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晴盯着电脑屏幕上钟朗的微信头像看了快半个小时,钟朗的头像安静如斯,还就真没理她了。
在被白小小和唐糖接连拒绝后,她呼出口长长的浊气,鼠标点开和钟朗的对话框,飞速敲过去一行字:“晚上我陪你,别怕。”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写这样奇怪的一句话,与其说是给钟朗看,还不如说是给自己的暗示。
钟朗得逞地笑了,语气恭敬地回了“谢谢”俩字。
时晴抓着头发,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连对面桌同事约她一起去卫生间都没听见。
钟朗的朋友们意料之中的非富即贵,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美女帅哥。
寿星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大学生,穿着蓝色抹胸包臀小礼裙,要不是头上戴着傻乎乎的生日皇冠,她乍一眼差点把人家看成酒店的迎宾小姐。
寿星的男朋友给她在海燕市某高档六星级酒店举办的生日会,到场的嘉宾让时晴明显感到陌生,不仅是“不认识”的陌生,还有格格不入的距离感陌生。
她最常用的表现形式就是“沉默”和“微笑”,而且她发现如无必要,钟朗也不会主动和那些朋友搭讪。
早就料到她陪同钟朗赴宴会被他的朋友们猜测调侃两人之间的关系,每次她只是笑而不答,随便他们怎么猜测又怎么谣传,如果有过分的玩笑和举动,钟朗自然会帮她挡下。
但从大家认识到现在,也就只有一个男人酒后多话小声冲他俩开了半句不得体的玩笑,结果就被钟朗一记冷冽眼神瞪得退避三舍,再也没敢接近时晴。
时晴发现钟朗对待这种非真心商业社交与对待工作的态度差不多——冷漠、严肃,有屁快放没事滚蛋。
生日会上的氛围异常热闹,各种搂抱亲热耳鬓厮磨的场面,时晴心无旁骛地吃了点鹅肝牛柳喝了少许香槟就饱了。
水晶吊灯灯光明亮闪耀,底下纸醉金迷觥筹交错。
钟朗事先告诉过她,这次趁生日会他还要再谈一笔生意,给其中一个朋友露点口风打个预防针什么的。
所以当钟朗举着香槟走向他其中一个纨绔朋友时,时晴只好单独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无聊地抿着手中的香槟酒。
她表面上看起来比较乖巧懂事,内心却只在重复四个字“好想离开”。
时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钟了,不知道他们这群人还要吃多久,下面有没有其他安排。
钟朗与一个穿着休闲灰色西装配白色西裤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窗外夜景霓虹璀璨,他正轻勾唇角笑着,时晴的“好想离开”就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脑子,还形成了弹幕霸屏的模式。
钟朗的笑瞬间僵硬了一下,连刚喝到口中的香槟还含在嘴里。
“朗总,你怎么了?”朋友扬了扬下巴关心问,戏谑地笑着,“不会又想上次酒吧那样吧?”
“不会。”
钟朗咽下那口酒,左手插进西装裤兜,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地落在时晴脸上一秒又移开看向窗外。
朋友边喝酒边玩笑:“你别这么紧张兮兮的,哥们儿都默认你带来那女孩子是你女朋友,不会有人不长眼去打她主意。”
钟朗尽管笑着,也没有正面回答朋友的猜测。
时晴无所事事地靠着沙发背,视线一一打量着那些俊男靓女,从上到下仔细观察。
她想:寿星长得漂亮又年轻,但对待男友的亲密动作时却笑得很勉强,虚情假意。
朋友:“诶,朗总,你觉得我们今天生日会的女主人公怎么样?随便说说,我们不会告诉嫂子。”
钟朗一般在活动上会拒绝八卦,朋友也只是随口问着玩,并不指望他能答出什么标准答案。
但这次钟朗却挑了下眉,无所谓地回答:“虚情假意。”
“哦?”朋友霎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钟朗用端着酒杯的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臂,抬起酒杯指了指那个女生的方向:“你看,当Jhon与她亲近时,她笑得多勉强啊。”
朋友吃惊地看着他:“不错嘛,朗总,都学会观察入微了。”
钟朗笑笑不说话。
她想:那个Jhon也好不到哪里去,怀里搂着女友,眼神却时刻注意着其他美女,典型的朝情慕楚款,两人这方面还挺般配。
朋友继续聊着八卦,小声问钟朗:“朗总,那你是觉得她配不上Jhon?”
钟朗随心摇了摇香槟杯:“他们这方面半斤八两,很般配。
她又想:“Ada是全场最漂亮的美女,她的眼神最狐媚妖娆,在钟朗身上停留最多,时不时还会刻意看向我,看来是想勾搭钟朗可惜没找到机会。”
“咳咳咳。”钟朗被时晴这想法呛得一阵猛咳,赶紧用手背轻轻捂嘴,无辜的眼神剜了时晴一眼。
可惜两人之间还隔了好几个步伐凌乱的身影,时晴没能准确接收他的讯息。
朋友忙关心:“你怎么了?没事吧?”
钟朗摆手摇头:“没事,不用管我。”
她继续分析:“除了钟朗,在场的其他男性总会分一部分注意力在Ada身上,而那个Tony无论在和谁说话,他的站姿永远不会背对Ada,他的余光里可能全是她,Tony对Ada有意思,进门的时候两人表现就很熟稔,但隐约有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可能是怕捅破窗户纸就没得朋友做了吧?”
那个Tony就是正和钟朗“谈生意”的朋友。
朋友伸手搭在钟朗肩上,自嘲地笑了一声问他:“朗总,你知道你在我们圈子里多受欢迎吗?趁嫂子不在你身边,我就告诉你吧,在你七点钟方向的美女暗恋你很久了。”
钟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是说Ada?”
朋友连连点头:“对啊。”
钟朗拨开他的手臂,神情严肃:“朋友妻不可欺,你不是喜欢她吗?如果我真追她,我怕你会从这里跳江。”
朋友唇角抽搐了两下,突然愣怔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调整好面部表情,转惊诧到尴尬再到皮笑肉不笑:“朗总,你真会说笑啊。”
他用手指着钟朗摇了摇头。
时晴将这生日会上的每个人都评头论足了一番,末了才想起忘了最重要的事——给家庭群里传照片。
生日会上播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曲,但节奏普遍明快。
当Jhon把送女友的礼物拿出来时,除了时晴以外,全场女生都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女主角还激动地落了泪,Jhon双手捧着的黑色绒布礼盒里装的是一款蓝宝石项链。
项链吊坠是呈水滴状的硕大蓝宝石,链条部分由洁白明亮的均匀珍珠串成。
虽然以时晴的欣赏水平实在看不出好赖,她甚至觉得款式有点土,类似山寨版的“海洋之心”,但从女孩们的激动心情里她能猜到那款项链一定价值不菲。
恰好这会儿才是生日会的高潮,时晴忙拿出手机拍照,为了增加照片的可信度,她改成了自拍模式,让那群帅哥美女成为她的背景板。
可就在她调好角度,扬起官方微笑准备按下快门键时,钟朗却乱入画面。
他远远走近时就看到时晴在拍照,因为了解她所有的心理活动,所以才会掐准时机在她按下按钮时,冲镜头微微一笑。
他笑意明朗,眼神流光溢彩。
时晴看着照片只犹豫了小会儿就发送到了家庭群里,她给自己的解释是:第一,懒得再找角度,围着礼物起哄的人群有的已经散了;第二,钟朗上次乱入镜头,这次说不定也会乱入,而且万一这次拍得比上次还帅怎么办?第三,懒得再找第三个理由了。
钟朗被她的第三个理由逗笑,他把空了的香槟杯搁在黑漆茶几上,偏头温声关心:“你是不是想要离开?”
时晴如临大赦,急不可耐地点头:“嗯。”
旋即她又立刻不好意思地解释:“主要是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走吧。”
钟朗歪了歪头,顺其自然地拉过时晴的左胳膊。
时晴右手臂搭着泥色外套,里面穿着中袖蕾丝衬衣,衣袖是薄纱材质,钟朗手的灼热体温透过轻纱贴在她的肌肤上,害得时晴的面颊又不争气地红了,她身子僵硬到差点同手同脚,起来随钟朗走了两步才恢复正常。
钟朗憋着笑:“你又害羞了,脸很红。”
时晴抬手用手指翻来覆去地蹭着脸,被钟朗点明“害羞”后,脸更烫了。
她顺口撒谎掩饰:“嗯,我知道,这里热。”
“嗯。”
钟朗没有再拆穿她。
时晴回头看了眼仍旧热闹的陌生人,其中叫Tony的那位男生正冲她微笑挥手。
她立即收回目光:“你告诉了你的朋友,说我们现在离开吗?”
钟朗按下电梯按钮:“怎么,你舍不得走吗?”
时晴冷笑:“怎么可能?”
钟朗自顾自地解释:“他们后面还要赶其他场,那里的场合你更不会喜欢,我也不喜欢。”
时晴:“……你好像蛮懂我。”
钟朗:“或许这叫心有灵犀吧。”
月色朦胧、夜凉如水,城市天空上只有寥寥几点琐碎的星光。
斑斓的夜灯映照着苍穹下的积云,车窗外一截截的光带飞速后退。
钟朗还在纠结“心有灵犀”这回事,情不自禁地想要在时晴面前显摆:“时晴,要不你考考我,看我俩是不是心有灵犀?”
“你喝醉了吧?”
时晴看向他的侧脸,钟朗面色微红,西服上的酒味儿比她的还浓重一些。
钟朗偏头,眉目认真:“没有喝醉,如果不是顺便带了小张,我能自己开车回去。”
时晴仓促地提了下一边唇角,语气讥讽:“带小张难道不是因为知道在生日会上要喝酒吗?”
被无辜点名的小张表示:不想吃狗粮夜宵。
钟朗:“……”
时晴错开视线时顺便翻了个白眼:“就这还心有灵犀呢?”
钟朗好胜心起,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如你考考我。”
反正这会儿挺无聊的,时晴想了想便问:“你想怎么考?”
钟朗眸色清亮中有一丝迷醉:“就考这次生日会上你对我的朋友们的看法,怎么样?”
时晴微微蹙眉,看到他自信从容的神情顿时有点想退缩了。
钟朗趁机使用激将法:“怎么?你怕了?”
时晴激动反驳:“不可能,我和那些人又不熟,你怎么知道我对他们会有看法?说不定他们换套衣服迎面走来我也不会认识。”
钟朗回答:“这算第一题!下次见面能不能认识不一定,但我注意到你一直在观察他们,这是你的职业习惯吧?所以你对他们的初见印象肯定现在在脑海里还新鲜着呢,我说对了吗?”
时晴:他居然答对了。
时晴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嗯……那你猜猜我对Amy的看法吧。”
Amy是Ada的表妹,刚从澳大利亚回来,和他们圈子刚接触,还不太熟。
钟朗抚着下颌故作思考:“你觉得她很热情奔放,只是衣着过分简单暴露,导致Jhon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会飘向她的身材中最性感的部位,我答对了吗?”
时晴舔了舔唇瓣,追问:“那Ada呢?”
钟朗自信地笑了:“在你的审美观念里,她是全场最漂亮的女生,而且她喜欢把大部分注意力落在我的身上,可惜直到我离开也没找到机会和我单独聊几句,不过你看出了Tony喜欢她。我说得对吗?”
时晴有点懵:“你该不会读心术吧?”
钟朗纠正:“我说过,我们是心有灵犀。”
时晴将信将疑,鼓着右边脸颊想了小会儿猜测:“我明白了,是Tony告诉你的吧?他和Ada那么熟,肯定知道Ada对你的喜欢,而他也向你表明了自己对Ada的喜欢,对吗?”
钟朗固执地摇头:“不对,我猜的是你对Ada的看法,不关Tony的事儿。”
时晴不满争辩:“你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钟朗从扶手箱里拿出两瓶冷冻的果汁儿,一瓶递给时晴,另一瓶自个儿喝了两口:“那我们继续。”
时晴决定选一个稍微难的题目,可她在脑海里筛选了很久,都觉得那些人城府不深,差不多都能一眼看透。
如果她能看透,就说明钟朗也可能看透,可他之前不是说泛泛之交吗?他什么时候喜欢关注无聊的人了?
时晴内心天人交战,正当她灵光乍现要道出那个人的名字时,钟朗又抢先一步,慢悠悠地反问:“你想让我猜你对我的看法,对吧?”
可能是车里的暖气开得太大,时晴觉得很热,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瓣。
她有点紧张地搓着手:“对。”
钟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唇角抿着浅笑,他专注的眼神让时晴的脸更红了。
钟朗的笑容安静迷人,表面从容镇定,内心却慌得一批,因为他记忆里剽窃的关于时晴对他的看法还是在团建那会儿,谁知道时晴现在有没有变化。
此时此刻,时晴的脑海空空如也,钟朗没法从中得到半点确切信息。
因为被时晴的情绪环绕,他的内心也不平静,羞涩、燥热,滚烫的感觉扰得人心神不宁,呼吸和心跳皆变得急切冲动,车里的氛围似乎凝滞不动了……
只有张扬的呼吸和心跳还如此明晰激烈。
除了停止的空气以外,车好像也停了。
司机小张实在忍不住了,他早就打开了氛围灯,替老板烘托情感氛围。
这会儿他又打开照明灯,咽了一口唾沫转头提醒钟朗:“朗总,到了。”
他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心虚。
钟朗和时晴同时回过神,眼神一时慌乱无措,时晴快速推开车门:“算你答对了。”
夜风及时吹散混沌,钟朗松了口气随后下车。
两人从小区的露天停车场到楼厅、电梯、家门,一路沉默无语,直到钟朗推门而入才有意识地回头道“晚安”,不过时晴的动作比他更快更紧张地关上门。
“砰”是她的回应。
钟朗:“……”
时晴回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脑袋里“嗡嗡嗡”的仿佛纠结了一团捋不清的乱麻。
她打开手机微信家庭群,里面热闹极了。
老妈:“女儿,你身后的那个男生是谁啊?长得很周正啊,就是你下午说的那朋友吗?”
老爸:“同问。”
老妈:“@晴 你怎么不说话呢?”
老爸:“她这会儿肯定忙,一会儿看见会回复你的,是吧?@晴。”
老妈:“小伙子越看越好看,你问问他有女朋友吗?”
老爸:“我不赞成倒追。”
老妈:“你懂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讲求的是平等的恋爱观,男追女、女追男都一样,女儿年龄不小了,也该找个男朋友照顾她。”
老爸附和:“你说的对,@晴,女儿,你看到了吗?爸妈都在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咧。”
老妈:“如果是这小伙子让你陪同饭局,那肯定就是对你有意思,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晴”
时晴腹诽:“您二老不能在三次元好好聊吗?干嘛要在群里说这些?”
这会儿虽然比较晚了,但她还是决定回复爸妈的八卦心:“爸妈,你们看上的那个是我的老板,商业饭局,别误会,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女同事也在,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我的事我能处理。”
老妈居然秒回:“那你下午说是‘陪朋友’?”
时晴心里七上八下:“……”
算了,不理了,真烦人。
“心有灵犀”也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情。
钟朗偶尔蒙对一次就算了,但时晴想起从团建度假村到朋友生日会,钟朗不止一次戳中她心中所想,难道真的是“爱情自有天意”?
时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和钟朗之间的巧合多到可以拍电视剧,命运的牵绊也是一种奇妙的玄学。
她只希望她的人生小说千万别是一场虐恋。
钟朗自从搬到时晴家对面,成为她的邻居,半点线索没找到不说,人倒是日渐憔悴。
主要原因是没带保姆,照顾闹闹和收拾屋子都让他力不从心,另外他还得忙着工作和应付每天两小时不由自主的“强行入脑”娱乐。
但也正是由于他忙得不可开交,才给了时晴毛遂自荐照顾闹闹的机会。
闹闹是一只有态度的加菲猫,换了生活环境本来心情就不好,结果饮食水准还大幅度下降,以前顿顿猫饭为主,罐头和猫粮为辅,如今天天罐头拌猫粮,大不了再加点营养膏,养尊处优的猫生似乎已走到了尽头。
闹闹“抑郁”了。
养猫新手时晴为了改善闹闹的伙食,下班后与钟朗专门逛超市选了些牛肉、鸡胸肉、虾肉海鱼等生骨肉,准备拿回去照着教学视频做猫饭。
闹闹与时晴的亲密程度加深,当时晴在厨房剁肉时,它一直围着时晴的腿踱来踱去地喵喵叫,钟朗则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电脑敲键盘,嘴唇抿成一线,平光眼镜反射着米黄色灯光,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
其实他最初是想要进厨房帮忙,但迫于场地狭窄又害怕惹人嫌,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工作。
猫饭很快就做好了,时晴蹲在猫窝前轻轻揉着闹闹的茸毛,闹闹吃得津津有味,幸福地眯着大眼睛。
钟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弯腰轻声问:“你要还想养一只,周末我们可以去猫舍挑选。”
时晴抚摸闹闹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钟朗时神色迷茫:“你怎么知道我还想再养一只?”
钟朗读出时晴对他的怀疑,敷衍地笑了声后站直身子尴尬地走远:“瞎猜的。”
他双手插进白色西装裤兜里,回头看向时晴,时晴的脸上布满了问号,他心跳紧张到失去节奏,有些话大概必须在今晚说出口了。
但后果呢?他此时没法预料。
时晴半眯着眸,钟朗常常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除非情绪特别糟糕否则他都会优先选择把事情藏在心里。
时晴起身走向他,尖锐的目光直勾勾地逼视着钟朗的眼眸,他的眸若寒渊幽谭深不可测,这样的眼睛里一定藏有秘密。
钟朗终究是慌了,唇瓣微微动了一下,他脑海里充斥着两种对立的思想情绪。
一种是时晴的怀疑逼问,一种是自己的害怕逃避。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而且那事与我有关?或者你早就知道那件事的原因?但是你没告诉我?”
时晴连珠炮似的追问,但她的声线波澜不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然而,平静的海面下永远暗潮汹涌,这些钟朗都能体会,他的心好像快要炸开了,不受控制地露出一抹勉强的微笑,仍然垂死挣扎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时晴:“你太多次猜中我的心思,而且刚刚你慌了。”
这会儿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眼神彼此凝视,避无可避。
钟朗率先错开视线认输:“好吧,我必须向你坦承一件事。”
“什么事?”
时晴的心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一下一下地逼得她神经绷得紧紧的。
“喵——喵——喵。”
不合时宜地猫叫冲淡了少许气氛里的紧张。
钟朗抬手指向沙发:“你先坐下,我们再慢慢说。”
他的慌乱使得声音好像变了调,更加沙哑低沉。
“好。”
时晴咽了下口水,径直走到沙发处坐下。
钟朗手足无措地站了小会儿,转进厨房倒了两杯水走出,一杯搁在时晴面前的茶几上,另一杯被他焦灼不安地握在手里。
两人在沙发上挨得很近。
时晴拿过水杯:“朗总,你好像很紧张,到底是什么事,你能不能快点说?
钟朗轻轻吐出口浊气,小心脏怦怦直跳,尽量保持着声线平稳:“其实,时晴,我要说的事肯定会惹你生气,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或者不生气,但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
时晴这会儿已经有点不冷静了:“朗总,我求你别磨蹭,你越这样我越没法冷静啊。”
“好好好,我说我说。”钟朗来不及打腹稿,一鼓作气告诉她,“其实,我和你的小说没有任何联系,你可以继续写小说。”
“……”
时晴懵懂了,依照钟朗这句话的意思,玄学事件不存在?喵喵喵?
“不对啊,”但她也很快反应到不可能,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不对不对!第一,我敢肯定你不会看我的小说;第二,我们之前已经试验过了,你确实可以一字不差地同时复述我的小说内容……你忘了吗?”
钟朗语气干涩:“我没忘。”
“就算你在我家安装了摄像头,你也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楚呀。”时晴着急问,“你该不会真在我家安了摄像头吧?”
钟朗连忙解释:“我没有,我又不是变态。”
时晴神情凝重地盯着他,眼神似乎在说“你继续”。
钟朗端起手中的水杯喝了小口,撤走视线看向猫:“我想说的是,我和你的小说没有任何联系,有联系的是你和我。”
时晴追问:“什么意思?”
钟朗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之前我也以为我是和你的小说有联系,但当你停止写小说后,在每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的特定时段,我脑海还是会被其他思想霸占,只是霸占的内容从小说变成了你的思想活动。”
时晴眼中的疑虑好像更深了,她忙端杯连续喝了两大口水,勉强保持冷静。
钟朗看了眼她的脸色,继续解释:“所以我那时才清楚,与我有联系的从来不是你的小说,而是你!只是因为恰巧你会在那个时间段写小说,所以你我之间才会产生那样的误会。”
时晴慢条斯理地企图捋顺他的话:“你的意思是,每晚十点到十二点,是我的大脑活动直接侵入了你的脑海?”
钟朗点头,左手端杯,右手握成拳放在大腿上:“没错。”
时晴紧绷的身子瞬间瘫软了,她往后靠在沙发背,继续条分缕析:“难怪你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可大脑的活动和我的所见所闻是联系到一起的,所以,我在那段时间看见的东西听到的话也会在你脑海里呈现吗?”
钟朗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心跳快到无以复加:“没错。”
时晴慢慢回忆从她断小说到今天,她有没有在十点过后看过或听过什么带颜色的东西,脑海里是否出现过带颜色的龌龊想法。
她漫长的反思过程让时间安静了好久好久。
时晴想着想着,脸颊就开始泛起红晕,她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钟朗的脸也红了,他读到时晴已经想到他不敢承认的那部分内容。
时晴清了清嗓子:“你知道我想要问你什么吧?“
钟朗迟钝地点了下头:“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早告诉你,原因就是你知道的……我怕你会生气……其实蔡佩兰生日那晚我去酒吧接你就是为了说这事儿,但看你的样子醉醺醺的,所以才没说……后来就……忘了……然后就是在度假村,看到了不该看到东西,就不大敢说了……怕你误会。”
钟朗故意避重就轻,这次的谎言不大高明。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时晴尽力让脑子保持空白,可如此这般她还怎么质问钟朗呢?
钟朗放下水杯:“对不起。”
时晴看向他,胸脯被气得上下起伏:“钟朗,你变态吧,你这种行为和那些安摄像头偷窥女生的变态有什么区别?你更可恶。”
她说罢就起身离开。
钟朗理亏,但双腿不由自主地跟上去,聊胜于无地追着解释:“时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龌龊不堪,哪个变态不是主动犯罪?我这属于被动接受,有些东西是我甩不开的,我并非心甘情愿,我也没想到会那样啊?”
他情绪激动,差点语无伦次。
但时晴的脑子已经被愤怒塞满,她对钟朗的解释充耳不闻,只体会到他的强词夺理。
就在时晴打开门出去时,钟朗即刻抓住了她的胳膊。
时晴站在门口,两人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钟朗愧疚地望着她的侧脸,脸上已是满头大汗。
半分钟过去。
时晴慢悠悠地拨开他的手,回头看向他时眸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
钟朗欲言又止,鼻酸得没有再开口。
时晴:“你应该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吧?”
钟朗神色黯淡下去:“我知道,如果我早告诉你、早提醒你,我们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时晴往前走了几步,钟朗又喊住了她:“时晴,对不起,我没有早告诉你的真正原因是……我真心想了解你想法,并不是为了窥视你的生活、你的隐私,但我确实是伤害了你,对不起。”
他的心跳很快、很快,时晴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头,动作流畅地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进门、关门。
钟朗也慢吞吞地合上门,他明白,事情搞砸了,而且砸得一塌糊涂。
时晴现在的心情特别低落,她感到非常羞辱,自己如同被人剥光衣服当街示众般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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