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故事惊心动魄,宫城却叙述得很平静,很多次顾倾都忍不住用力抓紧了自己的手臂,她无法想象宫城经历了那么多,那些沉重的过往压在他身上,他却长成了一个心灵纯粹的人。
她也知道为何宫老太太要说那种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宫城说:“在日本那几年,我母亲会在晚上出去工作,我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她出去,我会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她回来,只要清晨听到她的高跟鞋在门口响起,我才会安心。时间长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睡着还是没睡着,梦游症的病源大概是那时候埋下的。”
“你怎么哭了?我还没有哭你哭什么?”
宫城扭头来看顾倾,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的脸色还是那么平静,看着她嘴角勾着淡淡的干净笑容,那笑容可以静止时间,让人安宁。
顾倾破涕为笑:“我没哭,就是眼睛有点痒。”
“我看看。”宫城伸手捧起她的脸凑近了看。
当他那张好看的脸逼近,顾倾脸颊不由发热,宫城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双手用力,把顾倾的脸蛋挤得像个河豚。顾倾咕哝着瞪他,不安分地挣扎要脱开,他抱着她的脑袋往前一倾,在她嘴上啄了一下,她就安分了。
咚咚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有人敲车窗,顾倾惊了一下,从宫城的双手中挣扎出来,扭头看到陆景炎贴近车窗的一张大脸,正奋力地想透过黑色单向膜观察车里的情况。
车窗打下来时,陆景炎那张脸看到车里两个人挨得那么近,顿时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们有那么饥渴吗?见缝插针地搂搂抱抱,考虑一下我……”
“好好说话。”顾倾伸手揪住他的领带往车里拽。
陆景炎顿时呈个大字被卡在车窗上鬼叫求饶:“哎哎,我不说了,不说了。”
宫城则在一旁笑着,他就喜欢顾倾这暴脾气。
“赶紧的,荒木桑在等着呢,宫城,赶紧叫你媳妇把我给放了。”陆景炎朝宫城投去求救眼神,顾倾的力气真不是一般姑娘那样,差点能把他给拽断气了。
“好好说话。”顾倾听到“媳妇”两个字,手里更用了些力,旁边的宫城也没有制止的意思,她知道他们是一丘之貉,在陆景炎断气之前把他领带给松开了。
荒木先生个头不高,体型微胖,穿着一身因为长途飞行而压得有些褶皱的西装,和顾倾想象中的私家侦探不太一样。顾倾想象中的侦探应该像雷蒙德·钱德勒笔下的马洛侦探或者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穿着长风衣,性格或硬汉或古怪避世。
眼前的荒木先生看起来是那种普通得随处可见的中年人,路上随便一个中年男人身上都有他的影子,沉默寡言中略带一点刻板印象,或许这样反而利于他这个职业。
或许普通,才能真正地无声无息地藏身人群中;或许普通,才是侦探这个职业最需要的伪装。
他见到宫城便及时起身恭敬地鞠个躬,对随后的陆景炎点了点头致意,看到顾倾,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谨慎,直到宫城用日语开口道:“没关系,她是我的人,值得信任。”
几个人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下来,荒木先生从一个也很普通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几份文件递给宫城,双手递上的动作很谨慎,像是在递送发烫的东西。
顾倾并不懂日语,看到宫城脸色严肃地翻阅文件,并不知道上面传达了什么样的信息。
两个人对话的内容听起来也非常深奥,因正好站在宫城身后,能瞥见文件上一些中文字眼,“身份”“案件”“死因”“重新调查”等,不知为何觉得紧张。
“辛苦你亲自来中国一趟。”宫城冷静地收起文件。
荒木脸色严肃地说:“宫城先生,我这次来中国,被人跟踪了,我在日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盯上我,对方是中国人,我想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你,你需要谨慎一些。如果重新调查取证,案件曝光后会对你不利,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陆景炎精通日语,宫城沉思着还没说话,他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用日语问:“被跟踪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他们也是很专业的人,我发现自己被盯上是两个月前的事,但我估计他们更早之前就盯上我了,至少已经有半年。”
陆景炎用英文骂了句脏话,宫城看了他一眼,起身对荒木说:“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三人送走了荒木,陆景炎余气未消,在房子里不耐烦地走来走去:“这事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干的,竟然派人到日本去调查跟踪,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顾倾听不懂日语,所以荒木走之前说了什么她完全是一头雾水,只是那荒木临走前还很有礼貌地跟顾倾躬身致意,此刻看到眼前暴跳如雷的陆景炎,听他说着什么“调查跟踪”,她心下还是有些着急,恨不得之前有人同声传译。
宫城淡淡地说道:“大约是之前我找人调查那起车祸的事被宇韩峥知道了,他想要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他若想查就让他查去吧,我的事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什么车祸?”顾倾更是被围困迷雾。
陆景炎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的茶杯斟满,连续灌下两杯茶才说话:“宇韩峥竟然派人到日本调查宫城母亲的事情,他们想干吗?”
顾倾这才注意到荒木和宫城面前的茶杯里的茶一点都没动,她抬头看着宫城,宫城一言不发地也盯着面前的茶杯,茶早凉了,他似乎在深思着什么,眼神游离在那茶水的色泽中。
“我要去一趟日本,尽快把我母亲的事情处理好。”宫城修长的手指捏起茶杯,浅浅地抿一口冷茶又放下,语气过于冷静,对宇韩峥调查他母亲的事并不放在心上。
陆景炎惊讶地挑起眉毛,他那张俊脸总能会出人意料地扭出很多丰富表情:“你疯了?你明明知道回去重新开启调查,不仅对你,对整个宫茶集团……”
他说到这儿,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倾,及时地刹住话。
宫城把冷茶倒了,手法娴熟地重新滤了热茶,他泡茶的手法十分优雅,像是在电视上看过的日本人泡茶的手法,不徐不缓,他把滤好的茶放到茶碟上递一杯给顾倾,说道:“顾倾已经知道了,我都告诉了她。”
“哈?都知道了?”陆景炎看向顾倾,那眼神还想要深挖什么,恨不得把自己长在顾倾身上,对于顾倾和宫城之间的所有事情他都好奇。
顾倾接着热茶抿了口,点点头。
宫城伸手把陆景炎正要噘嘴喝的茶杯从他手中夺下:“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跟顾倾说。”
“咱们三人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一起说的?”陆景炎一点都没有要先走的意思,厚脸皮地凑身上去,一只手撑在桌上,不正经地冲着宫城和顾倾笑。
宫城没笑,表情纹丝不动,却散发隐隐的冷气。
“得得得,我走,我走。”陆景炎败下阵来,摆摆手,不甚乐意地离开了。
顾倾忍不住摇头笑起来:“他真的好八卦。”
宫城伸手把顾倾手上的茶杯拿下来放到桌上,双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她:“我去日本处理些事情,至少需要一周时间,你乖乖等我,哪里都不许去,手机保持开机状态,我会随时联系你。”
顾倾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又被他打断了:“詹老爹的事,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处理。”
他仿佛能看透人心,顾倾还能说什么呢,也就乖乖地点了点头。
宫城母亲当年的案件,如今有了新的人证和物证,当年放火一事,宫城从来不信他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也是多年来他让荒木调查的原因,如今事情有了转机,他定然要亲自过去替母亲翻案。
走出宫茶集团,宫城正和沈黎交代公司事情,陆景炎把顾倾拉到旁边,一本正经地问:“顾倾,你老实告诉我,我这个人怎么样?”说话时目光不时往远处的沈黎瞥去。
“嗯?”顾倾意外地看着他,自信到以为自己就是宇宙中心陆景炎会问出这种问题,真是活久见了。
“你嗯什么?说呀,我到底怎么样?”陆景炎是个急性子,提了问,一秒都等不得答案。
顾倾偏头看着正在和宫城说事的沈黎,故意折磨着陆景炎的急性子,用一种树懒般的慢动作吞吞吐吐地说话:“这个嘛……嗯,怎么说呢?你吧……要说好还是不好,很难用一两个词概括,我得想想……”
陆景炎果然更着急了:“你赶紧说啊,我有什么优点,除了人帅钱多,这些我本来就有的你就别说了,就说些你的心里话。”
“……”顾倾在心里翻个白眼,这货果然还是以宇宙为自我中心的自恋。
她确实想出那么一两个词,准备脱口而出,眼角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人流中走过,让她整个身躯为之一振,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脸部表情瞬间凝固。
“怎么了……”陆景炎刚发现顾倾不对劲,她已经冲到马路上,不顾往来车辆的危险,“喂,顾倾!你去哪儿?”
宫城和沈黎听到动静都转头过来,看见顾倾正以逐鹿的速度跑出宫茶大厦,追着什么而去,宫城脸色一沉,也大步地追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沈黎走到陆景炎身边。
陆景炎边走边说:“不清楚,说着话她突然就跑出去了,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人。”
“人?”
沈黎跟着往外走,下班高峰时间,有人从旁边窜出来险些撞上她,她被陆景炎往后一揽,及时地避开了危险,整个人都靠在了陆景炎胸前。她仰起头去看他,他深深的目光看得她的心头突然一热,但她很快就又平静下来,离开他的胸膛,理了理身上的香奈儿套装,故作镇定。
陆景炎若无其事地淡淡挑了下眉,实则观察着沈黎的反应,心里有些窃喜。
大厦外面,追着顾倾去的宫城早已没影。
人流如织,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入高楼大厦之后,天空像倒扣的青灰色蛋壳。
只是一眼,只是一眼而已,但顾倾不会认错,那个人是戴维。
费娜已经来了中国,那么戴维和她一起来不是没有可能,可他为什么不跟费娜在一起,为什么要在暗处观察?为什么不直接来找她?他是被詹老爹派来的,还是自己过来的?
绿灯通行,十字路口的人流像流水线上密集的产品流动,顾倾看着那道背影扎入了人流中,一瞬间就像滴水入河,她则是被流水打得团团转的浮萍,找不到方向。红灯亮起来后,她看到那道背影正挤在对面街道的人流中匆匆穿行,她提步追过去,左侧传来刺耳的汽车喇叭鸣叫,胳膊被人从后一拽,被拉了回去,车子惊险地从她身前擦过,只差毫厘就撞上她。
回头,看到宫城严肃的脸,她才清醒过来。
街道对面,那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刚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幻觉。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顾倾又开始怀疑自己。
“怎么了?”宫城把她拉到路边的安全地带,克制着关切。
顾倾不甘心地环顾四周,直到宫城有力的大手稳住她不安的肩膀,让她正面看着他。
“我看到了一个熟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不来见我。”顾倾说。
“是戴维吗?”
顾倾真的佩服他,他怎么能做到那么平静?
“你怎么知道是他?”
宫城淡淡地笑了笑:“你在这里的熟人,除了我和陆景炎、沈黎几个,还有谁呢?”
他真聪明,顾倾看着他冷静的面孔,不安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从费娜出现,跟她说老爹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之后,她就心神不宁,那句“把你养大成人的老爹就要死了”一直回荡她的在耳边。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去日本?”顾倾已经开始舍不得他了。
真奇怪,她从未对一个人这样,还未分离就开始挂念。
“今晚。”宫城拉她靠近一些,“我已经交代了沈黎和陆景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们两个,有什么需要,你就给我的秘书Ben打电话,他会帮你处理。”
顾倾心中又涌过一阵不安的躁动,从前在曼彻斯特漂泊无依,在遇到宫城之后她有了安定的感觉,现在她开始害怕失去那种感觉。
我是不是太贪婪了?她在心里问自己,然后伸手穿过宫城的手臂下用力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我舍不得你,一分一秒都舍不得。”
宫城怔了怔,感到前所未有的高兴,也用力把她揽在怀里。
路边行人往来,侧目观看他们,他们却全然不在乎,这一刻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陆景炎和沈黎找出来,终于在路口看到了在马路边抱在一起的两人。
沈黎驻足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陆景炎追了上来:“一起去吃饭?我肚子饿了。”
“你自己去吃,我不饿。”沈黎径自往前走。
陆景炎甩不掉,嬉皮笑脸地靠上去:“不管饿不饿,到点就该吃饭,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我五年来都是一个人吃饭,我受够了。”
沈黎轻轻哼一声,停下来瞥他一眼:“五年来一个人吃饭?我看不见得吧,你在英国夜夜笙歌,我也听闻不少,你陆景炎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你从来不会让自己无聊。”
陆景炎没有生气,越发高兴:“你打听我?原来你有关注我在英国的动静,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他越说越高兴。
沈黎没理会他,但是也没不让陆景炎跟着,见他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像小时候总是黏着她,她莫名就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感慨。
感慨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热情,持续投入在对另一个人的兴趣上,这么多年来陆景炎对她兴趣不减,五年的分别也不能浇熄他的热度,她就觉得自己对他太苛刻了些,顿时心软下来。
“想吃什么?”
陆景炎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不说那就算了。”沈黎步子更快一些,嘴角却勾着一些戏弄的笑意。
果然,陆景炎惊喜又慌张地跟上来:“说,我说,我想吃沈伯伯做的红烧鱼,我已经很多年没吃了,我想起来就流口水……”
沈黎停下脚步,瞪他一眼:“不要得寸进尺。”她就知道这家伙心思多着。
陆景炎狡猾地笑起来,还故作委屈:“那是你自己问我想吃什么,这就是我最想吃的……”
沈黎叹了一口气,逆着路灯的光亮看他,发现他真的长得高大又英俊,五官褪去了几年前那种少年感,变得棱角分明,那双桃花眼少了过去的纯净,却多了一丝深沉,他真的不是昔日那她眼中单纯的小跟屁虫了。
看他那张脸久了,她竟也会心头一热。
陆景炎看着沈黎,知道自己的要求得逞,忍不住在心里打个响指。
“吃过饭就给我滚回你家去,不许在我家逗留。”沈黎无可奈何,拿出电话拨打给父亲,“爸,今晚景炎跟我回去吃饭,他想吃你做的红烧鱼。”
陆景炎像得到心爱礼物的小孩,两眼冒光,兴奋得快蹦起来了。
沈黎看着陆景炎那双桃花眼里一点都不懂克制的欲望,这种欲望他只在看着她时才会有,忍着想揍他的心情把他领上车。
晚上顾倾送宫城去机场,回来的路上,Ben开车送她回别墅,等绿灯时Ben递过来一份文件:“宫总给你安排了一个职位,你看看,有兴趣可以试试。”
顾倾怔了怔,接过文件翻看,是宫茶集团对外企划部的翻译工作,待遇走的是公司流程,她心里又暖了一下,不由觉得好笑,他是怕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无聊,给她找事情做呢。
Ben边开车边说:“宫总对顾小姐真好。”
顾倾看他说话没说完,知道他是等着她的进一步询问,就顺了他的意思:“怎么说?”
Ben是被宫城教育过的,不要打扰顾倾,她问他才可以答,不问他不能乱说话,可是看到自家老板对女友实在太好,但顾倾看起来又一直那么冷漠,担心她不懂得自家老板的好。
“宫总早就计划给你一份工作,他从英国回来之前就让我着手这个事情,翻译部当时有个人员正打算离职,但是手续没办妥,所以没有马上安排上。”
顾倾怔怔地听着,原来,在他带她回国前,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照看她。
她何德何能遇到他,可以把她的一生都安排好,又给她自由选择的权力。
电话响起来,看到宇韩峥的名字,顾倾接通,他在那头用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说话:“可否见个面,有些话想说。”
电话里不能说清楚?这句话到了喉咙又让顾倾吞了下去,因为宇韩峥报出的见面地址是医院,挂掉电话后,顾倾让Ben掉头,Ben没有问任何问题,照她说的去做。
到了医院,宇韩峥已经在等着,他见着顾倾,露出的温和笑容已经让顾倾觉得有些不一样,或许是那晚在火车站,他和孟云轩一起出现,那种想要毁灭什么的气息让顾倾有些不适,不适一直持续到现在见到他,温暖的笑容也不能冲淡他和宫城是两个对立的商业阵营这个事实。
谁让宫城是顾倾的男人,她这人护短,她会无条件地站在她喜欢的人这边。
“顾小姐,需要我等你吗?”Ben问,眼神有些不安地看着不远处的宇韩峥。
“好的。”顾倾回头对他笑笑,那笑容有安抚的作用,有一瞬间Ben突然明白自家老板为何会喜欢上顾倾这个女人。
Ben把车子开去停车场,在驾驶座上休息等待,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车窗传来敲动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到顾倾在车窗外面朝他招手微笑,他急忙清醒过来,给她开门:“顾小姐,你和宇……你这么快就谈完了吗?”
顾倾浅浅地笑,那笑容里又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让人猜不透,她点点头:“没什么好谈的,三言两语也就讲完了,现在你送我回别墅吧,我有些累了。”
夜色有些深了,越往别墅区开越是寂寥无声,车子里很安静,顾倾闭眼一路,却没有睡着,只想着宇韩峥带她去见了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宇心蓝时和她说的那些话。
宇心蓝拖着苍白得不成人形的身躯,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近乎透明的皮肤,长长的黑发,安静地躺在那儿,戴着呼吸机,像个睡美人,这种状况持续了五年,如今因为宇心蓝身体机能的原因,医生已经建议宇家停掉宇心蓝的呼吸机,她几乎没有可能会醒来,但宇韩峥还在苦苦坚持。
“为什么要带我来看她?你想说什么?”顾倾对躺在床上的宇心蓝毫无感情,她想起陆景炎跟她说的,宫城调查过宇心蓝车祸的事情。
“之前是我唐突,带你来这儿,希望你能理解之前我的语言行为。”
“我没有放在心上。”
说的是真心话,她的梦早醒了,她从对宇韩峥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中清醒过来,他虚无缥缈的温柔,一直在曼彻斯特那栋公寓里,她却一直抓不到。
清醒后,她就不必去抓了,此刻她更是确定。
“宫城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情,过去的不过是少女的悸动。”顾倾向来很坦诚。
宇韩峥扭头看她,苦涩地笑笑:“宫城确实很在乎你,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从来不知道他可以这么在乎一个人。为了你,他连下跪都愿意,他很怕失去你。”
心里咚的一声巨响,顾倾猛地扭过头来,眼中透出犀利的剜人的光:“等等,宫城下跪?”
她没办法想象那个画面,以为自己听错了。
宇韩峥的表情淡然而略显错愕:“怎么,你不知道?”
“为什么?”她瞪着宇韩峥,那样子好像不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就不会罢休。
宇韩峥垂了垂眼帘又抬起来:“因为是我让他下跪的。”
远远地,已能看到别墅,车子慢了下来,Ben的声音把顾倾飘远的思绪拉回:“顾小姐。”见顾倾一时没应,他又喊一声,“顾小姐,别墅门口有个男人,你认识吗?”
车子开近一些,顾倾往前看去,路灯下人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她的思绪又凝固住了。
戴维……
她没有认错,在宫茶集团大厦外观察她的人就是他。
“我认识。”
几分钟后,Ben把车子开走,车道上再无车子经过,入了冬,天灰灰的,树木萧条,冷风吹进了骨子里,湿冷湿冷的。顾倾看着戴维,戴维也站在那儿看着她,他的表情复杂,目光哀愁,昔日那种阳光灿烂的气质也随着气候一般变得阴翳。
那种阴翳让顾倾想起在曼彻斯特的日子,她一生都想要远远逃离的地方。
“顾倾姐……”
他只是开口喊顾倾的名字,那股哀愁就从他的唇缝中流淌出来:“老爹真的不行了……”
东京羽田机场,航班起飞回国前,沈黎给宫城发来了好消息,茶园那块地如他们所想,焕星投资中了标,沈黎在视频里说:“宇氏建设的人在现场全都呆住了,你没有在场看看他们的嘴脸真是可惜。”
宫城对这个消息并无太大反应,因他早就成竹在胸,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汇报到最后,他问:“她怎么样,工作可还顺利?”
沈黎在视频那头笑:“就知道你要问她,她那么聪明的女孩子,在哪里都不会吃亏,这点你倒是放一百个心,翻译的工作她做得也很用心,八面玲珑的心思跟人相处自有一套。她都没跟你说吗?”
“说了。”宫城语气淡淡的。
沈黎听出他有些不对劲,在视频那头沉默一会儿,问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她不指望宫城会说出什么,毕竟他从小就是个心思不外露的人,什么都不会轻易跟别人说,他们最开始认识的那几个月,他一句话也没说过,沈黎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果然,宫城不再多吐露一个字,点了点头示意,挂断了视频。
他去日本十天,除了几天通讯不方便,剩下的时间每天会和顾倾视频通话,就是她看起来一切都太正常,反而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四个小时的飞行,飞机落地杭州,手机刚能接收信息,陆景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接通后,陆景炎心急火燎地说:“宫城,我到机场了,你赶紧出来,奶奶辞退了顾倾在宫茶的工作,让人把顾倾带回茶庄关着了,非要她跟你划清界限,老人家根本不听我的劝,现在都不让我进茶庄。”
宫城淡淡地敛起眉头,语气是一贯的冷,脚步却迈得很大:“马上出来。”
奶奶把顾倾辞退,关在茶庄?为什么这么突然?
刚走出机场,陆景炎的车子就滑过来,猛地在他脚边停下。秘书Ben来接机,慌慌张张地追过来却被宫城打发回去,他一脸严肃地坐上陆景炎的跑车,车子轰鸣而动。
“到底怎么回事?”此前宫城拨打顾倾的电话,已无法拨通,茶庄那边也无人应答。
陆景炎拧着眉头专注地开车,把他多年来玩赛车的劲都给使出来,奈何有些路段堵车,车子久久没有挪动,他恨不得自己开的是宇宙飞船或穿梭机器。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宫城,宫城看着倒是挺淡定,他想到一句古话,皇帝不急太监急,但是想想又不对,呸,什么太监,不吉利。
“我怎么知道,奶奶早上大阵仗去了宫茶,亲自把顾倾给辞退后就带走了,沈黎毫无办法,你这边联系不上,她打电话让我去劝劝老人家,可奶奶让我吃了闭门羹。”
“这不像奶奶的行事作风。”宫城冷冷地说。
车子上了高速,陆景炎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不会是奶奶查到了什么吧?七年前顾倾在英国伤人坐牢……”
“之前她已经查到了,但也没有动静,况且,她不是坐牢,她是未成年自卫伤人,被送进管教所管教两年,跟故意伤的人性质不一样。”
陆景炎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开口:“你,确定她不是故意伤人?”
关于顾倾当年刺伤乔克一事的缘由,回国之前他已经给宫城查清楚了,据说是为了一个叫叶芬芳的已经自杀的女人,跟顾倾同是詹老爹收养的孩子,叶芬芳比顾倾大几岁,曾跟乔克交往几年,自杀后的尸检报告显示她肚子里还有个胎儿。
两人在曼彻斯特,也是见识过顾倾的狠,那姑娘狠起来无人能及。
宫城也突然沉默下去,脸色刷上一层浆一般,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车子拐进茶园,冬季的茶园没有活力,宫家庄园远远看去沉寂在山野之中像头随时会醒来驱赶来客的巨兽。这里是宫城从小长大的地方,除去在日本的那几年,他一直生活在这里,对这里太过熟悉,这一次却觉得有些陌生。
甫一靠近,房子里便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宫城和陆景炎快步走进别墅,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楼梯下呻吟的宫家老太太,急忙赶过去,视线拾阶而上,楼梯上面,是一脸惊恐地捂住嘴巴的何颂琳,还有冷漠地傲视一切的顾倾。
顾倾的脸,冷漠中带着刺一般的尖锐,那么陌生,刺痛了宫城。
刚才那一声尖叫,是何颂琳发出的,此刻她颤颤巍巍,既惊恐又愤怒地朝顾倾走过去,大声质问:“你疯了吗?你竟然推奶奶下楼?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然后,她扬起手,一巴掌重重地甩到顾倾脸上。
顾倾定定地站在那里,好像早已做好准备要接受这一巴掌,她冷冷地勾着唇角,冷翳的眸子俯视躺在楼梯下的老人,冷冷地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谁也不能禁锢我,我要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你们宫家,我从来不稀罕。”
她说这些话时,看也不看宫城一眼,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眸子里的冷,像锋利的兵刃。
场面太过突然,宫城和陆景炎愣住了,一时都失去了判断,直到推着轮椅过来的宫圳开口:“快查看一下奶奶的伤势,阿城,景炎,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打电话叫救护直升机,直升机来之前,去把谢医生找过来。”
宫城这才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走去奶奶身边,把奶奶从地上抱起,一行人跟在他身后,把宫家老太太送回起居室安顿好。
陆景炎看了眼楼梯上的顾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先要做什么,只是用力地叹了一口气,紧紧跟在后面,往宫家奶奶的起居室去。
何颂琳气急了眼,她无法相信顾倾会对一个老人做出这种事情,一巴掌还不够解恨,用力一推,顾倾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从十几层台阶上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之间,她想着,要是这么结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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