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下午,北城机场VIP专属停车场。
姜闭月坐在商务车里,怀里抱着福宝,有一搭没一搭的顺毛,周年和小雨都坐旁边,众人默默看向车外。
不远处,闻人卿和一个中年女人在交谈。
周年看了半晌,感叹:“老板厉害,居然把她给找回来了。”
那女人是闻人卿的前经纪人,余冰。
周年突然辞职,闻人卿需要找一个新经纪人,以他现在的人气和未来的目标,一个好的经纪人显得尤其重要。
要开拓市场,制定发展计划,商业接洽和合作,哪方面都离不开经纪人。
姜闭月考虑了半天,想找一个了解闻人卿,又在业界有足够影响力的,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闻人卿自己说,就找余冰。
既然确定了,她马上安排人去跟余冰谈。
余冰放弃闻人卿之后,这几年过的也不算好,加上姜闭月开出的条件很不错,她对闻人卿的能力和前景也很看好,就很爽快的同意了。
今天,正好是闻人卿等人从摄影基地回北城,余冰来接机了。
两人好几年没见,余冰看到闻人卿也有些感慨:“阿卿,你不怪我吧?”
闻人卿对余冰的感情有些复杂。
从他出道开始,就是由余冰带着,后来他与闻人卿成立组合,经纪人也是她。最后在他跟罗绍霆分道扬镳,她也是选择了他,放弃了罗绍霆。
跟父母相比,余冰这个经纪人陪伴他的时间反而更长。
可他那时候,因为遭到罗绍霆团队三番五次的针对,却不愿意听她的安排,反而步步退让,导致她最终放弃了他。
认真说起来,其实还是他先辜负了她的期望。
闻人卿认真道:“冰姐,以前是我不懂事。”
“你这人嫌狗憎的脾气居然会认错。”余冰骇笑道,她看了一眼那边停着的汽车,突然问:“你跟姜总在交往?”
余冰是老江湖了,很多事情看一眼就了然,她带了闻人卿那么多年,知道他不近女色的脾气,如今这般,也算新奇。
闻人卿顺着余冰的目光,也看向黑色商务车的方向,虽然看不见里面坐着的姜闭月,他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张明艳的脸,嘴角带出一点笑意:“没错。”
余冰点点头。
姜闭月是绯色之月的总裁,又是姜氏集团千金,连普通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余冰也没道理阻止这两人在一起。
她还是多叮嘱了一句:“你现在正是人气上涨时期,这事不要让粉丝知道。”
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说:“我不会让我爱的人受任何委屈。”
余冰神情一肃,瞬间明白,闻人卿动了真情。
在娱乐圈,闻人卿就是个异端,洁身自好特立独行,不跟任何女星传绯闻,也拒绝捆绑炒CP,也从不理睬什么金主大佬抛来的橄榄枝。
既然是动了真情,那余冰就不得不提醒他:“隐瞒也是为了保护她,不然让人挖出她的背景信息,怕是会给她生活带来困扰。”
余冰言辞犀利,继续说:“而且以你现在的地位和姜总差距实在太大,对手要是用这点来黑你,怕是又会让你元气大伤。”
闻人卿心中自有计较,淡淡地说:“冰姐,我有分寸。”
余冰听出他话语中的意思,从善如流的点头应道:“好,以后一起加油。”
闻人卿回来后,每天的行程通告都排的很满。
而绯色之月这边,随着王亦珂伤好回归,姜闭月的日子反而又清闲了许多。
日子又恢复成之前的游手好闲,但奇怪的是,姜闭月却不觉得有多开心,反而有些空虚失落无聊。
她打开游戏客户端,打开好友页。
那个“陪老婆上王者”的大神,跟她双排过好几次,还帮她的段位冲道了大师,但后来好久没看到他上线了。
正发呆,姜胤伦给她发来邀请,她点了同意。
一进开黑的房间,姜胤伦嬉皮笑脸地调侃:“我妹夫呢?”
姜胤伦现在已经真心认可了闻人卿,称呼也从小白脸换成了妹夫。
事情还要从莫斯比拍卖会说起,闻人卿为了泡妞,招呼都没打一声抛下妹妹走了,后来看到新闻,莫斯比拍卖行发生爆炸,一人死亡多人受伤。
他吓得心跳都差点停了。
后来得知是闻人卿在危险之中,舍生忘死保护了姜闭月,他对闻人卿感激涕零,态度也是360度大转变,完全认可了他。
而且姜家早就查过闻人卿的背景,知道他接近姜闭月不是别有目的。
姜闭月面不改色地说:“他在赚钱养家呗。”
玩了两把,姜闭月就下线了,然后硬拉着王亦珂下楼去喝杯咖啡,顺便透透气。
这座城市刚下过一场雨。
雨水降落在地面很快就干了,但温度总算降了一些下来,没那么热了。
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王亦珂一直低头回复邮件。
姜闭月没有一点身为资本家的觉悟,看着她叹气:“出来了也在忙工作,还不如不出来呢。”
王亦珂头也不抬,呛道:“得了,我这可是在为你赚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姜闭月无话可说,拿起咖啡勺搅了搅,端起来刚喝一口,对面的王亦珂突然惊疑不定地说:“诶,这不是……”
王亦珂把手机递给姜闭月:“你看看,这是不是那天在酒吧追我们的那几个小混混?”
姜闭月接过手机。
映入眼帘是一个醒目的新闻标题:某涉黑集团人员被捆绑丢在警局大门,匿名英雄提供了大量证据。
上面还有一张照片,一群人被绑在一起,有几个就是那天酒吧遇到的小混混。
“没错,是他们。”
王亦珂觉得大快人心:“作孽多端,自有天收。就是不知是哪个好汉做好事不留名。”
姜闭月心事重重,没注意听王亦珂说什么。
恍恍惚惚,她又想起那晚在酒吧发生的事情。
那晚她和程暮朝放了狠话,他们再也没见过,没联系过,甚至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过。
时间过的可真快,转眼就快两个月了,而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要不是刚这则新闻,他在她人生中存在过的痕迹会被时间慢慢抹平,直至彻底消失。
她们又坐了一会,一个没了心情,一个惦记工作,很快就离开了。
刚到公司大门口时,路旁停着的一辆雷克萨斯,车门打开,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姜闭月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那女人却快步走过来,径直拦住姜闭月,开门见山道:“姜小姐你好,我是程暮朝先生的特助宋柠,能不能跟您单独聊聊。”
姜闭月脚步一顿,转头对王亦珂说:“珂姐,你先上去吧。”
王亦珂看姜闭月一眼:“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拦路的女人长发飘飘身材纤细,弱质芊芊惹人怜惜,但仔细看,人家眼神锐利,肌肉结实匀称,绝对是练过的,而且很强。
“放心吧,是我四哥的人。”
王亦珂这才放心,独自离开。
只剩下她们两人时,姜闭月问:“要聊什么?”
宋柠哀求道:“姜小姐,求你劝劝先生吧。”
02
姜闭月在程暮朝书房外,已经站了十分钟了,犹豫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在来的路上,宋柠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了。
彼时,姜闭月不是很情愿的上了车,车厢里很安静,大家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沉默。
宋柠酝酿了一会:“姜小姐,你知不知道,先生不眠不休用了两个月时间安排布局搜集证据,彻底拔除了那个涉黑集团,就是为了给你报仇。”
新闻里报道的那些,从来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侠客为民除害。
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宠爱。
他什么都不说,只在背后默默的做,笨拙地想要哄得生气的姑娘开心。
宋柠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
“姜小姐,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好吗?那件事真的不能怪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姜闭月艰涩地回答。
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她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了。
那件事只是一个导火索。
从他几年前不告而别开始,她对他就积累了大量的猜疑和委屈,经年累月地情绪不过是借着那个导火索一并爆发了。
如果注定要被抛弃,那不如她来做这个主动抛弃的人吧。
姜闭月一直觉得,程暮朝虽然回来了,但他肯定还会再次不告而别,有一就会有二,她其实一直没相信过他。
宋柠声音有些颤抖,可能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默了半晌,用不带任何情绪语气说:“先生他很苦,背负着血海深仇,每走一步都很不容易。”
姜闭月屏住呼吸。
她隐隐感觉到,宋柠接下来要说的,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
“他小时候因为一场事故,父母去世,他也随之被姜家收,这些你都知道。”宋柠看向姜闭月,一字一句地说:“但那场事故,是人为的,是有人蓄意谋杀。”
姜闭月猛地抬头,满脸震惊地看向宋柠:“你说什么?”
“先生很早就知道了,你父亲也知道,应该说整个姜家,只有姜小姐你不知道。大概是,大家都想保护你,不想让你碰这些黑暗的东西。”
以老爹和哥哥对她的爱护程度,他们会瞒着她,姜闭月不感到意外。
窗外,一栋栋高楼大厦飞速后退。
黑衣硬汉全程一言不发的开车,他技术顶尖,车开的又快又稳,但姜闭月的心里却犹如地震般不断地动山摇,塌陷着。
宋柠问:“姜小姐,如果你是先生,会怎么做?”
姜闭月低声道:“查清楚真相,报仇。”
“先生也是这么想的,您父亲也支持他的决定,但提出了一个条件:在成年前都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蛰伏积蓄力量。所以,先生每年都会回程家待一段时间,接受训练。程家人虽然当他是眼中钉,但他年纪小,也没人真正把他放在眼里,加上有他祖父暗中护着他。”
姜闭月想起来了。
程暮朝确实每年寒暑假都不在家,都会彻底失联几个月,等他再回来时总是一身伤。
每次分别时,她总会哭。
哭的撕心裂肺,哭得他一步三回头,哭得他心疼不已。
那时候的她怎么都不明白,明明他也舍不得走,为什么每次还是很坚定的走了。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默默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枷锁,孤独前行着。
“先生原本打算十八岁就离开姜家,但那时候你却生病了,他放心不下你,就又把计划推迟了四年。直到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姜闭月鼻子一酸。
那一年,母亲骤然去世,她生了场大病,断断续续病了足足有一年,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岁月。
其实她已经想不太起来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一段记忆,就像是浸了水的笔记,所有的字迹全部晕染模糊,辨认不出内容。
只隐隐约约记得,他们每天轮流陪着她说话。
有时候是老爹,有时候是大哥二哥,但只有四哥,每天都陪着她。
她都不知道,原来四哥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
“程家在美国是非常庞大的家族,其中势力盘根错节极其复杂。先生重回程家前途未卜,所以他坚持要与姜家脱离关系,目的是不想把姜家也卷进来。”
宋柠目光清凌凌地注视着姜闭月:“姜小姐,先生他不是要抛弃你,也不是真的想跟您断绝关系,您两个月前说的那些话,真的很伤人。”
她不仅是特助,也是贴身保镖。
贴身保镖必须时刻跟着主人,所以她一直藏在暗处。
这兄妹俩的对话,她全部都听到了。
看到先生心痛无助又脆弱的模样,她觉得自己也快死了。
面对宋柠的指责,姜闭月崩溃地用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里悄然滑落,她愧疚地说不出来话来。
从没有哪一刻,她这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
任性,懦弱,幼稚,恃宠而骄。
她为什么敢这样有恃无恐,不过就是仗着,她知道自己一直被偏爱着。
“他以前为了你,推迟了计划。现在为了你,他不断冒进,想加速解决这个烂摊子,只有把程家家主的位置坐稳了,他才能保护好他想要保护的人。”
宋柠默默递给姜闭月一张干净的手帕,冷然的语气终于柔和下来,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我来找您,是想让您劝劝他,不要自乱阵脚。”
姜闭月把泪水擦干,冷静下来,道:“好,我一定会好好跟他说。”
宋柠嘴角微微上翘,终于如释重负般露出一个微笑。
阳光透过车窗,映照在她冰雪般白皙的脸上,清丽又美好。
书房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打断了姜闭月的回忆。
这是感冒了?她蹙了蹙眉,不再犹豫,伸手在房门上缓缓叩了三下。
等了一会,没有听到“请进”,她又在门上叩了三下,敲完才猛然惊觉,他根本回应不了她。
姜闭月心中又是一阵刺痛,然后房门打开了。
看到姜闭月,程暮朝以为自己生病出现了幻觉,他僵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钟不敢动,只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悠远又绵长。
一分钟后,她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对着自己笑,也没有消失。
程暮朝才缓缓伸出手,抚上她的小脸,他的手指有些发抖,指尖抚摸到的是温热的,柔腻的,真实的触感。
确实是她,不是幻觉。
姜闭月也在默默地看他,他气色不太好,整个人清瘦了许多,但依旧是清风朗月般的清隽青年,姿容优雅,眉目如画。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探头探脑地看向书房,问:“四哥,里面没有什么秘密吧,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程暮朝点点头,领着她进了书房,写字问她:“想喝点什么?果汁好不好?”
姜闭月想戒酒壮胆,摇头拒绝:“不要果汁,想喝酒,甜甜的葡萄酒。”
程暮朝看她一眼,转身出去拿葡萄酒,姜闭月独自扫视了一圈书房的陈设。
左边靠近走廊这块,是他的办公区域。
墙上挂着一幅墨色山水图,还题了字,是他亲笔所画亲笔所写,原木色和白色相结合,配色看起来极为舒适。
右边靠窗那块区域,小书桌和小沙发一应俱全。
地面铺着柔软粉色的长毛地毯,摆放着一张大的鸟巢吊篮,让人看一眼就想躺上去,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看书,玩玩游戏。
这个书房被割裂成两种极端,一半严肃清冷,一半明媚阳光,看起来就很违和,但姜闭月却差点红了眼。
因为这个书房跟他在姜宅的书房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姜家几个孩子都有自己独立的书房,但姜闭月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喜欢窝在四哥书房里写作业或者打发时间。
程暮朝就把靠窗最好的位置分给她,地毯也好,吊篮也好,都是为了让她玩的更舒服,后面慢慢添置的。
她被这间书房勾起了年少时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程暮朝端着个托盘进来,除了白葡萄酒,还有一块小蛋糕,一个草莓冰激凌。
他用开瓶器开酒,那边姜闭月已经吃起了小蛋糕,还不时喂他一口:“四哥,你感冒了吧,冰激凌我一个人吃了,蛋糕可以分你一点。”
他摇头宠溺地笑,酒打开了,倒了一点递给她,然后坐到沙发另一头。
金黄色的酒液在灯光下仿佛流淌的黄金,姜闭月仰头喝了几口,随即侧头看向程暮朝,他坐得离她有些远,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带着一丝浅浅地笑意。
姜闭月放下酒杯,朝他那边挪啊挪,总算挪到他身边,小声道歉:“四哥,上次的事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太坏了,我不是人!你罚我吧,我让你弹十下额头!”
说完,她闭上眼睛,一副任君处置,从容就义的模样。
女孩说话间带着一股清甜的酒气,仰着的额头小巧饱满,纤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像是翩翩起舞的精灵,花瓣般粉嫩的嘴唇紧紧抿着。
弹额头是姜闭月的专属惩罚方式。
再乖巧的小孩也会犯错,姜闭月也不例外。
但姜爹对女儿偏心偏的太厉害,几个儿子犯了错,处罚手段千奇百怪,宝贝女儿犯了错,却从不会受罚。
姜闭月小学毕业典礼那天,为了庆祝妹妹毕业,姜胤伦甩掉家里的保镖,拉着程暮朝和姜闭月偷偷溜出去疯玩。
虽然没出什么事,但姜爹知道后大发雷霆,姜胤伦和程暮朝双双被禁足一周、收走信用卡、绕花园跑二十圈。
跟以前一样,这次姜闭月依旧没有被罚。但小小的她却并不开心,反而觉得,大家一起做错了事,哥哥们都被罚了,为什么就我没事?
这种特殊待遇,在十二岁的孩子眼里不是宠爱,而是孤立。
程暮朝心思多细腻,他看出了她的纠结和不开心,对姜爹提出:“妹妹也犯了错,要罚一起罚。”
既然有人做出头鸟,姜胤伦也跟着起哄:“对啊,月月也出去玩了,怎么就罚我们啊,老爸你做人能不能公平一点啊?”
姜爹冷冷地瞪他们一眼,带着怒意呵斥:“都给我闭嘴,我看你们还是罚轻了。”
姜闭月却眼睛一亮,高高举起小手发言:“爸爸,四哥说的没错啊,我做错了事应该受罚的。老师都教我们,做事要敢作敢当。”
姜爹头很痛,拿自家傻闺女无可奈何,哪还有上赶着要处罚的?
罚她什么呢?罚的重了自己舍不得,罚得轻了,又显得在敷衍小孩子。
正左右为难,程暮朝再次站了出来,提笔写道:“就罚弹额头吧。”
姜爹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好。姜闭月也心满意足,你让她真去花园跑二十圈,她也跑不动啊。
从那以后,姜闭月每次犯错都会被弹额头,直到她进入青春期,有了羞耻心的小少女,就再也不愿意受罚了,更不愿意被人弹额头。
回忆虽然久远,却鲜明得就像在昨天,程暮朝有些恍惚。
姜闭月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动手。
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以为自己的道歉不被接受。
然后额头就被人轻轻弹了一下,一下接一下,姜闭月在心里默数着,刚好十下。
弹完之后,那只手停留在她额头上,心疼似的,轻轻揉了揉,掌心的温度有些灼热。
她睁开眼,撞进他明亮地眼眸里,眸光似水,温柔地包裹住她。
其实一点都不疼,他明显放水了,但姜闭月还是厚着脸皮撒娇:“真的好疼呀,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那咱们之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哦。”
“以后,你还是我最好的四哥。”
揉额头的手一顿,随即收了回来,程暮朝表情淡淡地,没有回应她的话。
姜闭月看他表情不对劲,心里一咯噔,试探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看他没有推开,又变本加厉的勾住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呜呜呜我知道错了,你还生气呀?”
她杏眼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准备换B方案,苦肉计:“我自罚三杯。”
姜闭月一股脑连喝三杯酒,程暮朝拦都没拦住。
喝的又快又急,脸颊绯红,双眼迷蒙,她其实还没晕,还知道借着酒劲假哭:“对不起嘛,你舍得跟这么可爱的妹妹生气吗?”
程暮朝无声地叹口气,拿起茶几上的纸笔写道:“舍不得。”
姜闭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甜甜地笑:“还是四哥对我最好。”
程暮朝被她明媚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略有些局促的低下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提笔写道:“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四哥,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吧,程暮朝。”
“为什么呀?”
“不愿意吗?”
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姜闭月做了几番心理建设,别别扭扭地唤道:“程,程暮朝。”
她瞪他一眼,碎碎念:“我一直叫四哥的啊,突然叫名字真的很奇怪,就,感觉自己在犯罪好吗!简直没大没小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程暮朝耳尖通红,故作镇定地写:“多叫几次就习惯了。”
“程暮朝程暮朝程暮朝……!”姜闭月一口气喊了十几遍,越喊越顺口越看越大声,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真的诶,还挺朗朗上口。”
姜闭月的思维一向很跳跃:“从四哥到程暮朝,感觉太生疏了,还是叫你暮暮好了?或者朝朝?你喜欢哪个?”
“都喜欢。”
“好吧,那我看心情来吧。那这事儿就翻篇了哦。”说完,她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又喝了一杯酒,完全是把酒当饮料喝,喝完还砸吧砸吧嘴,傻乎乎地笑:“这个酒还挺好喝的。”
也许真的有些醉了,她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抬眸看他,有些委屈地问:“不过,你为什么不许我再喊你四哥呀?”
“月月,我不能再做你四哥了。”
“哈?”
姜闭月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葡萄酒后劲足,她的头已经开始有些发晕。
程暮朝久久地看着她,眼睛里透出来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许久,他提笔写字,字迹游云惊龙,力透纸背:“月月,我不想再做你四哥了。”
这次他把“不能”换成了“不想”。
他继续写:“我不想做姜家的程暮朝,而要做回程家的程暮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程暮朝握住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我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不能继续做姜家的养子。
因为喜欢你,所以不甘心永远只做你的四哥。
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害怕才会自卑才会迟疑。
对我而言,这世间因为有你的存在,才重新变得幸福起来。
你是人间所有的美好,是光,是救赎,而我从黑暗中而来,带着一身枷锁,还身有残缺,不能亲口将“我爱你”说给你听。
程暮朝写完半天不敢看姜闭月的反应,垂头等了很久,小姑娘始终没有动静,他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姜闭月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脸蛋红扑扑的,气息带着一股酒香。
她喝醉了。
他看着沙发上睡的一脸香甜的姑娘,心中有些失落又隐约松了口气。
没看到也好。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看到也只会让她徒增烦恼罢了。
03
姜闭月初中时,有过一阵子叛逆期。
有次逃课回家偷偷潜入地下酒窖偷姜爸珍藏的酒喝,喝醉了在酒窖晕了好几个小时,醉的不省人事。
到了放学时间,司机在学校没接到人慌了,赶紧给姜海陆打电话,姜海陆也急了,发到所有力量去找,最后还是程暮朝最先在酒窖找到她。
小姑娘从小喜欢玩捉迷藏,心情不好就躲起来,他就想撞撞运气。
大家都在往外找,他却把家里每个地方都找了一遍。推开酒窖的门,就看到她躺在酒窖的沙发上乖乖睡觉,旁边倒着一只酒瓶子。
他无奈的把人抱了出去。
小姑娘喝醉了真的很乖,一动不动的趴在他怀里,像只陷入冬眠的小熊。
可程暮朝居然不知道,她现在喝醉后,居然变得这么能闹腾了?
姜闭月肆无忌惮的揉他的头发,好端端的清俊美男,被她揉面一样揉成了个鸡窝头。
两人距离靠的太近,程暮朝脸色通红,几乎要招架不住。
闹了一会可能是累了,她又乖乖的安静下来,嘴里念念有词。程暮朝凑上去仔细听,依稀听到“七七”几个字。
他神色微变,心沉沉地坠落下去。
“七七”是姜闭月的母亲孟宛送她的小狗,一只金毛,特别聪明,她养了它六年,抱着它睡觉,给它洗澡,给它拍照,带它出去玩。
可它却死在几年前那场大火里,死在孟宛所居住的别墅,被烧成了灰烬,连尸体都没剩下,仿佛从没在这世间存在过。
而孟宛也因为那场火,伤重去世。
母亲去世对姜闭月的打击太大,她生病了,病了足足有一年,等她彻底好起来后,就忘掉了很多事。
仿佛有人拿着橡皮擦,把她记忆中最痛苦最折磨的部分,一一擦去,而她脑海中有关七七的记忆也一并消失了。
仿佛只有把腐烂伤口里的肉彻底挖干净,她才能继续活下去。
从那之后,姜闭月变了,变得得过且过,生活没有任何目标和追求。
姜父逼着她出任绯色之月总裁的事,遭到姜家所有人都反对,程暮朝那时人在美国,得知后也特意给姜父打过电话劝他。
大家都怕她再次受到刺激,但姜父力排众议,坚持要这么做。
因为姜海陆被检查出胃癌,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女儿多久,他真的不放心她这样活下去。
姜海陆说:“月月只是在下意识逃避,她不是真的好了,只是看起来好像好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不应该背负那么沉重的东西。”
现在看来,姜父说的都是对的。
那些记忆不过被她尘封在心底最深处,她并没有真正的忘记。
那些痛苦,就像是无孔不入的恶魔,会在她喝醉之后趁虚而入,侵蚀着她的心。
日暮黄昏,晚霞漫天时,姜闭月睡醒了。
她不知怎么睡在一张灰色的大床上,偏过头一眼就看到窗外绝美的暮色。
手机铃声唤回了她的神智,闻人卿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小月亮,在哪?”
这么美的傍晚,姜闭月突然就很想见他,她说:“卿卿,我想你了。”
闻人卿呼吸顿了一下,语声清浅地问她:“那我来接你,好不好?”
告诉了他地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姜闭月从床上爬起来,在客厅看到一脸沉思的程暮朝,她还没忘记此次的任务,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乱喊一通:“程暮朝,暮暮,朝朝。”
程暮朝从沉思中回神,对她微微笑了笑。
姜闭月迟疑了下,说:“你要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和爸爸的态度一样,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凡事三思而后行。”
“是宋柠告诉你的?”程暮朝稍一思考就明白了,肯定是宋柠去找她了,还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他皱眉,整个人气场忽地变冷,隐隐透着肃杀之气。
“不是不是。”姜闭月连忙否认,电光火石间就把姜胤伦踢出来做了替罪羊:“是五哥,五哥告诉我的。”
程暮朝不再追究,在她掌心写字:“放心。”
闻人卿很快就到了。
客厅里,闻人卿和程暮朝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
姜闭月没察觉到俩人的暗潮涌动,给他们介绍:“这是程暮朝,我以前的四哥,这是闻人卿。”
闻人卿微微皱眉。
程暮朝,曾经的姜家养子,现在的程家家主。
闻人卿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他对姜闭月抱着什么心思,尽管他隐藏的很好。
这个人原本跟姜家就只有名分上的关系,现在连名分都没有了,他和姜家其他几兄弟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闻人卿眉头一松,露出一个和风细雨的微笑,礼貌的伸出右手:“四哥。”
程暮朝也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面,他不避讳闻人卿的目光,从容淡定的在本子上写:“闻人先生,我叫程暮朝。”
姜闭月看到后,想起程暮朝现在连她都不让叫四哥了,怕两人产生嫌隙,跳出来解释:“卿卿,他现在已经不是我四哥了,你别乱叫,他会不开心。”
闻人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回手,从善如流:“程先生。”
“久仰闻人先生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月月挑选艺人的眼光果然很好。”
这话绵里藏针,暗讽闻人卿不过只是姜闭月的艺人,换成一般人早就翻脸了。
可闻人卿不是一般人,他脸色不变,浅笑附和:“没错,她挑选男朋友的眼光也很好。”
两人都在笑,笑意都不及眼底,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姜闭月总算察觉到这两人气场有些不对劲,连忙拖着闻人卿一起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闻人卿也不问她想去哪,默不作声地就往自家方向开。
等红灯时,姜闭月奇怪的问:“你怎么都不说话?”
闻人卿侧头看她,她脸色白里透红,光线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变成了金色,像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甜美可人。
鼻子微微嗅了下,还能闻到她身上一丝残存的酒气,喝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抱着程暮朝耍酒疯……
根本不能深想,越想心情就越恶劣。
姜闭月被他阴沉的目光盯的有些心虚,小声嘀咕:“看我干嘛。”
他没好气道:“你怕他不开心,就不怕我不开心?”
“哈?你为什么不开心?”
闻人卿被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两眼发黑。
这时绿灯亮起,车子再次启动,车厢又恢复了沉默。
直到车子开到了闻人卿家的地下车库,姜闭月想了一路,才算琢磨明白,闻人卿大概是对她的介绍不满意。
可她还能怎么介绍?他们本来就是暧昧关系。
闻人卿准备下车,姜闭月一把拉住他,把问题又抛了回去,带着一点埋怨道:“那你要我怎么说?”
女孩子仰着头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染上了一丝怒气,不满地微微嘟嘴,唇峰明显的弧度,唇珠丰盈,像在索吻。
白皙修长的手捧住她的脸,他低头覆上她粉嫩的唇。
辗转厮磨,气息交融,温柔缱绻。
闻人卿早就想这么做了。
从接到她电话开始,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依恋地口吻说出想他时,闻人卿脑子里就一直在叫嚣。
找到她,亲亲她,抱抱她。
姜闭月杏眼圆睁,呆若木鸡。
“傻姑娘。”两唇稍分,闻人卿抵着她的额头,用气音提醒她:“闭眼,呼吸。”
闻人卿低沉暗哑的声音性感的要命,姜闭月被蛊惑一般闭上眼睛。
铺天盖地的吻再次落下,一路攻城掠地。
他们之间的气息火热,温度节节攀升,她感觉自己要化成一滩水,软成一滩泥,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节奏沉沦。
良久,他放开她。
姜闭月倚在他怀里微微喘息,眼神迷离,唇瓣微肿,脸上红霞满布,眼角眉梢皆是春意。
闻人卿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手指仿佛带电一般,所到之处让她的脸颊滚烫。
他低笑道:“姜总,亲也让你亲了,手也让你牵了……下次知道该怎么介绍了吗?”
姜闭月被搅成一团浆糊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什么叫亲也让你亲了?
难道不是你主动凑上来吻我的吗!这可是我的初吻!虽然作为初体验,它感觉还不错,但你也不能颠倒黑白呀!
闻人卿挑眉,语气平淡地问:“还不知道?”
微凉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作势又要凑上去,被姜闭月眼疾手快的反手挡住,薄唇覆在她柔软的掌心上。
他在她掌心吻了一下,她心脏一颤。
他似乎又低笑了一声,依恋地亲了亲她的眼睛,脸颊,下巴……小鸡啄米一样,一点点的吻遍了她整张脸,吻的她心都化了。
真的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对手太凶猛。姜闭月弃械投降:“知道了知道了。”
“乖,好姑娘。”
闻人卿微勾起嘴角。
轻薄地笑意软化了他锋利的气质,犹如冰雪初融,虹销雨霁。
他不笑的时候总是一张生人勿进的厌世脸,萧瑟不羁又冷漠,一副对世界漠不关心的疏离感。
以前觉得他这张脸过于精致漂亮,现在却觉得堪堪好,多一分则柔,少一分则过刚,五官搭配组合简直是上帝的精心之作。
姜闭月出神的看着他。
“还不下车?”闻人卿摸了摸她的头。
姜闭月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刚说了什么,问:“去哪?”
闻人卿暼她一眼,似笑非笑:“都到我家楼下了,不上去坐坐?”语气意味深长。
姜闭月瞬间脑补了一场非礼勿视的大戏。她双手抱胸,瑟瑟发抖。
他大笑:“福宝的伤好多了,你不想去看看它?”
姜闭月脸颊烧的通红,瞬间明白自己是误会了,打开车门火速窜逃。
04
福宝趴在地上悠闲的甩尾巴,听到开门声也无动于衷。
房门打开,姜闭月出现在门口,它兴奋起来,一瘸一拐的朝她飞扑过去。
姜闭月顺手抱进怀里,摸了摸它的狗头,小尾巴就摇的更欢快了。
“好像胖了一点呢,周年喂的可真好。”
福宝平时都是周年在照顾。
周年辞职之后,就是在家看看书,闲暇时间多,所以经常来闻人卿家帮他喂狗。
闻人卿嗤了一声:“蠢狗。”
福宝汪地一声,尾巴也耷拉下来,不敢再摇。
“干嘛骂它啊,它这么可爱!”姜闭月怒目,抱着它去阳台。
闻人卿跟了过去,把福宝从她怀里拎出来,小狗四肢僵直的不想离开女主人的怀抱,可反抗无效它最终还是被抱进男主人怀里。
男主人摸一下它,它小身子就颤一下,看起来很是可怜。
闻人卿温柔的摸了它半天,看着它乌黑的眼珠子,慢条斯理地说:“你说你蠢不蠢,我养了你一个月了也没把你养熟,我都怀疑自己养的不是狗,而是养了头白眼狼。”
福宝委屈,但是福宝不会说话……但凡它会说话,肯定会据理力争:你这么冷酷无情,女主人这么香香软软,我不喜欢你,喜欢女主人有错吗!
“慢慢养就熟了嘛,我觉得它挺喜欢我的。”
“它可不能喜欢你。”闻人卿把狗子小心放到地上,回过头来看她:“你是我的。”
姜闭月脸又红了,她突然想起周年上次说的:老板,我哥他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他的话,不妨跟他说一说?
她忽然就豁然开朗。
既然我喜欢他,为什么不把这份喜欢告诉他呢?
如果真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主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
想到这里,姜闭月凝视着闻人卿,突然轻声说:“我喜欢你。”
闻人卿的心仿佛被烫了一下,一股炽热的火焰升起,他呼吸急促地低问:“你说什么?”
压在心里的心事总算说了出来,姜闭月如释重负,眉眼弯弯的笑了,犹如百花齐放,日月生辉。
她又轻快地重复了一遍:“卿卿,我喜欢你。”
女孩子仰头看他,娇憨地问:“你呢?是不是也喜欢我?”
“不是喜欢。”女孩的笑容僵在唇边。
闻人卿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道:“小月亮,你真的太笨了。是爱,是爱啊,我爱你!”
姜闭月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
她心跳如雷,耳朵里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只有那三个字在不断重放: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原来他真的喜欢我,不对,他说他爱我!
姜闭月心情激荡,有好多好多的话想问他,有好多好多的委屈想告诉他,她猛地想推开他,却不小心用力过猛,一拳砸到他鼻子上。
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一滴一滴,闻人卿白色的衣襟上很快落满了猩红的血迹。
……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表白现场变成案发现场。
姜闭月看着闻人卿血流不止的样子傻眼了:“我力气没那么大吧……”
姜闭月捂住脸哀嚎,她现在只想挖个洞钻进去,躲开这啼笑皆非的场面。
闻人卿一手捏住鼻子,掏出手帕擦拭血迹,处理的间隙看到她脸色苍白,一副被吓懵了的模样。
刚想安慰她,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姜闭月却猛地从懒人椅上跳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想要逃跑。
“????”
闻人卿眼疾手快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一个往前冲,一个向后拉,拉扯之下导致两人失去平衡,双双倒在地上。
还好阳台上垫着地毯,两人抱着在上面滚了一圈也不觉得疼。
他将女孩压在身下,喘了口气,脸色黑沉,咬牙切齿地问:“想跑?”
“没……没有啊。”
姜闭月心情从震惊到开心到甜蜜,起起落落跌宕起伏,最后定格在: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有什么问题,靠在男朋友怀里问不行吗?还非得推开问,推就推了,还能把人给砸出血?
闻人卿的视线紧紧的胶在她脸上,姜闭月能感受到他眼神中散发出来的炙热温度,她怂怂的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敢跟他对视,眼神飘忽不定。
他气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打了人就跑,嗯?”
姜闭月欲哭无泪:“我也不想跑……就是条件反射。”
闻人卿沉默良久,问:“你害怕?”
“什么?”
“我爱你,让你有负担了吗?”
“没有没有,完全没负担。就是高兴,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姜闭月急忙否认,一不小心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她又想挖地洞了,生无可恋。
但她这次的表现成功取悦了闻人卿,他笑:“既然这么高兴,那庆祝一下。”
亲吻又落了下来,姜闭月抱住他的腰,迎合他。
狗子福宝很卑微,不仅要被男主人嫌弃,还要被迫吃狗粮。它一步一挪的逃到了客厅,把空间留给这对有情人。
半晌,闻人卿终于放开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哭什么啊小笨蛋。”
“感觉像是一场梦,很不真实。”
他叹口气,握住她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你听。”
心跳声透过坚实的胸膛传递到她的手心里,像一首火热张扬的情歌,她着迷似的把脸也贴了上去,仔细听这疾风骤雨般的美妙音符。
“听到了吗?它喜欢你。”
“可你都不说,你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眼睛红红的,委屈极了。
“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闻人卿心疼极了,他当时脑子肯定是进水了,干嘛要答应姜家几兄弟的条件,简直是自讨苦吃。
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了。
心爱之人的安慰,是治愈心情最好的药,姜闭月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抵在他的胸口:“你先起来。”
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声响,客厅灯被人打开。
姜闭月身体一僵,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来人是周年,后头居然还跟着她二哥姜有风!
她吓得双手搂住闻人卿的脖子,把他拉下来,紧紧着自己。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太容易让人产生某些联想,不能让他们看到。
两人身体完全交叠着。
闻人卿只觉身下的曲线起伏也越发明显,姜闭月还不安分的动了一下,闻人卿忍不住闷哼一声,侧躺到一旁。
她神色一慌,飞快地捂住他的嘴。
她凑到他耳朵旁,香甜的鼻息喷在他耳朵里,连心尖都痒痒的,声如蚊呐提醒道:“嘘,不能被他们发现。”
天色已晚,他们躺在阳台的死角处,又有黑夜做遮掩,只要不站起来就不太容易被发现。
他们这时候想要起身已经晚了,只能先藏起来,等他们走了再说。
但那两人喂完福宝吃完狗粮,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在客厅聊起天来。
只听周年说:“这就是老板在西林捡到的小狗,福宝。”
福宝听得懂自己的名字,听到周年叫它,欢快地应了两声,像是在撒娇。
客厅里半天没有动静。
周年迟疑地问:“怎么了?”
姜有风的声音很低,隐隐约约传到阳台,并不真切:“……福宝长得很像七七,特别是眼睛。”
“七七?”
“没错,月月以前养过的一只金毛,名字叫七七。”
他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聊起了周年的学业。
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熟稔了,姜闭月已经没心思关心,她听到二哥说的那句话,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她以前养过小狗吗?
为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
闻人卿也有些疑惑,他记得刚捡到福宝时还问过她,有没有养狗的经验,她那时分明说的没有。
他垂眸看向她。
姜闭月躺在地毯上,乌黑发亮的发丝如上好的绸缎般铺了一地,衬得一张脸越发莹白如雪,她蹙着眉,眼神中一下茫然一下失落,看起来惶惶不安。
闻人卿看的揪心:“我们出去吧,找姜有风问清楚,好不好?”
“别。”她本能地拉住他,像拉着一根救命稻草:“别去。”
闻人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月亮你记住,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他拍的不轻不重,像在哄小孩,姜闭月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姜闭月什么都不想,开始放空自己。
从阳台往外看,可以看到漫天繁星,仿佛一条灌满水银的天河。对于这座城市来说,难得看到这么多闪耀星辉。
星光下,阳台上,两个相依相偎的人。
05
等到周年他们离开,姜闭月才像做贼一样,从阳台上爬起来。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闻人卿开车送她回家。
途中,闻人卿不经意地提起:“下周我祖父生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今天才互相坦白心意,下周就要见家长……这部爱情电影是开了十倍速吧?
“不想去也没事。”闻人卿看她神色迟疑,非常善解人意的说:“那天正好周樱也在,你应该也不想看到她。”
周樱,提到这个名字,姜闭月脑海中出现一个精灵般的女孩。
上一回合交手是她输了,这次她一定不能输!
姜闭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去啊!谁说我不想去。你爷爷过生日,我作为女朋友必须要参加啊,这是基本礼节。”
算计得逞,闻人卿嘴边的笑意一闪而过,已经低下头的姜闭月并没看到。
她思忖了一会:“明天是周末,你有工作安排吗?”
“上午有个拍摄。”
“那你拍摄完来接我呀,我们一起去帮爷爷选生日礼物。”
到家后,姜闭月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给姜有画发微信:哥哥,我以前养过狗吗?
姜有画回的很快,言简意赅:没有。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为什么这样问?
姜闭月盯着信息发了半天呆,最后发了个插科打诨的表情包过去。
经历了如此跌宕起伏的一天,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很快入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姜闭月破天荒醒了个大早。
想起今天还有约会,她难得没赖床,麻溜地就起来了。
姜闭月走到浴室打开花洒,洗完头洗完澡,又把旁边的浴缸放满水加了鲜奶,又滴了几滴小苍兰香精油,闭眼泡了十几分钟。
泡完澡之后,感觉自己皮肤更加细腻光滑,仔细闻还有一股清新冷淡的水果香。
姜闭月又花了一个小时吹头发。
她的长发茂密黑亮,发量惊人,微微卷起的弧度像波澜起伏的海浪,衬得她一张脸更加小巧精致,慵懒迷人。
护肤、化妆、选裙子、选包包、选鞋子,这件不满意,那件不搭配,这样折腾了半天,镜子里总算出现了窈窕地黑裙美人,而时间也来到了下午一点。
门铃响,姜闭月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些紧张,她最后再照了下镜子,小跑着过去开门。
是闻人卿,表情淡淡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碧绿的小葱从塑料袋口冒了出来。
天生的厌世脸配上这把绿油油的葱,看起来颇为滑稽。
“噗……”姜闭月笑出了声,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情一下轻松起来:“你不是去拍摄了吗,怎么改去逛菜市场了?”
闻人卿没好气地说:“让小雨去买的。”
说着,提着袋子往厨房走,姜闭月一脸不解。
普通人看到男朋友提着菜进厨房,都知道男友应该要大显身手。但事实证明,姜闭月不是普通人,她是个思维跳跃地傻冒。
她跟在后面喋喋不休:“我们下午不是要去逛街选礼物吗?你买菜干嘛?啊,我懂了,你是不是暗示我给你祖父做顿饭,讨老人家关心?”
闻人卿简直气笑了。
这要是换个但凡有一点文艺细胞的女主角,心里大概已经涌出万千柔情来,类似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烟火气的浪漫,平淡的幸福……
可我们的女主角,她没这个细胞。
闻人卿回头盯她,盯的她一脸莫名其妙时,才不太自然的问:“你吃午餐了吗?”
巧了,不仅午餐没吃,连早餐都没吃。
“就知道你没吃饭,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的。”闻人卿总算话题扳回正轨:“现在时间还早,吃了饭再去买礼物不迟。”
可姜闭月天真懵懂地提出了新的建议:“我们可以去外面的餐厅吃呀!”
这下,闻人卿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昨晚把姜闭月送回家后,家里就彻底安静下来,一人一狗坐在客厅双双发呆。
姜闭月委屈的表情一直在他眼前晃啊晃,晃的他心疼。
他决定,重新追求她。
可闻人卿实在没有追求女孩子的经验。
之前,也仅限于每天发发信息混个脸熟出镜率,手段实在不算高明,也算不上浪漫。
闻人卿是一个很有好胜心的男人,既然要重新再来,那就要做到最好。
这时候,谈过几次恋爱的周年,就被闻人卿盯上。
他就拉着周年一起双排打游戏。
一顿操作拿了五杀,周年非常捧场:“哥,你这水平完全可以去打职业了!”
他一顿花式吹捧:“我小时候跟在你屁股后面混可真是没混错,我周年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一流。你说你当演员吧,职业赛场上就少了一个杀神。你要是真去做职业选手,这娱乐圈又少了个影帝,哎,两难。”
闻人卿不为所动:“少跟我嘴贫。”
他想把话题引到正事上去,最后主动放弃了,周年这脑子,也不像是能讨女孩子欢心的。
闻人卿开始在网上搜索攻略。
答案五花八门。
有说送花的,有说砸钱送礼物的,有说唱情歌的,还有说要留住一个人的心先要留住他胃……
这个他拿手,在美国留学期间,他的厨艺早已磨练出来。
几番斟酌,闻人卿决定先展露一手厨艺。上午拍摄的间隙,还特地请小雨帮她去菜市场买了菜。
可为爱下厨第一步就困难重重,虽说万事开头难,可他没想到会这么难。
“哦——”姜闭月总算琢磨出点味道出来,笑嘻嘻地凑过去问:“你想给我做饭吃啊?”
“不想!”闻人卿已经气到放弃。
“卿卿,别生气嘛,我想吃你做的菜呀。”姜闭月挽住他的胳膊,软着嗓子拉长了声线撒娇:“还记得上次我们从海边回来,那个小吃店的老板娘还夸你手艺好呢。”
“你还记得?”闻人卿看她一眼,脸色好看了些。
“当然记得啊!”姜闭月情商突然爆表,哄起人来一套又一套,专挑人的心窝子戳:“那次听老板娘说过后,我就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吃到卿卿做的饭就好了。”
闻人卿脸色彻底由阴转晴,眼睛带出点笑意,语气都柔和了下来:“今天没来得及做准备,我买了面粉,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姜闭月娇娇的点头,模样乖巧,他心情就更好了:“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姜闭月眉眼弯弯,自告奋勇地说:“我给你打下手。”
本来想让她出去等,闻人卿闻言思索了两秒钟,觉得两人互相配合,气氛温馨,也是个感情升温的好机会,就让她留在厨房。
事实证明,他真的大错特错。
一开始,两人还是浓情蜜意。
闻人卿围着围裙,依旧不掩帅气,动作麻利的洗菜切菜做浇头,姜闭月帮忙递个碗倒杯水,欣赏大帅哥为她洗手作羹汤,倒也其乐融融。
可这气氛没维持多久,大概是觉得闻人卿做饭的样子太过赏心悦目,姜闭月不甘于只打打下手,也开始跃跃欲试,甚至还上网查了面条要怎么做。
等到浇头做好,开始和面时,两人为了面粉要加多少水,争的面红耳赤。
闻人卿好言好语地劝:“相信我,我可以把握好这个度。”
“那要是失败了怎么办?我刚刚搜了菜谱,面粉和水的比例就是四比一。”
姜闭月表情很认真,还拿出了家里的电子秤,面粉和水都上秤,精确到微克,拿出了做实验的严谨态度。
闻人卿耐心即将告罄:“做饭要凭感觉,真正的大厨从来不看菜谱。”
姜闭月小声吐槽:“你又不是大厨。”
闻人卿气的人仰马翻:“网上的攻略都是给你这种菜鸟用的。”
姜闭月张了张嘴,自闭,默默离开厨房,坐到沙发上双腿抱膝,发呆。
闻人卿在心里咒骂自己一声,打开水龙头慢慢洗手。
他就是太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了,反而适得其反。
爱情确实会让人愚蠢,他居然也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如果都不能让她开心,厨艺再好,饭做的再好吃又有什么用呢?
他脱下围裙,走到姜闭月身边坐下。
姜闭月看他一眼,往旁边挪开一点,跟他保持距离。他看到后,又恬不知耻的蹭了上去。
“宝宝。”闻人卿叫她。
姜闭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想打人:“好好说话!”
闻人卿说:“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你现在去厨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绝不拦你。”
姜闭月斜眼看他:“听过一个成语没?叫覆水难收。”
“没听过,我从小语文就不及格。”闻人卿一本正经的摇头:“但我听过另外一个词,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姜闭月被逗笑了。
见她笑了,闻人卿也微微一笑。
姜闭月气消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还做吗?”
闻人卿问:“还想做吗?”
“想。”
“好,我们一起做。”
这次两人配合的更加默契,过了一会,姜闭月噗嗤一下又笑了。
闻人卿看她:“笑什么?”
姜闭月微微脸红:“就觉得,刚刚我们的对话,好羞耻。”
闻人卿愣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口,亲昵地说:“别着急,会有机会的。”
姜闭月白他一眼:“谁着急了,你才着急!”
闻人卿淡定自若:“对,是我急。”
“……”姜闭月说不过他,干脆闭嘴。
最后这面还是让两人做出来了。
大骨清汤面上盖了一勺杂酱浇头和金黄的荷包蛋,上面洒了些绿色的葱花,色香味俱全。
面条滑爽筋道,汤底清淡香浓,非常好喝,姜闭月非常给面子,不仅把面条都吃完了,连汤都喝光了,鬓角微微汗湿,小嘴嫣红。
闻人卿含笑问她:“好吃吗?”
姜闭月放下碗筷,用纸巾擦了擦嘴,赞不绝口:“好吃!我男朋友好厉害呀,什么都会!”
这姑娘什么珍馐美馔没吃过?区区一碗面得她这么高的评价,这其中有掺杂了多少水分,闻人卿很清楚,可他心情还是别样的好。
06
午饭过后,他们没去逛商场,而是回了姜宅。
得知老爷子是八十大寿,姜闭月总觉得外面买的东西有点拿不出手,左思右想就盯上了她爹的众多收藏品,那里好东西多,仔细挑一挑肯定能找到合适的。
姜闭月大大咧咧的拍拍闻人卿的肩膀,用纨绔子弟的口吻说:“放心吧,我姜家的收藏品不会比上次拍卖会上的差,要什么有什么,送出去肯定能给你长脸。”
闻人卿也不扭捏,非常配合地回答:“谢谢女朋友给在下面子。”
两人说说笑笑,开车很快就到了姜宅。
管家林叔看到好久没见的小姐和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并肩同行,有些诧异。
这男人气质长相和少爷们不遑多让,甚至还要优越上几分,依稀还有些眼熟,反应了两秒钟就想了起来,几个月前,少爷们带这男人回来谈过事。
他忙迎了过去,对着姜闭月笑容可掬地说:“好久没看到小姐了。”随即又看向闻人卿,彬彬有礼的打招呼:“闻人先生好。”
“林叔也认识卿卿吗?”姜闭月表情惊讶,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人。
林叔刚想说话,闻人卿抢先说道:“大概是,我终于红了?”
虽然觉得林叔一大把年纪了还追星不太合理,但姜闭月也不打算深究,问林叔:“哥哥他们在家吗?”
“都没在,本来三少爷是在的,中午又出去了。”
不在就好,她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姜宅的布置颇有艺术气息,品味高雅,能看出来主人在当初设计装修时,费了很多心思。
不同于普通豪宅金碧辉煌,姜宅乍看之下比较素雅低调,但仔细一看无论是挂着的还是摆着的都是世界名品,价值非凡。
姜闭月拉着闻人卿径直上了三楼。
整个三楼被打通作为收藏室,与其说收藏室,倒像是个小型的私人博物馆。
一般有钱人或者收藏家,对藏品都会有些偏好,只专注某些领域。
姜家这收藏室,却是集所有精华为一体,陈列着各种珍品包括名画,书法,瓷器,佛像,珠宝等等……东西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姜闭月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回头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爸买来哄我妈开心的。”
闻人卿淡道:“你父母感情很好。”
“不,应该说,他们曾经感情很好。”姜闭月苦笑。
“他们当年差点就离婚了,我妈觉得家庭和孩子透支了她的生活和时间,让她没办法追求梦想。”姜闭月有些茫然:“梦想有那么重要吗?”
只对做咸鱼感兴趣的姜闭月,是真的不懂梦想。
闻人卿摸摸她的头发,静静地听她倾诉。
“最后之所以没离婚,是因为我妈发现她怀了我,要不是我,可能他们真离了。”
所以她总觉得,父亲之所以这么宠她,也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我的存在让他们的关系暂时得到了缓解,我妈也没再提离婚,我爸欣喜若狂,想利用这段时间挽救自己的婚姻,重新获得我妈的心。”
“可我爸根本就不会讨女孩子开心,他以为送礼物就能让我妈开心,但他送的越多,我妈就越不开心,我妈不开心,我爸就以为是礼物不好,下次再换一种礼物……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么五花八门的东西。”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但父亲每次送礼物的情形,她都记忆犹新——
父亲在外呼风唤雨,回家小心翼翼用礼物讨好妻子,而母亲却每次都笑得很勉强。
那时候姜闭月真的理解不了母亲,在她眼里,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也是全天下对妻子最好的男人。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姜闭月六岁。
那天,天阴阴的,有些下雨,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是她小学一年级的入学典礼。
早晨醒来,看到母亲默默坐在床边看着她,她扑进母亲怀里喊她。
母亲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陪她吃完早饭,又目送她和四哥姜胤伦上车。
司机叔叔刚开了几十米又停了下来,母亲打开车门进来,抱了她很久很久,最后叮嘱她:“月月都读小学了,从今天开始就是小大人了,以后可不能天天哭鼻子。”
然后又对姜胤伦说:“小伦,以后不许再欺负你妹妹了。”
当时姜胤伦的脸色很难看,他一直沉着脸,没说话。
而她则笑眯眯地回答:“月月不哭,妈妈放心。”
等她放学回来,才知道母亲已经搬去丽山别墅了。
而父亲,突然就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再那么爱笑,常常发呆。
他们曾经明明那么相爱,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到分崩离析的地步。
这个收藏室,收藏的不是幸福,所以父亲其实不太喜欢这间收藏室。
但这里有他和妻子的太多回忆。
哪怕那些回忆满是苦涩,他也舍不得真正破坏这里,只能默默封存起来。
姜闭月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我一直不太能理解我妈。要说她不喜欢我爸的话,她其实一直都是喜欢的。听说我妈是和家里断绝关系,才嫁给了我爸,我曾经问过她后不后悔,她说,不后悔。”
闻人卿把姜闭月抱进怀里,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面色沉静如水,语气平淡地说:“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后悔。”
姜闭月瞥他一眼。
“你父母呢?都没听你提起过。”她好奇的问,闻人卿从未说过自家的事。
闻人卿不想多谈,但有些东西总要给个交代,他言简意赅道:“我父母是家族联姻,我四岁时他们就离婚了,我跟着祖父长大。我母亲现在美国,已经再婚。我父亲一直未婚,他也不干涉我的事情。我家人际关系简单,你嫁给我,不用应付公婆,可以为所欲为。”
姜闭月耳朵都红了,似嗔非嗔瞅他一眼:“想得美,谁要嫁给你了!”
闻人卿懒懒地说:“我嫁给你也可以。”
姜闭月:“……”
姜闭月跺跺脚,转身去挑选礼物。
她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挑了半天,最终选了一本名家书法,送长辈很合适。
两人刚从楼上下来,院子里传来汽车的马达声。
透过大落地窗,可以看到几个男人簇拥着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
姜闭月原地呆了两秒,牵着闻人卿的手往自己的卧室跑。
拉开衣柜把他推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再关上柜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柜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当视觉被屏蔽后,其他感官就格外敏锐。
衣柜虽然很大,但塞下两个成年人还是有些拥挤,姜闭月几乎整个人陷在闻人卿怀里,女孩子的身体娇娇软软,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散发着一股清甜好闻的果香。
“你——”
闻人卿刚开口,就被姜闭月阻止了,她压着嗓子说:“嘘,我爸回来了,让他发现你就死定了。”
闻人卿淡淡道:“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姜闭月很紧张:“我是不相信我爸!你不知道他有多恐怖,曾经多少优秀男神被他’斩杀’,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闻人卿语气很危险:“……优秀男神?姜总果然从小就是万人迷啊,我还得感谢我岳父,为我守护住了某个小月亮。”
姜闭月讪讪地笑。
高中时,有天放学,她在校门口等家里的司机来接。
同桌过来突然跟她表白,好巧不巧那天司机请假,她爸来接她放学,被他撞见了。
姜先生勃然大怒,对男同学进行了全方位打击。
次日,同桌就主动换了座位。
从小到大喜欢她的人很多,但有胆量表白的就那一个,还被她爹一招歼灭。
那件事给姜闭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她刚见到她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
“那徐徐图之还是不行呢?”
“总有办法的嘛,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们生米煮成熟饭,姜闭月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危险的想法。
“实在不行……就怎样?”
闻人卿的气息突然逼近,在她耳边轻声耳语,语调慵懒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戏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没,没什么……哎,你退开一点,好闷。”
姜闭月欲盖弥彰转移话题,小手抵着他胸口,想推开他。
掌心下的触感硬邦邦的,温热有弹性。
肌肉线条分明,她捏一捏又揉一揉,从胸肌捏到腹肌,心里默数有几块,逐渐上头。
“手感如何?”闻人卿的声音平静如水。
“肌肉紧致,很匀称……”姜闭月脸皮厚了很多,嬉皮笑脸的调戏他。
闻人卿低笑一声:“姜总满意就好。”
他们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楚对方。
姜闭月半靠在闻人卿怀里,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又长又翘的眼睫毛。
闻人卿也在垂眸看她,眼睛里簇着莫名的火焰,越来越亮。
狭小的空间,一对有情人,气氛渐渐暧昧。
闻人卿缓缓低下头。
他那张动人心魄的俊脸慢慢凑过来,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干净,仿佛天山顶上的皑皑白雪,呼吸却是温热轻浅的,温柔地扑在她脸上。
姜闭月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胸口。
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犹如一尾脱了水的鱼,在岸上垂死挣扎。
“停!”在他即将吻上来的最后一秒,姜闭月及时喊了停。
她喘息一声,苦着脸娇气地埋怨:“看到你这张脸我就缺氧,头晕,窒息,腿软……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
闻人卿轻笑,一本正经道:“死不了,你这个症状,以我为药引可解。”
说罢,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上去。
滚烫地薄唇含住她的唇瓣,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他忘情地亲吻着她的嘴唇,非常有耐心地一步一步攻陷她的心,撬开她的牙关缠绵纠缠,一寸一寸的梭巡自己的领地,霸道的宣布自己的主权。
姜闭月意识都迷离了,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安稳的落在他的掌心里。
良久,闻人卿猛地放开她,在她耳边沉沉地喘息。
这喘息声太过性感,姜闭月半边身子都软了,她动了一下,碰到一个坚硬炽热的东西,瞬间僵住了。
闻人卿把她按在怀里,压着嗓子嘶哑道:“乖,别动。”
姜闭月羞红了脸,把头埋进他怀里,不敢再动。
这一刻,什么烦恼和忧虑都已远去,天地间小的只能容得下这两个人。
隐隐听到有沉稳地脚步声从一楼缓步靠近,闻人卿突然说:“小月亮,你知不知道,我们躲起来有个天大的破绽?”
“啊?什么破绽?”
“你家管家知道你回来了。”怀里的娇躯一僵,闻人卿慢条斯理道:“你猜,他会不会告诉你父亲,你在这里?”
07
衣柜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姜海陆笑容僵在脸上,看着柜中相拥的两人,阴气森森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姜闭月瞬间清醒,看着她爹黑沉的脸色,欲哭无泪。
在姜海陆的眼神威压下,两人从衣柜里出来,闻人卿一点都没有被家长抓包的尴尬,镇定自若地和姜海陆打招呼:“伯父您好。”
姜海陆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年轻人,脸上笑意全无,表情冷峻,带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闻人卿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说:“我叫闻人卿,是月月的男朋友。”
大哥,你这么直接的吗?姜闭月悚然望向他。
客厅里鸦雀无声,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姜闭月垂下头,有点不敢去看她爹的脸色。
半晌,只听她爹语气平淡地说:“闻人卿是吧?你跟我去书房。”
姜闭月心猛地一跳,身体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拦在闻人卿前面。
她咬牙,破釜沉舟地说:“爸,今天您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说完,姜闭月还嫌事儿不够大,又加了一把火:“看在您外孙的面子上,您就放过他吧!”
“???”姜海陆只觉惊天霹雳,我就是去了美国一趟,连外孙都有了?
闻人卿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姜闭月,那眼神好像在说,我怎么不知道我都有儿子了?
姜海陆一声怒喝:“你们俩跟我一起去书房!”
书房内,姜海陆靠坐在办公椅上,神色莫测地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人。
姜闭月很快就意识到,生米煮成熟饭这个馊主意不仅救不了闻人卿,甚至还会让他死的更惨。
当今之计,唯有耍赖,反正在她爹面前,她一向如此。
姜闭月秉着坦白从宽的原则,全都招了,并对她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中心思想就一个:她要将爱情捍卫到底!
姜海陆心里酸溜溜的,他也没怎么认真听女儿的即兴演讲,心里凄风苦雨的想:我当初逼她去绯色上班,她都没这么强烈的争取反抗过,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又看向站在女儿身旁的闻人卿。
抛开个人成见,这个年轻男人确实很俊美,容易讨女孩子喜欢,眉宇之间还有一股锐气,整个人的气质如出鞘的宝剑,锋利冷冽。
尽管他脸上带笑,一副温良谦恭地模样,但面对他的刻意施压,依旧能面不改色的人,可不像只是娱乐圈小明星这么简单。
而且闻人这个姓并不常见,不免会让人想起南边的那个家族。
“你叫闻人卿?”
“是的。”
“闻人礼老先生是你什么人?”
“是我祖父。”
原来真是闻人家的孩子,姜海陆淡道:“见到老先生,代我向他问个好。”
闻人卿笑:“一定。”
姜海陆神色缓和了些,对着女儿招招手:“到爸爸这边来。”
姜闭月乖乖走了过去,他变戏法一样摸出了个蓝色的盒子递给她:“给你带的礼物,快打开看看。”
无非就是珠宝首饰之类的,她爹真是几十年如一日,毫无创作力。
姜闭月扬起一抹甜笑,非常狗腿地说:“谢谢老爸。”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放着一块碧绿的手镯,色调纯正通透,绿色浓郁没有一丝杂质。
姜闭月眼前一亮,惊喜道:“极品玻璃种帝王绿翡翠手镯?跟我之前那支好像啊。”
她以前有一支翡翠手镯,是她妈送她的生日礼物,后来不小心被摔碎了,她伤心了好久。
看着宝贝女儿一脸开心的样子,姜海陆得意洋洋地说:“喜欢吗?虽然你妈送你的那支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但这支也是你爸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勉强也能算意义非凡吧。”
碧绿的翡翠手镯戴在她手上,衬得她手腕更加白皙纤细,透着一股文雅姝静的味道。她抬手转着圈细细打量着,这次的道谢就显得真诚多了:“我很喜欢,谢谢爸爸。”
姜海陆笑着揉揉女儿的脑袋,把她头发揉的乱糟糟的。
围观了这父女俩的互动,闻人卿对这个准岳父观感又好了几分。
姜海陆没有再提一句女儿交往的事,没有支持,也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这事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含含糊糊的过去了。
姜闭月有点猜不透她爹的心思了,自从她爹非逼着她去绯色上班开始,他的心思就越来越难猜了。
闻人卿倒是心里有数,他知道姜海陆一定会再找他。
那天他刚录制完节目,姜海陆身边的秘书就出现了,彬彬有礼的把他请上了车。
车子开了几十分钟,停在了一家非常有名的私立医院。
在小洋房般的病房里,闻人卿见到了半躺在病床上吊点滴的姜海陆。
他病容憔悴,气色比起前几天要差很多,脸色灰败,透着一股死气。
闻人卿眉头紧皱,第一反应是小月亮若是看到这一幕,该有多伤心。
痛她所痛,他的关心就极为真切了:“伯父,您病了?”
姜海陆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坐吧。”
闻人卿坐下,默默地等他开口。
姜海陆开门见山道:“今天叫你来,就只有一个目的,我希望你能跟月月提出分手。”
在准岳父面前,闻人卿本想低调做人,没想到他上来就是当头一棒。
闻人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伯父您这样做不太厚道吧,您不愿意当坏人,就让我来当?”
姜海陆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咳了咳说:“这样确实有些对不起你,但我也是迫不得已,等你以后当了爹就知道了。”
闻人卿想了良久,最后似乎终于认同了他的观点,点头:“好吧。”
姜海陆却丝毫没有打了胜仗的喜悦。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闻人卿,怒火攻心,气急败坏地说:“你就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你这混蛋,是不是在玩弄我女儿的感情?!”
闻人卿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好,那我不答应。”
“??”姜海陆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皱眉,批评道:“一会答应,一会又不答应,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没有一点主见,跟墙头草似的。”
闻人卿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我这不是都听您的安排吗?”
姜海陆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还是答应吧。”
闻人卿顿了片刻,微微一笑道:“您可想好了,我要是提出分手……您舍得自家宝贝女儿被人甩?”
妈的,还真不舍得。
姜海陆神色一僵,觉得这事儿真的棘手,左右为难,处处受阻。
“不然,我给您出个主意吧?”闻人卿笑的很真诚。
姜海陆沉默不语,眼神怀疑的看着他。
你出主意,你还能把自己给了结了?看这小子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闻人卿依旧客客气气的:“您为什么不满意我呢?”
“我为什么要满意你?”姜海陆不客气地反问。
“姜家不是一般的家族,月月的选择是很多,但真论起来,世家豪门里比我好的应该也没几个,您不满意我,是因为您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吧?”
猜的分毫不差,姜海陆只能沉默。
闻人卿打量着他的神色,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个人是程暮朝?”
“你怎么知道?”姜海陆惊了。
“以您对小月亮一片拳拳父爱之心,要猜出这个人并不难。”闻人卿不动声色的拍了一记马屁:“您只会把女儿交给最信任的人,而您最信任的人,就是家人。”
说到这个份上,姜海陆已经无话可说,他所有的心思和想法都像X光线一样,在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无所遁形。
他真的很聪明,观察力惊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海陆也不打算遮掩了:“你说的都对,所以我更不能把月月嫁给你,即便你是闻人家的孩子,也许也足够优秀,但你有一点致命伤:你不是我信任的人。”
姜海陆转变策略,开始使用怀柔攻势:“难道你狠心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胃癌晚期的老人,一个可怜的老父亲,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吗?”
“不,您当然不会离开人世。”闻人卿的声音很轻很温柔,笑容却有些不安好心:“伯父,我刚刚忘了提醒您了,您妆花了。”
不会吧!
方平不是说找的好莱坞特效化妆师,用的最好的化妆品吗,这玩意这么容易脱妆的?
姜海陆下意识摸了一把脸,手摊开,手掌没有任何污迹,他马上反应过来,瞪闻人卿一眼:“小兔崽子,你诈我?”
这时方平推门进来,无奈地说:“先生,我就说您这个主意不行。”
先生言之凿凿地说,人总是对将死之人会格外宽容,所以他提出再过分的要求,对方也要衡量一二。再不济,还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相逼,不怕闻人卿不就范。
于是大材小用的找了特效化妆师,化了一个病容妆。
手上吊着的也不是什么癌症治疗的药,而是葡萄糖。
结果,费劲巴拉的忙活了半天,一秒就被人家给识破了。
方平在外面听这两人的谈话,先生简直被闻人卿玩弄于鼓掌之中。
打鹰的竟然被鹰给啄了眼,惨,太惨了。
方平对闻人卿道:“先生确实患了胃癌,早期。现在病情基本控制住了,但未来如何,谁也保证不了,所以他才那么急切,关心则乱,您别介意。”
“跟他解释个什么。”姜海陆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居然被个小辈给耍了,他很生气!一把拔掉点滴,气哼哼地说:“反正我看中的女婿不是他,就算不是暮朝,也不会是他。”
查出胃癌的那天,他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如释重负。
自从妻子去世之后,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留在这世上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要不是放心不下女儿,他也撑不到现在。
可如释重负之后就是无尽的担心。
妻子去世对月月的打击太大,她每天得过且过,看似自由,却并不开心。这种时候,他若是也撒手走了,他的女儿要怎么办?
本来,是想等她慢慢面对现实,慢慢修复她心中的伤痕,可时间却来不及了。
他只能狠着心,不顾所有人反对,逼着她去面对,逼着她去承担。
程暮朝打电话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时,他把一切都说了,虽然没有明言让他和月月订婚,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但程暮朝却说,要把选择权交给月月。
暮朝那孩子,做了姜家十年的儿子,当了月月十年的哥哥,这两个身份他都做到了完美。他心性坚韧,品行端方,长相也是万里挑一,月月也很粘他。
最重要的是,暮朝他爱月月。
把她放在掌心里十年如一日的宠着,为了照顾生病的她,甚至推迟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计划,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暮朝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月月托付给他,他比较放心。
程暮朝没有立马同意,也在姜海陆意料之中,他知道暮朝心中的顾虑。
程家是个大火坑,内部势力错综复杂危险重重,一个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这种情况下,别说暮朝不愿意月月涉险,他也不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于是姜海陆去了美国,一是约了最顶尖的医生进行手术,避开月月。二是暗中协助暮朝尽快控制住局面,把程家这个火坑给填平。
程家的局势稍稳定下来,姜海陆继续留在美国治病。程暮朝直接回了中国,他父母当年那场事故的背后,他要找一个很重要的人,跟当年那场车祸有关。
回国之前,他跟姜海陆秉烛夜谈,来了一场父子间的交心。
姜海陆一直记得程暮朝那时的眼神,执着坚定,很动人。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穿透黎明的黑暗,温柔地落在他的眼眸里。金色的光,晕染成丝丝缕缕的情丝,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他在纸上写的最后一段话是:
我必须把一切事情都解决的干干净净,才有资格站到月月面前,才能对她伸出手。
月月肯定希望您能牵着她的手,送她出嫁。
所以爸,您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亲手把月月交给我。
请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姜海陆被那孩子感动了,他越来越觉得,把月月交给他,是最好的结果。
闻人卿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会不会是我,伯父您说了可不算,得小月亮愿意才行。”
姜海陆被他气的想当场去世。
他甚至觉得,被气死了也挺好,这样闻人卿和月月之间就隔着血海深仇了,以月月孝顺的性格,他们怎么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滚滚滚,不想看到你。”
闻人卿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哄小孩一般,语重心长地劝他:“伯父,我们握手言和吧,别让小月亮难做。”
姜海陆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道:“如果我还有时间,我一定会给你机会,让你证明你值得我信任。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啊,癌细胞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
闻人卿能理解姜海陆作为父亲的心情,却不赞同他的做法:“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您得相信自己的女儿。”
可陷入爱情中的女孩子哪有什么判断力?
姜海陆神情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青涩稚嫩的自己。
那时的他们,都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可最终,爱情脆弱到连时间都战胜不了。
姜海陆突然笑了下:“当年我对我岳父,也说过跟你一模一样的话。”
虽然最后,岳父并没有相信自己的女儿,而妻子选择相信她自己。
在一个平静的清晨,她毫无征兆的离开了家,毅然决然的跟他走了,最后嫁给了他,历经苦难,成就了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可这段故事的最终结局,只证明了,岳父当年的竭力反对或许是对的。
闹离婚闹的最凶的那段时间,姜海陆一直不敢问妻子:你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吗?不惜离家出走和家里断绝关系,回首小半生你后悔过吗?
他害怕听到她说后悔,害怕她说人生若重来一次,她绝不会选他。
“伯母说,她不后悔。”仿佛明白姜海陆在想什么,闻人卿淡淡道。
姜海陆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小月亮跟我说过您跟伯母的事情。”闻人卿声音温和平静,娓娓道来:“她说,她曾经也问过伯母这个问题。”
闻人卿继续说:“人类预料不了未来的发展,如果只是因为忧愁结局会不会圆满,就作茧自缚真的不值得。一辈子太长,我只争朝夕。”
“所以很抱歉,我真的不能答应您的要求。”闻人卿微微一笑,诚恳地说:“不信任我的话,您就亲自监督吧,看我到底能不能做到。”
“您放心,癌症打不倒您,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姜海陆摇了摇头,也笑了,个个让他长命百岁,他倒是想长命百岁,哪有这么容易?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好,儿女自儿女的福,那就顺其自然吧。
毕竟是大病初愈,姜海陆精力已经大不如前,他叮嘱道:“不要跟月月说我得了癌症的事情。”
他很快就睡着了。
08
周一早会。
姜闭月一改以往开会就神游的风格,听得很仔细,不时打断汇报者,或询问一些细节数据,或提出一些尖锐的问题,会议室原本还较为轻松的氛围,渐渐凝重。
一个半小时后会议终于结束,高管们擦着额头上的汗,相继离开会议室。
姜闭月留下来继续看报表。
王亦珂点了根烟,饶有兴致地问:“天要下红雨了?姜总,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姜闭月苦哈哈地看她,白嫩的小手往她跟前一摊:“给我也来一根。”
王亦珂媚眼如丝:“让你哥知道了,不得骂死我。”
说是这么说,还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她。
姜闭月接过来,拉长嗓音调侃道:“我哥哪舍得骂你,他现在一颗心都长你那呢。”
一席话哄的王亦珂眉笑眼开,她抬起小下巴一脸傲娇:“那是,我现在在他面前横着走。”
姜老师绝对是宝藏男友,交往后才发现,他宠起人来简直是往死里宠。
她叱咤江湖十几年,十五中的传说,铁血铮铮的女汉子,被姜老师宠成了绕指柔。
王亦珂的情场得意,越发衬得姜闭月失意,灰头土脸,又苦又丧。
姜闭月泼冷水,幸灾乐祸地说:“我爹回国了,我哥应该马上会带你见公婆了。”
见董事长?以未来儿媳的身份?王亦珂瞬间蔫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两个同样自闭的人,相处起来就和谐多了。
葱白的手指夹着一根女士烟,姜闭月学着王亦珂的样子,风情中带点忧郁,忧郁中带点性感,缓缓抽了一口。
结果,呛的眼泪都出来,不过这烟还是很醒神,薄荷味的,凉丝丝的。
一大早开会开的头昏脑涨,这下可算清醒了。
姜闭月压在心里的苦闷,倒豆子一样往外吐:“我爹知道我谈恋爱的事了,为了获得他的支持,我得好好表现啊。”
自从老爹回国后,姜闭月就乖巧多了,每天勤勤恳恳上班,老老实实做人。就怕一个不下心把老爹惹生气了,就被他棒打鸳鸯,这世上就又少了一对有情人。
她现在就想拿到她爹那关键性的一票,毕竟他态度模糊,一直没有明确表态。
王亦珂若有所思,半晌,点头道:“没错,是得好好表现。”
她神色一正,问:“月月,给我说说你爸,我好投其所好,事先做点准备。”
姜闭月嘿嘿一笑:“你问我还真是问对了,整个姜家,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爸,连我几个哥哥都不能和我比。”
王亦珂掏出纸和笔,准备记笔记,催促道:“那还不快说?”
姜闭月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莫测:“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王特助,你懂我的意思吗?”
“呵呵。开条件吧。”
“我正在跟我爸抗争了,你得让我哥无条件支持我。”
说曹操,曹操到。
这边两人还在打太极,秘书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姜总,集团的董事长和总裁来了,人已经快到了。”
姜闭月一脸懵:“他们来干嘛?”
王亦珂反应迅速,拉着姜闭月就往外走,边走边有条不紊吩咐秘书:“马上通知各部门高层管理下楼迎接。”
秘书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身后,连连点头:“好的,老大。”
王亦珂继续道:“让各部门准备接受视察,总裁办做好服务准备,给董事长准备君山银针,给总裁准备——”
她顿了一下,想起前天和姜有画视频,他感冒了,还是喝白开水最好,道:“给总裁准备一杯温开水吧。”
助理傻了:“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落实。”
助理领命,迅速退下。
姜闭月看着王亦珂,惊讶道:“你连我爸喜欢君山银针都知道,还跟我打听他的喜好?肯定是我哥告诉你的吧?”
到了姜海陆那个位置和年纪,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喜好勿让人知。
所以大家虽然知道他爱喝茶,但却不知道他最爱的是君山银针,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知道。
王亦珂面不改色:“有一回,我在董事长面前犯了错。”
那时,她刚升职为姜有画的助理,位置还没坐稳,就在董事长面前出了差错。
虽然董事长不计较,她还是忐忑不安,非常焦虑。
姜有画把她喊到一旁,问:“给董事长准备的什么茶水?”
对于总裁大人还特地来关注这种细节,王亦珂有些不明所以,老实回答:“碧螺春。”
“换成君山银针。”姜有画顿了一下,温声说:“给他君山银针他会开心的。所以,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用太放在心上。”
王亦珂还记得那时候姜有画的眼神,温柔如水,奇迹般的安抚了她。
姜闭月嘿嘿一笑,挤眉弄眼地调侃道:“啧啧,原来我哥那时候就这么照顾你了啊。男人真是口是心非,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高管们接到通知后动作迅速,等她们到楼下时,大堂里已经齐刷刷的站了两排人。
姜海陆的车很快到了。
姜海陆和姜有画下车,并肩走进大堂,方平等一票下属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
绯色高管们齐声打招呼:“董事长好,总裁好。”
姜闭月迎了上去,不满道:“爸,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来了,搞突然袭击吗?”
姜海陆笑呵呵地说:“我这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姜闭月不买账:“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父女俩边走边聊,姜有画有意放慢脚步,落后几步,跟王亦珂并肩走。
他去国外出差了一周,才刚回来就被父亲神秘兮兮地拉上了车,听说是来绯色之月,他才没有反对,跟着一起过来了。
他太长时间没见到她了,想跟她说说话。
王亦珂却如惊弓之鸟,全身上下写满了拒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人真是奇怪。
当初,她追着姜有画跑时,恨不得昭告天下,这是我的人,谁都别想动。
现在,她和姜有画正式交往后,她又害怕别人知道,只想低调保平安。
众目睽睽,又是在董事长的眼皮子底下,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王亦珂单薄的肩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跟在姜闭月后面,对身旁的姜有画视而不见。
姜有画看懂了她的拒绝,默默跟她拉开距离。
来绯色之月,只是姜海陆一时兴起。
但各部门负责人把工作都汇报了一遍之后,姜海陆越听越惊讶。
真没想到,月月会把公司管理的这么好,几项重要的决策都做的很正确。把绯色交给月月时,他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
姜海陆不禁又想起闻人卿说的:您得相信自己的女儿。
这句话就像是唐僧的紧箍咒,在他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姜海陆气的猛一拍脑袋,好气,又被那小子给洗脑了。
算了,既然月月喜欢那小子,那他就相信女儿的眼光好了。
姜海陆回过神来,发现女儿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爸,您没事吧?你对自己下手也不用这么狠吧,脑门都拍红了。”
姜海陆讪笑两声:“没事没事,你上班,我走了,不用送我。”
然后他就真走了。
像来时的突然一样,走的也很突然,会议室瞬间空了下来。
姜闭月和王亦珂面面相觑,姜闭月琢磨着:“你说,我爸这是什么意思啊?”
王亦珂猜不出来:“可能真想给你一个惊喜?”
“……没那么简单吧?”
会议室门又被推开,姜有画去而复返。
姜有画缓步走到两人面前,笑着对姜闭月道:“月月,会议室和人都借我一下?”
王亦珂脸刷的一下红了,姜闭月迅速撤离。
门在背后快要关上时,姜闭月听到她哥含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现在没人了。过来,我抱一下。”
千般温柔,万般深情。
她刚在感叹,爱情真是奇妙,连钢铁直男也能成绕指柔时,只听她哥又疑惑地问:“身上怎么有股烟味?”
姜闭月差点跪倒在地,心里默默为王亦珂点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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