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绵长爱情路过你
01
空气在一念间凝固起来,整个更衣室即刻充斥着逼人的寒气。
时间颤巍巍地停住在这一刻,就连秦如初手腕处的血线都宛若被定格了一般,不敢再渗出多一滴的殷红。
顾一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如初,质问之后,他愤怒又悲痛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咄咄逼人的火焰。
血丝满布的眼睛里,是怒,亦是恨。
但,却又情难自禁地掩着一丝希冀,期待着她的求饶示弱与解释。
可,秦如初偏偏回避了他的眼神,此刻的她抿紧唇咬紧牙,仿若怕撕心裂肺的痛张扬在眼眸里,泄露了心事,于是她始终微微垂目。
尔后,在连续甩手两次都无法挣脱扣住了她手腕的顾一漾的手后,她不再挣扎。
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压下杂乱悲伤的情绪,然后抬起头来,冷笑着回答他前一刻的问题。
她说:“对,我就是故意的。”
刹那间,顾一漾眼里的咄咄逼人失了踪迹。明明是预料中的答复,却因为她极为讽刺的冷笑,他怅然若失了起来。
而,敏锐地察觉到他扣住她手的力量撤去了大半,秦如初却似乎不着急挣脱了。
“顾一漾,七年了,你这只玉镯困了我七年。”在他恍惚之际,她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满是无奈,“七年来,我无时无刻都想砸了它,可是我不可以,不是因为我舍不得,而是我不想日后再次见面让你有借口以‘我欠你’为名,来纠缠不清。我是想忍着痛摘了它的,这样,还给了你,也一刀两断了过去,可是你心机太重,当初买的这只玉镯只能带上,无法摘除,哪怕我愿意忍痛,那些玉器店也不敢替我摘除,怕我伤了手骨。不过还好,今日总算能让你亲自动手砸了它。”
她说最末一句话时,嘴角的笑容有着挑衅,语气也似乎在刻意强调,是他亲手砸了玉镯。
顾一漾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火焰愈来愈浓烈。
本就念念不忘的旧情,似乎最后还是断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秦如初第一次见到他震怒不已的模样,哪怕先前她如何无理取闹也好,他也未曾如此震怒。她恍惚觉得,这样的顾一漾并不是要借用眼里的烈火吞噬了她,而是要与之同归于尽。
她的心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并不是怕,而是心疼。
然而,顾一漾始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逼近半步。他只觉得,沉寂在这更衣室里无声地张扬舞爪着,嘲笑着,这一场较量,最终是他输了。
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就像是在束手待毙。
念想间,他的手无力地松开。
随后,他转身,带着盘踞在眼眶里的泪,毅然离开。
他不知道,在转身的瞬间,身后的秦如初落了泪。那隐忍了半天的泪水,顷刻间如婆娑阵雨,烫热了她的双颊。
下一秒,她缓缓蹲下身子,慌慌张张地捡拾起地上的碎玉。
手指被碎玉扎出血滴时,她才注意到手腕上两三厘米长的血线,但却没有在意,只想着顾一漾会不会也受了伤。
但一念担忧即起,便匆匆被其掐断。
紧接着,她匆匆扯过旁边的抹布,将碎玉包好,便匆匆跑出了更衣室。出门时,正好遇上拿着干净的衣服过来的郑臻,可他来不及说话,就被她撞到边上。
出了片场,她拦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先前去过的玉器街。
丝毫不顾自己仍湿漉漉的身子,亦不顾旁人投来的异样打量,她走过玉器街里一间又一间的店面,只为了将碎玉重新镶回原样。然而,从街头走至街尾,终究是没有一间店能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因从高处砸落,玉镯已经支离破碎,再无镶嵌回镯子的可能。
希冀最终落空,秦如初颓然丧气地走出最后一间玉器店。
此时,路过的风明明轻微凉爽,秦如初却犹如被狂风吹袭一般,瞬间就跌坐在地上。紧接着,眼泪汹涌而出,哭嚎也在顷刻间荡漾起来。午后的阳光有些许烫热,可坐在阳光里的她却只觉得全身发冷,哆嗦发抖的时候,哭声悲凉又无助。
她是忽然间明白,有时候,当决意舍弃爱情时,也许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
02
薛默的电话打进来时,秦如初已经窝在被窝里有些时候了。
本就感冒未清的她,因落了水又奔波了一下午,整个人已经疲惫到极点。即使回到酒店后便倒床大睡,但昏睡一场后,她的意识仍迷迷糊糊,因此只简单一两个“嗯”字来回应电话薛默的话语,看似漫不经心。
可是,当顾一漾的名字落入耳朵里时,白天时候的纠缠也迅速在脑子里播映,她立刻就清醒了。随即,腾一下坐直起来后,她的语气也因心虚而怯怯然起来,问道:“薛姐,你刚刚说什么啊?”
那厢的薛默顿了顿,在秦如初看不见的地方蹙了眉。
她向来不喜欢一句话讲两遍,何况秦如初的反应已经说明,她并没有在听她说话。可是,即便如此,薛默却没有直接表现出不悦,只淡淡地重复道:“顾一漾同意借出高尔夫球场。”
原来是这个……
秦如初喘了一口气,心下暗自感叹后,脸上立马又堆满了难以置信。
但,等她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想再问清楚原因时,耳边却只有“嘟嘟嘟”的忙音,以及房外传来的“叩叩叩”的敲门声。
于是她迅速收拾起杂念,轻轻吐了一口气,搁下手机,便朝着门口走去。
开门后,她看见了郑臻,眉心兀的就蹙起,好似绕缠不散的头痛感加剧了一般。
她记得,回到酒店时,郑臻正徘徊在她房间门口,见到她后,他脸上的担忧才骤减大半。然而,紧接着,他开口便问起了落水之后的事。秦如初明白他是在关心自己,但她一点也不想交代,于是便以休息为名将他抵挡在房外。
想着,秦如初禁不住就揣测起他的开场白。
但是,出乎意料的,一脸灿烂笑容的郑臻并没有像先前那样问东问西,只见他侧身溜入了房内,一边走向书桌,一边柔声道:“怎样?睡了一觉有没有好点?我给你买了粥,还买了些巧克力和凉果,不过要喝完粥吃完药才能吃哦。”
絮絮叨叨里满是关怀。
秦如初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卸下心防,但还是随了他的自便,轻手关上了门。
见她不回话,郑臻回头,在秦如初走到自己面前时,伸手拿手背覆在她的额头上,问:“怎么不说话?还发烧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秦如初轻轻地挡开了他的手,拉过椅子坐下,问,“你什么时候走?”
“走?”郑臻只愣了一秒就明白她的意思,却故意装作不懂,“陪你喝完粥吃完药先啊。”
“你不用……”知道他故意佯作愚笨,秦如初白了他一眼,脱口便想问他“不用上班吗”,却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早就提过辞职一事,于是她转口便道,“你准备在这里呆多久?”
“看心情啊。”郑臻依旧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啧!”秦如初闻言,没好气地再翻一记白眼过去,但转头过来,又一脸认真地问,“你家里人不知道你过来找我吧?”
所谓的家里人,特指的是他的姐姐和姐夫。
像是有了默契似的,自从见面后,彼此都再没有提起过李彬健和郑菲婉,好似那段她与他们之间的往事成了缄口不能提的禁忌。
可秦如初相信,以郑臻的性格,早在自己道出了她与李彬健、郑菲婉曾经的关系后,他便已经找他们问了个清楚。她也猜测得到,他们叙述出来的版本有多离谱。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郑臻会辞职来春芍市找她,一句简单的道歉后,他便不再提及先前的种种,就好似李彬健与郑菲婉没有说她半句坏话。
她不是没有好奇过,只是到底不喜欢深究太多,更不愿意回忆那段曾经。
然而,不闻不问了几天,她却还是提起了他们,毕竟,她不愿成为左右他亲情的某个。
郑臻根本没想到秦如初会如此认真又淡定地问起“家里人”,讶异地打量了她一下,他一脸无所谓地道:“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你怎么就……”秦如初一愣,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又止住,“算了,没事了。”
“你怎么就那么多问题才是。”她的欲言又止,郑臻看在眼里,随即云淡风轻地道,“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我不会偏信一方之词。如果要偏信,我也只相信你。”
“嗯?”
“好了,喝粥吧。”
“郑臻……”秦如初抿了抿唇,接过他递来的粥,舀一口送入嘴里,可粥虽然咽了下去,有些话却始终还在喉间,于是她咬咬唇,沉着声音,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何况我这里不需要……”
“秦如初,不准说不需要我。”
在她的话完整之前,郑臻急忙抢了话。
秦如初抬起头,看着他,不说话。
自认识以来,郑臻就给了她不少温暖,可偏偏她不习惯,也总回之以冷淡。但是,此刻看着郑臻,她忽然觉得,他不过是个希望得到她偶尔一次依赖的小孩子罢了。如此念想着,她禁不住觉得一边享受着他的崇拜一边却总冷脸对待他的自己,在他的那一句“如果要偏信,我也只相信你”面前,实在是于心有愧。
于是,她低了头,继续喝粥。
见她不再“驱逐”自己,郑臻满意地笑了,但怕她忽然又说些什么,他沉默了两秒,话题一转,便问起了白天的事,说:“对了,今天你跟顾一漾在更衣室里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秦如初喝粥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只淡漠地回了两个字:“多事。”
但说起顾一漾,她的心早已经动荡不安。
或许是嘴里的白粥过于寡淡无味,在挂念着顾一漾的时候,她按捺不住就怀念起他从前的温柔,也想起了前几天在医院里喝过的那一碗粥。于是,她佯作漫不经心地问起,说:“对了,那天……就在医院的时候,那碗粥,怎么没有皮蛋和瘦肉?”
“没有皮蛋和瘦肉吗?”郑臻皱眉,尔后眼神里闪烁过什么,“大概是厨房阿姨偷工减料了吧。”
“是吗?”秦如初始终低着头,也没发现郑臻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心虚。
03
夜深。
电脑上“嘀”一声,一封新邮件提醒映入了顾一漾的眸子里。他移动鼠标,点击查看,便看到了秦如初发来的邮件,讶异间,他细细阅过,才发现邮件里全是些处理假雪污染的方案和资料。
兀的,心底的小惊喜化为虚无。
顾一漾长吐了一口气,手指游走在键盘上,敲出了回复的句子,但,不过稍瞬,一个删除键便清除了所有。
想说的不能说,想念的不能念,又何必虚与委蛇。
想着,只见他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合眼的瞬间,秦如初的脸在黑暗中愈加清晰起来,而她眼底闪动着的倔强泪光,分明是前一日定格在他记忆中的某一刻。
恍惚间,玉镯断裂时的那一声“啪”在耳边掠过,顾一漾不知觉就皱了眉。
下一秒,顾一漾感觉到有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温软的触感叫他立刻便睁了眼睛,也看见了梁舒舒。
“力度可以吗?”只见梁舒舒温温笑着,指腹轻轻使着力。
“你怎么过来了?”顾一漾不动声色地抬了头,结束了她体贴却暧昧的按摩。
“我估摸着你应该还在公司,就给你买了些宵夜。”宛若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抵触,梁舒舒依旧笑着,一边摆弄起搁在了一旁的宵夜,一边柔声道,“你啊,手术后第二天就出院了,又天天往片场里跑,迟早得熬坏身子。电视剧谈好了之后,你都很少过问,最近怎么就那么上心啊?你小心人家薛默以为你对她有意见呢。”
她在明知故问,却刻意不提起秦如初。
顾一漾淡然浅笑,喝粥之前将桌面上的两份文件递给她,说:“上海的项目做得很不错,不过威海的项目就差多了,你让他们搞清楚定位和地形地势,重新做一个策划方案,三天内交上来。”
“好的。”他的避而不谈,于梁舒舒而言,是心虚的表现,于是她不再遮掩,直接就问道,“听说你昨天在片场跟秦如初闹不愉快了?”
闻言,顾一漾微微抬了眼。
见他像是有疑惑,梁舒舒淡淡地解释道:“你顾大Boss可是这电视剧的赞助商呢,在片场走动可是很多人都在关注你的。昨天下午你下水救了秦如初,正好有工作人员拍下照片,想放在微博上,好在我先一步知道,阻止了。不过,听说你从更衣室出来时,脸很黑,像是秦如初惹怒你了。”
所谓工作人员,也不过是她的眼线。
顾一漾一听便通透,却装作不知,也故意沉默不答。
见此,梁舒舒无奈地抿了抿唇,却仍不死心,转既便又开口,说:“不想说就算了,我也只是担心你身子。毕竟,秦如初的男朋友在场,你可以让人家表现表现的。”
“男朋友?”
顾一漾低低呢喃着,眼前立刻浮现出郑臻的脸,还有那一日在医院里遇见他的情形。
因为参加婚宴之前,郑臻的父亲已经特意向他介绍过郑臻,所以在医院的食堂里偶遇时,顾一漾就已认出郑臻。而,不仅仅是父亲先一步引见,郑臻也记得,在婚宴上,他曾远远看见顾一漾与秦如初有过交谈,之后两人都不知所踪,所以他看见顾一漾,便立刻打了招呼,提起了秦如初。
顾一漾原本并没有要与之攀谈的意思,却因郑臻的一句话,禁不住打量起他。
郑臻说:“你也来看我们家如初吗?”
——我们家如初。
短短的五个字,满溢着亲昵暧昧,顾一漾不住就皱了眉,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嗯?”郑臻正准备碎碎念几句,可还没开口,就被顾一漾的认真震慑住了。
“应该不是男女朋友吧?”顾一漾依旧冷着脸,语气却有些许不屑。
郑臻愣了愣,回神后,也打量起顾一漾,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尔后,回忆着婚宴上的某一幕,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挺了挺胸,反问:“顾一漾先生跟我们家如初,又是什么关系呢?”
顾一漾笑而不语,宛若是郑臻的反应已经表明了什么,于是他眼里掩饰不住轻蔑笑意。
认识秦如初已有些时日,这是郑臻第一次有遇见情敌的感觉。
而,大抵是顾一漾的气场太过强大,郑臻忽地有些无措。但是理智告诉他,必须昂首挺胸,于是他吸了吸气,拉扯出笑脸,在他无视自己的问题后,仿佛想扳回一城似的,回答道:“目前我还不是她男朋友。不过,我正在追求她,也很快会追到她。”
郑臻的坦诚直率,令顾一漾直觉有些大言不惭。
但,他的眉间仍无法抑制地泛起了折痕,只因郑臻肆无忌惮的坦率是他所不能轻易承认的。
尔后,在食堂阿姨报上粥名递给郑臻打包好的粥时,顾一漾淡淡地瞄了他一眼,讽刺道:“你不知道发烧是不能吃海鲜的吗?”
郑臻一愣,随后看向食堂阿姨,求助道:“那,阿姨,能不能换一份皮蛋瘦肉粥?”
闻声,顾一漾冷笑,“蛋也不能吃,还有,她不喜欢吃瘦肉。”
“你怎么知道?”一而再地被挑衅,郑臻咬牙,怒瞪着顾一漾。
“要追上她,恐怕你还得花多些力气。”顾一漾仍是嘲讽的口吻,话落,他看向食堂阿姨,说,“那份粥给他吧,我不要了。”
“不需要了,我不稀罕。”
“但她需要。”
话音还未消弭,顾一漾已经转身离开。
在尚且不明白秦如初的心意之前,他也需要借口去掩饰自己的在意。何况,让出的粥看似是在成全郑臻,但是他的心里却明白得很,秦如初是不会喜欢郑臻这种类型的男生的。
然而,虽然如此思想着,但郑臻对秦如初的坦率的喜欢,仍令他很是在意。
毕竟,同样的爱,郑臻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他却不能。
看着眼前的顾一漾皱紧了眉头的模样,梁舒舒有些伤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牵强笑容里本该有的小小嘚瑟却因妒忌而失了兴致。
她抿了抿唇,脑子里漂浮着在片场里看见的叶西谦对秦如初献殷勤的场面,心忽地闪过一计。
于是,笑容里的牵强褪去了大半,填上狡黠。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令顾一漾烦恼不悦的“男朋友”却不是她暗示里的叶西谦。
04
叶西谦的“告白”来得很是突然。
因身体不适,又意在避开顾一漾,秦如初已经两天没有去片场了。而,窝在酒店里的她原本准备专心写好最新两集剧本,却因为郑臻一直赖在她房间里,扰了她的思绪,使她始终无法静心写作。
于是,这天午后,将郑臻打发出去买蛋糕,秦如初郁闷的心情霎时得以放松,便准备出门透透气散散步。
但,她没想到的是,一开门,叶西谦就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站在了自己跟前。
秦如初当即就愣住了,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叶西谦说:“如初小姐,在这个圈子里,潜规则是司空见惯了的事,而你还有着一定的原则,这大概也是我做得不够吧。但,无论怎样,希望我们今天愉快,你也能在制作人和顾先生面前帮我一把。”
叶西谦笑着,说话时,一步步逼近。
秦如初有些反应不过来,后退了数步,才从他的话里捡拾出“潜规则”三个字。
心里即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秦如初皱紧了眉心,抬起头,一脸的严肃分明是觉得受了辱。
“抱歉,叶——”
然而,正当秦如初羞恼地意欲指责,叶西谦却忽然扑身过来,于是,她只能紧急刹车,止住话语的同时,尖叫随之出口。
“啊——”
下一刻,她跌落在床上,玫瑰花香清扫过鼻尖之际,叶西谦已经欺身压在了她身上。
这一幕与旧时记忆的某一幕相互契合,秦如初霎时惊恐起来,一边尖叫连连,一边奋力推开着叶西谦。
“别装了,不过一物换一物,我们是同一类人。”
挣扎时,叶西谦的脸贴在她的脖间,呼吸烫热着她的耳朵。
而,被惊惧与梦魇双重包围的秦如初根本听不见他的对白,眼泪已经漫出了眼眶,她只想逃,只能无助低吼。
“不要!”
“别……别碰我!”
“呜呜!走……走开!别碰我!”
在最无助的时候,秦如初想着顾一漾。
她祈祷着他能及时出现,为她击退梦魇,可她仅存一丝的理智却在庆幸,庆幸着他未能亲见她的狼狈。
恍惚间,门被推开撞到墙壁上的声音穿过了她嘶哑的低吼。
“嘭!”
紧接着的,是郑臻的怒不可遏的咆哮。
“混蛋!你在做什么!”
只见郑臻一拳过去,叶西谦便冷不胜防地倒在了地上。尔后,看一眼心有余悸而瑟瑟发抖的秦如初,郑臻难以掌控心里的愤怒,跨步往前,便骑在了叶西谦身上,满载愤恨的拳头迅猛地一下下砸在了他身上。
顷刻间,玫瑰花香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空气中,叶西谦的求饶穿插在郑臻的咒骂里。
直至许久之后,郑臻才冷静下来,止住了殴打,将叶西谦逐出房间。
而后,他才紧张不已地查看起秦如初的脸和手,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但,许是受惊过度,秦如初对于他的触碰有些下意识地抵触,只见她身子一缩,转而便入了卫生间。
“如初!”郑臻跟上她时,卫生间的门已经反锁了,“你,怎么样?”
敲门声断断续续几下,秦如初始终没有回话。
郁闷与担忧徘徊在郑臻的心里,如瘴气般,迅速包裹了他的整颗心。他抿了抿唇,稍稍犹豫后,趴在了门上,耳朵紧贴着木门。
然后,他听见了水声。
并不能凭空揣测秦如初的心绪,但郑臻一想到她被欺负的那一幕,便不自觉地咬牙切齿起来。他不能想象,若不是自己回房间里拿手机,刚好撞见了这一幕,秦如初又该如何逃脱魔掌。毕竟,酒店这一整层的房间基本都是剧组工作人员所居住,而今天下午,所有人员都到片场参加拍摄。
郑臻正胡想着,忽然听见“啪嗒”一声,门开了。
眼前的秦如初已经平复了情绪,只是眼睛红肿得厉害。郑臻看着,便觉得心疼,但却不敢再问些什么,怕令她难堪,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我……那个……要不,我给你冲杯牛奶?”
“我这里没有奶粉。”秦如初抿了抿嘴,“我也不喜欢喝牛奶。”
“那……”
“郑臻,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我不说话,就坐着陪你。”
“不用了。”秦如初挤出浅笑,“还有,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不会胡说的,你放心。不过,我不能让那家伙再留在剧组里了,万一他又……”愠气起后,郑臻才知觉失言,匆匆便闭了嘴。
可是,秦如初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淡淡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隐忍,只是不想轻易毁了别人的前途,甚至一生。
但是,她没有想到,以沉默应对的郑臻秉着并没有应承她的拜托所以不必信守承诺的心,在第二日早上,死皮赖脸地跟到了片场后,寻机向前来探班的薛默投诉了叶西谦。而秦如初是在薛默的询问下,才得知郑臻的“多管闲事”。好在,郑臻也只说叶西谦屡次骚扰了她,并未提及那一幕。
“我没事,只是误会一场,不劳薛姐担心。”于是,在冷眉轻瞪了郑臻一眼后,秦如初笑笑,说,“也请薛姐勿怪,郑臻就是小孩子,说话不经大脑。”
“你干吗还替他说话?他差点就……”郑臻不悦地撇了撇嘴,可愤愤不平的话只说一半却因自觉失言而没了声息。
“没事就好。”
薛默是聪明人,打量了两人一眼,便琢磨出什么,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多言。
转身离开时,一个不经意地偏头,站在不远处的梁舒舒便落入了薛默的眸子里。
她的脑子里忽然就闪过小瑶的一句话:“听说圣海集团的梁小姐跟导演要了叶西谦的手机号码……”
05
叶西谦到底是离开了剧组。
当秦如初完成了最新两集剧本时,已经是三天后。可,交了剧本之后,手机才刚刚开机,她就接到了薛默的来电,并被要求修改剧本。彼时,她才得知叶西谦在两天前出了意外事故而无法继续拍摄,但,令她更为震惊的是,就在片刻前,郑臻应承了薛默的条件,顶替叶西谦,出演男二号的后续戏份。
虽然错愕不已,但秦如初并没有深究,毕竟,她信不过郑臻的演技,却信得过薛默的选择。
只是,秦如初没有想到,在郑臻进入剧组的第一天,便有各种各样的流言。
那些流言版式很多,却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秦如初潜规则了郑臻,强行换下叶西谦的角色。
对此,秦如初没有任何解释。
但她的冷静却没有熄灭流言,反而如一阵狂风,使得原本就沸沸扬扬的流言愈加剧烈起来。于是,口口相传的窃窃私语,终于传到了电视剧男主角耳中,并被信手拈来,成为羞辱秦如初的利器。而,终于亲耳闻见流言,郑臻无法按捺愠怒,作势就要与对方较量,却被秦如初适时地拉住了。
她说:“好好拍戏,其他的清者自清。”
她只一句话明证清白,有人在笑话,也有人在沉默。
郑臻看着她,深呼吸之后,也终于冷静下来,恢复往日的嬉笑模样,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朝着周遭的人说:“我这个角色,是薛姐给的,你们可以去问问她是不是潜规则了我。至于如初,我确实是喜欢她,不过她的心意,我还不确定。我希望你们在说人家是非的时候也说清楚,是我想被潜规则,但如初却暂时看不上我。”
听着郑臻无赖般的话语,秦如初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见状,郑臻紧步跟上,撒娇似的与秦如初嬉戏起来。因为秦如初的“清者自清”,他偏偏要故意亲昵,让那些流言转成他一个人的蜚语,让那些是非变得枯燥无味。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在两人亲密不已时,有人在暗处按下了快门。
于是,当天晚上,梁舒舒佯作沉迷微博,并指着照片玩笑似的告诉顾一漾,说:“秦如初真够可以的啊,前阵子还和那个饰演男二号的演员打得火热,这才几天,就换男朋友了,看来桃花运真不错呢。你看看,她还将自己的男朋友安插到剧组里,每一张照片都很亲密。对了,我听说这男的还是完全没经验的外行人,秦如初也是厉害,居然能让他直接饰演男二号。”
梁舒舒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顾一漾身上。
顾一漾原本在切牛扒,听了她的话,动作禁不住就顿了下来,眼睛也不自觉地定格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尔后,第一时间他便给予了反驳,说:“那人不是她男朋友。”
话落,他手中的刀叉继续前后移动着。只是,看着云淡风轻,他的心却已经风云暗涌。以至于,第二天夜晚,明明要乘坐飞机去另一个城市赶赴新项目发展的商讨会,他却临时改变行程,命公司总经理代替他出差,而自己却到了高尔夫球场。
这是玉镯碎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灯火通明的草地上,远远地看见对方,两个人就默契地呆愣在原地,记忆翻飞至数日前对峙的那一幕。
秦如初想起自己的决绝,想起他震怒时候悲痛欲绝的样子,她有些后悔,有些不知所措。想着,她下意识地后退,但脚底像是生了根,而思绪犹如树枝交错盘结,无法理清,无法做出反应。
而,十米开外的顾一漾同样是深陷回忆之中,进退不得。
他想起那一日离开后又返回更衣室的自己,败北后的他还想捡拾回碎落一地的玉石,寻人镶嵌或是留作纪念,但等他回去时,秦如初以及一地的碎玉都不见了。这些天,他一直在按捺不住地猜想,是不是她仍留有念想,拾回了碎玉,可他不敢再贸贸然求证,怕再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定定地站着,对望着,各种揣测着对方的心思。
直至郑臻过来,手捧着小件蛋糕的他,非要喂她吃下那份可口的甜蜜,两人才从静止的时空里挣脱出来。
面对郑臻无赖般的撒娇模式,秦如初一再拒绝无果,只能张口去吃咬他手里的蛋糕。而这一幕,落在顾一漾的眼中,亲昵暧昧得刺目,于是,他立刻就紧蹙起眉心,一边深呼吸压抑着嚣张跋扈在心里的妒忌。只是,才刚刚压抑下的妒忌,却因着郑臻的下一个亲密动作而愈加蓬勃起来。
只见郑臻将手里剩余的蛋糕递给秦如初,随即身子一低一偏,就将秦如初抱了起来。
公主抱的浪漫,郑臻笑着旋转着身子,在他怀里的秦如初禁不住连连惊叫。
如若有一场恰逢时宜的飘雪,这定是罗曼蒂克的一幕。而,看过剧本的顾一漾本该记得,这是秦如初剧本里的桥段,但此刻他却像失了忆一半,只觉得视线里秦如初与郑臻的亲密接触刺目得眼睛都禁不住疼了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一漾迈步往前,一步步走到了他们跟前。
“有时间玩乐,还不如多放些心思在剧本上。”话说出口时,顾一漾后知后觉地闻到了酸溜溜的醋味,他尴尬地蹙了蹙眉。
彼时,郑臻已经放下了秦如初,而顾一漾也刻意偏了视线。
可,盯向郑臻时,他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郑臻搭在秦如初肩上的手,于是,本要抽离的酸味依然还残留在话语里,他说:“作为毫无经验的新人,不琢磨演技,却在片场与编剧调戏,难怪一进剧组就那么多是非。”
顾一漾的话,秦如初一听就皱了眉。
但郑臻却依然嘻嘻笑着,还故意揽了一把秦如初,说:“顾一漾,噢,不好意思,应该叫顾先生的。顾先生,是这样的,我演技好不好,你得看了才知道吧?再说,现在大家看偶像剧,有几个是看演技的啊,光看脸去了,我觉得吧,我这张脸倒还是很有看头的。”
虽然郑臻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就是个思想不成熟孩子,但顾一漾还是十分吃味。
只见他忽然就扫开了郑臻揽住秦如初的手,严肃道:“有些事,该适可而止。”
秦如初闻言,警惕地蹙了眉,她感觉顾一漾说话的口吻漫着火药味。想到两个男人的脾性,她可以料想,再对话下去,三个人都会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展览品。于是,她抬了抬眼,终于开口,说:“顾先生,你也该适合而止。”
她一开口,本欲说话的郑臻就顿住了,而顾一漾也看向她,眉心簇拥着不悦。
而她并不理会两人的反应,只继续道:“毕竟你只是赞助商,你该关心的是电视剧给贵公司带来的效益,而不是编剧和演员之间的相处。”
顾一漾一滞,随之冷笑:“我不过是不想那些无聊的是非影响了电视剧。”
“是非成了事实,自然不会有人乐此不疲窃窃议论。”秦如初依旧淡漠着神情,手却自动地放在了郑臻的手心里,十指相扣,“经过考虑,我已经打算接受郑臻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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