听说你的店里有一件帕高•拉巴纳的衣服,可以看看吗?”
这已经是几天来白叶听到最多的问题了,她指了指橱窗边上的穿在模特身上的那件缀满了白色醋酸纤维塑料亮片的纸板定型的胸衣:“就是它。”
自从cosplay事件之后,白叶就开始每天让简念在公众号上发布一篇关于古着故事的文章,用来吸引读者的兴趣,并通过这些故事激起读者的猎奇心理,让她们开始好奇古着到底是什么,以及好的古着到底有哪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就好比上一次出现在专栏里的60年代的杰出的西班牙时装设计师帕高•拉巴纳的故事,忽然就引起了广泛的传阅。他的设计有别于其他设计师的作品,塑料、皮革、激光唱片、金属等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材料被他一片片缝为霓裳,创造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潮流,一种属于自己的独特标志。
在外国设计师的眼中,帕高•拉巴纳就代表了挑战、开拓和前卫,甚至在现在的人们眼中,他的大胆和奇思妙想,也让年轻的弄潮儿们为之疯狂。之所以选择分享他的故事,完全是因为白叶无意中收集到了一件他的服装,从而认识了这位不可多得的设计鬼才。
在他的设计中,最著名的就是于1966年推出的“不可穿系列”,虽然白叶也没有见过这些衣服,可是光是看文字描述,都觉得是让人欣喜若狂、看了都会为之震撼的传世之作。
当白叶第一次对简念说:“你能想象到光泽如琥珀的人造塑料小圆片,被一丝不苟地缝制到连衣裙上,亮闪闪地盖满模特的全身会是什么样子吗?”
素来对艺术极其敏感的简念一下子就激动了,她很少会出现那么大的情绪起伏,可是听到白叶的描述,她的眼中绽放出了绚烂的色彩:“太美了。”
她立刻搜索了帕高•拉巴纳的设计,有用PVC塑料版和铝制板拼接成的连衣裙,有全部用金属小球链接而成围裙,有用珠子和小木方块串成的连衣裙,每一件都色彩斑斓,完全看不出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这些闪光的、能够发声的、会给五官带来强烈冲击的材料,使得他的设计受到了艺术各界人士的青睐,形成了一种“高级文化”的潮流。
“我爱死了他的设计。”简念说。
她的热爱为这篇文章注入了激情的血液,也带着“白锦记”进入了第一个高潮。
所以从文章发布后的24个小时开始,每天都有许多人来“白锦记”,就想亲眼目睹一下那个网络上传得神乎其神的帕高•拉巴纳的设计。
这个女孩是服装设计的学生,她问白叶:“姐姐,这件衣服卖吗?”
白叶摇摇头,女孩失落地叹了口气,一旁的徐咏斯打趣:“我们的镇店之宝哪能随便卖呢?小妹妹,你这么有眼光再看看别的吧,都会对你的设计有帮助哦。”
女孩临走的时候买走了一对耳环,还有一件用彩色金属线织成的花纹晚裙。
“以后有新品我还会来光顾的。姐姐,你家真是我心目中的宝藏店铺。”
白叶听了很高兴,别人给他的每一个赞许和鼓励都会成为她继续下去的源泉和动力。她更高兴的是,因为听了徐咏斯的建议,她终于找到了“白锦记”的经营轨迹和成长路径。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到国外的古着市场看看,她想知道那些真正成熟成规模的古着市场到底什么样子,她的心很大,大到想要容纳整个世界。
其实有件事她一直没和徐咏斯说,前一阵子她去找钟世敬的时候,听他说起这个月5号他要去英国考察,还问她有没有兴趣同去。
她当然想去了!先不说钟世敬本人对她的吸引力,单就说如果以他团队的名义同去,就连机票和住宿的钱都可以省下来了,由邀请的主办方全部承担。
对于白叶而言,这是难得的机会。
时间已经迫在眉睫,钟世敬还在等她最后的答案。白叶看了看徐咏斯的眼色,揣摩他最近的心情一直不错,于是嗫嚅着问了问他的意见。
徐咏斯听完半晌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叶,看得她心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徐咏斯的看法,要是换作从前她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连犹豫都没有,当场就决定要跟着去。可是现在即使她的心情很迫切,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听徐咏斯的想法。
是因为最近的一些事情让她对徐咏斯越来越信服了吗?
还是说不仅仅是他的话,他这个人在她心里也越来越有份量了?
白叶不敢细想,她似乎就站在真相面前,只是不愿意伸手去触碰。
“你很想去吗?”徐咏斯问。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平淡得没有一点波澜起伏,她猜不出他话里有什么指向。
于是她点了点头,徐咏斯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好像小孩子向监护人请示这个可不可以做、那个能不能吃一样,心情没来由一片大好,说话的声音里透着愉悦:“那就去呗。”
白叶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觉得很诧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哎?”
“到国外考察市场不一直都是你的心愿吗,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去?”
“我不是怕你不同意吗……”
“我有什么理由反对?”
“我要和钟世敬同吃同住……”哎呀,她干嘛要和他强调这些?
果然听完白叶的话,徐咏斯笑容更大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欲盖弥彰的某人,那张脸窘迫得都快要埋到膝盖里去了。
“同睡吗?”他故意问。
白叶脸红红的:“这个……要看主办方的安排了。”
徐咏斯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挑衅,绝对是对他的宣战。
“那不然你们也带我一个?”他身体向她的方向探了探,眼睛锁住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白叶犹豫了一下:“带上你恐怕要花好多钱吧。”
徐咏斯额头上的筋跳动了一下,凭什么带上他就要多花钱,他是吞金兽吗?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认真地对白叶说:“我答应你,跟你同吃同住一样的标准。“
“英国物价不便宜的,最好不要多个单数出来。”
谁给她的胆子,竟然还说他是单数。徐咏斯绝对是一直在控制自己的耐心,不然早就跟白叶翻脸了:“我给你一个机会,告诉钟世敬,我可以在他的房间打地铺。”
白叶忽然露出了一个顽劣的笑容:“你承认吧,其实你一直对钟世敬有企图。”
这次徐咏斯看出来了,白叶一直是在耍他,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最近好像有点浮躁了。”
白叶马上很有眼色地逃离危险地带:“我这就去沉淀心灵,不碍你的眼了。”
逃跑?徐咏斯望着她的背影,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跟着她一起去英国了。不过当晚,考虑了一天的徐咏斯还是决定信任白叶,在她去英国考察的时候留守在店里,做她的后盾,免得她担心。
白叶感谢徐咏斯做出的决定,能够为她考虑那么周全的也就只有他了。
“虽然我不跟你一起去,但是你不要光顾着玩了,忘了正事。”
“不会的。”
“多带些衣服回来,听说国外的市场首饰和包也很多,你都带着点。”
“好。”
“少和钟世敬接触。”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她这一去一个星期,万一她和钟世敬摩擦出什么火花……他越想越觉得不放心,改主意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就被白叶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我是去工作的,不是去风花雪月的。作为合伙人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合伙人三个字堵住了徐咏斯所有的话,他仔细品了品这三个字,竟然觉得有些苦涩。被自己原话封了口是种什么体验?反正不太好受。
“总之,每天都要跟我汇报工作。”他瞪了白叶一眼,理直气壮道:“我是合伙人。”
白叶觉得再待下去耳朵都会被徐咏斯磨出茧子,她找个理由就跑到一边,可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她竟然会觉得这份唠叨听起来也很受用是怎么回事?她把这种复杂的心情表述给了群里的小姐妹们,作为感情小白,她必须得找人给自己出出主意。
姚丹宁笑得合不拢嘴:“我说什么来着,你和徐咏斯天天一个屋檐下,不日久生情就怪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是不是喜欢他……”
“这不明摆着呢,你巴不得徐咏斯和你一起去英国呢。”
白叶尴尬了:“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女人心海底针咯,被始乱终弃的钟世敬已哭晕在厕所。”
姚丹宁越想越兴奋:“你们说钟世敬邀请白叶去英国,是不是其实也有那么点意思,结果没想到白叶变了心,已经不在乎和他来一场异地情缘了?然后,白叶还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念念不忘的是徐咏斯,他这就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竹篮打水一场空!”
“喂,你不要乱说啦!”
简念也插了一句:“就算不是日久生情,我也觉得徐咏斯看起来更合适。”
“你怎么看出来的?”白叶也想知道在旁观者眼里,徐咏斯对自己到底什么样。
“钟世敬冷冰冰的,性冷淡的可能性很大。”
“照你这么说,那徐咏斯就热情奔放红心似火了?”姚丹宁接道,如果现在她们三个当面聊天,她的表情一定是眉飞色舞。
白叶脸红了红,眼睛朝徐咏斯的方向瞥了一下,见他正聚精会神做自己的事情,才继续投入群聊中。
“白叶你和徐咏斯相处这么久,就没看过他身材什么样?”
“我哪会注意这些……”
“换衣服的时候啊!”
“夏天都过去了,他没事脱衣服干嘛?”
“笨!他不是给你当模特吗?”姚丹宁摇摇头,感觉白叶真是无可救药,“你居然连这些都不关心,枉为我姚丹宁的朋友……”
白叶不服输地怼回去:“那你说说孔阳身材好不好?按照你的理论,身材不好都不配和你愉快相处。”
简念适时地插了句嘴:“这个我有发言权,我和姚丹宁一起学游泳,肚子上有肉的教练直接被她pass了,结果因为不会游泳她差点淹死在池子里,最后还不是那个孔武有力的胖教练把她捞起来。”
姚丹宁嘴硬:“我也没求他救我。”
“小姐,不救你你都快飘起来了。”
“哎呀,反正白叶没看到徐咏斯身材就是失策,你走之前赶快去看,要是不完美你还能去英国翻个盘!”
白叶发了个“擦汗”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在带坏我。”
简念也说:“确实是个损招。”
“我在替你考虑哎!”姚丹宁鸣不平。
“不过要是能看看也好。”简念附和。
白叶哭笑不得:“简念,你才是最腹黑的那个人。”
“不,她是闷骚。”
白叶也不知道怎么她好端端的感情咨询,最后就演变成了以看到徐咏斯腹肌为主要任务。
姚丹宁依依不饶:“白叶,别忘了看完回来汇报!”
恰好徐咏斯从身后经过:“看什么?”
白叶脸刷的就红了,手指以最快速度按住手机的锁屏键,瞬间黑下来的屏幕上映出徐咏斯的脸,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的手机。屏幕中,二人的视线相交,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白叶心跳如鼓,如同做贼被发现般心虚不已,他不会是看到了吧?
她的脸色更加引起了徐咏斯的怀疑,他挑起了单侧的眉毛,朝白叶伸出手:“你藏了什么,拿出来我看看。”
“没什么。”
徐咏斯拦住她想要逃跑的路,哪肯善罢甘休,非让她拿出来不可:“你肯定有秘密,快让我看看。”
“既然是秘密,怎么可能告诉你?”
徐咏斯得逞地笑:“果然是关于我的!”
他长臂一伸就抢走了白叶的手机,白叶蹦起来去抢,可是奈何他比她高了太多,根本就触不到分毫。
“密码是……2、5、8……”徐咏斯一边输入一边故意大声念出来,让白叶又气又急:“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
徐咏斯一副看笨蛋一样的表情,她天天当着他的面玩手机,这么简单的数字背也背下来了。他故意在要输最后一位的时候停下来,眼睛瞥着白叶脸上紧张的表情,笑意更浓了。
“你可以选择坦白从宽,我给你一个机会拿走手机。”
白叶犹豫了一下,徐咏斯捕捉到了她神情中的动摇,似引诱般地说:“你不说话的话,我可要自己看了……”
他把手指悬在了密码的最后一位数字上,神情自若地看着白叶,继而还露出最单纯无害的笑容,十足的卖乖。
白叶对于他的无耻行径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姚丹宁跟我打赌,赌你有没有腹肌。”
徐咏斯看起来有些错愕,不知道是对白叶真的坦诚感到意外还是对她们的赌注表示惊讶,他还没得回过神来,白叶已经趁他不注意从他手中夺过了手机,推开他就往外走。
徐咏斯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拽回自己跟前,白叶脸上红红的,语气有些恼羞成怒地急躁道:“干什么?”
徐咏斯花了两秒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他露出惯有的痞笑:“还没验证答案呢,你走什么?”
怎么验证?让她摸?
“我又没说让你亲自验证,你紧张什么?”通过白叶的表情,徐咏斯都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他感受到手里她的手腕带着一股抗拒的力量,正在与自己无形中进行对抗,笑道:“还是说你其实想亲自验证,不然总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个鬼。”
“那你告诉我,你赌的是什么?”他眨着春情泛滥的桃花眼,像是绿茵柳岸间洒落的万里阳光,让白叶避无可避,牢牢地被他笼罩在视线之中。
他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每个字都好像施了魔法,撞击在白叶的心上,让她忍不住头晕目眩:“不管你赌的是什么,你们俩的赌注可以设的大一点,因为我不会让你输。”
他握住她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在他的身上,她能感觉到手下一片温暖,柔软的好像一大摊棉花。她微皱了下眉,看来他硬朗的形象是装出来的,根本就是个软胖子。然而,他忽然顽劣地一笑,她明显的感受到手下的“肥肉”开始变硬,一点点的鼓了起来,凸显出凹凸的轮廓,坚硬如铁。
“意外吗?”他得意洋洋地对她说,“可软糯可硬汉,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你不会输。”
白叶伸手在他的腹肌上抠了抠,徐咏斯面不改色:“放心吧,不是假的。”
白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看着他就要掀衣服了,却见他动作忽然一收,她失望的眼神一闪而过:“不给看有什么意思。”
“怕你看了之后对我执念太深。”
没诚意。
白叶撇撇嘴,却忽然觉得意欲满满,非亲眼看到不可。她伸手去抓他,他闪得飞快,一下子就从她身侧窜了出去,白叶在后面追,徐咏斯却偏不让她得逞,两个人你追我跑,最后徐咏斯忽然停下脚让白叶撞了个满怀。
白叶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也红扑扑的,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眼中,活脱脱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徐咏斯的表情多了几分耐人寻味,他压低了声线,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从胸腔里传来的共鸣让她觉得莫名的紧张。他俯视着她,眉眼陷进了一片阴影中,显得轮廓深邃,唯有眼中的光芒夺人,让人移不开眼。
“真的要看吗?看了可要负责的。”他循循善诱道。
“我都负责你的饮食起居了,还不算负责?”白叶打着岔,故意装出听不懂的样子。
“这还不够。”他顿了一下,眼神在她脸上游移。
白叶问:“那怎么才够?”
“一房,两人,三餐,四季。”他郑重其事地开口,一字一顿,眼睛里的深情快要把白叶融化其中。
白叶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徐咏斯弯了弯唇角,心中得意,心想她一定是被自己的情话感动傻了,刚要把下一句也说出来,就被她一桶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这种网红情话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忽悠我!”
徐咏斯措手不及:“我是真心话。”
“我小学没毕业我才信你说的话!”白叶喊出这句话,扭头走了。她听徐咏斯没有追过来,于是一边走一边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刚才竟然真的有一瞬间觉得要被感动哭了,徐咏斯那个花花大少说话真一句假一句,她才不会随便上他的当。
时间很快到了去英国的日子。
白叶和钟世敬乘坐的是当晚的航班,临行的时候,徐咏斯借口要给她带点常用药,结果买了一堆好吃的给她。
“国外的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惯,这些小零食你备着,要是不好吃还能填个肚子。”他一边说一边把几袋糖果挑出来,“这些给你路上打牙祭,这些甜蜜蜜的东西吃进去就想起我,还有这些可以助于睡眠,这些防止水土不服,你要是上厕所费劲还有这个……”
“你好啰嗦。”白叶本来行李箱就已经满了,现在凭空又多了这么多东西出来,她看着数都数不过来的盒子包装袋都觉得头疼。
“我好心给你带来的……”徐咏斯眼睛一瞪,白叶立刻讨饶般摆摆手,“装,都装!”
等到都收拾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白叶拎着箱子出发,站在路口,她看到徐咏斯没跟上,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是要送我吗?”
这个时间,马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了。昏黄的路灯照在地面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静谧的夜晚让时间仿佛都放慢了脚步,听得清每一片叶子随风飘落的声音,听得见微风吹过绕着发丝打转的声音。
车辆时不时地一闪而过,让徐咏斯脸上的光忽明忽暗。
他站在距离白叶两三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良久,白叶看到他对自己微微一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哀伤,仿佛是强撑出来的。那种不舍盘绕在心头,让白叶都忽然感伤起来。
又不是情侣,却好像要被拆散似的。
又不是不回来了,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喂,你笑一个不行吗?”白叶远远地对他说。
“我笑不出来。”
“你不送我去机场?”
徐咏斯摇摇头:“我怕我跟你去机场你就走不了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预感,让她去英国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提醒着他,放她自己出去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可是,他却又不想擅自干扰她的行为,他不想束缚她去做任何事情。
白叶犹豫了一下,她看着徐咏斯,觉得胸口闷闷的,其实有些情绪已经很明显了,却总是被她故意忽视掉。这几天她尤其感觉到这种情绪变得越发明显,只不过她一直都在选择逃避。或许等她从英国回来,她就能够更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感觉到底是一时的迷幻还是不容回绝的真实。
“我走了?”她问他。
忽然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声音淹没在了呼呼的风声里。
她的头发被吹乱,显得凌乱地铺张在她的脸上。白叶低头理了理被吹起来的衣摆,然后重新将头发挽到了耳后,徐咏斯还站在那里。他颀长的身形在路灯下尤为好看,虽然面目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可是他眼中的那份不舍却清晰传到了她的心中。
“等你回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徐咏斯扬声道。
会和她想的是一件事吗?
白叶不知道,可是这句话却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让她还没出发就已经开始期待归程的到来。
她坐上出租车前往机场,道路两旁的景色飞逝,她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的都是徐咏斯最后跟自己挥手告别的模样。其实他正经起来的样子很沉静,不再给人浮夸跳脱的感受,反而还会觉得有一种隐忍在里面。
孤零零的,有点让人心疼。
白叶,你真是没救了。
她闭上眼睛,把头狠狠磕在车玻璃上,她最近想他真是太多了。
到了机场,钟世敬已经在候机室等着了,他看着白叶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背上还背了一个鼓鼓的包,皱了皱眉:“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一点小零食,飞机上饿了可以吃。”
“有飞机餐。”
“我……比较能吃,怕不够。”
钟世敬看着她的目光透了几分可怜,好像觉得她这么能吃肯定是有过什么惨淡不幸的童年,弱小的身体承受了太多精神压力导致的。
“我们这次去英国一共七天,明天到了之后先要和当地的品牌方共进晚餐,第二天会跟着向导参观公司和工厂并与英国的设计师沟通,第三天看一场时装秀,第四天第五天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我可以陪你去古着店考察看看,第六天进行一场讨论会,第七天我们返程回国。”
白叶听他跟自己说这些不由得愣了愣:“这些要我和你一起参加吗?”
他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不然呢?你要自己在英国乱逛?”
她以为的就是这个意思啊,她事先可没有准备要跟钟世敬一起参加这么多活动。
“他们邀请的是你,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容易拖你后腿。”
“没事,我解释过了我的助理是新来的,听不懂英文。”
“那我去干什么?”
“给我拿包。”他顿了一下,看着白叶,明明是温柔的笑容在她眼里却好像是在嘲弄她一般,“还有,多吃一点。”
白叶盖上飞机毯开始假寐,她听到钟世敬拿出平板电脑,开始处理工作。她眯了一会觉得实在是睡不着,于是坐起来好奇地问他:“庄若凡怎么不和你一起去?”
在她的印象里,有钟世敬的地方,那个女的应该是无所不在才对。这么好的二人世界机会她不跟着来,白叶都替她觉得可惜。
钟世敬扭头疑惑地看她:“难不成你希望她来?”
她只是觉得光是自己和钟世敬两个人,怎么都有点尴尬。她既不是第五感工作室的人,又不是钟世敬的女朋友,所以他们两个人去英国到底在别人口中应该如何介绍?
要是有庄若凡在,她还觉得会舒服一点,哪怕从头到尾都接受她的白眼洗礼她也愿意。
白叶干脆问起了他和庄若凡的八卦:“你对她到底有没有……”
钟世敬一副不愿详谈的样子:“她只是我的工作伙伴而已。”
“可是她那么喜欢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啊?”
“喜欢我的人多了。”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白叶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如果这话是徐咏斯说的,她肯定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有什么好骄傲的?可是同样的话一旦从钟世敬嘴里说出来,她就觉得嗯……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因为钟世敬长相太清冷了,让人只敢观赏,连反驳的话都能咽回肚子里去?
白叶不死心,继续打听庄若凡的事情。钟世敬见她兴致盎然的样子,也就挑了些重点说给她听:“庄若凡是国内知名模特大赛的冠军,当时恰好和我的投资人有合作,后来就在我的工作室做模特,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她和谁都可以有感情,只要不影响工作我都不会说什么。”
“暗恋老板也没关系吗?”
钟世敬毫不避讳地说:“这样不是更好吗?她会更努力工作。”
白叶哑口无言,不过他说的确实是对的,只要钟世敬一直没有女朋友,庄若凡就会对他存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为了让他能够多看她几眼,肯定会更努力的工作。
“你还挺有头脑的。”
钟世敬白了她一眼:“不用说的这么委婉。”
“奸诈。”
钟世敬笑了笑:“不过她的职业素养还是很好的。”
白叶很好奇:“那你就没有交过女朋友吗?喜欢的人呢?”
“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好奇啊,你这样的人用我们这些普通人的话来讲就是遥不可及,高冷得不像凡人,所以我就很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入得了你的法眼,让你愿意下凡好好谈一场恋爱。”
钟世敬斜睨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探究到一丝秘而不宣的深层原因。不过白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脸上风平浪静,找不到一点破绽。钟世敬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难道她之前对自己的表现不是喜欢他?
还是她真的隐藏太好了,让他一点都发现不了。
白叶见他不回答,索性换了一个问法:“你不会还没初恋吧?”
白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这个问题其实很大胆,她都怕钟世敬一生气把她丢下飞机去。初恋啊?钟世敬怎么说也是奔三的人了,就是再事业有成,卓尔不凡,被人质疑没有过初恋也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吧?但凡是个正常人估计听到这样的问题不恼羞成怒也气急败坏了。
钟世敬清白的脸上好像染上了两分红,他眼神有些局促,喉结动了动。
“你这个问题不好。”
他害羞了,可能也紧张了。
白叶觉得他这副样子真可爱,说话的语气像青涩的高中生。她强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低下头不依不饶地追问着钟世敬,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哪怕他的窘迫已经溢于言表,她也不肯放过他。
“是不是被我猜中了?你为什么不恋爱,没有喜欢的人还是没来得及表白?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要不要我帮你介绍?讲讲嘛!”
钟世敬脸憋的通红,最后憋出来一句话:“你很烦。”
白叶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是你带我来的。”
意思就是,烦你你也受着,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是不能阻止我问问题。
钟世敬现在心里肯定已经后悔为什么没有带庄若凡来了?还有可能后悔干脆一个人更好,可以图个清静。
钟世敬避而不谈越发激起了白叶的好奇心,她凭直觉猜测钟世敬没什么感情经历可能跟他致力于事业有关,倒不见得是因为陷入情伤走不出来。
她开始认真开导他:“一段好的恋爱可以带来充盈的灵感,和更阳光的生活体验,你做设计师肯定离不开灵魂的丰沛,所以没有恋爱对你其实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我觉得你现在可以找个恋爱谈谈,不然精神该多寂寞啊。每天回到家里空荡荡的,除了你的画板连一个可以说话的寄托都没有。”
钟世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看她说得起劲就没打断,直到她说完了他才接口道:“你说这么多的话,是想跟我暗示什么吗?”
白叶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没有自荐,我只是说你可以……”
“你确实不错。”钟世敬简短的几个字让她瞬间偃旗息鼓,“我看你之前追我追得起劲,不然我就听你的,给你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白叶终于说不出话了,钟世敬耳根清净了。
白叶转头看着飞机外的蓝天白云,气鼓鼓地心想,谁说钟世敬是感情小白,论一击必杀他绝对是个高手。
英国。伦敦。
飞机落下的时候正是下午2点。
伦敦希思罗机场人声鼎沸,钟世敬和白叶取了自己的行李往外走,看到了来接机的一位华人,他看到钟世敬热情地跟他打招呼:“Sinn,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Paul.这位是我的助理,Yee.”
白叶和Paul礼貌地握了手,就跟着他上了等在外面的一辆奔驰车。坐在车里,她对英国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目不转睛。
她看着这片被称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首都的地方,过往的建筑好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城堡,气势恢弘、景色优美,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让白叶不知为何心生一种归属感和使命感。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将他们送到了伦敦知名的五星级酒店。
Paul说:“你们先去整顿一下,晚一点MacAdam会请你们去吃晚饭。”
钟世敬和白叶一人拿了一张房卡,就各自回房去放置行李。他们的房间紧挨着,所以白叶也不用太担心自己在这里的安全问题。她躺在柔软的不像话的大床上,感觉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路程产生的疲劳一下子就被舒缓了不少。
房间里有好闻的熏香,英伦风情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那种身处异地的新鲜伴随着前所未有的五星级酒店体验,让白叶头脑仿佛被打了一针兴奋剂,她激动地在大床上翻来覆去,把头埋在被里感受被柔软包裹的感觉。
“太爽了!”她发出来自心底的呐喊。
酒店上门送来了今天的下午茶,白叶品尝了一下正宗的英式下午茶,茶香巧妙地缓释了点心的甜腻,红茶的醇厚又绕齿难忘,她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晒着太阳,看着下方泳池反射着粼粼水光,远处的景色如油画般绚丽,如此惬意的感觉是她此前从未体验过的。
她躺在吊椅上,轻柔的风吹在脸上,就好像被温柔的手抚摸。她闭上眼睛,困意忽然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钟世敬按门铃叫醒她,告诉她Paul已经等在楼下了。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跟着下楼,Paul把他们带到了HT大厦的40楼,那是一家可以俯瞰伦敦美景的情调餐厅,今天的人并不多,服务生把他们领进了一间包房内,里面已经有两个西装革履的英国人等候着。看到钟世敬进来,其中一个有着茂密的亚麻色头发、穿着深蓝色西装打着格子领结的男人率先走过来,对他伸出手:“久仰大名,我是Combe• MacAdam,塞纳服装公司的运营总监。”
钟世敬和他握了一下手,笑道:“我知道,年少有为的少东家。”
“Sinn先生客气了。”
简单寒暄了一阵,他们就纷纷入座。服务生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美观的菜品被摆在桌上,Combe还起了一瓶上好的红酒,亲自给Sinn倒上。
“我最欣赏就是你们这种有真才实学的设计师,能和您合作,是我们塞纳服装的荣幸。”
白叶见大家纷纷举杯,于是也跟x着大家抿了一口,她感觉Combe的眼睛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瞟,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如同汪洋大海,深邃的眼窝凹陷,鼻梁高挺入眉,白皙的肤色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族气质。
他礼貌地对白叶比了个手势:“漂亮的Yee,你千万不要客气,鹅肝很好吃,你多吃一点。”
钟世敬也看了白叶一眼,发现她盘中的前菜已经空了,于是把自己还没动的那份递给她,在白叶惊异的目光中,淡淡开口道:“你不是能吃吗。”
白叶窘迫地红了脸,小声拒绝,钟世敬却大大方方地把她的空盘子拿到自己面前,丝毫不避讳其他人目不转睛的神情。
Combe好奇地问:“Sinn你对Yee真体贴,她是你的女朋友兼助理吗?”
钟世敬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出了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对我而言,她可不是一般的助理。”
白叶闷头往嘴里塞食物,除了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与其被桌上的人当动物一样观摩打量,她宁可吃到撑被当成饿鬼转世。
不过,西餐这东西想要吃撑好像也挺难的。
Combe对白叶存了极大的好奇心,他不断地想要和白叶搭话,就是为了能让白叶抬起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这个年轻的中国女孩似曾相识,总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他把这归结于美女的魅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对那些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女孩总有说不出的喜爱。
“Yee,你是Sinn的女朋友吗?”他干脆正大光明地问她。
白叶无辜地瞪大眼睛,看了看Combe又看了看钟世敬,从Combe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具有侵略性的企图,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猎物,那双蓝眼睛里野心毕露。
钟世敬抢先回答Combe:“我正在追求她。”
白叶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钟世敬,对方在桌子下暗示她不要插话,白叶心领神会地扮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半是承认地抿了抿嘴,给外人看来就像是得到意中人表白在偷笑。
果然,Combe闻言有些遗憾,可是看着那个白皙温柔的中国女孩,还是不死心地蠢蠢欲动:“没关系,爱情不分先来后到,可能Yee会对我一见钟情。”说着,还对白叶隔空送了个媚眼。
白叶觉得这顿饭可真难熬,她能听懂简单的英文,加上Combe可能为了照顾她所以说话偶尔也会夹杂一些中文,比如“漂亮”、“好看”之类的,再诸如强烈的眼神暗示能让她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所以,当听到她完全听不懂,并且只有钟世敬和Combe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她知道他们正在谈有关服装设计的部分了。
她借口去洗手间,在镜子前磨磨蹭蹭了好久,才终于不情愿地回到包间。
开门的时候Combe正在打电话,他神情严肃,一连说了好几个“what?”
“What’s his name and where did they go?……BaiQinghua……OK,I will catch them.”
Combe一脸凝重地站起来,对钟世敬说了句抱歉,起身就要离开,白叶还沉浸在Combe刚才的通话中没回过神来,她细细回味他话里提及的那个名字,BaiQinghua,好像一记重锤敲在她的心上,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眼看着Combe已经越过她走到了门口,在他开门而出的一刹那,她猛地站起来,叫住了他:“Combe先生!”
Combe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她:“Yee,有什么事吗?”
虽然他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温柔,可是明显还是有些许急躁在里面。白叶尚在迟疑应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疑问,看到Combe脸上已经表现出了不耐烦,时间不等人,他马上就要走了。
他以为白叶是想挽留他,就像其他女人一样希望留下他的联系方式以便之后继续保持联系,于是指了指钟世敬,说:“联系,他有。”
白叶眼睁睁看着他掉头要走,赶紧回头求助钟世敬:“你帮我问他,他刚才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白清华?是不是我爸?”
白叶和钟世敬说话的功夫,Combe已经走远了。白叶焦急不安,也顾不了那么多,抓住钟世敬的手就追过去,她拦在Combe面前,Combe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Sinn,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钟世敬和Combe用英文交流了一番,白叶听得云里雾里,却又不好打断,只得强忍住心中的疑惑,相信钟世敬会帮自己问到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们用英文叽里呱啦讲了半天,Combe的神情越说越激动,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有隐忍的神情显示他现在憋着一股极大的火气正在寻找发泄口。聊完之后,Combe与钟世敬告别,他临走时还深深看了白叶一眼,白叶看钟世敬没有反应,连忙推搡他的胳膊,问:“说了什么?是不是啊?”
钟世敬对她摇摇头:“你可能太敏感了,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是吗?白叶似信非信,心头的那团疑云却怎么也不肯轻易散去。她追问:“那你们刚才说了半天都说了些什么?”
“是他家里的事,他的姑姑也就是塞纳服装的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失踪了,再加上她之前就身患重疾,所以全家都在为她担心,现在全部出动去找她呢。”
钟世敬说得坦然,可是白叶莫名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因为什么,不过感觉钟世敬也犯不着因为这些事跟自己有什么隐瞒。她胡乱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啊……”
钟世敬松了口气,又听她来了句“可是”,“那baiqinghua是怎么回事?”
“她的主治医生是华人,就叫白清华。”
“和我爸重名?”
“音译过来应该是一样的。”
白叶“喔”了一声,将信将疑:“那挺巧的……”
他们走出餐厅,沿着枝叶繁茂的林荫大道朝酒店的方向走。夜晚的伦敦街头,灯光环绕,色彩斑斓,沿路都伴随有温柔舒缓的音乐声,街头走过的人脸上面带微笑,不疾不徐,情调这个词似乎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
“伦敦的夜生活很丰富,过了晚上6点,褪去了繁忙的工作,英国人或是结伴聚餐喝酒,或是欣赏歌剧舞台剧,或是找点其他的消遣,总之开始了与白天不一样的生活。”钟世敬介绍说。
“你以前常来吗?”
“不常来,只是和这边的公司有合作所以过来交流过几次。”
白叶心事重重,她其实对英国的氛围提不起什么兴趣,刚才的事情让她心情很不好,那种烦躁的感觉一直压在她的心头徘徊不去。钟世敬也发现她的状态很差,本来想和她介绍的心情也没了,他沉默了一会问:“你想见你父亲吗?”
“当然!”这还用问吗?她几个月没见到老白了,他现在怎么样,去了哪里,瘦了没有,身体好不好,她一无所知。
钟世敬低头思考了一下:“如果我能让你见到呢?”
白叶惊呆了,她静伫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钟世敬。他的脸在灯光的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脸,显得更加神秘莫测,连带着他说的话一起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说什么?”
白叶眼中的光芒太盛,逼得他有些无法直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冲动了:“我再想想……”
白叶哪还能再给他退缩的机会,她揪住他就像抓住河上的浮木,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他的身上:“你告诉我,我去哪能见到他?”
钟世敬躲避着她的目光,可是这时候想要改口也无济于事了。白叶执着地凝盯着他,苍白的脸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种被抛弃般的委屈浮现在她的脸上,显得瘦弱的她是那么可怜。
钟世敬心软了:“我帮你问问他在哪里。”
白叶松开他的衣服,眼中是掩不住的失望和难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父亲却要借别人的口才能问出他在哪里。她看到钟世敬找到一串数字拨过去,跳上前去抢他的手机,钟世敬始料未及,被她夺过去,她在心里背下屏幕上那一连串的数字,然后把手机贴住耳朵,等着老白接电话。
可是直到电话自动断线,也没等到老白的声音。
“可能他在忙吧。”钟世敬从失魂落魄的白叶手里拿回电话,有些心疼这个女孩。
“我到底哪里招惹他生气了,他至于这么长时间都不肯回来,也不告诉我他在哪?如果说他怪我不肯接手古绣阁,可是我现在已经在努力经营我们的老店了,以前的衣服我都有好好收藏,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努力,他为什么还不肯跟我俩联系?”
钟世敬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老白一定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可是他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他解决不了白叶的问题,所以只能先安抚她的情绪,带她回到酒店。
“相信我,等他解决完手中的事情就会立刻回来的。”
白叶一言不发地被他推到房间门口,他替她刷好门卡,刚把门打开就听到他的手机响起来,白叶敏感地注意到他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对她说了句抱歉,就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白叶竖起耳朵,可是他一边接一边走远,根本听不清讲了什么。
等钟世敬打完电话回来,看到白叶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他明知故问:“怎么不进去?”
白叶幽幽地盯着他:“是我爸吗?”
钟世敬表现得一派坦然:“不是,一点公事。”
白叶“喔”了一声,站在门口手握住门把手:“那我进去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事呢。”
“我不想和你去参观工厂,可不可以不要叫我?”白叶问他。
钟世敬犹豫了一下:“如果你能老实待在酒店里,我可以不叫你。”
“好。”
白叶关上门,听到门外钟世敬抬腿走远的声音,他似乎在自己房间门口停留了几秒,然后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电梯口走去。
果然被她猜中了。她深呼几口气,在心里默数了一分钟,估摸钟世敬应该已经坐上电梯下楼了,这才开门追去。
她跑到酒店门口,看到钟世敬刚好坐上一辆计程车离开,她连忙紧随其后上了另一辆车对司机指了指刚走的那辆车:“跟上它。”司机疑惑地看了看白叶,白叶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英国,于是简明扼要:“Follow him.”
司机听懂了,开始追钟世敬坐的那辆车。白叶捏紧了手心,他要去哪里,是去见他的父亲吗?白叶不知道心里为什么那么紧张,就像警匪片一样刺激,她感觉自己即将发现破土而出的真相,徘徊在她心底的疑问终于要有一个答案了。
等到车速终于慢下来,白叶浑身都紧张得出了汗。她看到钟世敬走下车,径直进了一家快餐店。她一边付钱,一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住那家店,等司机找完钱,她最快速度开门下车,直奔那家店而去。
可是,还没等她靠近店门,就有一群穿着制服的保镖抢在白叶前面进了店。不安的感觉迅速扩张到了她的周身四处,她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一片骚乱,保镖们在寻找着什么人,她看到了钟世敬,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在混乱的环境里像是一股清流,冷眼旁观着那群制服人引发一系列的混乱。
白叶凭直觉绕到快餐店的后面,果然看到了一扇打开的窗户。她连忙朝与自己来路相反的方向追去,跑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劲。她重新回到窗户跟前,看到窗口镶满了铁栅栏,心底一沉。
她试探性地朝里面喊了一声:“老白?”
没人回应,她又叫了一声,可就在这时,正对窗户的那扇门忽然被人撞开,一个孔武有力的保镖和钟世敬同时出现在了白叶眼中。看到白叶,钟世敬意外地瞪圆了眼睛,而那个保镖看到行迹鬼祟的白叶,手指向她同时喊了一句什么,似乎是让她站着别动。做贼心虚的白叶哪能乖乖就范,拔腿就跑。
她所处的位置想要出去必须绕到楼前,她卯着一股劲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似乎还听到空气中传来骂骂咧咧的英文,那些嘈杂似乎近在咫尺,她不敢回头看,害怕看到那些抓捕她的狰狞的面孔。
“Freeze!”
在白叶眼里所有英国人看起来都凶神恶煞,她不敢抬头,只敢看着脚下的路,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身后的人还有多远。
余光里有人从身侧向她跑来,她紧张得脚底一滑,失去重心之后身体向前倒去,这下完了,她心想,自己肯定是要被抓走了。可是预想之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她被人抓住了手腕,然后借着惯性就倒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她大喊:“放开我!救命!”
然后嘴唇忽然被一只大手捂住,她下了狠嘴去咬,听到一个忍痛的声音对自己说着中文:“别吵。你想被抓吗?”
是钟世敬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着吃痛的清冷男子,松开了嘴:“怎么是你?”
“别问那么多了,跟我走。”
白叶听话地跟着他,等到走出去好远上了一辆计程车,两人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钟世敬望着窗外显得有些忧虑,刚才多亏白叶出现,才让躲在洗手间的老白逃过一劫。白叶这个不省心的一定是跟踪了自己,不过也幸好她转移了那群保镖的注意力,老白才能成功逃脱。
他听到白叶声音小小的,仿佛惧怕一样问自己:“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在躲什么?”
钟世敬眼里的神色深不见底,她那么聪明自然不会猜不到老白的存在,可他也知道老白瞒着她这些事情只是为了要保护她。老白不希望她冲动之下做傻事,同样他也不希望她知道之后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所以他说:“或许有一天,你听他亲口告诉你比较好。”
那是什么时候呢? 白叶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的老白可能处于一个很危险的境地,她是他的女儿怎么能不管不顾?
猜出了白叶的想法,钟世敬正色对她说:“只要你不添乱,你爸就会没事。”
“可是……”
“相信我,他比你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你要做的,就是别把自己扯进这个你一无所知的局面,别让他为你分心。”
白叶点点头,她见过太多影视剧里搞砸事情的无脑女主角,她不想成为那样的笨蛋,尽管她现在心里七上八下,满肚子都是困惑,也压满了担忧,可是理性告诉她钟世敬说的话是对的,她不能给自己的父亲添乱。
可是她还是很担心。
白叶惊惶不定,她坐在计程车后排,望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色,感觉眼睛酸酸的,情绪如同洪水决堤不住地向外翻涌。
钟世敬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车子停到了酒店门口,他把白叶从车里面拉出来,感觉她的手一直在颤,两条软绵绵的腿几乎难以支撑住她身体的重量。他这才开口:“回去收拾东西,我现在订机票,我们回国。”
“我不回去……”
“你必须回去。”
“我要等到我爸平安无事,跟他一起回去!”她倔强地喊道。
钟世敬看到她的脸上爬满了泪水,她对他喊出来的一瞬间,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放任积压已久的恐惧释放,她必须把那些消化不掉的情绪宣泄出来,她看着钟世敬,隔着泪水他就像是一尊冷酷无情的神祗,薄唇吐露着让她更加绝望的话语。
“白叶,我不想把你弄晕,所以你现在马上上去收拾东西。”他的冷静让她觉得冷漠。
“不……求你……”
白叶抗拒着钟世敬对自己的拉扯,她忽然发了狠一般一把推开钟世敬,转身朝外跑去。
“白叶,你去哪?”他在身后喊道。
她当然不会理他,可她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他从背后抓住,她身体一轻就被抱了起来,无论她怎么挣扎他的手就像是牢不可摧的铁锁死死地将她拴在身侧,她头朝下,似乎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在她的不老实下钟世敬终于控制不住她,让她一头栽在了地上。
白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到白叶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在飞机上了。她的头上简单用纱布包扎了一下,看来摔得并不严重,只有个别地方触碰的时候会感觉有点疼。
她回头看着身边的钟世敬苦笑:“你还是把我弄回来了。”
他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种悲悯:“你不怪我就好。”
这话又从何说起呢,他只不过是出于旁观者的考量,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白叶闭上眼睛,她感觉有些累,头还在隐隐作痛。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们就这么走了,钟世敬和塞纳服装的生意还谈不谈,可后来她放弃了追问。毕竟她自己的事都没个着落,别人的事真的不想操心。在飞机抵达目的地之前,她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白锦记。
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个人,饶是见过太多大风大浪的徐咏斯也不禁目瞪口呆。他用了几秒钟平复了心中的“卧槽”,装作没看见钟世敬搭在白叶肩上的那只手,很是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回来这么早?”
白叶没说话,倒是钟世敬对他说:“好好照顾她。”
徐咏斯眉毛挑了一下,感觉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起来了。他算哪根葱,有什么立场让他照顾好白叶?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两个人,尤其是对钟世敬,身上散发出的敌意隔两条街都能感觉到。
“放心,我的老板不用你说也会照顾得妥妥帖帖。”
钟世敬看了她一眼,有些嘱咐的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要不要说,正在犹豫时,白叶先开口道:“在伦敦发生的事情我就当没看到,没听到,也不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了。”
“好,那我走了。”
白叶点点头,目送钟世敬离去。这一幕落进徐咏斯眼里就成了,白叶和钟世敬在伦敦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后两个人为了私情抛弃工作回国,现在还依依惜别恋恋不舍,看那个道貌岸然的狗设计师,平时看起来高冷现在还不是眼神勾着白叶不放,简直狗到极致不能再狗了!
“等一下!”徐咏斯叫住钟世敬。
“怎么?”他疑惑地看着徐咏斯跑到桌子后面,然后拎着一个袋子出来。
“既然来都来了,走也别白走,给我把垃圾带出去!”
在钟世敬始料未及的目光下,徐咏斯把外面还挂着不少食物残渣的黑色垃圾袋递到了他手里,还特别大言不惭地眯缝着眼睛,笑道:“举手之劳我就不谢了。”
钟世敬嫌弃地伸出自己的一个手指头接过垃圾袋,远远地举着出门了。白叶对徐咏斯的行为有些可气,她瞪了他一眼,却换来他理所当然的嘲讽:“我使唤他有错吗,论先来后到他排在我后面。”
“你说的是什么话?”白叶生气了。
没想到徐咏斯比她更生气:“公道话。”
白叶累极了,她没想到一回店里就要和徐咏斯吵架。她身心俱疲,觉得自己说先回店里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她拎起自己的箱子就要回家,徐咏斯在背后阴阳怪气地说:“怎么?刚分开就舍不得了,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白叶受不了地低吼。
“谁无理取闹,我……”徐咏斯突然住了口,他看到隐藏在白叶刘海下面一条白色的绷带,面色一变,“你的头怎么了?”
白叶怼得很硬气:“被你气的。”
“我认真的。”他说着就伸手捧住她的头,似乎想要摸摸她的伤口,被她一偏头避开。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露出了受伤的神情,但变得也快,瞬间又被气愤所取代,“是不是那个钟世敬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
白叶拉住他:“你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
徐咏斯觉得他的理智今天一定是请假出门了,不然怎么像个傻小子一样冲动鲁莽,一点不像过去的他。他深呼吸平静了一下,看着白叶的伤口,小心问道:“疼吗?”
“你不气我就不疼。”
“我说正经的。”
见徐咏斯满脸担心的样子,眼睛里的歉意满的快要溢出来,白叶的嘴也软了下来,她点点头,收敛起怒气之后显得有些柔弱,软软地吐出一个字:“疼。”
徐咏斯看着眼前受伤的小白兔,再多的狠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问:“怎么弄的?”
白叶不想重提那些让她难过的细节,只语焉不详地解释说不小心磕的。
徐咏斯见她几乎是头天晚上走,两天就回来了,估计也没带什么东西:“看来这两天的旅途收效甚微,我还是继续跟原来的厂子订货吧。”
他转身去打电话,听到白叶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徐咏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回过头看她垂着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怎么了?”
白叶摇摇头,行李箱也不要了,转身就跑,徐咏斯从身后追上她,强拉硬拽把她按在了里屋的小床上,说什么也要让她先在这边休息。他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看着她脸上狂乱肆虐的泪水,感觉心都被揪成了一团。
白叶揪着自己的衣服放声大哭,哭得徐咏斯不知所措,以为是钟世敬欺负了她,撸胳膊挽袖子要去找他算账。白叶哭得上不来气,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只能继续揪住徐咏斯的衣服放声大哭。
僵持不下了好半天,白叶的泪水才终于止住。
“不哭了?”他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她点点头,看着他衣服上狼狈不堪,铺满了泪痕和涕水,感觉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
徐咏斯想说你哭的时候合计什么了,不过看她小脸都哭肿了也就没好意思说。他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问她哭的原因,只是扶着她躺在床上,说:“好好休息一会,店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有我。”
他的话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白叶看着他,轮廓立体的脸上那双眼睛坚定温柔,好像有他在无论风雨坎坷都不值一提。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那么依赖他了呢?白叶点点头,说:“谢谢。”
“谢什么。”徐咏斯出去的时候帮她带好了门,她仰面躺在床上,回顾着在伦敦发生的事情,她可以肯定Combe当时提到的baiqinghua绝不是重名,而确确实实就是她的父亲老白,而从钟世敬的反应他显然也是知道其中的渊源,那么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让老白不得不逃跑,Combe和老白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
她想尽无数可能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可能一切真的要等老白回来才能知道。她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个她背下来的电话号码,尝试着拨过去却发现因为不是同一个国家,号码错误拨不通。
她闭上眼睛,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在老白回来之前把店经营妥善,让他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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