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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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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白叶从洗手间走出来时,徐咏斯正在货架前面整理衣服。桌子上有一堆他挑出来的,听到白叶出来,他头也没抬地说:“这些都不要了,影响店铺形象。”

桌子上清一色的都是钟世敬专门做的设计款,此刻就像垃圾一样被胡乱堆在一块。

白叶当即炸毛:“什么就不要了,你知不知道这些衣服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

徐咏斯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态度恶劣:“这些衣服会拉低‘白锦记’的档次。”

白叶以为徐咏斯不清楚情况,好言好语地解释:“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是设计师Sinn的作品……”

“钟世敬的,上面写了。”

白叶噎了三秒钟,对上徐咏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面是洞察一切的神情,而在他面前还煞有其事的自己显得有些傻呼呼的。既然他都明白:“那你告诉我哪里会拉低档次?”

“设计师款本来就是一个会拉低档次的东西,在‘白锦记’里只能出现古着,我们要做的是真正的年代感而不是复古风。”

白叶有些生气,她不明白徐咏斯突然的脾气是从哪冒出来的,竟然开始要求她按照他的想法去做:“这是我的店,你凭什么擅作主张?”

徐咏斯笑了笑,修长的手伸进兜里,摸出了一张金色的银行卡。他用另一只手在卡面上弹了一下,于是折射出一道亮闪闪的光。他把卡片按在桌子上,煞有其事地转了一圈,将卡的正面对准白叶。

“因为,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入股‘白锦记’。”

白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入股?”他哪来的钱?

“没错,由于你的理想打动了善良的我,于是我决定化作天使下凡,好好帮你一把……”徐咏斯伸出双臂,模拟天使那一对巨大的翅膀,他陶醉地陷入表演之中,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叶一饮料瓶敲醒。

“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身无分文的落魄画家吗?你借宿在我家果然是装的对不对?还天使投资人呢,就你银行卡里的钱能付得起店铺的租金就不错了,还好意思跟我说入股?你当我是小学生呢?”

徐咏斯跳起来躲避,别看白叶个子小小的,但是爆发力还不错,刚才那一瓶子下来还真是挺疼的。

“我没骗你,我有钱!”他一边躲一边喊道。

白叶手掐腰,气势汹汹地瞪着他:“那你说说有多少,够不够付你之前在我这吃住的费用的?”

徐咏斯一脸无辜:“说好了包吃包住……够够够,再来两个月都绰绰有余。”

不对,她还是感觉他在骗她,凭她对徐咏斯的了解,这家伙嘴里没个靠谱的话,十句里得有九个谎。徐咏斯见她真的不信,终于收起了自己玩笑般的模样,换上了一副极其严肃极其认真的表情。

“我这笔钱不多,但是够你到原崇的古着店进一批货的。”

白叶怔了怔,她只和身边的几个人说过原崇的事,难不成他一直都在暗暗地打听她的消息?她心里忽然一暖,肩膀放松下来,呆呆地看着徐咏斯慢慢靠近自己。

他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露出了一抹轻柔的笑意:“这么说你可以相信我没诓你了吗?”

白叶看着他,明亮澄澈的眼中尚有一丝疑惑:“够进多少?”

“足够你把之前的衣服都换掉。”

“哪来的钱?”

“走这段时间挣的。”

白叶忍不住笑了,她唇边的笑容清清浅浅,就像夏日荷花初绽,纯洁又不染瑕疵:“又是哪个冤大头被你碰见了?”

徐咏斯也笑:“是啊,被我狠狠宰了一顿。”

“徐咏斯。”白叶低下头,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他心中忽然一片柔软,有一种冲动想要将面前这个女孩揽入怀里,被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

“什么?”他问。

“你是不是上天派来帮我的救星啊?”

不然为什么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就又出现了?上一次的时候也是,当她周转遇到困难,或者对未来规划陷入迷茫的时候,他就会准时出现,替她劈荆斩棘扫清路上的障碍。

她感觉自己心里软塌塌的,好想把所有的故作坚强都丢到一边,将自己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可是她还有些害怕,虽然他带给了她安全感,但他也带给她许多的不确定。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过去和未来。

亚麻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只留下一小段白皙的下巴,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是凭她的声音,还有她周身散发出的气息,猜想她现在的模样肯定是极其温顺好看的。

那种躁动的感觉又来了,面对小白兔一样的白叶,徐咏斯觉得自己的饿狼本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如果白叶抬起头看看徐咏斯此刻的表情,就会知道他漆黑的眼底暗藏了多少难耐和隐忍,他要有多克制才能让自己的双手不去触碰她娇嫩的脸颊还有柔软的身体。

徐咏斯对着空气长舒了两口气,他总算明白自己在她面前为什么总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看不出那份玩笑之下隐藏的真实。

除了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之外,恐怕还有的就是他心里的那份不确定吧。

徐咏斯弯起嘴角:“幸好,你没说我是猴子搬来的救兵。”

白叶听完果然瞪圆了眼睛:“你说谁是猴子?”

真好,这才是他们两个之间正确的相处模式。徐咏斯笑嘻嘻地走开,站在与她相隔的桌子的另一端,问道:“现在可以回到刚才的话题了吗?我要入股,对于‘白锦记’的规划是不是可以有一半的话语权?”

“可以是可以,不过……”她可以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不过什么?”

“合伙人可以畅所欲言,但是最终决策权归白叶所有。”

徐咏斯失笑:“那和从前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啊,至少我明天就可以去原崇进货了。”白叶促狭地笑了笑,明净的脸庞看起来就像天真无邪的孩子,透着一股可爱的童真。

徐咏斯心知自己抗议无效,干脆就屈从于白叶的“不平等条约”:“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这个合伙人负责鞍前马后,保证老板的出行安全和舒适体验。”

“明天一早就走,预计晚上回来。”

他完全听之任之,反正他这个合伙人也就是个摆设,出钱出力就是换不来该有的地位,他也认了,谁叫白叶高兴呢:“好。”

从南广到原崇的路程三小时左右,伴随着初升的朝阳,白叶和徐咏斯已经站在了曙光中。初秋的清晨还有些微凉,白叶穿着一件短袖,此刻双手抱着自己的两只手臂,冷得一跳一跳的。

真像一只雪白的兔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兔子这个昵称好像根深蒂固在了徐咏斯的心里。

徐咏斯想象如果此刻她头上长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会是什么样子,配上她今天一身白T加水洗蓝色牛仔裤,肯定特别可爱。旁边有老奶奶推着小推车走来,锅里有热乎乎的茶叶蛋和豆浆。徐咏斯走上前要了两杯豆浆,这时才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白叶,没等白叶说谢谢就将她拉到了老奶奶的推车前面。

白叶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徐咏斯,然后看到老奶奶目光殷勤地盯着自己看,嘴里还说:“热乎的,甜。”

白叶以为老奶奶让自己赶快趁热喝,于是将吸管插进去,吸了一大口,表情认真地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的手势:“甜,好喝。”

她说完之后又看向徐咏斯,发现对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老奶奶的神色也更殷切了:“来个茶叶蛋?香。”

白叶摆摆手,她喝一杯豆浆就够了,茶叶蛋还要扒皮她嫌麻烦。

不走?白叶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徐咏斯。

徐咏斯对她歪了歪头,眼睛撇着老奶奶的方向。

白叶懵状。你认识?

徐咏斯摇摇头。

那到底什么意思?白叶感觉徐咏斯真奇怪,有话不说猜什么哑谜。

徐咏斯见她确实领会不到自己的意思,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还没给钱。”

老奶奶这时也附和道:“姑娘,5块钱。”

白叶瞪圆了眼睛,她还以是徐咏斯好心请自己喝豆浆,想不到竟然还没付钱。最重要的是:“你连5块钱都没有?”还需要拉着她过来付?

徐咏斯面不改色,话里话外都有种理所当然的意思:“我把身家都压到你身上了,现在一切吃穿用度就都得指望你了。”

“你的全部身家就是那一张银行卡?”

“还是用零钱一分一分凑出来的。”

白叶无语了,她默默付了豆浆钱,感觉自己请回了一尊大神。

为了保证充足的体力,两人上了列车就互不干扰地进入了浅眠状态。徐咏斯睁开眼睛的时候,白叶的头正靠在他的肩膀上,浅浅的呼吸落在他的颈间,带来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他低下头,从他的角度能看见轻薄的刘海下,挺直的鼻梁连接着小巧的鼻尖,淡粉色的唇型随着车身的晃动在刘海的遮挡中若隐若现。他就这么绷着身子片刻都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不小心的一个动作打扰到她的睡意,就这样一直撑到了车中的广播响起,还有五分钟到达原崇站。

白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徐咏斯身上抬起身,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要到了?”

徐咏斯这才如蒙大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快了。”

白叶清醒之后,忽然指着徐咏斯领口的一抹水渍,惊讶道:“你多大了睡觉还流口水?”

“……”

白叶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一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样子,在徐咏斯眼里却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白叶第一次看到徐咏斯吃瘪的样子,她笑容更甚,却“给面子”的没有太过嚣张。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徐咏斯气得不正眼瞧她:“还用你替我保密?”

“这话可是你说的,那我回去之后就要告诉李姐,告诉卖小土豆的香姨,告诉陈浅,告诉所有漂亮的店主,我看你怎么好意思再去勾搭人家。”

“我什么时候勾搭她们了?”徐咏斯皱了皱眉。

“你不是号称撩遍21街区所有美少女吗?方圆之内所有异性都逃不过你的手掌心。”

怎么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他好像那么饥渴?他不是这样吧?

徐咏斯好看的眼睛凝着她,冷不丁地突然笑了,眼睛下方两只卧蚕鼓起可爱的形状,看起来分外迷人,他声音低沉温柔,对她徐徐说道:“好啊,我知道你打的如意算盘了,等到全21街区都知道我的糗事,就再也没有人跟你抢我了。”

白叶“哼”了一声,脸却微微发热:“少自恋了。”

“我说的不对吗?连我经常跟谁说话你都知道,还不是暗地里偷偷观察我?”徐咏斯含笑,目光漾成了一汪春水,波光粼粼地注视着她。

“懒得理你。”白叶感觉周围的空气温度升高,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她眼睛一直盯着列车门的方向,在列车停稳的一瞬间,拎着自己的东西就冲出去:“下车了下车了!”

她的行为在徐咏斯眼中就叫落荒而逃,他看着她的背影匆匆跑出去,眉眼弯弯笑得一派得意洋洋,像是靥足的狐狸。

等到车上的人都快走光了,白叶才看到徐咏斯慢悠悠地走下来。她站得腿都软了,明明是第一个跑下车却成了最后一个离开车站的。

“你故意最后一个出来!”

徐咏斯示意她少安毋躁,耐心地解释道:“我只不过发扬了一下雷锋精神。”

白叶气鼓鼓地往前走,她才不信他满口胡说,耽误了进货才是大事。

她走得飞快,却没想到徐咏斯两条大长腿胜过她小跑的速度,而且脸不红气不喘,竟然还有闲工夫打趣她:“手里的东西给我吧,你少点负重走的还能更快点。”

“不用。”

徐咏斯挑眉,这么有骨气?

“那我先走了,你可得跟上我。”

“别说大话,你……”白叶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的人影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瞬间将她落在了后面。这家伙属豹子的吗?白叶咬牙,她不会输的!

结果,五分钟后,两个人坐在出租车的后排相看两相厌。

不,其实只有白叶单方面的讨厌,徐咏斯看起来还是怡然自得,表情愉悦的。白叶的脸红红的,因为刚经历了一场剧烈运动,到现在喘气还是急的。

“你的体质太虚了,一分钟都没跑到就累成这样。”徐咏斯好心递给她一瓶水,当然也是刚才用白叶的钱买的。白叶白了他一眼,仰头喝了。她决定了,这一路上都不要和徐咏斯说一句话。

好在,车站到他们要去的地方不算很远,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已经到了将近中午,阳光开始显现出它的灼热,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照下来,少了几分刺眼的光。这一带是原崇著名的二手市场,有做服装的档口,也有做二手家电、日用品批零甚至农贸生意的。

根据白叶之前做过的调查,古着是二手衣不假,但不是所有的二手衣都是古着。吸取了之前的经验,她这次来也是擦亮了眼睛,坚决不会被那些便宜的二手衣蒙蔽。

逛了一阵之后,她和徐咏斯来到一家名为“Za Za’s”的店铺,门口的装潢是复古的金属铜色的水管设计,水管上面错落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灯泡,可以想见夜晚的时候霓虹齐亮一定是非常漂亮的。

推门进店,向他们打招呼的是一个带着渔夫帽和黑框眼镜,头发已经花白的儒雅的老人。

他的样子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白叶回想了一下,想起是简念曾经给她搜索国内知名古着店的时候,见到过这个人的照片,因为他独树一帜的个人形象,所以白叶倍感深刻。

“您是Poker先生吗?”白叶有些激动,想不到居然在这里偶然发现了古着界的泰斗。

老人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保养得当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他穿着一身嬉皮士的浅卡其色西服外套,露出里面欧洲建筑图样的丝绸衬衫,脖子上还戴着一条夸张的十字架的金属项链,穿着打扮与现下新潮的年轻人无二,却比他们多了成熟的气质和高级感的品味。

“我是。”他说。

白叶激动不已,跟Poker先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谦虚地表示希望能和他交流学习。Poker先生也是个随和的人,他向白叶介绍着店内玲琅满目的商品。

“不敢说自己是什么泰斗前辈,只不过比你们这些孩子接触得早些,二十几年前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玩古着了,那时候四大天王都还年轻着呢。”他像是在追溯,手抚摸过用塑料膜包裹着的成衣,就好像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这家店已经开了十多年了,门口这条街已经修缮了5次,我的店却还风雨不动,成了这边的一处地标性建筑。”

Poker先生看着白叶和徐咏斯:“你们知道真正的古着是什么吗?”

“古着是指上世纪20年代后,距今至少20年且属于单个时代的产物,并且已不再生产的东西。”白叶说。

“不准确。”Poker先生摇摇头,补充道:“应该加上一句具有文化价值的时装。”

白叶环视店内,发现几乎所有商品都来自奢侈品的时装大牌。复古气息浓重的店里陈列着Dior、Prada、Fendi这样的大牌手袋和西装,也摆放销售三宅一生、Jil Sander、Maison Margiela这类设计大师的品牌单品。

“古着之所以受到人们的喜爱,除了对那个时代的痴迷和回味之外,用来制衣的料子也都是现在时代所模仿不来的。以前皮革很少用化学水浸泡,五金的镀金也比现在好,用很久都不会褪色。现在的手袋很多都是半制成品,前半部分由中国代工,然后送回欧洲烫印,质量也就不如以前。从前很多名牌都是德国代工的,它的用料最好,”他拿起一条项链又道,“你看,以前的 Christian Dior 就是在德国生产的,这个厂子叫 Grossi,是德国一家很出名的首饰工厂,替 Dior 和 Chanel代工。这条金色的香奈儿腰带也是,上面还镶嵌了宝石。”

白叶按照Poker说的仔细看了看,发现工艺和质感确实不输给现在,甚至因为年代的浸淫,为这些古着添了许多神秘和魔力。

从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脸上,白叶看到了他对于古着这一行业真正的热爱,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着迷让整张脸都无比生动充满活力。她拿过一个粉红色的Chanel包包,油蜡皮的质感,在复古的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五金扣沉重而结实,纵使经过时间的推移,却因为保存完好而没有一点磕碰的痕迹。

“你别看它是二手的,却比有些专柜的包卖的更贵。”

徐咏斯问Poker:“这些成衣和包袋都是你从国外淘回来的吗?”

Poker先生点点头:“在开店最初的时候,我会定期飞到泰国拿货,但有一段时间泰国的假货慢慢多了起来,我就选择去日本拿货了。到了现在即使我不能经常出国亲自挑选,每个月也会有日本供货商给我清单让我直接圈出来想要的东西。”

日本的中古市场白叶也有所耳闻,她知道日本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复古时尚,有上世纪的Louis Vuitton Keepalls手袋也有保存完好的Helmut Lang Astro Biker夹克,日本的中古市场是全球古着爱好者的垂涎地。她起初被骗也是因为对方打着日本中古市场的旗号,结果卖给她一些毫无价值可言的流水线衣服以次充好。

“几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客人,深爱Vivienne Westwood的设计,为了满足她的要求,我曾跑遍日本、米兰、巴黎和伦敦的所有古着市场。她认为买古着是一种情怀,而我认为遇到知音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Poker先生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追忆。白叶站在这间充满了复古艺术的房间里,整个人也融入其中,好像回到70年代的巴黎街头,香榭丽舍街头衣香鬓影,名媛淑女们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手持经典包袋,乘坐马车穿梭在街头巷尾。

“在我们这个市场,古着包袋像香奈儿、Dolce & Gabbana、Céline 等品牌是尤其受大家欢迎的。在时装方面,国内的消费量虽不及国外,但 Burberry的牛仔夹克、Dolce & Gabbana上衣、Giorgio Armani定制款成装、Moschino 包袋和 Roberta Di Camrino Scarves 等古着产品的销售反响都很不错。不过与时装相比,国内的顾客还是更偏向古着首饰多一些。”

“至于真假判断方面,标签是首要鉴定标志。”Poker先生说,“女装的话,比如Union made工会标签可以判断年份。当你对面料没有准确的认识、对设计廓型没有认识的时候,第一时间要看标签,70 年代以后是肯定有干洗标的,60-70 年代以前的衣服是没有干洗标的。”

除了有靠谱的供货商,Poker先生对每一件衣物都亲自过货,查看标签、布料等细节防止出纰漏。白叶不禁感叹,想要开好一家古着店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临别之前,白叶再次感谢了Poker先生,并一狠心斥巨资刷走了她刚才看到那款粉红色的Chanel包包。

出了“Za Za’s”的门口,徐咏斯笑话她:“你刚才手抖什么?”

“我心疼啊。”

那么一大笔钱,她还真是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徐咏斯拉过白叶,让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刚才在店里的时候,他注意观察了一下白叶的神情,知道能拥有一家像“Za Za’s”的店铺是她一个愿望。“Za Za’s”已经开了十几年,追赶有压力也有难度,可是他不希望钱会成为她实现梦想的一个障碍。

就好像她在犹豫要不要买那款粉红色的Chanel时,他一直都在推波助澜。他希望那款Chanel能成为她前进路上的一股力量,让她时刻背负着梦想前进,提醒她穿过漫长无边的黑暗隧道,一定会有光亮守候在前方。

“别为钱的事情发愁。”徐咏斯轻声对她说。

怎么能不发愁呢?白叶从Poker先生的话里话外已经得到了讯息,真正的古着是有钱人的游戏,先不说飞机票,就是单纯在各个古着市场淘货的初始资金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她故意笑得没心没肺,开玩笑似的看着徐咏斯:“难不成徐大画家又要重出江湖招摇撞骗了?”

徐咏斯也笑:“不骗,有真才实学。”

回到“白锦记”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们这一次原崇之行没带回来太多的东西,准确地说,“Za Za’s”让白叶的胃口变挑了,很多之前觉得不错的东西已经看不上了。

她看着店里的衣服,越发觉得不上档次,顿时心烦意乱。徐咏斯看穿了她的心思,给她找了个“今天太累”的借口,就让她回家休息。

白叶在“三朵金花”的群里发:“怎么办,感觉自己好穷啊。”

姚丹宁秒回:“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中和一下。”

白叶想起来之前姚丹宁相亲的事情,问她进展怎么样。姚丹宁说自己和家里介绍的孔阳正在试探性接触,白叶也不知道这个“试探性”到底试探到什么程度,不过从姚丹宁的态度来看,她对这个孔阳显然是不满意的。

至于她口中提到的“找个有钱人”,这办法不靠谱,白叶可不想把自己的事业和哪个不相干的男人扯上关系。姚丹宁也知道白叶不是那样的人,于是言归正传问起她和钟世敬的合作发展如何。

白叶叹了口气,在屏幕上打字:“卖的一般,大家好像不太买账。”

“那就多设计几款啊,众口难调架不住一应俱全,他那么厉害,肯定能设计出大众化的衣服出来。”

姚丹宁的建议让白叶心动,可是她又不好意思去找钟世敬,毕竟之前她打了保票肯定会卖脱销,可是现在情况却截然相反。如果钟世敬问起来,她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姚丹宁恨铁不成钢:“你真是笨啊,你就直说买家喜欢什么就好了,不是他之前的设计不好,而是加上什么元素会更好。你去网上看看现在的爆款,水溶蕾丝还是欧纱?让他往里加!”

白叶有些犹豫:“加了这些东西是不是就违背古着的初衷了……”

屏幕上迟迟没有姚丹宁的消息,白叶心情跌到低谷,初心很重要,钱也很重要,为什么她没有足够的资本可以藐视这些无意义的规则,站在制高点去实现自己想要的梦想?她为什么需要竭力维持表面的特立独行,还要卖力去讨好那些衣食父母?

静观群内动静的简念一直没有说话,她能想象到屏幕另一端的白叶内心一定陷入了无比复杂的挣扎,她站在分岔路的路口,急需一个选择来继续接下来的旅程。可是身为她的好朋友,自己却给不出一个两全的建议。

就像不久之前,她已经劝过白叶坚持理想要比“围魏救赵”更重要,如今她的态度依然明确,但是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发声因为自己与姚丹宁不同的观点让白叶更加矛盾。她了解白叶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她既不可能接受自己金钱上的帮助,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理想被虚荣的表面生活所取代,所以对于白叶的挣扎她真的无能为力。

有些路只能自己去走,只有切身经历过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想要的。

她关掉群聊,打开自己的自媒体平台,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念念粉丝1号”在下方留言:念念小姐姐工作辛苦,记得多吃燕窝补补身体。

她瞥了一眼自己桌子上放着一箱开盖即食的炖煮燕窝,眼前浮现的是武筝笑嘻嘻的脸,还记得他二话不说把燕窝丢在自己怀里掉头就跑的情形,像极了小孩子。

她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手将燕窝拿过来,过了这么多天,她第一次想要把它拆开。就在她的手碰到包装袋的时候,屏幕上跳出来了一条消息,是一家最近才和她联系上的品牌方老总。

“简念小姐你好,对我们的产品考察的怎么样了?”

几天前,这家名为“花作”的化妆品公司寄来了一组样品,其中包括散粉、眼影和腮红,要简念在试用之后发布一组测评,替卖家宣传。现在询问她进展的正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郑琦,在简念的印象里,郑琦是一位温文尔雅很有礼貌的商人。

她将燕窝放在了桌子上,在聊天框中输入:“试用过了,还不错。”

“方便什么时候来公司聊聊吗?我们还有即将上市的新品,可以请简念小姐帮忙内测一下。”

简念想了想,回了一句:“好。”

白叶第二次来到了第五感工作室。

室内回荡着舒缓的音乐旋律,大家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庄若凡穿着新款设计一边在白色投影布前面摆着造型,一边还不忘隔空对白叶飞来两个白眼,以表厌弃。不过白叶也没把她的敌意太当回事,从小到大,她当别人的假想敌已经习惯了。

钟世敬在窗前的办公台上画着图样,一侧头就看到白叶朝自己走过来,以他做设计师多年对事物敏锐的目光,观察得出今天的她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样,或许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沉静,又或许是走路的步态多了几分稳重,总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随着她的靠近,在他的脑海中聚成了一团迷雾。

白叶径直走到钟世敬面前,他穿着干净挺括的白衬衫,一如从前般给人清爽舒服的印象。她一开口,自己都对自己的冷静表示有些惊讶:“钟先生,关于原创设计的事情我想和你聊聊……”

钟世敬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白叶接着说道:“原创古着上架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没有抓准顾客的心理,所以销售情况算不上太好,我想和你进一步探讨一下如何才能精准定位,然后多角度出发,设计几款‘大众化’、‘流行度高’的衣服。”

钟世敬微皱了皱眉;“这是你的想法?”

白叶点点头:“最近店铺的生意一直不景气,这是我认为能够让生意起死回生的唯一方法,等到资金流稳定了,我会重新再考虑店铺的定位问题。”

钟世敬沉吟了片刻,回应道:“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做定制化设计,如果你想要以拓宽产品链的方式获利,可以拿我之前的衣服。”

那怎么行?白叶皱了皱眉:“可你之前的衣服都是现代流行风格的,又不是古着。”

“那有什么区别吗?不管是现代款、还是复古风,本质上都已经不再是古着了,你想要的无非是量产的东西去获得更多的销量,并不在乎产品的风格不是吗?”

白叶被他戳中了内心,却还是弱弱地反驳:“不是的,我是想要有符合古着风的衣服,只有这样的衣服出现在‘白锦记’里才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

“没什么理所当然的,从你的初衷来看是想获得更多收益,那么我告诉你我的设计款会比古着风定制款受到更多人的喜爱,你聪明的话应该会选择利益最大化的那个。”

“不匹配也没关系吗?”白叶迷茫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雪亮,可不知怎么白叶却觉得他的话很违心,不像是在帮助她。

偏偏钟世敬脸上的神情极为正经,说话的样子诚恳真切:“我与你父亲是忘年之交,白先生的渊博和才学是我一直崇敬的,你是他的女儿,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地帮助你。”

提到老白,白叶的眼神不禁一黯,她已经三个月没见到老白了,除了一个半月以前他用email给她发了一封邮件以示平安之外,她给他发的讯息和电话全都石沉大海。

“你……最近有联系到他吗?”白叶问。

钟世敬摇摇头。

白叶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个倔强的老头跑哪去了,居然可以把心爱的店铺都放手不管,任由自己“胡作非为”。

白叶从手机里翻出了两张照片递给钟世敬看,那是她在网络上找的已经绝版的古着成衣。其中一件是Jean Paul Gaultier 在80年代中旬的设计,那是一条黑色带泡泡天鹅绒紧身晚装裙,胸部呈自然的锥形,背部抽有绸绳,裙摆处也是同样的气泡装饰,整件裙子雍容华贵,搭配上圆润的珍珠项链和耳环,妥妥就是高级名媛再世。这件裙子于2009年以高达13750英镑的价格被人拍走,从此成为传说,再无人见到。

另外一件是Thierry Mugler 的成衣设计,那是一件湖蓝色的羊毛平纹连体裤,立领斜裁,长插肩袖,袖子内装有鲸鱼肋骨,袖子呈流畅的弧形,胸前有拉链,胸口两个口袋却不会显得突兀,背部有褶皱,营造出紧身胸衣的感觉。腰部装饰有一条宽腰带,腰带扣是搪瓷质地,在2010年同样以超高的15000欧元被人拍走,成为稀世收藏。

白叶找到的都是成交价格极高,远高于预估价格的古着。

“我想请你帮忙,参考这两件进行设计,或是复刻。”她对钟世敬说。

“鲸鱼肋骨现在是化石,你让我去哪找?”

白叶讪笑了下:“可以不要这块肋骨……”

“首先,真正意义的复刻是需要经过原作者的授权的,你的意思应该是仿品,我是设计师出身,我的职业素养不会允许我知法犯法。其二,在没有见到实物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确定衣服的内里结构是什么样子,不能擅自进行重制。其三,我精力有限。”

那就是拒绝她的意思咯?

白叶有些不甘心地追问:“你那么厉害,设计近似款也不可以吗?”

似乎是看白叶的表情太过可怜,巴掌大的脸上写着的失望太过明显,钟世敬于心不忍:“我可以帮忙神似,但是不能保证时间。”

白叶这样就已经千恩万谢了:“没问题,只要你肯做,多久都行。”末了,她还是弱弱地加了一句,“但是最好不要太久……”她怕她的店真的拖不起。

“好。”钟世敬点点头。

“然后,可以加一些现在流行的元素,不一定要和那个年代完全一样的。”

“好。”

“如果可以的话,多出几个配色……”

“好。”

“我还想……”白叶拼命在脑中挖掘,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就看到钟世敬挑起了一边眉毛,一副“你话怎么那么多”的样子。她连忙住了嘴,然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没有要说的了,我相信以你的眼光一定会设计出让所有人满意的作品的。”

所有人满意吗?钟世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却没有泄露一丁点情绪。

白叶说要请他吃午饭,他拒绝了。他站在一整块干净得没有一点污渍的玻璃窗前,看着白叶的身影走出大楼,慢慢进入不断流动着的人群中,再到消失不见,想起了老白对他的一句嘱咐: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盯着点那丫头,她头脑简单,容易办蠢事。

钟世敬想,白叶其实没有老白想得那么不堪一击,只是对于她这种没什么经验的小白来说,有些弯路走一走反倒是件好事。

他回过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白叶给他发来的那两张照片。不愧是名师杰作,想法确实有独到之处。他打开设计师网站,查起资料来,这些东西对于他进入时尚圈的顶流资本界,可能还会发挥不小的作用呢。

白叶回到“白锦记”的时候,徐咏斯正在打电话,看到她进屋,他对着手机拿头匆匆说了几句“有事、挂了”之类的话,就收了线。他看着白叶手里提着的几件衣服,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我从钟世敬那拿来的新款。”白叶没注意到徐咏斯皱起了眉,一边说一边把衣服挂在架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喝。

“你怎么又去找他了?”徐咏斯语气不善道。

“和他聊了聊设计的事。”白叶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危险正在朝自己逼近。

徐咏斯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等她一回头,就看到那张脸上一双眼睛正阴气沉沉地看着自己,阴森的表情吓了她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水杯打翻。

“你走路没声音的?”

徐咏斯问:“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想设计师品牌的事情了吗?”

“我没要他再设计那些老土难看的大衬衫了,我找了两款真正的古着,让他照着样子翻新一下,等他设计出了样衣你看到就知道,那种经典的式样再融合现在时兴的一些元素肯定会大卖,我们……”

“白叶。”徐咏斯生气地打断了她,他看着她的眼神透着失望,声音有种力竭的疲惫感,“我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白锦记’的定位就是古着店,所有的原创设计师款的存在都会拉低店铺的档次,我们不能为了短暂的利益放弃长足的品牌效应。”

白叶也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现在做的不是便宜的地摊货了,我要做的是真正的古着,那些在拍卖行上万英镑的竞品才是我们原创的模版,我做这些高端服饰的复刻不也是在造福顾客吗?”

“在古着都还没受到普遍认可的时候,复刻有人认吗?”

“认不认的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也是固执己见。

徐咏斯长出了一口气,他不想因为白叶私下去找钟世敬这件事惹得他心情不快,他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想像从前一样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而不是让气氛逐渐变得针尖对麦芒。

“古着是小众市场,你不一定非要用其他服饰辐射面的大众化来衡量它的存在,这样可能不小心就会让原本的优势变成劣势。”

白叶摇了摇头,澄净的脸上写满了认死理的坚持:“如果一直固守却不变通,它会从一个小众市场渐渐被冷落为只有个别人知道的冰窟市场。”

徐咏斯走到衣架旁,看着白叶拿来的衣服,分明就是现代化设计的长裙和连体裤。还没等他发问,白叶就抢着开口:“这是我准备让姚丹宁拿来直播的,看看反响怎么样,顺便增加一点店内的额外收入。”

徐咏斯皱着眉头,这个姑娘真是犟得可以,看来他必须得想想办法,改变她这种总是不能专一做一件事的态度。他想起来今天上午的时候有人过来发传单,从垃圾桶里将团成一团的印着海贼王和火影忍者的传单捡了起来,展平之后递给白叶:“看看这个。”

白叶狐疑地接过来,看看上面的内容又看看徐咏斯:“cosplay?”

“下午在禾心广场有集会,去看看吧。”

虽然白叶不知道cosplay有什么好看的,她对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是在徐咏斯的建议下,还是和他一起来到了禾心广场。

他们到的时候集会已经热闹地开始了,四处都有动漫原声带的音乐环绕,不同的coser扮演着自己喜爱的角色,或是进行独特的才艺表演,或是摆好pose等待游客上前合影拍照,又或是三五成群演出着同人的舞台剧,还有的干脆席地而坐支起小摊,展示自己制作的手工周边,有看顺眼的欢迎买走,实在投缘的白送也可。

白叶觉得自己怎么也无法融入其中,那些红的、紫的、白的、蓝的头发就像是来自第三世界的精灵神兽,她就连抱着一颗看热闹的心来都找不到视点。

她转头看着身边的徐咏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难不成他对cosplay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徐咏斯察觉出了白叶眼里的古怪,他把白叶拉到一旁的树下,远观着用各路动漫旗帜和背景板予以区分的不同coser。

“你觉得cosplay受众广吗?”

白叶摇摇头,诚实地说道:“有但是不多。”

“那为什么这么少的群体还能够在国内生存下来,而且经常举办各种线下集会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白叶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应该考察一下cosplay的生存之道?”

没错啊,除了第一大汉服市场之外,所有的服装相比常服而言都是小众,真要论起来只有小众和更小众,那么在那么多种类的服装之中,像cosplay这种包含争议的服装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呢?

白叶的眼睛瞬间雪亮,她一扫之前的兴致缺缺,好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差点就激动得跳起来:“我说你怎么突然带我来这,原来是想到了这一层关系在里面,我还以为你是真喜欢cosplay呢!”

徐咏斯眼神意有所指,狭长的眼睛里似乎涌上了几丝戏谑,弯起的笑容看起来坏坏的,痞气十足:“喜欢cosplay,但不是这种。”

他玩味地打量着白叶,不加掩饰的目光让白叶脸上发烧,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而且,也要看是谁穿。”

“流氓。”她嘀咕了一句,立刻转过身,不想面对那令她招架不住的调戏。徐咏斯偏偏“很解风情”,他从背后俯身至她耳边,呼出的气让她耳朵痒痒的,身上的汗毛都为此颤栗地竖了起来。

他调笑道:“我喜欢的是那种身材有料的兔女郎。”

白叶感觉他话还没说完,果然没过两秒钟,他不出所料地接口道:“不是你这种。”

白叶低着头,看着自己瘦瘦的身体,衣服下的胸部弧度像是一座小山坡,一点都不陡峭。她脸顿时红透了,手肘猛地向后撞去,徐咏斯躲得快,脚步向后一移就躲过了她的袭击。

“被我说中也不要恼羞成怒嘛!”

白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辩解自己的发育问题,总之有些事情她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干嘛和无关的人做过多解释。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却总觉得心里憋气,身后徐咏斯契而不舍地粘上来,她咽不下那口气,忽然停下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徐咏斯对她的举动感到十分意外,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目光顺着她的手臂落在她的胸口又回到她的脸上:“你要证明什么吗?”

白叶勾起一个自认为十分妩媚的笑容,果然看到徐咏斯眸光一紧,眼睛里的光更加深不可测。她踮起脚尖,凑到了徐咏斯的脸前,感觉到他的呼吸都绷住了。

呵,看来也不是表面上那么若无其事。

调戏她?让他也尝尝被调戏的滋味。

她轻笑着,唇边的笑容似诱惑似邀请,辗转着送到他脸侧几公分的距离,从她身上传来一股甜甜的花香,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但却足够让徐咏斯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为之一震,他听到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在他耳边轻轻柔柔地响起。

“你知道法式内衣吗?”

那一瞬间,有电流从他耳根的毛细血管传遍全身,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迅速破土而出,他反握住她的手腕,巨大的力气拉着她离自己更近了,彼此的呼吸交融,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感受到里面流露出的让他浑身酥痒的魅惑。

一双桃花眼中情欲迷离,他形状饱满的唇抵住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不仅没有冷却他如火般热烈的内心,反而愈加激发了他心里的火焰。

白叶娇俏地笑着,在他俯脸下来的时候,不经意地把腿向后撤了撤。她的手滑腻柔软,像是一条灵巧的小蛇,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从他手中溜走。他看着忽然空落落的手心,还有种茫然的失落感。

白叶对他挤了一下眼睛,转了一圈从他身后到了另外一侧,背着手将头靠近他,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不喜欢留胡子的男生。”

说完,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还真是像只兔子。

徐咏斯眸光幽深,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望着白叶的背影笑了。

这一招拨雨撩云被她用的妙极了,等着看他一定会找机会以牙还牙。

再看到白叶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穿着青绿色露肩抹胸长裙的coser聊天,可等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个coser竟然是……男人?!

coser圈里人员复杂,他不是第一次知道,于是似乎是不经意般的走到了二人之间,问白叶:“在聊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他们走远之后,徐咏斯若有所思的单手托腮,一副沉思的表情:“原来你喜欢那样的。”

白叶装没听懂,却看到徐咏斯径直走到了卖衣服的摊位前,指着一件穿上之后哪都露的长裙问:“这个我能穿吗?”

白叶窘迫到无地自容,眼看着一个留着胡子的大男人跑去问自己穿女装会不会好看,会被人当变态吧?她几乎是用拖的把他拉走,他还不甘心地对摊主喊:“我买!”

“别吵了。”白叶压低了声音低吼道。

徐咏斯惬意地笑,对白叶的表现十分满意。他好整以暇地问:“那你刚才和那个人妖说什么呢?”

“反串罢了,人家的行为可一点都不娘。”

她刚才简单问了那个coser几个问题,虽然她对coser一窍不通,但不妨碍她做一个好的听众。

其实一个人选择做coser答案很简单,第一就是喜欢动漫,因为沉迷二次元,所以自然就喜欢cosplay了,而且许多coser的扮装真的很不错,让许多动漫迷仿佛看到自己喜欢的动漫角色真的从虚幻的世界走到现实中来。那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了结了很多动漫迷的心愿。

第二就是cosplay的衣服特别酷炫,不少人就是喜欢cosplay的衣服而去当coser的。像刚才那个男孩子,因为喜欢《秦时明月》的晓梦大师,始于颜值忠于人品,所以才斗胆挑战了一下反串,没想到借助了身高腿长的优势,把晓梦大师的英气十足烘托得更加真实生动。

回到店里,白叶下载了一个软件,说答应帮那个叫牧旭的少年投票。

“认识三分钟,联系方式都有了?效率还真是可以。”徐咏斯不知是真的恭维还是别有深意,反正说话语气酸酸的。

白叶点进去软件的首页,就看到了名为“‘斩灵之刃’漫展十佳coser评选大赛”的投票界面,她打开界面看了看,里面有几百号参赛coser,照片或绚丽或酷炫或软萌或攻气十足,一时间看花了她的眼睛。她好不容易按照序号找到了牧旭,发现他的票数竟然还排在前列,没准使使劲三天后还真有希望冲进前十。

“你也帮他投一票吧。”白叶对徐咏斯说,结果遭到了他的拒绝。

“我才不要,我又不认识他。”

“干嘛那么小气?”

“下软件很费流量的。”

“店里有wifi。”

“我说,你对一个不熟的人干嘛那么热心肠?”徐咏斯表示不太理解。

“举手之劳而已啊,而且,我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男生,我挺想帮他的。”

徐咏斯翻了个白眼,有故事的男生?那他也有故事,怎么没见她对自己温柔以待?

“明明是你叫我去了解cosplay市场的。”白叶提出控诉。

“可我没叫你去了解coser。”

白叶觉得这个时候的徐咏斯还真不是一般的小肚鸡肠,她叹了口气,放弃和他论述。她在电脑前搜索cosplay衣服,发现想要获取cosplay的衣服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想要cos的人物是热门的还好说,尺码将就一下都可以穿,可要是想cos一个冷门的角色,那想找到合适的衣服可就困难了。国内不像日本有很多专业做cos服的专卖店,即使不去官方认可的official也有很多私人造的cos店,二手行业也十分发达,不需要太过于发愁服装的获取渠道。

在国内,想要获得心仪的cos服只有两种方法,自己做或者找裁缝店做。

如果要自己做的话,从选料,设计直至制作完成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家中还需要有一台缝纫机。其间除了要有技术和工具之外,精神上的集中力也是相当的必要。一件衣服由最初的纸样直至完成,是一件非常不简单的事,能坚持下来的人很少,但同样服装完成时自己所能感受的快感也是别人无法体及的。

另一种就是去裁缝店或者在网上寻找定制的店铺,这样的好处是在价钱上比较便宜,另一方面也容易提出自己的要求。一般主要需要测量出自己的胸围、身长、体重、肩宽、臀围、腰围、腿长等等,根据衣服的不同可能会有更多的数据要求,时间在一周到半个月内可以制作完成,不过涉及到返工修改可能就会存在一些困难。

总而言之,做一件cosplay服真可谓是价格不菲,专卖店成品服的话通常要价近千。自己动手裁制虽然花费较少,但如果视cos角色服饰的复杂度而言有时也要将近六、七百元,并且还要付出相当大的心血与劳力。有鉴于此cosplay常被有些人称之为是劳命伤财的玩意儿。

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热衷于cosplay,并且近两年来随着时代越来越进步,喜欢的人还有逐渐增多的趋势呢?

“因为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cosplay梦,即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活在另一个人的人设中。”牧旭如是说。

白叶正在回味他这句话的意思,《秦时明月》里的晓梦大师辈分极高又年少有为,对周围的人事物看似不屑一顾,被逍遥子评价为“藐视一切的天才”。可她虽然表面孤僻冷漠,内心却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道家未来方向坚守的痴情,对师兄师傅乃至天宗所有弟子的亲情,对从小坚信的天宗道义的专情。她总是隐藏起自己的内心,给人一种高冷孤傲的刻板印象。

牧旭也是这样的人吗?白叶不甚清楚,又或许他只是单纯欣赏晓梦大师的才学?

但是如非同类,又怎么可能cos一个人物如此传神?白叶看到网友的评论,牧旭的晓梦大师是cos界的扛把子,很少有人能出其右。

“三天后‘斩灵之刃’的漫展上会宣布十佳coser的名单,到时会有一场大型的coser盛会,要来看看吗?”牧旭问她。

“好啊,我一定去。”白叶说。

接下来的时间,白叶每天都给牧旭投票,可是她在投票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细节,就是有些原本在牧旭后面的人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就票数猛涨,迅速超过了牧旭,然后过了这段时间又开始沉寂不动,等到牧旭缓缓超过的时候,又一次发力猛涨甚至追到了前几名。

徐咏斯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淡淡地说:“刷票吧。”

“正规活动怎么能允许刷票?”

“谁说和谐社会就没有钻空子的人了?冠军有三万元奖金,这么大的诱惑哪头狼不想来分一口肉吃?”

可能徐咏斯说的是对的,白叶看到这个活动的奖品也真的觉得是相当丰厚了,不仅第一名有三万元奖金,第二名和第三名也分别有一万元和三千元的奖金,前十名更可以获得cos服一套。这么大力度的奖励真是罕见,现在报名参赛的人数已经达到八百多人,可谓是狼多肉少,竞争激烈。

“听说参赛群里的人都炸锅了,都在各种举报,可是主办方连个说法都不给。”

徐咏斯事不关己的样子,身子斜躺在沙发里,翘着腿刷着手机:“别着急,慢慢看吧。”

时间一晃就到了“斩灵之刃”漫展活动的当天。

白叶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漫展,上次看到的集会只是冰山一角,今天见到的才是如火如荼的大场面。各式各样的摊位排了十里长街,每一条用围栏连出的路上都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每隔十步左右,都会有一个专属的位置留给知名的coser们,周围都是举着相机拍照的摄影师,还有等待合影的粉丝。

再隔个几米,就会有一个小型的舞台,唱歌跳舞或者有主持人带领大家做小游戏。

这样热烈的场面就好像是庆祝什么大型节日,是真正属于coser和漫迷的不二盛会。

有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向白叶问路,白叶听她的口音就知道是从好远好远的地方赶来的,就为了看圈内知名大咖雪狐音的cos秀。

“现在的粉丝真是狂热啊。”

“尤其是这种高中生。”徐咏斯补充道。

“因为她们一旦发自内心去喜欢一件事情,就会全情投入顶礼膜拜。”不像到了她这个年纪,做什么事情都开始瞻前顾后,左思右想。

也不知道岁数渐长,经历多了之后,给自己带来的到底是好处还是坏处。为什么从前可以一腔热血孤勇前进,现在就变成了畏手畏脚摇摆不定了呢?

说到底,一切问题都是生存问题,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是社会逼得他们不得不去面对现实。

“喂。”徐咏斯忽然叫她,她茫然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年轻的妈妈牵着三岁左右的孩子,正把他领向扮成无脸男的coser面前。

孩子表现得很抗拒,与母亲使着相反的力气,拼命想要往远离的地方逃。

可是母亲却很执着,非要让自己的儿子和无脸男打招呼。孩子哭了,无脸男的样子让他害怕,仿佛看到了凶猛的恶鬼,他无助地想要得到母亲的安慰,却被要求必须要和无脸男握手。

白叶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不知道那名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看到无脸男率先蹲了下来,他就那样默默地蹲着,脸对着小男孩的方向一动不动。直到男孩的情绪终于被母亲安抚,无脸男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哪怕已经过去了好久。

男孩在母亲的帮助下,试探性地走近了无脸男,无脸男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男孩泪汪汪的眼睛看了看母亲,然后在母亲的鼓励下,又看向了无脸男,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小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放到了无脸男的手上,先是指尖,然后慢慢过渡到手指,最后是整个手与他相握。

无脸男一直没有动,直到男孩抬起头看他,才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友好。

年轻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笑了。

“你看,他多友善啊。”她对自己的儿子说。

小男孩已经不害怕了,他兴奋地扬起脸,扬声道:“妈妈,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

“是啊。”母亲摸了摸男孩的头,眼睛里是慈爱的笑意,“所以你知道了吗,很多时候不要因为一个人的外在就去排斥他,往往他会比你想象中善良的多。”

“我知道了!”男孩点点头,很开心地抱住了无脸男。无脸男将男孩举了起来,于是空中就飘荡着男孩开心的笑声,悦耳动听。

白叶对着这一幕场景也笑了,那位母亲的话让她觉得感动和温暖,这种教育孩子的方式真好,又很特别。如果换做是一般人,可能在孩子哭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他拉走了,没想到她却用这种亲身经历给孩子上了一课,也给围观的路人上了一课。

“我突然开始喜欢漫展了。”白叶说。

徐咏斯转头看向她,明白她这句话里的含义是什么。漫展不单单只是二次元爱好者找乐子的地方,它其实包罗万象,有很多情怀和深沉的情感在里面,寄托了很多人们精神的东西,还有在世俗社会中稀有宝贵的纯真的一面。

他看着那个无脸男,藏在大大的黑色斗篷下面的,又是怎样一颗善良而敏感的内心呢?又有多少人喜欢黑暗,只是因为想要用这些深沉得足够将人拒之门外的颜色,保护自己苍白脆弱的心灵免受伤害和侵蚀。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很多情感适合在心底慢慢消化,至于那种触动心灵的感觉彼此能够心领神会就好。

微风轻扬,空中飘着不知谁吹出来的彩色泡泡,童真的气息让人心情舒畅。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忽然看到人群大面积朝一个方向涌去,还伴随着阵阵争吵的声音,似乎因为“十佳coser”的事情发生了争执。

白叶和徐咏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过去看看!”

在整个漫展会场内最大的舞台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被几个coser团团围住,他们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关于票数增长出现非正常波动的事情,即使是离得很远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剑拔弩张。

白叶在人群中看到了牧旭,他还是那身青蓝色长裙,cos的晓梦大师。妆面精致的面孔上是一片紧绷的薄怒,他抿着嘴唇,眼睛紧紧盯着舞台中央,观察着事态发展。

白叶走过去跟他打了招呼,然后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牧旭神情凝重,朝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努了努嘴:“他就是主办方周浩,这次‘十佳coser’的比赛就是他带头组织的。本来‘十佳coser’的颁奖典礼是这次漫展的重头戏,所有人都期待已久,毕竟有高额的奖金跟着,可是近期一直存在刷票的行为让排行靠前的coser非常不满,刚才还空降了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第一名,明显就是造假。大家就组团去找周浩要说法,可是周浩还一副无辜的表情,说什么他不清楚这些事情,而且现在还告诉大家说没有颁奖典礼了。”

“这不成了欺骗了?”白叶惊讶地看着那个在围堵中显得有些颓废和无力的男人,他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木然着一张脸,对于那些谴责和控诉表现出无动于衷。就连有女coser伸出拳头砸他,也是一副默默承受的样子。

“就是欺骗。”牧旭抿着嘴唇,捏紧了拳头。“就是这种败类,搅乱了好好的二次元圈子。”

徐咏斯认真地看着牧旭,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宽慰他,却被他猛然甩开:“别碰我,你们这些恶心的人!”

白叶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牧旭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牧旭咬着嘴唇,那张化了浓妆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他忽然指着周浩,眼睛里涌出深入骨髓的恨意:“你们知道吗?为了这场比赛我付出了多少心血,我央求那么多人为我投票,可是这场比赛的公正性却被那个黑心的商人给毁了!”

还没等白叶反应过来,就看到牧旭忽然冲了出去,身边的徐咏斯想要伸手去拦,却没能拦住。他的神情有些严肃,透着白叶难以理解的凝重。

“怎么了?”

“你看到他的眼神了吗?”徐咏斯转头看她,黑漆漆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眼神。”

他刚才碰他的肩膀的时候,就好像摸到了一块冰,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凉,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体温。而且以他呈现给他们的状态,是一种濒临失控的危险。

正当他凝神想去寻找牧旭的身影时。

“啊——”

在一阵刺透耳膜的尖叫声中,舞台上的人如落潮时沙滩上的小蟹般四散退开。

徐咏斯瞳孔骤缩。

“糟了。”

迅速退去的人潮将舞台一览无余地露了出来,白叶惊惧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周浩的身上插着那把晓梦大师的秋骊剑,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有殷红的血缓慢地渗了出来。

医护人员帮周浩包扎好了伤口,他躺在休息室的床上,面色苍白地盯着天花板看。

点滴、吊瓶、止痛剂。

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好像什么都经历了一遍。

作为一个喜欢动漫的人,他似乎第一次在三次元的世界遭遇了二次元才会发生的事。

刺杀。

咚咚。有人敲门。

“进来。”他以为是医护人员来看他的情况,没想到门口站着不认识的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女的娇小,可是都具备了身边人很少有的高颜值。

又是来讨公道的coser吗?

他感觉疲惫,实在不想去应付这些人的质问,而且归根结底,其实自己也是受害者。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回去吧,我会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闭着眼睛,听到房间的门被关上,接着有脚步声朝自己的床边靠近。他不耐烦地低吼:“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能不能让我喘口气?”

“周先生,我想我们没准可以帮到你。”徐咏斯沉静地开口。

周浩愣了愣,睁开眼睛看着那个笃定的年轻男人,意外地问:“帮我什么?”

“解决你现在遇到的困难。”

周浩定定地凝盯着徐咏斯的脸,似乎在寻找他话里的可信度有多少。对方不闪不躲,任由他从头到脚将自己打量了个遍,周浩最终在与他的对视中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徐徐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原来,周浩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要举办一场成功的漫展,他作为主办方只是想挣点门票钱,同时繁荣一下动漫市场,如此而已。可就在他放出消息要举办漫展没多久的时间,接到了一个来自自称是“漫漫吧”平台的工作人员的电话,对方开门见山地询问有没有意向和他达成一场合作。

周浩怀着“听听也无妨”的心态,与“漫漫吧”的“小鱼”聊了起来,“小鱼”说“漫漫吧”是一个新成立的动漫爱好者平台,希望能借助周浩举办的线下漫展为“漫漫吧”引流。他们想要通过举办“十佳coser”大赛来吸引眼球,并主动承担奖金、奖品等一系列费用,只需要周浩在自己的漫展海报上做出宣传,并让大家都到“漫漫吧”平台上进行投票即可。

周浩心想这个活动好,不但不用自己出钱,而且举办比赛可以吸引到更多的coser参加,他们的粉丝也都会到漫展上来,那样不仅能卖出更多的门票,声势也会吵得很大,对自己举办漫展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他就痛快地答应了“小鱼”的建议,立即让自己的工作人员修改海报,对“十佳coser”大赛进行宣传。果然,冲着高额的奖金奖励,短短几天,报名的人数就突破了五百人,周浩更高兴了,已经开始幻想最后数钱数到手软的场景了。

可是没想到随着比赛截止日期的临近,各种事情也频出不穷。总有人举报说某人的票数增长异常,“小鱼”忽然就联系不上,出现的刷票问题不知找谁反馈,提到的奖金迟迟没到账,颁奖典礼不知道该怎么举办。

周浩焦头烂额,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在选手群里解释说这些都是第三方的举动,与他无关,他也在寻找接洽人。可是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他,说他推卸责任,说他和“漫漫吧”串通一气。他没说一句话,就有人在群里长篇大论地怼他,渐渐地他也就不敢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颁奖那天能够出现转机。

然而没有。

“之后的事情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了。”周浩说。

白叶和徐咏斯对视了一眼,周浩的说辞和事前徐咏斯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他显然是被人“仙人跳”了。

“你去举报‘漫漫吧’了吗?”白叶问他,或许通过警察的力量能够解决这些的问题。

周浩摇了摇头:“没用的,我们事先没有签署任何纸质协议,口头上的承诺也都是电话里讲的,没有录音就没有证据,这些都是不作数的。”

周浩悔恨地说:“我就是疏忽大意了,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其实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

他苦笑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皮开肉绽的一瞬间,那种撕裂般的疼他现在还记忆犹新:“为了惩罚我自己,我也付出了血的代价了。”

徐咏斯看他虚弱无力的样子,知道身体上带来的疼痛远没有心理上受到的创伤和打击更严重,遭遇欺骗后的悔痛和自责缠在他心头更是一时半刻都不可能平复的了。

可是,他也想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周浩到底会怎么办。

周浩说:“还能怎么办?我让人统计了门票所得,抛去所有成本之后,剩余的钱都给这些coser发奖品。”

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还真是个有良心肯负责任的好主办方。

白叶点点头,看向徐咏斯:“你不是说你能想到解决办法吗?现在该你出马了。”

徐咏斯笑了笑,对周浩说:“我认识个律师朋友,不说人尽皆知,但在律政圈内还算是小有名气,介绍给你,一定不会让你白受这些损失。”

周浩听闻眼睛一亮:“真的吗?”

徐咏斯点点头:“那些骗子靠这类的骗术已经蒙蔽了不少人,该有人出面将他们绳之以法了。”

“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周浩感激地看着徐咏斯,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有点迟疑又有点好奇,最后吐字磕磕绊绊地问道:“那个……攻击我的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牧旭吗?

白叶眼里笼罩上了一层难过的神情:“不太好。”

她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这个叫牧旭的少年才17岁,却得了一种叫PTSD的病。

PTSD,又叫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在警察到来之前,所有人都不敢靠近牧旭,唯独白叶不顾围观群众的阻拦,走到他的面前,坚持要和他谈谈。

“能和我说说为什么这么做吗?”白叶语调绵软,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惧怕的神色,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像从前似的与他闲聊。她看到牧旭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般轻轻颤抖,那个孤傲的少年垂眸看着地面,脸上的表情肃穆而冷漠。

面对白叶温柔的询问,他只说了四个字:“离我远点。”

“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牧旭站在舞台一侧的台阶上,白叶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台阶下面仰着脸看他。

徐咏斯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静静地观察着两个人,与他们保持着一个可控的距离。如果牧旭对白叶做出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他可以第一时间冲上去。

徐咏斯有些紧张,看到白叶慢慢靠近牧旭,然后向他伸出了手。声音就像是大姐姐般,温柔呢喃道:“下来。”

见牧旭不理自己,白叶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一是怕触怒他,也怕吓到他。她伸手够了够他的指尖,然后轻轻拉了一下,见牧旭并不排斥自己,她才打着胆子又走了两步,走到和他很近的地方,让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想要告诉他,她是无害的,没有攻击性的。

牧旭对上了那双干净找不到一点瑕疵的眼睛,看到里面流露出的关切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在初中时候曾狠狠伤害欺负过的一个小女孩。那个时候的他年少无知,轻狂傲慢,错把无礼当个性,以为自己就是上帝,所有人都该围着他转。

而唯一对他温柔以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疏远他的,就是他的同桌丛晶,一个善良到眼睛里全都是阳光雨露的女孩。一瞬间在牧旭的眼中,白叶的模样似乎和丛晶重合了。

“是你……”他鬼使神差地牵住了白叶伸来的手,他眼中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不见了,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她将自己拉着向下走,还有对自己温柔笑着的脸。

白叶小心翼翼地安抚他,将他拉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靠着葱郁的树木遮挡,形成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不受外人打扰的小空间。

她听到牧旭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嗯?”他是在对她说吗?

牧旭抓着白叶的手,忽然将她的手臂翻转过来,抚摸上她手肘内侧光滑的皮肤,惊讶地看着一片光洁:“你已经好了?真好。”

白叶惊疑不定,心里忽然毛毛的:“你说什么?”

牧旭没听到她说话似的,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忽然低下头,虔诚地在她手臂内侧亲了亲:“对不起。”

白叶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皮肤上,她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突然落泪的少年,听着他开始向自己袒露他的内心世界,那是白叶根本想象不到的,充斥着黑暗和痛苦的学生时代。

“我承认,我喜欢自言自语,喜怒无常,经常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一切人和事避而不见,就像是一道行走的孤魂。我脾气极差,脏话连篇,喜欢对同学恶语相向,还有强烈的被害妄想症。我对暴力有异化性的崇拜,总会无端挑衅别人引起争端,没有人喜欢我,所有人都远离我的身边,到处都是对我的孤立和传言,我的人生整个就是孤独的。只有你不嫌弃我,愿意帮我替老师解释,愿意不厌其烦地与间歇性犯病的我说话,可是……我竟然还伤害你。”

“这个地方,曾经被我用玻璃划出了一道好长好长的伤口。虽然我不是故意的,可是看着你血流如注的样子,我的内心真的慌了,我怕极了,我不怕处罚,也不怕被我的家人打骂,我也不怕公安局的人把我抓走,可我害怕你不理我……”

牧旭喃喃地说着,眼睛里一片晶莹闪烁,他声泪俱下:“只有在那一刻发我才现,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而因为我的过失我就要失去你了。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你一直没有出现。我从老师的口中知道你转学了,虽然你说过你不怪我,可是你的父母也不会同意你再和我做朋友了。”

白叶看着在自己眼前哭泣的少年,心脏一阵抽痛似的疼。她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到他,只好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纸巾给他。

“牧旭,擦擦吧。”

牧旭擦掉了眼中的泪水,视线也慢慢变得清明。他看着白叶,知道她不是丛晶,丛晶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理智渐渐回归身体,低声对白叶说了一句“对不起”。

白叶说:“你们再也没有联系了吗?”

牧旭勾起了嘴角,那模样看起来有些讽刺:“其实联系过一次,她告诉我可以发展一些业余爱好,我也想改改自己的脾气,所以就到学校外面扩展人脉,像登山队、滑板队、自行车骑行团之类的。但要真说能缓解孤独,扩充人脉,也就这样吧。”

他缓缓说着,眼中却突然变得流光溢彩起来:“但是,当我接触到cos圈之后,我才觉得自己才算是找到了组织一样。圈里有沉溺幻想的中二少年,有受过伤想寻求帮助和治愈的单纯娃子,有技能点满的大佬……况且,我的某些孤独、怪异的性格和行为,以及懦弱、戏精、心理性别为女的表现,在学校会招致非议、指责、戏弄、挑衅,但是在cos圈不会。”

他的脸上出现了笑容,陷入了回忆和追思中。仿佛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充满了愉悦和振奋人心的美好景象。

“进到这个圈子的几个月后,我开始了人生第一次cos。虽然衣服很热道具很重,但是我感到莫名的快乐,好像自己和角色融为一人。看到那么多有同样爱好的人,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还原角色付出时间精力,我能对他们的感觉有所共情吧。我要谢谢cos圈,谢谢这个爱好,让我认识到不一样的人,也让我在与人隔绝这么久后才学会跟人说话。”

白叶静静地听着,听到他语调一转,面容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玩cos,一开始真的只是我逃避孤独,改善人际关系的跳板,后来才渐渐真的喜欢、热爱这个文化。可是那个人,他毁了cos圈在我心中的这一片净土!”

白叶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步。牧旭脸上的妆有些斑驳,嘴唇上的浅紫色口红显得狼狈不堪,他穿着的cos服本就暴露,现在显得裸露在外面的肌肉更加突出,青筋暴起。

她都害怕他一激动对自己误伤。

不好幸好没有。

他浑身散发着戾气,可以想象如果现在周浩就站在这里,他会毫不犹豫再给他来上一剑。

“他利用coser对圈子的喜爱恶意诈骗圈钱,把我们的圈子搞得乌烟瘴气,这样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白叶不知道是不是牧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又发作了,她只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太可怕了,双眼血红,身上青筋此起彼伏。她试图去安慰他:“牧旭,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牧旭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甚至对白叶怒目相向:“你是不是想替那个混帐说话?我告诉你,一切与我作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他瞳孔一缩,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白叶冲来,瘦却有力的手扼在了白叶的脖子上,让她气流不畅,呼吸受到了影响。她的脸迅速涨红,眼睛里有泪涌出,双手死命地推着牧旭的手:“放……开……”

“牧……旭……放……开……我……”

牧旭不为所动,他已经不是他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救命!白叶在心里喊道,徐咏斯呢?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大脑忽然一阵晕眩,缺氧让她开始体力不支,她的眼皮沉沉地耷拉下来,她眼前的牧旭好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束手就擒。

就在眼皮即将彻底合拢的时候,她感觉钳制自己的力道忽然一松,她的双腿软绵绵的,重心朝地面坐去。她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闭着眼睛,嘴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徐咏斯……”

回应她的是一句低沉有力的“是我”,他抱着白叶,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重新充盈了血色,吊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警察将陷入疯狂的牧旭带走了,吃瓜群众们则也随着牧旭的离去渐渐散开。徐咏斯抱着白叶,直到她终于有力气站起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你胆子真大,还敢一个人和一个疯子待在一起。”

白叶狡黠一笑:“还不是因为知道你在。”

徐咏斯眼中还有一丝自责:“那也没保护好你。”

“说什么呢!”白叶狠狠敲了他的头:“我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他看着她脖子上的掐痕,红得如此刺眼,就像一枚烙印刻在他的心上,让他难受得很。为了不让徐咏斯沉浸在沉重的自责之中,白叶主动走了出去,故意语调轻松道:“这次漫展太失败了,主办方责任大大的。”

徐咏斯想到这也面色凝重:“这件事应该不全是主办方的责任。”

“我没想到牧旭还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不知道那个被他刺伤的主办方老板怎么样了。”

正是出于对这件事的重视,所以白叶和徐咏斯才出现在了周浩的病房里。

周浩听完白叶的诉说,神情也很沉重:“我不怪那个孩子,一想到有那么多coser用心参赛,还不惜为此四处请朋友帮忙投票,我就替他们感觉委屈,他们做的事情我都能理解,你们放心,我刚才说的会以自己的名义将奖品发给他们是真的,至于到底能不能维权成功,都等这次风波过去之后再说。”

白叶说:“谢谢。”

“谢什么。”周浩叹了口气,“我之所以做漫展并不只是做生意,我也是真的喜欢二次元的文化和cosplay,别看我现在是个糙汉子,早几年前我也当过coser呢。我还做cos服,自己有一家厂子,专门接受各种定制。所以这些孩子们的心思我也都能理解,我的失误不会让他们替我买单。”

徐咏斯将自己的律师朋友介绍给了周浩,然后为了不打扰他休息,便和白叶离开了。

“你怎么还认识那么有名的律师?”

“谁规定画家不能认识律师了?”

白叶天真地问:“难道又是被你骗过的?”

“对,我给他画过画。”

“果然,又是个冤大头。”

“……”

他们回到店里,天色已经很晚了。

白叶没有开灯,直接坐在沙发上,她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似乎有什么心事。徐咏斯犹豫了好久,还是选择把灯点亮。骤然明亮的室内让白叶的眼睛感到了些许不适,她看着店内的衣服,久久地不说话。

“你到底想什么呢?”徐咏斯问她。

过了好久,久到徐咏斯以为白叶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她慢慢开口道:“其实你说的是对的。”

哦?徐咏斯坐直了身体,认认真真地听她接下来的话。

“对于很多番迷而言,cos是一种情怀。cos不是规模化的生产,它没有既定的模版,每件衣服都是定制的,既费脑又费力。其实古着也是同样的道理,古着是人们对那个年代记忆的缅怀,是那个时期人们生活方式的缩影,所以不应该规定古着是什么东西,也不应该瞎搞什么原创设计,重要的是用情感俘获人心。”

徐咏斯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姑娘终于开窍了。

“所以说多元化是建立在顾客喜欢的基础上,而不是设计好模版硬要顾客买单。”

“你说得对,我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扩大受众基础,让更多的人知道古着,热爱古着。一味地在款式、设计上下功夫是没有必要的。”

徐咏斯笑了,弯起来的眼睛格外好看:“那老板你说吧,下一步我们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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