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很快,闻人卿祖父的生日到了。
从北城出发时,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道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细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车里,姜闭月却无心欣赏。
她一会摸摸车上的皮卡丘玩偶,一会打开电台又关上,一会又在零食袋里挑挑拣拣,拿出一包盐焗鸡翅开始啃。
啃完鸡翅,就看着闻人卿侧脸发呆。
他认真开车的样子很好看,睫毛很长,鼻梁很高,侧脸的轮廓深邃又立体。
身旁的女孩像个小仓鼠一样,片刻不得安宁,闻人卿心知她是紧张了,安抚道:“还有几个小时才到,你可以睡一下。”
车子离临安城越近,姜闭月的神经就越紧绷,她撇了撇嘴:“可我睡不着啊。”
从昨晚开始失眠,她的精神处于疲倦又清醒,紧张又亢奋的状态。
“睡不着没关系,闭上眼睛养养神。”
片刻后,身边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闻人卿侧过头看她一眼,果然睡着了。
睡着后的姜闭月,有一股毫不设防的娇憨稚气,小脸红扑扑的气色红润,歪着头一点一点的,像高挂在枝头的饱满水蜜桃,颤颤巍巍等着人采撷。
他低笑一声,把椅背调下去,让她能睡的更舒服。
车子开到临安城静园时,已经下午三点了。
静园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老爷子退下来以后,就长居在静园养老,深居简出。
闻人卿抱着姜闭月走到自己的那栋楼。
静园很大,由几栋楼组成的别墅群,几栋楼间隔着一段距离,既隐私又互相照应。
一路抱到卧室,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大床上。
床垫很软,床单被套都是真丝质地,丝滑沁凉,夏天睡起来很舒服。姜闭月一躺上去,整个人就陷了进去,看起来甚是乖巧。
闻人卿伸手,手指在她脸上轻柔地抚摸着,慢条斯理的勾勒着她的眉眼。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直起身来,掩上门退出了卧室。
姜闭月在床上睡了一会就醒了。
她迷迷瞪瞪的从床上爬起来,环顾四周,发现闻人卿背对着她站在阳台上,斜倚着栏杆打电话。
他已经换上了正装,白衬衫,黑色的西装裤,身形挺拔如修竹,午后的阳光洒在他漆黑的发顶上,晕开了一圈光晕,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她拿出手机,对准他偷偷拍了一张,相机快门声惊动了闻人卿,他转过头来看她。
姜闭月吐了吐舌头,闻人卿挂掉电话走了进来。
“睡的好吗?”
这一觉睡的神清气爽,原本的紧张焦虑莫名都消失了。
姜闭月乖巧地点头,仰着头看他,脸颊还带着刚睡醒的薄粉,她有些不好意思:“你抱我进来的?我是不是很重啊?”
闻人卿甩了甩胳膊,慢悠悠地说:“说真的,要不是我经常健身身体好……”
姜闭月崩溃了,打断他的话:“闭嘴!”
“我才九十斤好吗!”
“是你太弱了!”
闻人卿眼神变得很危险,猛地把她扛到肩头,姜闭月整个人折叠悬空,挂在他肩上,吓得疯狂捶打他,小腿在空中蹬来蹬去,尖叫:“啊啊啊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不是说我太弱了?”闻人卿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抱得稳稳的,懒洋洋地说:“还想要什么姿势,自己选。”
“你不弱你不弱。”姜闭月被这个幼稚鬼要逼疯了,她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马上改口:“你很强,我亲手摸过的,八块腹肌一块都没少。”
你拍马屁的样子,像极了爱情,姜闭月脑子里突然闪过这句话。
闻人卿成功被取悦了,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嘲笑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终于放过了她,去门外叫造型团队进来。
礼服是闻人卿选的,D家黑色礼服长裙,一字肩凸显出漂亮性感的锁骨,掐腰的设计,让细腰盈盈一握,仿佛一折就会断。
化妆,做头发,大家各司其职,姜闭月乖乖任他们摆布。
一个小时后,全部造型完成,姜闭月明眸皓齿地站在闻人卿面前,长发盘了起来,露出优雅修长的天鹅颈,肤色雪白黑裙深沉,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交织,艳色逼人。
闻人卿目光沉沉地停留在她身上,良久道:“很好看。”
姜闭月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我们是情侣装诶。”
闻人卿不自然地咳了几声,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去主楼见祖父。”
老爷子不想张扬,寿宴就在静园主楼举办,邀请的宾客并不多,但个个身份贵重。
闻人卿牵着姜闭月的手,一路穿过花园往主楼走,花园花品种名贵,长势喜人,远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整个静园别致中透着贵气。
姜闭月左看看右看看:“你家好像也挺有钱哈。”
闻人卿一愣,答:“还可以。”
姜闭月演起来了,用哭腔说道:“那我岂不是包养不起你了。卿卿,你我缘分尽。”
闻人卿似笑非笑:“没事,你我的缘分尽不了,我可以养你。”
进入主楼,大厅里觥筹交错。
闻人卿看到祖父,满头白发精神矍铄,就带着姜闭月径直朝他走去。
姜闭月看到老人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娃娃脸,赫然是她五哥姜胤伦,她瞬间满头黑线。
姜胤伦牵着周樱的手,举止亲密,不知跟老人说了什么,逗得他哈哈大笑。
闻人卿走到老人身边,淡淡地喊了一声:“爷爷。”
老人也注意到了闻人卿和姜闭月,眼神含笑看着两人。
“爷爷,祝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闻人卿无视自家祖父戏谑的目光,拉着姜闭月的手介绍:“这是我之前在电话里跟您说过的,姜闭月,您的孙媳妇。”
姜闭月没想到他在长辈面前都这么放肆,耳朵尖都红了,乖乖巧巧的喊人。
闻人礼笑容满面:“好孩子。胤伦也是个好孩子,姜家的孩子个个都养的好啊。”
老爷子很是和善亲切,姜闭月明白了,她大概是占了姜胤伦的光,她五哥凭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和一张甜言蜜语的嘴行走江湖多年,除了她爹,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人。
闻人卿扫视一圈,眼神冷了下来:“我爸没来?”
闻人仕东对儿子不上心,对亲生父亲也没有多亲近,但连自己父亲八十大寿他连面都不露一下,着实有些过分。
有果必有因,闻人仕东为什么变成这样,跟闻人礼当年做过的事情脱不了干系。他心态很平和:“小卿,别怪你爸爸。”
闻人卿沉默,脸色有点冷。
闻人礼叹口气:“走,我带你去跟那些叔叔伯伯打个招呼。”
闻人卿看了姜闭月一眼,姜闭月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笑着说:“你快去吧,我自己去找点东西吃。”
闻人卿这才放心,跟着祖父去应酬了,周樱也被小姐妹缠住。
姜闭月找准时机,逮住姜胤伦质问:“你怎么也在这里?你又把魔掌伸向周樱啦?”
虽然姜闭月不太喜欢周樱,但也不忍心她上当受骗……她五哥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姜胤伦气的翻个白眼:“会不会说话,我们这叫相爱。”
“得了吧,你都爱过多少个了。”姜闭月讽刺道。
“这次不一样。”姜胤伦不多解释,眼光扫到不远处,被美丽少女们包围的闻人卿,好心提醒道:“先别说我。你仔细观察今晚来的这些人,要么是老父亲带着女儿,要么是贵太太们带着女儿,你说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都带着女儿?”
姜胤伦幸灾乐祸:“你猜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时,周樱走了过来,挽着姜胤伦的胳膊,娇笑道:“这群女孩子都是从小就追在闻人哥屁股后面跑,没一个好对付的。”
哦,原来都是冲着闻人卿来的啊,姜闭月脸黑了一半。
后来的剧情发展让姜闭月大开眼界。
那些女孩们借着给老爷子祝寿的名义,一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好好的寿宴瞬间变成了才艺比拼现场。
琴棋书画轮番上场,有跳舞的,还有唱歌的,唱歌的种类还分好几种,甚至还有唱戏曲的……而且每一个上台的实力都是顶尖水平,堪比专业人士。
姜闭月脸彻底黑了。
她知道闻人卿受欢迎,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受欢迎。
02
一场寿宴,宾客尽欢,闻人卿带着闷闷不乐的姜闭月先离席。
刚回到自己的地盘,姜闭月甩开他的手,抿着嘴坐在沙发上不说话,闻人卿捏捏她的小脸:“生气啦?”
她又气又委屈:“她们怎么这样啊,吹拉弹唱什么都来了,干嘛呀,选秀嘛!”
本来以为对手只一个周樱,没想到是一群,还各个身怀绝技。
客厅里灯光明亮,姜闭月小脸气鼓鼓地,白嫩的小脸满满的胶原蛋白,嘴巴不高兴的噘起,她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艳丽地像朵玫瑰花,让人想亲一亲芳泽。
闻人卿看得出神。
姜闭月更生气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闻人卿回答的漫不经心:“没关系,你有一个天大的优势。”
姜闭月泄气:“什么优势?我哪有什么优势啊,我学是学过很多才艺,但都是半吊子。”
这些女孩跟她一样,有傲人的家世,美丽的容貌,甚至比她更有才华更温柔,这样一对比她简直一无是处,越想心情越糟糕。
闻人卿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一眼:“你的优势还不明显吗,我只喜欢你啊。”
对啊,别人再好又怎样,我家卿卿最喜欢的人是我啊,姜闭月呆了,茅塞顿开。
“这世上多才多艺的女孩很多,但小月亮只有一个,你明白吗?”闻人卿的声音突然很低沉,像在安静的夜里,突然响起的大提琴音符,字字句句动人心弦。
姜闭月脸又开始发烫,心情忽然明亮起来,她小声回应:“我也只喜欢你。”
闻人卿半跪着俯身吻她,滚烫地唇落在她的唇上。
姜闭月仰头,抱住他的脖子,红唇微张,放他的唇舌进来探索。
大手揉上她的细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姜闭月感觉那点炽热从腰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压着她激烈的索取,在一切即将失控时,他猛地放开她。
他站起身来,西服一丝不苟,一副衣冠楚楚地清冷模样。
简直性感的要命!
“走吧。”
姜闭月看着他,光像揉碎的星子撒在她的眼眸里,闪闪发亮:“去哪?”
“带你出去玩。”
姜闭月开心极了:“等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片刻后,她换了一身火红的汉服,还把头发放了下来,裙子是轻纱质地,走动起来衣袂翻飞飘然欲仙,裙摆如流水。
人间绝色,我见犹怜。
极致的黑,火热的红,再没有谁能比她更适合这些浓墨重彩的颜色。
闻人卿给她理了理头发,在她发顶亲了一下:“很漂亮。”
姜闭月心里美滋滋的。
临安是千年古城,历史底蕴浓厚。
车子在临安城里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一处有名的古迹。
姜闭月扒着车窗往外看。
青石板上有很多穿着汉服的漂亮姑娘行走其中,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斑驳巍峨的城墙,饱经风霜的古建筑,幽幽亮光的红灯笼,屋檐下随风飘荡的风铃,微风拂过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叮咚咚的风铃声中,清风撩开了时间长河的面纱,缓缓揭开千年前繁华的盛景。
才子佳人,悲欢离合都在这里上演。
这场景如梦似幻,姜闭月心潮澎湃,几乎看痴了。
临安有个很大的游乐场,情侣必打卡的地方,闻人卿本来打算带她去游乐场,看她换了汉服才临时改变主意。
看小月亮兴奋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选对地方了。
古巷中,小商贩在热情叫卖,游客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姜闭月脚步轻快,像只蹁跹的蝴蝶在人群中穿梭,对什么都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闻人卿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边,目光紧紧跟随着她,一向凛冽的气质都柔和了下来。
西装笔挺的男人和柔美古典的女人站在一起,居然有种奇异的和谐。
忽然,有古琴声响起,琴音清越如溪水,缓缓流淌在巷子里。
嘈杂的小巷瞬间安静了几秒。
路人们东张西望,想找寻琴声的的源头,路边有个身穿汉服的白裙少女从人群中走出来,开始随着琴音起舞,身体律动轻盈流畅,水袖飞舞迷人眼。
琴音骤然一变,清越变激昂,人群中又走出几个汉服少女加入进来。
一人独舞,两人双人舞,十人群舞。
莲步轻挪,旋转跳动,一时间仙音渺渺,舞姿曼妙。
围观路人看的目瞪口呆,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满脸兴奋地讨论:“这是汉服快闪吧?”
路人妹子甲:“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中秋活动。”
路人妹子乙:“小姐姐们真好看,仙女一样。”
姜闭月站在围观人群最前排,疯狂鼓掌,白嫩的掌心都拍红了。
闻人卿看不下去了,握住她的手不让拍了,斜睨她一眼:“小傻子,有这么开心吗?”
姜闭月小脸红红的,兴奋的想尖叫,她大声说:“开心啊,你不开心吗?可以一饱眼福。”
闻人卿看了小姑娘一眼,不置可否。
想起今晚寿宴上女孩子们的才艺大比拼,又想起之前王亦珂说的必杀技,姜闭月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忽然凑到闻人卿耳边,吐气如兰:“想不想看我跳舞?”
闻人卿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边,一支舞刚好跳完,汉服少女们陆续退场,围观人群也慢慢散了。
姜闭月衣袖甩开,脚步一滑转到了空地上。
曲终人散,无人给她伴奏。皓月星辉,她随清风舞动。
红裙少女美的惊人,腰肢柔软,身姿纤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有路人注意到这里的月下独舞,大喊道,别走别走,还有彩蛋,精彩的在后面呢。
散了的人群又纷纷围了过来。
忽然,琴声再次响起,不同于之前的明快悠扬,这次的琴音缠缠绵绵,如泣如诉,尽诉相思。
一琴一人,一回头一转眸一颦一笑,眉目含情,盈盈秋波,含羞带怯。
巷子里,无数嘈杂的声音纷纷消失,闻人卿只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咚!咚!咚!
心跳声一声大过一声,和着少女脚下的节拍律动渐渐一致,两者震动渐渐产生共鸣,少女仿佛在他心上起舞。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世界,只剩下舞动的她。
夜色深深,清冷的月辉和街边的灯火打在她身上,红裙翻飞明艳如火,闻人卿怔怔地望着她,仿佛被妖精摄去了心魂,可他脑子却很清醒。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一舞毕,掌声雷动。
姜闭月径直走到闻人卿面前,她脸颊薄红,气息微乱,抬起小下巴轻哼一声:“我跳的怎么样,不比那什么张家千金,李家小姐差吧。”
女生的好胜心作祟,就连斤斤计较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闻人卿皱眉看她:“以后别跳了。”
姜闭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闻人卿,你什么意思!”
闻人卿倾身凑到她耳朵旁,湿热的气息打在她耳朵上:“太勾人了,想把你扔到床上让你下不来。”说完,直起身来,看到前面有个冰激凌车很多人在排队,没事人一样问她:“要不要吃冰激凌?”
姜闭月惊呆了,只是下意识回答:“我要草莓味的。”
闻人卿看了周围一眼,旁边有张供路人休息的长木椅,之前坐在那的情侣正好走了,他牵她过去,按着她的肩膀坐下:“乖乖在这等,我去排队给你买冰激凌。”
过了好半天,姜闭月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刚刚是被调戏了吧!
“臭流氓!”她轻斥一声,拍拍滚烫的脸颊,又开始东看看西看看,转移注意力。
03
姜闭月刚想去旁边咖啡厅坐一下,就看到门被推开,一个清俊优雅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姜闭月瞪大了眼睛,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在寿宴上看到了五哥,在这里又遇到程暮朝。
她想上前打招呼,却发现不太对劲。
程暮朝走在前面,身后还贴身跟着两个黑衣男人,看着像是保镖。但仔细一看,程暮朝是被人挟持了。
她不敢贸然喊他,怕对方出手伤人,就偷偷跟在他们身后,随着他们七拐八拐出了巷子,到了停车场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眼看着就要跟丢了,姜闭月心中一急,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她旁边,她一个箭步冲上去,钻进车里,急忙的对出租车师傅道:“师傅,快,跟上前面那辆黑色的商务车。”
突然一个黑影窜上车,给师傅吓一跳,刚想骂人,一看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到嘴边的火气又压了回去,一边踩油门一边跟她搭话:“姑娘,遇上啥事了?”
姜闭月心里却担忧她四哥的安危,没心思多说话,紧盯着前面那辆车。
师傅从姑娘严肃的表情中,自动脑补了一场大戏,他一脚油门下去:“姑娘你放心,我开了几十年的出租,这车绝对跟丢不了。”
其实前面那辆商务车开的也不快,想跟丢也难。
“谢谢了。”姜闭月心不在焉的道谢。
想到闻人卿还在排队买冰激凌,她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手机却因为晚上一直在拍照,没电关机了。
姜闭月心急如焚:“师傅,把你的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师傅把自己手机递过去。
姜闭月想拨闻人卿的电话,却不记得他的号码,无奈之下只能打给姜有画:“哥哥,我刚在临安看到四哥了,他好像被人挟持了,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上,车子往东郊的方向在开。”
师傅听到了,插了一句嘴:“临安城里都敢乱来,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车子开的飞起,一度超过那辆商务车,他有些尴尬地嘀咕:“前面这车慢慢悠悠的,开得也忒慢了,这作案手法很不专业啊。”
姜有画在国外出差,听到妹妹的话,他猛地站起来:“月月,你现在哪?”
“我在出租车上,跟在那辆车后面。”
“你别跟了,太危险了。”姜有画斩钉截铁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我向你保证,四哥一定会没事的。”
姜闭月很执着:“没关系,我远远的跟着,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商务车开到人烟稀少的郊区突然停了下来。
隔了几十米的距离,姜闭月让的士师傅也停了下来,躲在路口的拐角处,让一棵大树做遮挡,暗中观察。
商务车上下来几个黑衣人,朝着的士的方向走来。
姜闭月很紧张,手心冒汗,盯着他们渐渐走近的身影,一时无法抉择到底是掉头就走还是按兵不动。
师傅也明显紧张起来,问她:“姑娘,咱要不先走?”
正犹豫间,那几个人已然走到了出租车旁,敲了敲窗户,师傅顿了一下,才把窗户摇下,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干什么呢?”
黑衣人对他置若罔闻,视线对上副驾驶上的姜闭月:“姜小姐,请下车吧。”
他们怎么知道我姓姜?姜闭月额际流下一滴冷汗。
明白自己绝对走不掉了,她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因为知道大哥很快就会赶来。
姜闭月放弃了没必要的反抗,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给师傅并道谢,才下了车。
都到了这一步,姜闭月反而无所畏惧了,她直视黑衣人:“的士师傅是不相干的人,让他走。”
不知道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那群黑衣人压根就没打算为难的士师傅,还真放他离开了,师傅临走前递给姜闭月一个“放心,我会报警的”眼神,开着车一溜烟的走了。
姜闭月也上了那辆商务车,一眼就看到车里的程暮朝。
不是想象中的被绑住双手堵住嘴巴的画面,他只是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双手随意交叠在膝盖上,坐姿端正矜贵,看起来毫发无损。
听到动静,他的表情微变。
姜闭月坐到他旁边,小声问:“暮暮,你的那些保镖呢?”
黑衣人眼风冷冷扫了过来,把她的眼睛也蒙上了。
姜闭月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感觉程暮朝手指摸索着拉过她的手,温热的指尖在她掌心写字:“没事,不用害怕。”
车子又开了很久,在山里不停得反复打转,左绕右绕,最终停了下来。
两人被黑衣人扶着从车上下来,走了几分钟,两人眼睛上蒙着的布被取下。
程暮朝迅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一座别墅静静屹立在夜色中,别墅四周外墙高耸入云,这里仿佛是被这个世界所遗弃的特殊空间,抬眼看过去,看不到任何墙外的景象,只能看到头顶上深沉的夜空。
给人的感觉,非常孤独。
别墅只有两层,外墙原本应该是鲜妍的鹅黄色,经过时间的沉淀透出了一种古朴,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粗壮的树,绿荫如盖,树干上架着的秋千在经年风吹日晒下,也颇显陈旧。
这别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很干净,看得出来常年有人打扫。
别墅,大树,秋千……他依稀有几分熟悉感。
来不及多想,他们很快被押送进了别墅中。
黑衣人把他们推了进去关上门,就不再管他们,程暮朝透过窗户,看到那些黑衣人纷纷离开,并锁上了院中的大门。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与此同时,闻人卿拿着冰激凌回来时,没看到姜闭月。
给她打电话,听筒里却传来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一开始以为她被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住了,直到他顺着古巷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她,才猛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人生地不熟,手机也没电,她还能去哪?
他的心蓦然揪紧,一时间心急如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海中乱转,看到穿红裙的女生就快步上前拉住,仔细一看不是她,道歉后又去找,反反复复。
不能慌。
闻人卿握紧拳头深呼吸,然后抬头,视线迅速掠过巷子,看到墙上安装的监控。
查了监控,终于发现一些线索,姜闭月是自己离开的,视频里,她好像看到了什么,然后走出了监控范围。
这时,手机铃声又响了,他心中一喜,屏幕上却闪烁着“姜有画”,他滞了一下,迅速接起,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些破音:“闻人卿,月月出事了!”
闻人卿心脏猛地一沉。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仿佛只过了一秒,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听筒里的声音才渐渐清晰起来:“……我回拨过去,的士司机接的电话,说月月也被人带走了!”
被人带走了是什么意思?
姜有画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小月亮为什么会被人带走,她刚刚还在给他跳舞,那么美,像月亮上的仙女。
“你先把人安排出去找,我现在立马回国。”姜有画说完,发现不对劲,听筒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回应,他骤然拔高音量:“闻人卿!”
这一声叱喊宛如惊雷,劈开了闻人卿眼前混沌的迷雾,他恍然惊醒,嗓音颤抖的厉害:“小月亮,小月亮她,她……”
“闻人卿,你别慌!临安是你的地盘!”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闻人卿眼神一冷,彻底冷静下来。
没错,别慌,这里是临安。在临安,没人能能在闻人家的眼皮子下只眼遮天。
04
姜闭月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回来,没什么发现,然后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想问的问题太多,反而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程暮朝知道她有一肚子的问题,也不催她,默默地坐到她对面,开始煮茶。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神态温和,先醒器皿,再炙茶,筛茶,煎水与调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举手投足间仿佛在跳舞,赏心悦目。
茶水沸腾,茶香弥漫,白雾袅袅,程暮朝如画的眉眼在雾气中忽隐忽现,姜闭月忽然有种闲看庭前花开花落,静观天外云卷云舒的感慨。
她彻底放松下来,歪着头看他,笑眯眯地有些没心没肺:“没想到我今天这身裙子,还挺符合此时此刻意境的。”她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宽大的裙摆扬起,红的耀眼夺目:“怎么样?”
程暮朝抬眸看她,手指沾了一些水,在茶几上写:“北方有佳人。”
连夸人都这么高级,姜闭月笑的更欢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更适合活在古代。”
程暮朝笑了笑,看她的眼神有些宠溺。
“你看你闲暇也很少玩手机,对电影明星也没兴趣,没事就松风煮茗,竹雨谈诗,听雨赏雪……简直古代世家公子耍帅必备,最重要的是——”
她拉长声音,故弄玄虚,奈何唯一的听众没什么兴趣,非常专心的在煮茶。
姜闭月跺了跺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程暮朝眨了眨眼睛,表示有在听。
她不再卖关子:“最重要的是,你好看,很有古代贵公子的范儿。”
程暮朝煮茶的手顿了一下,写字问:“与闻人卿比呢?”
“你们不一样,反正都好看。”
程暮朝的好看,是雾蒙蒙的自带柔光,美的让人看不真切,也可称为仙气或者君子气质。
而闻人卿的好看是无比锋利的,他的五官精致的就像是上帝精心雕琢的礼物,美的逼人,很有进攻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十岁就认识你了,你这张脸是与生俱来的。不像现在有些明星,好看归好看,谁知道是不是出厂设置啊。”
说到这个,她家卿卿长得这么标致,是原装的吗?
等她从这里出去,一定要找机会问问他,或者看看他小时候的照片!
茶煮好了,程暮朝端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抬手做出了请的动作。
姜闭月端起杯子闻了下,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喝一口唇齿留香,她对茶没有研究,除了觉得香,也喝不出好坏来,她装模作样地点头:“好茶。”
程暮朝轻笑,拿起桌上的纸笔写道:“现在心情放松些了吗?”
姜闭月点头,聊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不知不觉就放松了。
“那有什么想问的?”
提起这个,姜闭月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到底怎么回事?这群黑衣人难道是程家的人?但我觉得不太像啊,程家的人应该恨不得你去死,哪还能让你在这好端端地煮茶。”
程暮朝微微一笑:“我找他很久了,从北城一直查到临安。”
姜闭月一愣:“他?他是谁?”
“能解开当年事件全部真相的知情人,我是故意被他带走的。”程暮朝笔尖顿了一下,黑色的墨汁在白色的纸上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又提笔继续写:“但我没想到你会被卷进来。”
姜闭月明白了,为了见到这人,程暮朝故意被黑衣人挟持,他可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却不料被她横插一杠,破坏了他全局的计划。
甚至让他瞻前顾后,不敢再轻举妄动。
姜闭月没想到自己一时情急坏了他的大事,她垂下头,心里很过意不去:“对不起……”
“你也是担心我。”程暮朝摇摇头,无声道:“既来之则安之。”
窗外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经历惊险刺激的一晚,聊着聊着,姜闭月就累的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个别墅卧室有很多间,但她不敢独自呆在卧室休息,还好客厅的沙发够大,躺一个纤细的她绰绰有余。
被雨打树叶的声音吵到,她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薄毯滑落到地上。
现在已是初秋,山里入了夜之后温度会更低,程暮朝捡起地上的毯子,又轻轻帮她盖好,然后蹲在她身边,静静凝视着她。
白嫩的小手无意识的搁在枕头上,睡颜娇憨。
看她睡觉会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刚到姜家那年,一边要消化家破人亡的惨痛,一边要适应不熟悉的环境,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其实他内里已经空洞洞的,风一吹就会有回响。
即使再少年老成,他也不过才是个十二岁的小男孩。
那时,他整夜整夜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会做噩梦。
刺耳的刹车声,汽车高速碰撞的巨响声,尖叫声,猩红地血,狰狞扭曲地面具人……像是卡了碟的旧电影,在他脑子里反复重放。
他以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姜海陆看着暗自着急,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也没什么效果。
转机出现在一个很普通寻常的雨夜。
姜海陆出差去了,姜胤伦也睡在了朋友家。那晚,就像今晚一样,偌大的别墅里,就只有他们兄妹两个。
姜闭月害怕打雷,半夜抱着枕头来找她,撒娇耍赖地非要跟他一起睡。
她那时还小,可他却是已经明白男女有别的年纪了,没办法,只能坐在床边看着她睡。
有人陪伴,雷声也不可怕了,姜闭月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着睡着,嘴角就无意识的上扬,他不自觉的也跟着她笑,猜她也许是做了一个美梦。
而他居然趴在床边睡着了,一觉到天明,什么梦都没有做。
早晨睁开眼睛的,就看到她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你怎么坐在地上睡觉呀,多难受啊。是不是因为我抢了你的床,你没地方睡呀?”
他默默地想,不难受,再也没有比昨晚睡的更好的夜晚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看着她睡觉,还是觉得很温馨。
程暮朝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开始在这栋别墅里细细查看,他视线缓缓移动,把整个客厅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副正面墙的壁画上。
他走到壁画前,久久凝视那幅画。
不过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画。
但是仔细看,能看到山上有座别墅,而那别墅的样子跟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栋一模一样。
别墅的女主人坐在树下的秋千上,侧头看向楼上窗前的男主人,笑容灿然。
程暮朝看的很仔细,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他突然抬头,看向斜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壁钟。
05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巨大的电脑屏幕发着幽幽的蓝光。
一个男人坐在黑暗中,手指在木沙发的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击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巨型屏幕,屏幕里的男人赫然就是程暮朝。
程暮朝仿佛也看到了他,隔着一个屏幕,两个男人遥遥相望。
男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中,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男孩,如今也长成这般高大挺拔的模样了。
程暮朝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句话,把纸张竖起来对准壁钟,壁钟那里藏着隐形摄像头,他一进这个客厅就发现了。
白纸黑字写着:“我知道你在观察我。”
男人盯着那行字,无动于衷。
程暮朝表现的不慌不忙:“你本意并不是想伤害我,不然也不会把我送到这里来,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你的住所吧?我们谈谈好吗?”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程暮朝很肯定,那人一定通过监视器看着他。
看来他说的都没有戳中那人的点,程暮朝迟疑了很久,最后笔迹有些凌乱地写道:“我母亲以前在这里生活过,对吗?”
他也是看到那幅壁画才想起来的。
为什么他对这栋别墅,树木,秋千会有一种熟悉感,因为跟他家很像,小时候的那个家。
他母亲很喜欢荡秋千。
小时候,他家别墅旁边也有一颗很大的树,他父亲亲手做了一个秋千,送给他母亲,他还记得当时母亲的笑容有多灿然。
那笑,像极了壁画中画的女主人。
突然,那幅壁画朝两边缓缓打开。
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大大方方从里面走出来,看着程暮朝,冷眉冷眼地说:“我本来想放过你的,你非要自己送上门来。”
程暮朝面不改色,淡定自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男人目光深沉地打量了他一会,轻描淡写道:“当年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现在,我要把这条命拿走,你愿不愿意?”
命被捏在人手里,程暮朝一点都不慌,定定地看着他:“那个男人,果然是你。”
男人不置可否:“进来说。”
程暮朝看了沙发上的姜闭月一眼,站着不动,他不想独自留她一个人睡在这里。
男人看在眼里:“喜欢她?”
程暮朝没回答,但男人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为什么不告诉她?”
程暮朝凝视着睡的正香的姜闭月,眼睛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因为她不爱我。”
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周身忽然被低气压笼罩,阴沉着脸,语气冰冷刺骨:“你倒是跟你爸一点都不像。”
程暮朝直视他:“你认识我父亲?你是因为我父母才救的我?”
“想知道就跟我来。”男人晲了一眼睡在沙发上的姜闭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放心吧,她在这里很安全。”
静园灯火通明,来参加寿宴的宾客早已离去。
闻人礼的秘书匆匆走进客厅,向闻人礼汇报:“根据姜先生提供的线索和查到的监控,车子是往东郊那边去的,但东郊可能只是个幌子,目前只能确定姜小姐人还在临安。”
“查了几个小时就查到这些?”闻人卿皱紧眉头,语气不善,等了几个小时没有任何结果,让他火气越来越大。
闻人卿脑子飞快转动,分析道:“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绑架,对方是冲着程暮朝去的,要往程暮朝身上去查,查他的行踪,什么时候来的临安,见了哪些人。”
闻人卿神色冷峻的样子,依稀能看出一些闻人礼年轻时的影子,即使面对的是祖父的老部下,他也依旧强势果决,气势凌人。
秘书有一瞬间被他震慑住了,待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个毛头小子给唬住了,有些恼怒。
本来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却兴师动众去找个女人,他就心生不虞,这下更加不满。
他也跟了闻人礼快十年了,自从之前的老秘书长周文退了之后,他就是老爷子最亲近的部下,平时大家捧着,让他有些自视甚高。
这个闻人卿虽然是老爷子的亲孙子,但他早年离家,在闻人家其实没有什么威望。
秘书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姿态谦顺,实则对闻人卿的话置若罔闻。
闻人卿他怒极反笑,祖父养的这群人真是好样的,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敢跟他来这一套。
他又瞥了祖父一眼,老爷子神色淡淡,坐在沙发上喝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老狐狸是想考他应对驭下的能力吧。
虽然不意外,但还是忍不住失望。
“你儿子马上就要考核了吧?你说李家的话管不管用?”李家是他母亲的家族,跟闻人家族势均力敌的大家族。
秘书神色一变。
闻人卿看向老爷子:“爷爷,姜闭月是此生挚爱,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臭小子,还生气了。不过打蛇打七寸,知道拿秘书的宝贝儿子下手,他还是满意的。闻人礼放下茶杯:“小何,阿卿姓闻人,不是姓李。”
何秘书飞快抬眸看向自己的老领导。
坐在这个位置,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老领导看似平静,实则在敲打他不要忘记本分。
他立刻明白自己逾越了。
闻人卿再没威望,也是老爷子的亲孙子,在他面前拿乔,未免可笑。他点头恭敬答是,就迅速离开了。
闻人卿看都不看他一眼,眉头紧锁想事情。
幕后人能避开临安城密密麻麻的监控,神不知鬼不觉把大活人藏起来,他不仅对临安特别熟悉,也绝非泛泛之辈。
程暮朝在筹划什么,姜有画很清楚,但他却拒绝透露有关程暮朝的信息,只说这件事跟程家的事无关。
绑架也确实不是程家人的作风,他们对待敌人向来是一刀致命。
闻人卿对程家的事没兴趣,但他不该连累小月亮!
他真的不敢想象,现在小月亮到底在经受什么,有没有哭?会不会害怕?
“砰”的一声巨响,闻人卿牙关紧咬,下颚线绷直,一拳狠狠砸向一旁的墙壁。
闻人礼看着自家孙子失态的样子,恍惚就想起二十几年前,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小儿子,也曾因为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这样失态过。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晚的雨,比今晚的绵绵细雨要狂躁的多。
狂风大作,暴雨如瀑,就连书房里的气氛也无比凝重。
向来意气风发的仕东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放过那个女人。
仕东的眉眼像极了他,带着一股凛然刚毅的锋利气质,可他竟为了一个女人下跪。
闻人礼心如铁石不为所动,甚至生出一股怒气,为了个女人哭哭啼啼的毫无尊严,真是不像样子,丢闻人家的脸。
也是那一夜后,仕东弃政从商,他们父子彻底决裂了。
他不在意,因为他深信时间会淡化掉所有的爱与恨,儿子最终会明白,只有家人才是最亲密的关系,仕东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可二十几年过去了,他们父子俩依然形同陌路。
这几年,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也会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也开始像普通的老人一样,眷念俗世的温暖。
所以对于闻人卿,这个他亲手带大的孙子,他已经不敢再随意插手他的人生了。
人这一辈子犯的错,一次就够了。
06
难熬的夜晚终将过去。
黎明时分,黑暗的苍穹之上,露出了一丝天光。
雨洗过后的北山看起来生机勃勃,笼罩在薄薄的白雾中,透着一股大自然纯朴的气息。一辆越野车在北山盘山公路上急速漂移,汽车的轰鸣声如巨兽咆哮,惊起一众飞鸟。
闻人卿一夜没睡,熬的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一晚上过去了,依旧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线索,找人的进展异常缓慢。
闻人卿等不及了,想借父亲的人脉一起找人,却联系不上他,情急之下,只能一路飙车到北山找他。
闻人仕东这座别墅他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好密码一直没改。
闻人卿径直闯入客厅,刚想上楼直奔书房,忽然脚步一顿,身体像是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慢慢地转过去,看向摆在客厅中间的沙发。
沙发上躺着个女人,半张脸埋在毛毯下。
侧脸的柔和的轮廓和一地迤逦的长发,都令他无比熟悉。
闻人卿抬步过去,那张脸渐渐显露在他眼前。
肌肤如雪,羽睫如扇,鼻梁高挺秀气,樱桃小嘴微张,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消失了一整晚的姜闭月,居然在这里睡的正好,完全不知道外面为了找她,都快把天翻过来了。
失而复得的狂喜,担惊受怕的紧张,无数混杂的情绪朝着闻人卿汹涌扑来。
他疲惫的坐在她身边,抬手摁了摁眉心,然后通知所有人,人找到了。
待心情平复了些后,闻人卿伸手,狠狠将她搂进怀里。
姜闭月被勒醒,揉了揉眼睛,看到闻人卿,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卿卿。”
闻人卿轻轻撩开她的头发,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哑着嗓子应:“嗯。”
她还没完全睡醒,记忆自动连接到昨晚两人最后分开的画面……这时看他两手空空,撇着嘴,哭唧唧地问:“我的草莓冰激凌呢?”
就因为买那个冰激凌才把她弄丢的!
闻人卿又气又悔。
后悔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去排队,为什么要让她独自在那等。
气她遇到了麻烦自己闷头就上,而不是找自己解决。
想到这些,他一晚上担惊受怕的情绪就上来了,没好气地说:“谁让你乱跑的。”
这下姜闭月总算清醒了,断片的记忆一一复苏,惊叫道:“不会吧,他们把你也绑来了?”
他不答反问:“程暮朝呢?他没跟你在一起?”
姜闭月一脸茫然:“我睡觉前他还在这啊。”
她忽然脸色一白,猛地抓住闻人卿的手,抓的紧紧的,指甲都陷进他的皮肉里:“暮暮会不会被那群人给……”
她做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
看她吓得面白如纸,闻人卿又忍不住心疼:“他肯定没事,这里是我父亲的住处。”
姜闭月懵了:“你父亲?他为什么要挟持我们啊?”
闻人卿也不清楚。
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丝诡异。
难怪他派出去的人忙了一晚上也没有收获,如果是他父亲的人做的,那就说得通了,任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事会跟父亲扯上关系。
可父亲为什么要带走程暮朝?怎么看,他们俩怎么想,也不会产生交集吧?
这时,壁画的暗门又打开了。
程暮朝失魂落魄的从里面走出来,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
姜闭月飞奔过去:“程暮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女孩的有些紧张地声音触动了程暮朝封闭的心,失去焦距的瞳孔开始对焦,看向眼前一脸担忧的女孩,他闭了闭眼睛,遮住眼睛里风起云涌的情绪。
再睁开眼时,他眼睛已经恢复一片清明,又成了平日里温润青年的模样,仿佛他刚刚的失态只是错觉。
他拿出手机打字:“我没事。”
这时门里面,又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跟闻人卿有两分相似,姜闭月看到愣了一下,怀疑这人就是闻人卿的父亲。
闻人仕东没什么表情,对着闻人卿语气平淡地问:“找我有事?”
“爸,我不找您,我找的是我女朋友。”闻人卿搂住姜闭月。
顿了一下,闻人卿问:“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女朋友会在这里吗?”他的声音极度平静,平静地让人感觉很危险。
闻言,闻人仕东有些惊讶,这才正眼看了姜闭月几眼,花容月貌,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他淡淡地说:“我不知道她是你女朋友。”
说着,闻人仕东瞥了程暮朝一眼。
程暮朝也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暗含着警告,仿佛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吓到姜闭月。
都说儿子像妈,长得确实像她。闻人仕东闪了神。
闻人仕东道:“其他的就别问了。”他心里惦记着人,一副心思全系在了那里,没时间和儿子谈心:“没事就回去吧,你们都可以走了。”
语气平淡,波澜不惊。
既没有对儿子终身大事表示关心,也没有对自己绑了人表示歉疚。
闻人卿对于亲爹的淡漠早已习以为常,姜闭月却忍不住替他心疼委屈。
她出生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母亲就算搬去丽山独居,也是爱着她的。她以为天下父母对子女应该皆是如此,可闻人仕东的态度真是让她心寒。
姜闭月忍不住呛道:“有你这样当人爸的吗?”
有些话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来:“你关心过他吗?他当年成功拿了影帝,你为他高兴过骄傲过吗?之前他失败跌入谷底步步维艰,你有为他担忧过吗?”
没想到这姑娘会跳出来为儿子打抱不平。
她张牙舞爪想要保护爱人的样子,让闻人仕东想起了好多年前,有个女孩明明怕的要命,也这样在父亲面前维护过他。
闻人仕东终于有了些兴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姜闭月愣了下,这人是被骂傻了吗,怎么还问起她的名字来了?
姜闭月昂头挺胸,抬高下巴,字正腔圆地回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姜闭月!”
闻人仕东嘴角露出一抹笑,莫名其妙地说:“你这小姑娘,倒也配得上他们对你的喜欢。”
他们?他们是谁?
闻人卿和程暮朝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都选择了沉默。
不同于上山时的各种弯道漂移,下山时,闻人卿的车开的很稳。
闻人卿没说话,车内只有导航的提示音,姜闭月坐在副驾驶,头靠在车窗上发呆。
北山风景如画,却走不进姜闭月心里。她上去的时候被蒙着眼睛,下来的时候心里担忧着程暮朝。
程暮朝没跟他们一起下山。
临走前,她把程暮朝拉到一旁偷偷问,他是你要找的那个知情人吗?
她总觉得程暮朝有点怪怪的,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一如往常,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有心事。
她总觉得,程暮朝的反常跟闻人仕东有关。
程暮朝笑了笑,让她跟着闻人卿先回去,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留下来跟闻人仕东谈。
她再问,他就不说了。
虽说这次绑架看起来像是一场闹剧,闻人仕东又是闻人卿的父亲,不可能真的伤害程暮朝,但她右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姜闭月忽地坐直,目光炯炯地看向闻人卿:“卿卿掉头回去!”
闻人卿暼她一眼,什么都没问,方向盘一打,原路返回。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蹙着眉头,垂下眼帘,慢慢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爸为什么要绑暮暮?暮暮找他是想了解当年的事情,那你爸的目的是什么?”
闻人卿平静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可程暮朝和闻人仕东已经没在别墅里了。
楼上楼下都没看到人,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客厅那面巨幅壁画——他们要么在里面,要么从另外一条路下山了。
闻人卿摸索了一会,找到暗门的开关。
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
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个监控室,墙壁上有块巨大的屏幕,屏幕中的画面被分成了好几格,每一格都不同。
有些地方看起来像是医院。
白色的医院走廊,可以看到有什么人出入其中。
装修豪华的病房,窗帘没拉开,房间里光线不好,隐约可以看到病床上躺着个人,安安静静打着点滴,病床周围一堆仪器。
有几个画面就是这栋别墅里的房间,连客厅都有摄像头,看来昨晚深夜煮茶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闻人卿视线从屏幕移开,掠过书柜最后停留在书桌上。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大相册,他走过去翻了翻,姜闭月也走了过来,凑在一起看。
整本相册都是同一个人,一个温婉古典的美人。
最开始,每一张照片她都在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着镜头的眼神情意绵绵,姜闭月想,或许她看的不是镜头,而是那个给她拍照片的人。
渐渐的,她已经不再笑了,眉宇间含着轻愁,似乎已经没了拍照的兴致。
最后的照片,每一张都像是抓拍偷拍。
垂眸做饭时的样子,睡觉时眉头微蹙的样子,坐在秋千上发呆的样子……
美还是美,人也还是那个人,但分明能感到她的灵魂渐渐被抽离,只剩下一具空壳子。
那个眉目含情鲜活灵动的美人,像一朵欣然怒放的鲜花,开到荼蘼后枯萎了。
看完,姜闭月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压抑难过。
这个女孩子,给她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按理说这么光彩夺目的女人,她如果真的见过,应该不可能忘记。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她皱了皱眉,喃喃自语。
闻人卿一语道破:“很像程暮朝。”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闭月震惊了。
确实很像,难道程暮朝还有流落在外的姐妹?
闻人卿目光突然定住。
屏幕里,那间被监视的病房进来两个男人。
病房的摄像头应该是装在房门上方的角落,正对着病床,所以这两人开门进来,摄像头拍的是他们的后脑勺,看不清楚。
闻人卿快步走到书桌前,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击了几分钟,病房的画面被放大到整张屏幕,一下清晰很多,还能听到病房里仪器滴滴的声音。
一个男人进门就立在门边,呆呆地站着,仿佛石化了。
另一个男人则慢慢朝窗边走去,他走路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到了窗边,他拉开窗帘,晨光温柔地倾泻进来,病床上女人巴掌大的小脸,暴露在微光下。
苍白,脆弱,削瘦,美丽,我见犹怜。
姜闭月捂住嘴巴,惊呼:“是相册里的那个人。”
那男人回过头,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
闻人仕东。
07
病房里。
闻人仕东坐到病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女人。
时间仿佛遗忘了她,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眼角都有了细纹,她还是那么美,犹如初见时的模样。
闻人仕东视线一直停留在女人脸上,他伸手,轻轻帮她撩了一下头发,淡淡地说:“过来吧,看看你母亲。”
仿佛是一个程序指令,程暮朝像突然被激活的机器人,机械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
他双眼盛满泪水,眨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的盯着病床上的女人,就怕一个晃神,她又消失不见了。
程暮朝眼底一片血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扶着床缓缓蹲了下来。
眼泪扑簌掉落下来,在洁白的床单上迅速晕染出一小片水迹。
他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妈妈,妈妈。
程暮朝猜对了,母亲真的还活着,闻人仕东没有骗他。
当年,父亲开的那辆车的刹车被做了手脚,遇到迎面撞上来的大货车,踩刹车没用,只能强行打方向盘,车子最终撞在护栏上。
天旋地转间,他被母亲死死的搂在怀里护住。
一阵耳蜗轰鸣和剧痛,他眼前一黑,全身痛的发抖,有血滴滴答答,滴落到他的头顶,到额头,到眼睑,他的眼前一片猩红模糊的血色。
他哆嗦着仰头看,母亲额际撕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来,染红了整张脸,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伸出手,试探她的呼吸,摸她的心跳,量她的脉搏,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缓慢的心跳。
他终于控制不住,带着哭腔喊,妈,妈妈!快醒醒!不能睡!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心裂肺,可母亲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想要去找父亲,让父亲帮忙一起把母亲叫起来,可他看到他父亲也躺在了血泊中。
在撞击产生的剧烈冲击下,父亲被甩出了车外,生死不明。
他彻底崩溃了,终于憋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哭到肝胆俱裂。
泪眼朦胧间,他看到车外不远处,有两拨人缠斗在一起。
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对着那些人哭喊,求求你们,帮我喊一下救护车,救救我妈,她还有心跳,她能活下来。
有个男人仿佛听到了他的哭喊,逆着光朝他狂奔过来,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看不清那男人的样子,只隐约感觉到他的焦灼和急切。
然后他支撑不住,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有人告知他,他母亲失踪了,现场只找到了父亲的遗体。
他记得很清楚,车祸发生后,现场出现了两拨人,一拨是程家想要对他们痛下杀手的人,还有一拨人来路不明。
他就觉得母亲没死,她还活着,很有可能被那个不知长相不知来历的男人带走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那个男人。
直到昨晚,闻人仕东坦坦荡荡的承认,是我带走了宋若,因为她是我的。
他说,用你的命换你母亲的命,你死的也算有所价值。
程暮朝一直淡定自如的表情瞬间崩溃,他几乎抓不住笔,在纸上潦草地写道:“换我母亲的命……是什么意思?我母亲怎么了?她还活着吗?!”
闻人仕东告诉他,他费尽心血从死神手里把人抢了回来,但十几年过去了,她虽然没死,但也不算活着,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
前几年,宋若开始慢慢恢复意识,能对声音,光,触觉等等都做出反应,五感渐渐回归,但她始终没醒过来。
医生说,可能是病人本能在逃避,不想醒来。
闻人仕东从狂喜到失望。
他用尽了办法,依旧没能把她唤醒。
最后他认命了,他觉得,就这样守着沉睡的她,也满足了。这辈子,他逼她做过很多不开心的事,现在,他已经不想再逼她了。
睡着也好,醒来也罢,只要她愿意,他就陪着。
但从今年开始,宋若的心脏慢慢开始衰竭。
闻人仕东可以忍受她永远安然地睡着,却不能忍受她真的离他而去。
他想为她换一颗心脏,他砸下重金在全球找了一个又一个的专家教授,所有人都拒绝了他,表示没有植物人换心的先例。
可闻人仕东已经疯了,谁也无法阻止一个疯子的步伐。
最终,一个来自美国的专家团队同意做这台手术,万事俱备,就缺一颗心脏。然后闻人仕东想到了十几年前见到过的那个男孩,宋若的亲生儿子,程暮朝。
程暮朝把脸贴在母亲的手上,哭的喘不过气来。
他握着宋若的指尖,带着她的手,缓缓摸过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闻人仕东深深地看着宋若,在她耳边轻声说:“若若,你感觉到了吗?这是你儿子,程暮朝,那场车祸,毁了他的声音。”
宋若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听到了闻人仕东的话。
之前那么多次都无动于衷,说到儿子就有了回应,闻人仕东眼神一黯,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脸色反而沉了下去,他语气依然温柔:“你好好摸一摸他的脸,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闻人仕东和程暮朝都摒住呼吸,观察着宋若的反应。
果然,她的指尖动的更厉害了,眼珠子也在乱转,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
“医生说你的心脏有些不好了,你都听到了吧?”闻人仕东顿了一下,英俊的五官有些扭曲:“你听到后是不是很开心?终于可以摆脱我了,终于可以去另一个世界见程瑞了。”
“若若,你一向聪明,你猜,我这时候把程暮朝找来,是想做什么?”
这些话虽然是他们开始商量好了的,但程暮朝还是不忍心,他缓缓松开母亲的手,却被她的手指无力地勾住。
闻人仕东和程暮朝俱是一僵。
宋若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她的呼吸加重了,长长的睫毛不断颤抖。
她的手如柔荑,闻人仕东轻轻握住,递到嘴边碰了一下她的手背,眼睛里的悲伤和疯狂交织着,让人心惊。
“若若,我本来不想逼你的。我给你几天时间,你如果醒过来,就能见到程暮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犹如神迹,宋若眼尾滑落一连串的泪珠。
闻人仕东抖着手去擦。
“你也舍不得他对不对,那你快点醒来啊,你真的愿意这样睡到死吗?你真的不想看看你儿子吗?我发誓,我向你保证,只要你醒过来,我就放过他……”闻人仕东口吻虽然平静,但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宋若确实能听到闻人仕东的话。
最初,宋若感觉自己被困在一片无声的黑暗中,像个虚无的牢笼,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这里真的太寂寞了,简直要把人逼疯。
还好她的意识是时有时无的,有时候还没来得及被寂寞给逼到崩溃,意识就像突然被拔了插头的电脑,黑屏断电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渐渐她能感受到光,能感受到温度,听得到声音,能听到有个男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着那些前尘过往,说着一往情深。
她像听戏一样听了很多年。
慢慢的,她记起了一切。
听到主治医生说,是她自己不想醒来,她气的想打人。
她为什么不想醒?那个世界再不好,还有她的儿子,她真的很想醒过来,可她越想就越醒不来。
就像是身陷沼泽一般,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最后只能放弃。
但闻人仕东居然拿她儿子威胁她!
宋若气疯了,突然感觉自己身子一轻,挣脱了黑暗的枷锁。
“闻人仕东。”她突然睁开眼睛,软绵绵地骂道:“你混蛋。”
语气很凶,声音却很轻很轻,闻人仕东却呆住了,身形仿佛石化。
程暮朝瞪大眼睛扑到床边,激动地看着母亲,宋若看着眼前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的儿子,也红了眼眶。
08
闻人仕东的别墅里,监控室一片寂静。
姜闭月看着大屏幕上演的那一出,感觉自己像是看了一场电影。
她有些尴尬,有种偷窥了别人隐私的不安感。
原来相册里的美人是程暮朝的母亲,而卿卿的父亲似乎跟美人还有一段前尘过往,恩怨情仇……她终于消化完所有的信息。
姜闭月看着闻人卿冷漠的脸,磕磕巴巴地说:“没想到,你爸还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屏幕上,那三人看起来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闻人卿讥诮地笑了下。
他以为,他爸那种男人天生就没有心没有感情。
看了刚刚这一幕,他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冤枉他了,没想到闻人仕东还有这样一面。
小时候,闻人仕东永远在加班,永远在忙,偶尔回家也是一脸冷漠,他妈妈终于受不了提出离婚。
闻人仕东却面无表情地说,你把孩子也带走吧。
凉薄无情到极致,家庭,妻子,孩子,他都不要。
虽然闻人卿那时还很小,但母亲依然尊重他,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他,她问他,愿不愿跟妈妈一起走?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说:如果我也走了,就没有人爱爸爸了。
那时候,他觉得父亲很可怜。
但那个男人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的爱,而他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件事。
姜闭月双手环住闻人卿紧实的腰,努力的想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给他依靠:“没关系的卿卿,这种爹咱们不稀罕哈,我把我爹分给你,从此以后,我爹就是你爹。”
她就这样随随便便把自家老爹拱手送人,让姜海陆知道了估计又要记恨他了,闻人卿心头一暖,顺势搂住她,默默地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
姜闭月张牙舞爪地说:“靠肩膀,肩膀!”
闻人卿语气凉凉:“我努力了,要不你站到椅子上让我靠一下肩膀?”
姜闭月炸毛了:“闻人卿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矮!我也有一米六五好不好!进可超模退可萌妹,很厉害的好吗!哼,等我换上高跟鞋来碾压你。”
闻人卿面无表情:“那你得换个高跷。”
姜闭月反唇相讥:“小伙子挺好看的,可惜了,就是长了嘴。”
“可惜?”闻人卿搂住她的腰,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小翘臀,用抱小孩的姿势,把她抱起来与自己齐平,蜻蜓点水的碰了碰她的唇,声音低沉缠绵,意有所指的轻笑一声:“这张嘴怎么会可惜。”
姜闭月脸轰的一下红了,红的滴血。
这人真是太犯规了。
闻人卿就这样抱着她,往外走。
“去哪?”
“回家。”
姜闭月有些开心,双手捧住他的脸,像揉面团一样揉了揉,把他的五官都揉变形,眉心最后一点郁结也揉散了,她才停了手,笑嘻嘻地说:“卿卿,你的脸都是原装的欸。”
闻人卿斜晲她一眼:“你还怀疑我整过容?我这么英俊帅气的一张脸,哪里像整过容?”
姜闭月皱了皱鼻子:“嘁,还不是遗传了我婆婆的美貌。”
闻人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愣:“谁的美貌?”
“我婆婆的!”理直气壮,臭不要脸。
闻人卿低笑,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好,你婆婆的。”
两人很快回了静园。
闻人卿上楼洗澡,姜闭月搂着个抱枕玩手游。
玩了一会,心一直平静不下来。
闻人仕东说的那些话,病床上苍白孱弱的美人,程暮朝泪流不止的模样,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而过。
姜闭月忍不住给程暮朝发信息。
之前他让她先回去,明显是想支开她,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所以她也不好说自己走到一半又掉头回去找了他,还无意中看到了一切。
她只能委婉地问,谈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忙?
程暮朝回复,不用担心,一切顺利。
这话她根本没法接。
正捏着手机发呆时,有人从背后拿走她的手机。
回头看,闻人卿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漆黑发亮的发尾还在滴水,穿着一件白色T恤,清爽干净的像高中学长。
姜闭月突然有种回到十六岁时看到校草的心动感,心里小鹿乱撞。
他从背后抱住她,脸在她后颈窝,撒娇似的地蹭了蹭:“不许想他!不许跟他发微信!不许关心他!”他哼了一声:“你放心吧,有闻人仕东帮他,不会有问题。”
闻人卿霸道吃醋的模样,看的姜闭月心都要化了。
美色面前她毫无节操的宣布投降,她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好,那我只和你聊天,只想你,只关心你。”
“嗯。”小尾音有些开心地微微上扬。
“你想聊什么?”姜闭月摸摸下巴想了想,灵机一动,兴奋道:“我们来玩游戏,快问快答,我来问,你来答怎么样?”
“……为什么不是我问你答?”
姜闭月呵呵一笑,朝他挥挥小手:“再见!你将失去你可爱的女朋友。”
闻人卿眼巴巴地看着她,可怜兮兮地道歉:“我错了。”
姜闭月再次被他可爱到,捏着他的脸颊说:“我是看在这张帅脸的份上,才忍下来的。”她继续说:“我说下游戏规则,咱们这游戏是快问快答,答题时间不能超过三秒,追求的就是快,真实。如果超过了时间或者撒谎都要受到惩罚,必须答应姜闭月同学一个要求,至于什么要求我暂时还没想好,先欠着。”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闻人卿很上道了,眼睛都没眨就一脸淡定的接受了这不平等条约:“同意,开始吧。”
“最讨厌什么食物?”
“鱼。”
“为什么讨厌鱼?”
“因为四岁生日那年被闻人仕东带出去吃饭,差点被鱼刺卡到窒息。”
姜闭月愣了下,大眼睛里立马浮现出一丝心疼,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看着闻人卿,仿佛当年小小年纪被鱼刺卡到窒息的人是她一样。
闻人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低声哄她:“难过什么,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无奈又宠溺:“你看,说真话你又难受,我看着也心疼。”
姜闭月吸了吸鼻子,愤愤不平道:“真是气死我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四岁,生日,窒息,这几个词语组合到一起姜闭月就难过的不能自拔了。
只要一想到才四岁的小卿卿,在生日那天满怀期待的被父亲带出去吃饭,结果父亲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还差点让他被鱼刺卡死,那得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
对比她小时候,老爹和哥哥几个大老爷们,给她布菜从不假他人之手,鱼里面的刺总有人帮她挑的干干净净,简直被宠上天。
如果有时光机,她一定要回到过去,把小卿卿带回家,让他跟她一起,被父亲和哥哥们爱护着长大。
闻人卿不想谈起闻人仕东,问道:“还继续玩吗?”
“继续!”姜闭月点头,突然一脸坏笑地看着他:“除了我,还喜欢过哪个小姐姐吗?”
闻人卿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没有,只有你。”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互为彼此的初恋,但亲口听他说出来还是很爽,姜闭月暗自窃喜,问题升级,在暧昧的边缘疯狂试探:“初吻是什么感觉?”
“草莓味的。”
为什么会是草莓味的?姜闭月皱了皱眉头,努力回想他们的初吻那天她用了什么香水……可她压根就没有草莓味的香水啊!
难道初吻不是她?!
闻人卿低笑,胸腔都微微震动起来,好心告诉她:“那次在海边你喝醉了,然后吃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其实严格来说,第一次被姜闭月亲吻,是清吧醉酒送她回家那次,但那时候闻人卿对姜闭月还没感情,他觉得那不算初吻。在他心里,初吻就是海边那次。
姜闭月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原来你这么早就偷亲过我了!难怪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嘴巴有些麻麻痛痛的,还破了皮!你个禽兽!”
“不管你信不信,是你先动的手。”闻人卿表情古怪:“你还记得你那次在清吧喝醉,我的下场吗?”
姜闭月脑海中闪过一副青青紫紫的躯体,她羞愤的捂住脸:“好了闭嘴!换下一个问题。”
“喜欢养猫还是喜欢养狗?。”
“喜欢养女朋友,以及女朋友的狗……”
“能接受拍大尺度的电影吗?”
“不能,我的大尺度仅限女朋友。”
“……”姜闭月无语两秒:“最喜欢你女朋友什么?”
“性格,又怂又甜。”
姜闭月僵住:“怂?我哪里怂了!你这明显不是真心话,惩罚!记住哦,欠我一个要求。”
“……”这游戏还能这样玩的?
玩了游戏,两人又坐着一起看了会电影。
看到一半时,姜闭月侧过头看,闻人卿斜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眼底有淡淡的青紫。
姜闭月知道,为了找她,他昨晚一整晚没睡,担惊受怕是极其耗费心力的。
她轻轻的抬起他的头,给他垫了个枕头让他睡的更舒服,又把电影的声音按到无声。
空气中,有一种温暖的静谧静静流淌。
09
从临安回来不久,《珠宝猎人》正式上映了。
前期的话题热度加上扎实的剧本以及演员们精湛的演技,这个电影如宜凯影视预期的那样爆了,票房和口碑双丰收,两位主演也凭借这部电影大火。
路演,采访,综艺,闻人卿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他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着,已经一个多月没跟姜闭月见过面了,两人靠微信联系。
为了电影宣传,闻人卿很多行程都是和罗绍霆一起,保持着不远不近正常搭档的距离,外人也看不出来两人之间心有嫌隙。
这次又是一起参加国内一档知名综艺,到了玩游戏环节罗绍霆落败了,主持人提问最想说抱歉的人谁?
罗绍霆拿起话筒,一本正经地说,最想跟阿卿说抱歉,想请求他的原谅,做回好兄弟。
众人多少都看过微博那篇有关两人恩怨情仇的文章,罗绍霆此言一出,现场观众沸腾起来,主持人一嗅到大新闻的气息,立马把话筒递到闻人卿面前,问他接不接受道歉。
闻人卿笑的肆意风流,故意把话题带到《珠宝猎人》上面,玩笑般道,陈老板你作恶多端,八爷站在家国立场,也很难接受啊。
一场热热闹闹的大戏就这样被轻轻揭过,在场观众都不免有些失望。
罗绍霆他这个道歉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炒作,可能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自从电影上映后,他们简直红透半边天。
罗绍霆发现炒CP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怎么可能不利用,就算他不利用,他的团队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毕竟比起旧时的恩恩怨怨,咖位和人气才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果然,节目播出当晚,罗绍霆道歉的事被推到热搜头条。
粉丝们分析罗绍霆是真心为了当年的恩怨在道歉,而闻人卿是避重就轻,各大营销号纷纷发通稿盛赞罗绍霆知错能改真性情,一时间全网都在帮他求原谅。
舆论发酵,已经隐隐有种按着闻人卿头原谅的趋势了。
保姆车上,闻人卿阖眼闭目养神,经纪人冰姐垂着头看手机。
“啪”的一声,冰姐把手机摔到后座上,气的两眼冒火,冷笑道:“罗绍霆团队拿你作筏子,给他打造重情重义真性情的人设,他罗绍霆是真性情,那你成什么呢?爱记仇的小人?他带着舆论裹挟,你还非得原谅他不可了?”
闻人卿依旧阖着眼睛,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漫不经心道:“他们倒也没说错,我确实爱记仇。”
冰姐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知晓他一向有主见:“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
冰姐迟疑了一下:“我手里倒有他不少料。”
娱乐圈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闻人卿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况且,这是罗绍霆先出手,他们也不过是反击。
闻人卿睁开眼睛:“这时候放他的料不合适,压热搜压的太明显了。”
“而且现在是电影上映期,不能让他波及到电影。”闻人卿顿了片刻,轻描淡写说了四个字:“物极必反。”
冰姐眼睛一亮:“我心里有数了,这事交给我和公关来处理,你别管了。”她挥挥手:“不说他了,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她神秘兮兮的从后座翻出一大剁剧本,看起来足有五六本,一股脑全递给闻人卿,笑着说:“这几个本子都是大IP,是我这几天挑出来比较适合你的,人设和剧情都不错,制作班底也靠谱,你抽时间翻翻看。”
闻人卿和冰姐都很重视剧本。
审核剧本都要亲力亲为,两人眼光毒辣,一看一个准,所以才有了当初初登大银幕就成就一个影帝的辉煌历史。
之后接的青春剧,虽然是小成本,但是剧情好,最后反响也不错。
当年闻人卿也是流量小生,唱跳组合,就算不拍戏,唱跳和各种综艺也能维持热度。所以冰姐的原则就是,宁愿不接戏,也要保证剧的质量。
闻人卿接过剧本,神色认真的翻了翻,问:“你最看好哪个?”
冰姐抽出其中一本:“这部是历史正剧,导演看了电影很喜欢你的表演,特意找了我,这部戏会在央视播出,制作班底很强,但是是配角,不过我觉得配角也无所谓。”
确实无所谓,闻人卿也没有主演执念,如果有好的角色和剧本,他不介意作配。
姜闭月给闻人卿找的公关团队办事效率极佳,先是添油加醋,把水搅浑,舆论向着罗绍霆一边倒。
渐渐的,营销号开始下场带话题:是不是所有的道歉都一定要原谅,暗指罗绍霆按头原谅,手段不光彩。
这引发了很多人的共鸣,其实有些人一开始就觉得罗绍霆这样高调求原谅不合适,但是那时候全网舆论都向着罗绍霆,他们也无能为力。
现在有营销号带节奏,这部分人也渐渐站了出来支持闻人卿,这一群体并越来越庞大。
这件事闹了好几天,闹得沸沸扬扬,也只是让《珠宝猎人》的热度更上一层楼,闻人卿的死忠粉又多了一些而已。
闻人卿结束一天的工作,又已经到凌晨。
被司机送回家,洗完澡坐在阳台上吹夜风,福宝犹如一条死狗,直挺挺的趴在他膝盖上。
他一边摸摸福宝的狗头,一边慢慢喝啤酒。
地上东倒西歪已经摆了好几个空啤酒罐,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
小月亮已经好几天没有回他的信息了。
一个多月没见,想见她的情绪在黑夜和酒精的加持下越来越强烈,叫嚣着让他立刻马上去找她。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把福宝放在地上,叫了个代驾就出了门。
晚上不堵车,几十分钟就到了,代驾把车停在公寓楼下的街角处,闻人卿仰头就能看到她的家,他觉得自己离她很近,心情也好了许多。
屋中没亮灯,小月亮大概已经睡了,他趴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沉沉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咚咚咚”有人敲了敲车窗。
闻人卿昏昏沉沉看了一眼——带着鸭舌帽,穿着宽松大T恤的姜闭月,提了个袋子站在车旁,杏眼睁得圆溜溜的,惊讶的看着他,娇俏又可爱。
闻人卿笑了,开了门锁示意她上车。
姜闭月坐上副驾驶,问:“卿卿,你怎么在这?”她闻到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酒气,她吸着鼻子凑到闻人卿跟前闻了闻,酒气就更浓了,她皱着秀气的眉头看着他:“你喝酒啦?喝酒还开车,太危险了!”
闻人卿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低笑:“没开车,找的代驾。”
姜闭月感觉他眉宇间有几分倦意:“工作是不是很累,怎么不回家睡觉,反而跑这里来了?”
“嗯……我想你了。”闻人卿声音很低,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有一种缠绵悱恻的味道,姜闭月感觉自己心脏被电流击中了。
他委屈的控诉:“你都不回我的信息。”
姜闭月顿时有些尴尬。
不回信息是因为热搜,她看了有些生气。
她也知道小题大做了,但心里就是闷闷的,不舒服。
既讨厌罗绍霆总是捆绑卿卿,又没有哪刻比现在更清醒的认识到,卿卿不是她一个人的。
他还有粉丝,有很多人跟她一样爱着他。
闻人卿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轻声问:“怎么了?”
那些小情绪都是需要自我消解的,姜闭月不想谈,于是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啊。”她转移了话题:“你要感谢王亦珂,要不是她请我吃夜宵,你在这可蹲不到我。”
她把手上的袋子提起来晃了晃,一股诱人的香味飘散出来:“她家楼下开了一家烧烤店口味堪称一绝,吃完烧烤回来就看你的车停在这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姜闭月打开袋子,笑眯眯地把外卖盒捧到他跟前:“他们家的麻辣小龙虾真的特别好吃,我吃完了还让老板打包了一份,你尝尝?”
于是,两人在车里开始吃起了小龙虾。
准确来说,是闻人卿剥壳,喂给姜闭月吃。
姜闭月双手托着下巴看闻人卿剥虾,虽然带着一次性手套,但也丝毫不影响他手的美感,修长,纤瘦,骨骼分明。
这是一双弹琴画画的手,用来剥虾也很合适,她漫无边际地想。
吃着吃着,姜闭月发现闻人卿根本就没吃,剥好的虾都投喂给了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吃啊,不喜欢吗?”
闻人卿就着车里的灯光认真看了看姜闭月,小龙虾有些辣,她额头被辣出了细汗,双眼氤氲,雾蒙蒙的,脸颊发烫,嘴唇也有些红肿,泛着一些油光,漂亮又诱人。
他散漫一笑:“喜欢啊,更喜欢看你吃,感觉很幸福。”
姜闭月眉开眼笑,握住他的手腕,把递到她嘴边的小龙虾转了个方向,又递回到他嘴边:“你试一下呀,会觉得更幸福。”
闻人卿从善如流尝了一下,鲜香麻辣,虾肉入口Q弹,确实不错。
姜闭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怀期待的问:“是不是没骗你,是不是很好吃?!”语气隐隐透着自豪,仿佛是她亲手做的一样。
闻人卿点头:“好吃。”
两人齐心协力,把一盆小龙虾给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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