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媳妇要见公婆的这一天,天气格外好,十一月初的延州市秋意盎然,江滨两旁的公园到处都是菊花盛开。
叶梦昨晚花了一夜想今天要穿什么衣服,结果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今天一早翻开衣柜,随手拿了一件中规中矩的粉身连身裙,外搭一件米白色小外套。
她突然想到初次见面不能空手去,在车子快要经过一家大型超市的时候,她让他停车,她想进去买点礼物。
方清明笑着说:“我都为你准备好了,在后备厢里。”
叶梦以为自己去的是他家,没有想到他将车驶进了一家疗养院,正疑惑着,他停稳了车,清了清嗓子说:“对不起,一直没有和你说明我家的情况。其实我的父亲几年前因为脑梗,手术后虽然保了一条命,却神志不清,只好将他送到这里,而我的母亲一直在这里陪伴他。”
“伯父这几年一直都住在这里?”听了他父母的情况,叶梦感到意外。
“四年了。”方清明想起四年前父亲身患重病,一次一次在死亡的边沿垂死挣扎,最终战胜了病魔,却留下了神志不清的后遗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知道了他父亲的情况,想起一个月之前,为了爷爷的病,他一休息都在医院照顾自己爷爷而没能照顾他父亲,叶梦感到愧疚,低下头轻轻地说:“要是知道伯父这种情况,我爷爷生病住院的时候,你难得休息……”
话未说完被方清明打断:“我爸神志不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而你爷爷情况不同,况且我爸爸这边还有我妈妈照顾呢,可以说后顾无忧,而你的情况和我不一样,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只有我这个男朋友,我不帮你,谁帮你呢?”
他们下了车,方清明从后备厢里拿出礼物,都是高档水果还有营养品之类的。到疗养院的病房和花园还有一小段路,两人亲昵地漫步在鹅卵石铺成的悠长小道上。
疗养院环境很好,沿路上可以看到一个清澈的人工湖,湖边种植着杨柳、松柏之类的树,大大小小的花圃随处可以看到,老人家在这里养病是一种享受。
不远处一棵杨柳下,一个老头儿坐在轮椅上,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推着轮椅在湖边散步。
方清明指着那里说:“我妈妈推着我爸爸在湖边散步呢,我们过去。”拉起叶梦的手稍稍加快了步子。
到了两位长辈面前,叶梦才看清他们的样子。
方父头发全白,不过六十岁左右,看着像七十多岁的老人,身子歪歪地坐在轮椅上,眼神呆滞,目光发愣,对着湖面直问:“这游泳池怎么都没有人游泳?”
身后的方母,对比起来显得年轻多了,上身橘黄色休闲纱衣,下身白色带圆黑点喇叭裤,再配上短卷发,洋气极了。仔细打量,方清明的长相随了母亲,除了脸型,那五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
“妈。我带叶梦来看您和爸爸了。”方清明拉着叶梦来到方母面前。
方母带着微笑上下打量着叶梦,前些日子听儿子提及过这姑娘,农村出身,善良勤快,今日一见,果真讨人喜欢。
“这里风大,我们进屋再慢慢聊。”方母说话时,方清明早就将礼物放在叶梦手中,自己则帮着母亲推轮椅。
方父住的病房是个套间,有洗手间、厨房、会客厅,虽然面积很小,但对于病房有这样的配套设施已经非常完美了。
进了屋子方父被儿子抱到了病床上,他好像还记得儿子,指着儿子问:“那个泳池怎么没有人游泳?”还是方才湖边那个问题,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老头子神智出了问题。
方清明在父亲面前蹲了下来,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秋天了,天气凉了,没有人游泳了。”
方父虽神志不清,但某一方面好似又很清醒,他问儿子:“可是夏天也没有人游泳呀。”
不等方清明回答,方母倒了一杯水给叶梦,同时冲着丈夫说:“不要老纠结有没有人游泳了,看,你宝贝儿子把女朋友带过来了。”
方父还是很听老婆话的,歪着头一直盯着正在喝水的叶梦。
“这姑娘一看面相就是八字很硬,她是不是和清明同行呀。”原来他也有清醒的一面。
方清明轻声对父亲说:“她叫叶梦,也是我的同事还有学生。”
方父听了竟然拍手叫:“好,好,好。”连说了三次,也不知他是何意。
叶梦主动向方父方母问好:“我叫叶梦,伯父,伯母,你们好!”
方母对儿子的女朋友很满意,怎么说清明也三十有一了,是时候该结婚娶妻了。而方父清醒了一阵又开始犯糊涂了,又问妻子:“游泳池怎么没有人游泳呢?”
方母怕未来儿媳妇见笑,对叶梦说:“老头子病后,就像三岁小孩子一样,以后可要习惯。”
叶梦怎么可能不习惯呢,方父一场重病后就落下了后遗症,虽疯疯傻傻,但也有些可爱,至少人还在,一家人团团圆圆这比什么都重要。心里这么想着,她却不知如何搭话,幸好方清明说:“妈,叶梦很习惯的。”
方母越看叶梦越是喜欢,拉着她聊起了家常,知道她父母双亡,爷爷刚病逝不久,便避开了这些,聊些美食、旅行、娱乐等七七八八的,一旁的方清明也不打扰,陪着父亲说话。
而后方父吃了一碗面睡着了,方清明带着叶梦还有母亲去疗养院对面的酒家吃了个便饭。
看似是顿便饭,其实是在商议两人订婚的事,叶梦娘家没有人,方母想丈夫的特殊情况订婚也不便大张旗鼓,就想着按订婚礼俗,该买的买,该给的给,只是不想太高调而已。
方清明与叶梦正有此意,他们都是低调的人,本来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就没有什么朋友,亲戚之间也没有什么来往,就是同行不少,简单办个几桌订婚酒就好了。
两人的工作都忙,接下来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也会走上正轨,叶梦在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想3D打印遗体修复工作室正式开放并上了轨道后再订婚不迟。
方清明与母亲商量着她的提议也未尝不可,便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叶梦终于松了一口气,有长辈在,她还是有些拘谨的,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方清明的母亲如此开明,谈笑之间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听赵芳芳说起过城里的婆媳一般都不和,她也亲自见识过赵芳芳前婆婆的算计与厉害,却不想这样的婆媳关系根本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没了爷爷,却多了方清明这个准老公,还有未来的婆婆、公公,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亲人,她感觉老天对自己并不薄。
海地地震,我国6名维和警察在救灾中牺牲的新闻通过各个媒体渠道报道了出来,就连方清明与叶梦前往震灾地为6名维和警察遗体防腐整容的事也被报道了,内容大致将方清明与叶梦如何艰难赶赴海地,如何在时间相当紧急的情况下完成工作任务的过程都做了描述,最后还不忘说明他们是情侣,并用金童玉女、殡葬整容界伉俪等词语来形容他们。
文章一报道出来,就被其他新闻媒体转载,很多群众除了知道6名维和警察不幸牺牲的新闻外,连为烈士整容的整容师都知道了,更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
新闻在全国殡葬系统传开了,方清明处事低调,不希望自己工作的事被新闻媒体报道出来,更不希望他们恋爱的事天下皆知。叶梦还被蒙在鼓里,直到林多告诉她,她才后知后觉。
她打开林多从微信里发过来的新闻网站链接,看了一下相关报道,文章内容都很写实,字里行间也都带着对遗体整容师的尊重,唯一不妥的就是曝光了两人的情侣关系,还用殡葬整容界伉俪来形容。
与此同时,方清明敲开了徐馆长办公室的门。徐敬见到他眉开眼笑,热情招呼他坐在自己的对面,主动对他说:“清明,这两天的新闻看了吗?你和叶梦可为我们殡仪馆争气了。”
方清明正为此事而来,他问:“之前我外派工作的事都很少被新闻媒体报道,这次为什么被报道了?”
徐敬想了想回答:“可能是6名维和警察牺牲的事迹被大量报道,因此和这个有关的事也被牵扯报道了吧。”
方清明又问:“报道也就算了,怎么把我和叶梦谈恋爱也公之于众了?”
徐敬眉头深锁:“可能是我话多吧,当时向上面无意说了你们的关系,我也没有想到会透露给新闻媒体。”她也觉得不妥,连忙致歉,“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都这么说了,方清明能责怪什么呢?他和叶梦不过谈个恋爱,弄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还好他们是奔着结婚去的,否则自己都不好收场了。
离开行政大楼,前往主礼楼的路上,遇到了叶梦。叶梦为了新闻的事正寻他呢,方清明将徐馆长无意向上级透露两人关系的事和她说了,她说:“徐馆长也是无意的,她也没有想到上面会透露给媒体。”
“算了吧,过阵子就没有什么热度了,到时候也没有人会关注了。”方清明这样安抚着她。
彼时,一架从美国降落至首都的飞机上,一抹英气高挑的身影下了飞机,她身着黑色波点职业套装,外披灰色过膝风衣,齐耳短发,戴着超大黑色的墨镜,提着行李快步走出机场。拦了辆出租车,放好行李箱坐进去,转头的瞬间,看到了放在椅子上的《首都日报》。她离开这个国家八年了,每一天都怀念它的一草一木,自然而然地拿起报纸翻阅起来。
突然,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兴趣。一字一字看下去,脸色渐渐变暗,原本愉悦的心情消失,胸口闷堵,自言自语说:“清明,难道我回来得太晚了吗?”
半个月之后,延州市迎来了初冬,由于是南方沿海城市,这里的初冬并不寒冷,早晚微寒,而中午有时还是像秋天。
震惊海内外的延州市连环谋杀案至今未破,凶手仍旧逍遥法外,还好凶手平静了一段日子,并未制造第四起连环谋杀案,不过只要凶手一天没有抓到,延州市市民就不得安心。离严局长规定的两个月破案时间越来越近,毕一杰与陆添最忧心的事恐怕要来了。
而这一头,方清明想要在延州市大力推广的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终于有了进展,在计算机技术人员的不懈努力之下,研究出了此技术,并且经过多次测试,证明技术已达到了成熟,可以投入到实际工作应用中。
3D打印遗体修复工作室在延州殡仪馆成立了,就位于客户服中心大厅里相当显眼的一间大约十五平方米的房间里。
工作室的门是两扇实木雕花大门,门上挂着金字招牌,进入工作室,中间一排办公桌上放着两台电脑,电脑则与一台3D打印机相连。四面除了一面是窗外与门外,其余两面摆着陈列柜。柜子里陈列着几十个大大小小通过3D打印机打出来的成品,成品都贴上了硅胶并画上了妆容。其中一个成品怎么看怎么面熟,原来是照着方清明的样子做的,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一张人脸。
中间是一排超大的办公桌,两旁摆着两排沙发,沙发前都有个小茶几,家属可以坐在沙发上,喝着茶与工作人员沟通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很是方便。
这样宽敞舒适的工作环境,让叶梦很满意。
工作室成立的第一天下午,徐馆长就让方清明召集殡仪组的工作人员来工作室观摩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
下午两点左右,工作人员陆续来到工作室,纪秀花、周峰,曾国宝、刘冰、赵芳芳、甘晓晓、老杨都来了,想见识见识传闻中的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
方清明为大家解说:“对于遗体损坏严重的,比如因为火灾、矿难、高空坠落等事故受损厉害的遗体,先前我们都是通工手制模,来重塑逝者头部,既费时费力也费金钱,而且最终出来的修复效果只能还原逝者生前百分之六七十的样子。如今,有了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可大大缩短工作时间,提高工作效率,省钱省时,修复效果能还原逝者生前八、九十的样子。此技术要先从家属那里获得逝者生前照片、身高、体重等基本信息,然后建立人体三维模型,再通过3D打印技术,使用光敏树脂等材料将模型打印出来,修复的每个步骤环节都要充分征询家属意见。”
在他生动解说的时候,叶梦已打开电脑,通过技术软件在电脑屏幕上展现了几个头部三维模型。
方清明从他身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用3D打印出来的头部模型,大家一看,都笑了出来,原来这个模型是参照方清明本人模样做的,和他的相貌完全是一个模子的。
他托着自己的标本模型打趣介绍:“这就是模仿我的样子用3D打印出来的模型,大家看看仿真度如何?”
纪秀花应:“非常逼真!”
其他观摩的工作人员也纷纷感叹:“太像了!”
方清明调侃道:“这还不是最像的。”说着将自己的模型递到了叶梦手中。
叶梦打工具箱,开始给模型人工修复,而方清明配合着她的动作说:“3D打印技术也离不开人工辅助,制作了原模型再借助我们整容师灵巧的双手,这样出来的成品就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果真,叶梦两三下就将手上的模型修复得更加自然。
两人一做一说,配合完美,得到了工作人员的热烈赞同,其中还有人开起了二人的玩笑:“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遗体整容师中的金牌伉俪,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
叶梦天性腼腆,害羞地低下头躲到赵芳芳的身后,赵芳芳护着好友说:“你们别跑题了,今天的工作重点是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你们可要认真听,回头徐馆长可要考试的。”说完扭头看着徐敬说,“老大,对不?”
徐敬拿赵芳芳圆场:“今天大伙儿关注重点是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其他话题不许说。”
这样一来,大家也不拿他们取笑了。
延州市公安局刑侦一队办公室因为严局带来的两个新同事,气氛变得极不和谐。当然,这也不能怪严局,早在两个月之前,他在会议上就说了如果两个月内不能破案,由省厅另派法医与刑警来接手此案。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只能另请高明了。
严局的身边站着一男一女,女的俏丽短发,内穿白色高领休闲毛衣,下着黑色牛仔裤,外披一件长膝风衣;男的个子高大,身材彪壮,一套皮衣皮裤,再加上嘴边的胡楂,显得有几分匪气。
严局指着身边的女子,镇重介绍说:“涂月,美国纽约法医局法医,她将接手连环谋杀案的尸体鉴定工作。”
介绍结束,涂月非常大方地对同事们说:“很高兴可以和大家共事。”说着特意走到陆添身边,“老同学,好久不见!”
大伙这时才知道他们是同学,严局倒是豁达:“既然认识,那就更好了,虽然上面派人接手,但原先负责此案的并没有调离,还要协助,你们是老同学了,相信配合更加默契。”
说完他转向身边的男子继续介绍说:“他叫丁晓峰,这名字大家一定如雷贯耳了吧,国内顶尖刑侦高手,大伙以后都要跟着丁师父学。”
丁晓峰静静地站在一边,默默低着头,好像在寻思什么。
严局走到毕一杰面前:“你还是一队队长,不过在调查此案时,要听丁晓峰安排,全面协助破案,明白吗?”
“明白。”毕一杰斩钉截铁地回答,转头对跟着自己共事多年的一队警员说,“从今天起,连环杀人案由丁晓峰负责,我们全力协助他破案。”
话音刚落,一名警察走进办公室向严局报告:“云鹤山下发现一名女尸,据当地派出所传来消息,女尸的特征与前三起连环谋杀案如出一辙。”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丁晓峰、涂月、毕一杰还有一队警员顾不上新同事之间的寒暄问好,便飞奔离开办公室,火速前往抛尸现场。
云鹤山是南潭县刚刚开发的小旅游景区,此时山脚下已聚集了当地派出所与从延州市赶来的警察。
抛尸现场已被拉上警戒线,涂月、毕一杰、陆添等人跟在丁晓峰身后进入现场,死者尸体情况与前三起命案相差无异。
涂月来时,已仔细了解连环谋杀案的情况,对于前三起尸体特征很熟悉,今日亲眼看到第四起尸体时,她不禁摇头叹道:“被害人死亡时间有三天以上了,凶手到底是什么人,竟可以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连续作案四起,而且用同样的手段对被害人实施犯罪,甚至连摆放尸体的姿势都要故弄玄虚。”
丁晓峰看完尸体后,抬起头来观察四周,这里四面环山,只有东面唯一一条小路,小路越往里走,杂草树丛越来越高。他听完涂月的话后说:“凶手不是故弄玄虚,而是有严重的强迫症,一定要将尸体这样摆弄,才心安理得。”
“凶手有心理或精神疾病。”涂月说。
“凶手不止一人。”丁晓峰转头看向毕一杰,“派人到四周草堆里搜寻,特别是小路通到这里的地方,看一下有没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毕一杰也是老刑侦了,怎么可能没有想到搜索四周呢,他冷冷地回应:“早就派警员四处搜寻了。”
丁晓峰又问:“这次发现尸体的是什么人?”
“拾草药的附近村民。”回答的是当地派出所一名警察,“村民每个月都会来这里采一两次草药,发现了尸体马上就报警了。”
那一头,涂月与陆添还在查看尸体,由于与前三起尸体特征无异,附近又没有发现可疑物证,除了重复记录前三起尸体早就记录的特殊外,并无再多发现。
搜索四周的警员们也陆续汇报说没有任何可疑线索。
丁晓峰就想不通了,凶手难道是长了三头六臂,杀人抛尸可以做得如此天衣无缝,而且还能连续四起,像这样高智商的犯罪在国内实属罕见。知道涂月是从美国来的法医,对这样的案子肯定有经验,他回头又问涂月:“你在美国那么多年,像这样高智商犯罪也接手不少,从尸体上就没有其他什么新发现?”
涂月从尸体边上站起来:“现在我们法医只是用肉眼来检查尸体,详细的鉴定结果要等尸体送回物证鉴定中心后才能出来。而且我还没有检查过前三起尸体,所以暂时不会有新发现。”
说起前三起案件,丁晓峰问陆添:“前三起案子的尸体,涂法医官要重新鉴定,还在物证鉴定中心吗?”
陆添跟在后面回答:“送到殡仪馆暂时保管了,如果要重新鉴定要去殡仪馆。”
丁晓峰觉得好笑:“案件还没有破,怎么就送到殡仪馆保管了?”
陆添解释:“由于物证鉴定中心保存条件有限,一般尸体鉴定结果出来不久就算案子没有破也会送到殡仪馆暂时保存,殡仪馆保存设施比较好,如果要重新鉴定那里也有场所与一些简单设备,很方便的。”
丁晓峰就连环杀人案在脑子里理了理头绪说:“马上回去,大家一起对案子的每个细节做个详细分析,明天我和涂法医去殡仪馆。”
涂月回了声“是”,又扭头轻声问陆添:“尸体是送到了延州市殡仪馆吗?”
陆添捂嘴说:“说来也巧,与我交接尸体的殡仪馆工作人员你再熟悉不过了,是方清明。”
涂月额角与眉毛微微上抬,原本淡漠的神情有了异样的情愫,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为了尽快破案,丁晓峰带着下属们顾不上吃午饭,就直接回到办公室,围坐在会议桌旁,就连环杀人案做详细具体的分析。
回局里之前,丁晓峰为了更好地分析抛尸地理位置与环境,让同事制作了延州市各县的旅游景点地图,当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有人将地图送来,并挂在会议桌前的墙板上。
他手里拿着笔,侧站在地图前,用笔画着几起抛尸地点说:“第一具尸体被发现于天福县石头山脚下的杂草堆中,天福县位于延州市西北面,而石头山是天福县比较偏远的景区,平时是本市市民周末近郊游的选择地。”他说着在地图的这个位置画了个圈,接着视线移向第二起抛尸地说,“第二具尸体发现于龙都县兔耳山脚下的小溪边,龙都县位于延州市场东南面,同样的兔耳山也是刚开发不久的景区。再看看第三具尸体发现地,平龙县浪花山下的丛林里,平龙县位于延州市南面,浪花山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景点。今天12月13日,第四起案件又发生了。”他的笔重重点在云鹤山上继续说,“这里就是南潭县,位于延州市北面,云鹤山南潭县小景区,山脚下杂草丛中,第四起尸体出现,在座的各位都刚刚去过案发现场。”
他做着总结:“四起连环杀人案,都发生于延州市不同县的小景区,时间从7月3日跨到12月13日,五个多月过去了,案情毫无进展,现在我想听听在座的各位对案情的分析,我要具体的。”
他看向毕一杰:“毕队,您先来。”
除了涂月与陆添在鉴定中心给第四具尸体做尸检外,参与连环案的刑侦一队警员都在。他们与毕一杰并肩奋战多年,破获过大大小小不少案件,面对这起棘手的连环案,他们也尽了全力。特别是队长毕一杰,更是没日没夜加班,探访,还是没有头绪,结果省厅派来丁晓峰与涂月,毕一杰变成了协助,大家多多少少也有些不满。但目前以案件为主,包括毕一杰在内也没有显露不满情绪,都积极配合与协助。
毕一杰起身,也站到了地图前,虽然他的个子差了丁晓峰整整一个头,但依然有气势地说:“我说说案情无头绪的几大因素,第一,案发地也就是这四个景区,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能将女尸抛到山脚下,肯定是通过交通工具运送的,景区与景区附近都没有监控,调取了离景点最近的有监控的路段,时间筛选案发前一周,结果车流量非常庞大,无法做到一一排查。只能排查出现两次以上的车,这些车大部分是送游客到景点的大巴,少部分私家车、货车,我们对车主逐一排查,有的是车主自己开的,有的是亲属开的,并未发现可疑人物与车辆。”
丁晓峰突然打断问:“这些车都一一排查过?”
毕一杰应:“除了载运乘客的大巴,其他车都排查过。”
丁晓峰又问:“为什么不查大巴?”
毕一杰回:“大巴都载着乘客与行李箱,根本不可能运送女尸,所以我和警员们一致认为没有必要浪费人力与时间排查。”
丁晓峰听罢摸着下巴,轻蹙眉头寻思许久也没有觉得不妥,示义他继续说下去。
“前三起被害人年龄都在20到25岁,第一二起案件被害人非本地人,一个是鞋厂女工,另一个是公司行政人员,因此发现尸体后一个星期才确认死者身份,第三位受害者是延州市本地人,发现尸体后一天就确认死者身份。调查了三个被害人生前的同事、朋友,邻居,都不是犯罪嫌疑人,暂时未找到三者之间共同的联系。还有发现被害人尸体除了一起是游客外,其他两起都是附近村民,他们除了发现尸体外,对运尸之人一无所知。走访附近村民,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找到。”
丁晓峰摸着下巴的手终于放下,叹气说:“你们就没有想过凶手的精神有问题吗?”
毕一杰答:“按正常逻辑,杀人后都恨不得毁尸灭迹,既然有条件将尸体送到偏远的景区,就应该从高处将尸体丢到深深的山谷中,这样一来尸首没有那么快被发现,甚至根本不会被发现。可凶手不按常理,将尸体通过山脚下的小路丢弃,并摆放成特殊的姿势,很明显凶手有严重强迫症,精神上有问题。所以我们调查了延州市记录在案的精神病患者,他们都没有作案时间,排除了是凶手的可能。”
丁晓峰围绕着会议桌边走边说:“照这么说,这连环杀人案就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了?”
办公室的警员们都不敢吱声,就连毕一杰也默然低下了头。
丁晓峰终于清楚这几个月来,他们对案件的调查思路,走访、排查、调查之人,按正常逻辑思维,都是工作重点。对于普通杀人案件来说,这般调查下来短时间内就能破案,问题是这不是一起普通谋杀案,而是性质十分恶劣的连环谋杀案,凶手可以如此轻松地杀四个年轻女性,还能悄无声息地将尸体运走,并摆了独特姿势。可见凶手就算有严重的强迫症,智商还是正常的,并且思维缜密。
“我说一下我对案情的分析吧。”他沿着会议桌走了半圈后又回到了原点,站在地图前,“四起案件的尸体都在景区山脚下被发现,我认为凶手的工作与景区旅游有关,查一下安排这些景区的旅行社还有游客名单,还有就是被害人之间虽然不认识,但肯定有共通之处,很多细节之处都可以查到,哪怕是微小的细节,我们都要查,比如兴趣、爱好,现在智能手机那么普遍,最好查一下他们的微信、微博等交友软件。”
针对他的分析,毕一杰说:“四起案件发生前的这几个景区的游客我们都查过,当时都在景区游玩,并无作案时间,还有被害人的微信、QQ、微博,微信与QQ交友聊天记录都没有可疑之处,都有开通微博,关注的都是一些一、二线明星。”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丁晓峰不悦地问。
“查不到任何破绽,说了也没有用,但都有记录,还没来得及给您看。”毕一杰并不是能说会道之人。
丁晓峰摆摆手说:“那就查旅行社。”突然想起毕一杰说过的大巴,又说,“大巴也给我一辆一辆查。”他也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了。
案情分析会结束之后,第四位被害人身份也被确认。通过排查本地近日失踪的女性,已确认被害人叫李梅梅,二十一岁,还是在校大学生。
再之后,毕一杰与警员们投入到紧张的调查之中,涂月的第四起验尸报告也出来了,与前三具尸体的特征无异,死亡时间是12月8日凌晨1点到3点之间。这是他们接手连环案的第一天,从案件分析与尸体鉴定上都没有发现新破绽与新可疑点,两人也陷入了窘迫之中。
晚上八点,他们站在小办公室的窗台边,交流了第一天接手案件的感想。
涂月说:“我们可是空降部队,如果破不了案,压力可不比毕一杰他们少。”
丁晓峰淡淡说:“是啊,毕一杰的刑侦经历不比我少,他破不了的案,这个案子自然有它的难处。”
“毕一杰破不了案,大不了被严局训一通,而我们是被公安总部特别派遣过来的,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还破不了案,我们会颜面扫地的。”
“毕一杰和那些警员们都有多年共事之情,对我们两人的突然出现,多多少少是不高兴的,不过,我相信他们都有职业操守,会全力配合协助我们。”丁晓峰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陆添是我大学同学,后来我去了美国留学,他留在延州市公安局当了法医,现在为了这起案件,关系也有些尴尬。”涂月想起曾经的大学时光,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个人。
“明天我们还是要去一趟延州市殡仪馆,重新再鉴定一下那三具女尸,并不是对之前的验尸结果有所怀疑,希望不会影响你和陆添之间的关系。”丁晓峰的视线慢慢地转到她的脸上。
他们相识其实并不久,前阵子有个共同任务相识于首都后,便被派到了延州市负责这起震惊中外的连环杀人案。
初见她,她干练精明的形象他就牢记在心,后来通过相处,他们倒是挺合得来,可惜从她的言语中不难发现,她回延州市是为了一个男人。
她凝着笑容说:“不影响,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陆添也没有那么小肚鸡肠。”她转正身体,笑容依旧灿烂,“好了,不聊了,明天八点延州市殡仪馆门口见!”
说完,她挥挥手,离开窗台,走动的步伐有点大,披在外面的风衣衣摆随风飘起。丁晓峰看着她远去,咧开嘴角,心道:她怎么就那么喜欢穿风衣呢?不否认,她披着风衣走动的样子,太有个性了,他喜欢。
几年没有来这里了,一切都变了样,原先破旧的楼房今日已高耸而立,入口处换成了大理石,大理石上金字招牌闪闪发亮。从这里往里看,灰色建筑物还有四周的绿树成荫,无不表明这已经不是当年自己来过的地方了。
涂月还是穿的风衣,半山腰的风有点大,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还有长长的衣摆也随之飘动。
当丁晓峰开车经过时,她正呆呆地站在大门口,许久不见走动。他只好轻轻按了喇叭。
涂月思绪被车喇叭声拉回,转头一瞧,丁晓峰开着车就在自己身旁。
“上车!”
她上了车,车子驶进大门后,又开了一小段路才到达超大的停车场。一路上,丁晓峰朝她似笑非笑:“涂法医官,你好像对这个地方很留恋。”
“何以见得?”涂月反问。
“刚才在大门处,你的表情神态告诉我,你曾经来过这里,而且对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丁晓峰停稳了车。
他不愧是搞刑侦出身,就一个神态表情,他都能猜出个一二。涂月自然不会直接承认,一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一边说:“丁大侦探,请将您的好奇心与推断放在工作上。”
丁晓峰也不便多说什么,耸了耸肩膀,表示无奈。
昨日方清明就接到了陆添的电话通知,说负责连环案的法医明日一早会来殡仪馆重新验尸,方清明从电波里感觉不到陆添的异样表情,回复了会做好准备时,却听陆添在电话另一端神秘地说:“涂月回来了,你会很快见到她的。”
他还想问个清楚,陆添就已挂断了电话。他寻思了一夜,也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回来,直到今天上午工作时终于明白,原来负责连环案的新法医就是涂月。
正如陆添昨日在电话里所说,自己会很快见到她。
方清明站在主礼楼前,与距离自己不到三米的涂月对视了一会儿,旁边有棵高大松柏,时间却静止在了那里。
数年不见,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整日跟在自己身后喋喋不休、爱笑爱闹的姑娘,相反一脸肃穆,表情淡漠,高挑的身姿配上长风衣、利落短发,颇有几分警花风采。
涂月也看到了他,他没有什么变化,五官深沉立体,身材如松般挺拔,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他身着防护服显得更加稳重老成。
看到他身上的防护服,她猛然感觉他们之间隔了一条波涛翻滚的大海,海对岸的他如今已有了女朋友,也是他的工作伙伴,他和他的女朋友被新闻媒体称为殡葬整容界伉俪,堪称一对金童玉女,而自己呢,漂泊海外多年,至今形单影只。
丁晓峰在场,再加上今天来此有重要工作任务,涂月没有和他相认,公式化地出示自己的证件,表达自己来此目的。方清明自然也装作不认识她,带着她与丁晓峰走下了坡道,进入地下负一层。
叶梦为他们备好了防护服、手套、口罩,将防护服送到涂月手中时,她感觉到她很仔细地打量了自己。
涂月虽然在报纸上没有看到那女孩的相片,但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甜美的年轻姑娘就是方清明现在的女朋友。
两人都穿着防护服,眸子之间的交流完全显示出他们的默契,这让她的心隐隐作痛。如果几年前自己不是非要出国,那么今天站在他身边的就是自己。
世上没有后悔药,她明白,只能带着受伤的心细细打量这个小姑娘。
方清明带两人进入了工作间,那三具连环案女尸也在叶梦的提前安排下从冷藏柜挪到了长形固定床上。
当涂月看到设备先进的工作间时,不得不感叹这几年延州市的变化,街道马路变了,四周绿化变了,曾经相爱过的人也变了,就连当年破旧的殡仪馆也变了。眼前的这间工作间从规模与设施来说更是超越了自己在延州物证鉴定中心的工作间。
鉴定开始,涂月与丁晓峰在工作间里,方清明不想打扰他们工作,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涂月为三具尸体做完鉴定,得出结论:“三起受害人尸体大体上无异。”
丁晓峰咬文嚼字:“大体上无异,那就是说还是有不同的。”
涂月分别指了指三具尸体的头部:“颅骨、脑膜、脑血管、脑组织机械形变程度有所不同,这可能是因为凶手每一次行凶力度不同,或者凶器的重量不同导致。”
丁晓峰仔细看着三具尸体的头部,想了想问:“有没有可能因为行凶者的体重不同,导致行凶力度不同。”
“体重重的凶手行凶力度大,体重轻的力度就小,这很正常。”涂月点头,“但不能仅凭此来断定凶手的体重。”
“我明白。”丁晓峰断定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止一个,很可能是2到3个人团伙作案,
涂月最后总结:“与陆添的尸检报告大体上相同,死亡时间,致命伤口的断定也基本没有问题。”
丁晓峰手指托着下巴,额角的皱纹越来越深,就是想不通连环案的突破口。涂月走近他,脱掉手套说:“丁大神探,还是回去再好好想这案子吧。”
丁晓峰回过神,听了她的意见,离开了工作间。
方清明不在门外,涂月走出工作间后,她正感慨这间工作间里的设备日新月异时,忽听身边的男子感叹说:“人死后都要被送进这里,真难以想象这里的设备如此先进。”
“难以想象的事多着呢。”她看了他一眼,“我们也差不多要离开了,脱下这身防护服吧!”
这时,方清明闻声过来了,接过他们手中的防护服,说了些工作上的客套话后看着两人走上坡道离开了。
彼时,叶梦已将三具遗体送入了冷藏柜,再见连环杀人案被害者遗体,叶梦与方清明擦肩而过时,忍不住地感慨:“希望警方能找到凶手,否则三个被害人要躺在这暗无天日的冰柜里,死的时候那么痛苦,却因为案子未破而不能入土为安,太可悲了。”
此时,急运来一具车祸中当场死亡的遗体,她负责交接遗体。掀开盖着遗体的白布,发现头部完全被压扁,面目全非,血流不止,身体部位倒没有什么伤口,身上的血迹都是头上流下来的。
“家属通知到了吗?”她问。
负责运尸的同事说:“通知到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她再次做好遗体交接,并短时间内对遗体进行消毒清洗、打防腐针后就推遗体运入冷藏室,并做好遗体登记与编号。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