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思佳连忙去看她的情况，林溪趴在地上，左手被拉了一条长血口子，赶忙扶她起来，陈一水开车送她去医院。
思佳看她疼的脸上都冒冷汗，应该不只是皮外伤，“胳膊是不是扭到了？”
林溪就只是摇头，她疼的没心思讲话。陈一水往后视镜看，脚下油门不由地加了速。
“除了皮外伤，胳膊有轻微骨折。”医生开了单子。“我去拿药。”思佳急急忙忙去拿。
林溪在里面缠完绷带，出来的时候，只有陈一水站在外面。她勉强笑笑，“还行。”
陈一水朝她走近两步，“我问过医生，只要接下来一两个月好好调理，不会留下后遗症的。”他顿了一会道，“你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
“什么表情？还是你要我哭两声，反正你看我哭过很多次，不要这么斤斤计较了。”
“这倒是，每次失恋你都哭，就是没为我哭过。”他不经意抬抬手，“你怎么不怪我，刚刚为什么不先拉你。”
林溪愣愣，忽然露出个笑容来，“其实，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对思佳不是真心的，直到刚刚那一刻我才发现，她就是你爱的人。下意识的反应，最骗不了人，你忘了，当初我就是这么识破你的。”
陈一水嘴角抬抬，“你是什么意思？”
“陈一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这些年我们互相依赖，相互取暖，我想即便没有爱情，也还有点虚伪的友情吧。所以不论你做多过分的事情，有多讨厌，只要一想到，你曾经给过我的温暖，我就永远恨不了你，所以上次我说想你去死，不是真心的。我知道有些事情，你藏在了心里很深的地方，一直走不出来，也许遇到真正深爱的人，她能帮你一把，我很开心你找到了。”
“你又在耍什么把戏？”陈一水的眼神沉下来。
林溪耸耸肩，“你就当我耍把戏好了，反正我每次演戏，你都能看出来。”她走近两步，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老朋友，祝你幸福，这次是真心的。”
她往外走，从陈一水的身侧路过，陈一水握着的右手，松了松又紧起来。往相反的方向走，碰到迎面过来的思佳。“怎么了？”
“刚刚林溪好像出去了，你把药给她吧，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你不跟我一起去？”
“又不是什么大病，她要是死了再找我。”
思佳听着这突然的重话，愣了愣，一会就看到齐木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陈一水面无表情，直接把车飙到了最高速，一路飞驰回家。
匆匆开门，进去厨房拿出矿泉水，往杯子里倒，猛灌了两杯，直接用力扔了砸在地上，一地的噼里啪啦。“祝我幸福？呵，林溪你当你玛利亚降世吗。”
思佳进门的时候，被一地的碎玻璃吓了一跳，陈一水正蹲着捡，看到他手上已经被划了一道长口子，血液黏在玻璃上，连忙蹲下帮忙，“别捡了，你受伤了，我来收拾。”
“我自己来就可以。”
“我来帮你。”
“我说了不用！”
思佳第一次看到他动怒，一下愣住了，像是变了一个人。
“对不起，我最近状态不是很好，不是有意冲你发火的。”他知道自己失态首先道歉。
“我明白。”思佳低低头，拉他被划伤的手，让他坐在沙发上，帮他清理伤口，“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和林溪曾经交往过的事情。”
“她告诉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猜的，其实我之前一直都以为，你心里的那个人是林溪，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在你心里那么重要，你下意识救的是我，我很感动。”
陈一水看她脸颊绯红起来，下意识？普通人的下意识的确是，但是他的反应却更加敏捷。连平常脑筋伶俐的林溪，也一下像智商退化了一样，连这点都没发现。好啊，既然你们都这么希望别人幸福，那就大家一起幸福。
“不如，我们直接结婚吧。”陈一水微笑看她。思佳愣了一会，紧接着眼睛泛红，激动地两手伸过他的后背抱住他。
林溪坐在窗边，看桌上冰水里上下浮沉的冰块，冬日的阳光穿透两层玻璃，留下彩色花斑一样的光影，冰块在这曲折深沉的阳光里，进行着安静的，肉眼不可见的消融，直到她的眼前出现幻影。
里间走出来一个人，她站起来，朝着对面微笑，伸出手来牵她，“你真漂亮。”
思佳穿着白色的鱼摆婚纱裙，黑色如丝绒的长卷发荡在前面。林溪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也穿过这样的衣服，还因为太长，踩倒把自己摔晕了过去。
林溪伸手帮她理头发，两人站在镜子前面。思佳低头装作整体裙摆，“我让你来陪我拍婚纱照，是不是有点过分。”
林溪别别头，“你在这个城市朋友不多，再说也是我答应你的，你就别想太多了。”停了一会继续道，“齐木他很爱你，我看得出来。”
她的双颊突然飘上红晕，一如当初在海岛，她在后厨谈论陈一水是多么完美男人时候的神情。
林溪知道她的想法，想尽可能地让她心安。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陈一水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不用化妆，特别苍白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左眼角的刺青轻轻跳动着。
很英俊，她似乎只能想到这样的一个词来形容，和小时候，听过无数遍感人的爱情故事里，想象的那个优雅少年，谦谦君子一模一样，他看起来还是很年轻。
陈一水没有看她，径直往思佳的方向走，牵起她的手，笑的温温柔柔，“你很漂亮。”
“你也很帅啊。”思佳伸手轻轻抚平他的领口，“我真幸运。”
林溪看着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冬日的阳光从玻璃窗口撒进来，人变得半边模糊光亮，空间里流淌着安静的钢琴曲，带来一阵新鲜栀子花的香味，恍若梦境。不光因为这个画面太美好，也因为她没想过，这辈子，她能看见陈一水结婚。
“头纱。”愣神的时候，摄影师喊了一声，她转头看到抱着大堆衣服，手忙脚乱的助理，提出建议，“要不，我去拿吧。”
“那麻烦了，出去右边，第一个化妆间的台子上。”
林溪匆匆跑出去，拿了头纱，又匆匆赶回来，和对面抱着人高礼服的助理撞了满怀，后退两步，左边胳膊直接撞到了旁边的架子上，刚刚骨折复原的手，嘴巴疼的咧了一下。
“林溪没事吧。”化妆师正在给思佳补妆，她有些担忧地朝这边望望。
林溪轻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快走几步过去，递给摄影师。
“好了，新郎和新娘面对面，碰一下嘴巴。”摄影师把接吻说得有点幼稚的直白。
林溪在他们互相亲吻的时候，默默从摄影师助理身边退出去，到了外面走廊的凳子坐下来，轻轻动动左臂膀，吸了口气，应该能撑到他们拍完结婚照，再去医院。
缓了一会，走进去，只有陈一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休息，手里拿着杯手搁在腿上。
“思佳呢？”林溪也走过去，离他隔了一个位置坐下，怕他看出来自己的异样。
他没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把手上的杯子转来转去，眼睛微闭着。
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的大象。”这一句话足以形容。
“你怎么流这么多汗？”陈一水没看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林溪头转转，也不看他，“大概是这里暖气太足了，我去找思佳。”她站起来就走，陈一水太精明，多待一刻都可能暴露。
之后的拍摄进度快了又快，在她预想的结束之前很早结束了。
“都到这个时间了，林溪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思佳提出建议。
“不用了，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去做。”她笑笑和她们道别。
“你真的不跟我们走？”一会陈一水的黑色奥迪在旁边停下，思佳按下窗玻璃问她。
“嗯，走吧。”她伸手挥挥，等到车快速起步，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林溪把拧住的气，一口吐出来，同时额头和后背挣了一把细汗，打车直接去了医院。
医生帮她处理好了之后，严肃一张脸上，嘴巴拧拧，“你忍耐力真够强的，再晚一会，你这个胳膊是不想要了。”
林溪笑笑，“哪有那么严重。”她说话的时候都咬着牙。
“你刚刚复原没有多久，要是不注意，很可能以后左胳膊灵活性都不能恢复原样。”
“不会吧。”她现在知道害怕了。
“目前还不会。”医生也被她凄凄惨惨的脸色，弄得无可奈何，只能放缓语气，“到底是有多重要的事情，你拖到现在才来看医生，这种会越来越痛，一般人都要大喊了，你还能自己跑过来还挺坚强。”
“我朋友好日子，不能扫他们的兴。”
“结婚吗？”
“拍婚纱照，这也要图个吉利吗。”
“你要是晕倒了，他们也不会高兴，下次注意点。”
“谢谢医生。”
林溪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晚高峰的点，现在想打车比登天还难，冷风水蛇般从衣服上下摆往里钻。一边裹裹紧，一边给拎着从医院带出的药，已经冻得通红的手哈气，“算了，就走一段吧，当锻炼了，这个点打车也很贵。”
冷风把她吹的左右飘摇，旁边是呼啸而过的车辆，带来更加强劲的风刀子，抖了一阵，往墙里面挪了挪，她怕重力失衡再被撞了。
天上飘飘散散凝成颗粒的冷气，笼成一个灰色的罩子，干燥不停地舔着她的脸和嘴唇。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拖着长长的尖叫，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一个油门的距离，后面跟着一辆黑色匀速行驶的奥迪车。
陈一水放在油门的脚，踩踩停停。透过黑色的挡风玻璃，看路边被风刮的摇来晃去的女子。
不停从身边过去的车辆，车灯在他的脸上照的忽明忽暗，刀刻出深邃的轮廓。脸色飘起寒气，疼的要上医院都不说，林溪，你真的很伟大啊。
他嘴巴抿起，脚下油门忽踩，车子弹射出去，以超高速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啊！”林溪鬼叫一声，差点被擦到，还没来得及控诉哪个赶着投胎的找死鬼，眼见一道黑色的车影，迅速消失在了路口。
陈一水在中央广场附近，租了一套豪华花园别墅，到处摆满了鲜花，用来装点的气球彩带，还有高级的点心小吃，和昂贵的酒水。明天在这里就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林溪在这布置上，可是花了很大心力，一方面，她曾经有过结婚经验，知道哪个婚礼套餐性价比高，还有哪些点心好吃，虽然陈一水并不缺钱。
围绕泳池边布置的婚前派对，乐声扬扬，部分人在一楼的大厅里取暖，还有一些裹着毛皮外套坐在门廊上，这些人大多是思佳的亲朋好友，还有陈一水在这个城市里的工作同事。
林溪从人群里穿过，手里拿着披肩外套，脚步匆匆去找思佳。
在房子拐角处有两个人在说话，思佳转过头来看她，她穿着一条白色皱褶纱裙，黑长发顺着铺到后背，上身只套了一件薄薄的粉色外套，今晚的她，看起来明艳又动人。
林溪过去给她披上。“谢谢。”触到的手一片冰凉，“赶紧穿好。”这边刚站下没多久，电话又响起来，“什么？好的，我来了。”
“怎么了？”
“好像是屋里暖气出了点问题，我去处理一下。”她刚要走，手被思佳托住，转头看到她两颊飘上红晕，眼睛里融进灯光星星点点，“林溪，谢谢你这么用心帮我们布置，不是你的话，我根本搞不定这么复杂的东西。”
“客气什么，我先去了啊。”她放开手，又急匆匆在人群里穿梭。
她这么尽心尽力，除了为了思佳，还为了陈一水，这些年都是他在陪伴，这场婚礼就当她送他最后的礼物，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不灵了。”林溪伸手在暖气片前伸伸手，没有风。“我马上打电话给管家过来修。”
“管家电话应该在业主那里。”
“陈一水？”林溪在大厅里大致扫了两圈，这一晚上她都没看到他，躲哪偷闲去了。
她穿过人群从右上方楼梯的位置上楼。敲了一下门，门没关，自动开了一条小缝，推门进去，里面灯都开着，简直灯火通明，“陈一水？”
左右看看，往里面走了几步，身后忽然感觉有异样。
“你在这干什么？”
林溪转头，看到陈一水正在套上身的白色衬衫，露出精壮的身材。
“楼下暖气坏了，你那有没有管家电话，让他找人来修。”
陈一水随手把沙发上的手机丢给她的时候，已经把黑色西装的外套穿上了，“帮我挑条领带。”他头偏偏，示意她过来。
沙发背上挂了几条，颜色各异，款型也不相同的领带。
林溪走过去，瞅了一下，拿起一条蓝咖色的递给他，“纯色比较适合你。”
他看一眼伸手接过来，开始在脖子上套，他的手法不怎么熟练，有些别别扭扭地带起来，一会不耐烦挤挤眉头，伸手，“你帮我带。”
林溪左右看看，保持一定距离，“要不我找思佳来帮你吧。”
陈一水动动嘴巴，拿着领带走近，“就当最后一次了。”
林溪忽然抬头看他，发现他露出温和淡如水的目光，夹杂着缓慢流淌的忧伤。
她吸口气，走近他，伸手帮他理衣领，熟练帮他系领带，陈一水一向都不怎么喜欢穿西装打领带这种装扮，除非必要的时候，他就会让林溪给他系，林溪也因此练了一手好手艺。
“你以后多穿穿西装，你这样也很好看。”她本是真心夸奖，鼓励他以后自食其力。
她正在忙忙碌碌的手，忽然被拽住了，抬头看到陈一水正在盯着她，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黑洞，刚刚温柔忧伤的眼神，迅速被吸了进去，留下一副看不透表情的脸。这种表情……林溪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他伸手就过来抱住她，“想跑？”
“陈一水你放开！”她着急喊，一会紧张地朝门口看。
“怎么，怕思佳看到？”他低声笑，“林溪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特别伟大，给前男友准备婚礼还这么尽心尽力，我都差点感动了，看来我要奖励你一下才行了。”伸手就把她横抱起来，往里间去，一下扔到床上，林溪要坐起来被他两手按住，“你疯了你！”
“你不是说，我可以把性和爱分得很开吗，对啊，男人就是这样，我可以跟思佳结婚，也不妨碍我跟你上床。”他猛地低头胡乱亲她。
“陈一水，你浑蛋！”林溪脑袋乱转，两只手像被铁钳箍住，拉的生疼。
鼻子冒热气，眼睛鼓鼓囊囊，眨了个眼睛，两侧挤出来晶莹的豆豆，顺着太阳穴流到柔软的羽绒枕头上。
像是感应到了，陈一水脑袋埋在她颈部，停下了动作，抬起来和她对视着。她的鼻尖感受到陈一水轻轻喷吐出的气息。“你因为我哭了，这还是第一次。”他的嘴角跳起来，飘出嘲讽的笑容，“你在哭什么，我是为了搞女人，那你呢，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你是为了什么？”
林溪脑袋偏到一边，不再看他，陈一水把她的脑袋搬过来，俯下身轻轻吻她，抬起的黑色眸子像是水滴掉下来，“让你承认你爱我，有这么难吗。”
她的身体震了一下，屋里像是刮起了风尘，眼泪，唾液包括血液都在一瞬间风干了，陈一水松了手，她从床上坐起来擦擦眼睛，“你凭什么让我爱你。”
站起来，伸手把衣服整理好，把弄乱的头发扎起来，吸口气，目不斜视开门走出去。反身关上门的时候，垂下眼睛不再看里间，直到传来开门声，胸口里的气才释放出来。退了一步，转过身看到了靠着墙站着的人。“思佳。”
她的白色纱裙落在地上，手上还拿着林溪刚刚送去给她的毛皮外套，两个人像是站在了结满冰霜的湖面，周围瑟瑟萧索的枝桠褪去，露出光秃秃刺着赤青色的天空，白茫茫飘袭而过，染白了她的脸。然后她开口，红色的嘴唇也像染了冰霜，冒了寒气幽幽一句，“林溪，你走吧，别再出现了。”
思佳转过身没有再看她一眼，好像只是空气一般，随手把外套扔在了地上，抬起高跟鞋从上面踩了过去。
“我。”林溪转身刚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迎面来的一个大巴掌甩得撞在墙上，“为什么，你这么贱，你明明知道齐木他只爱我，还要去破坏我们。你不会得逞的，如果有下次，我就杀了你！”
林溪被她满脸杀意的脸色吓愣住了，她从没想过，思佳会露出这么狰狞的表情。思佳看看门的方向，把林溪拉到一边去，几乎是拖拽到卫生间。林溪撞到水池，肠子像是挤压到了一起。
“你以为这些日子，我真的是把你当朋友吗，从我知道你和齐木的过去，只要看到你，我就恨不得你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让你陪我们拍婚纱照，帮我们筹办婚礼就是让你知难而退，让你别不要脸缠着他，从现在起我不需要你了。”
空气里突然安静了，林溪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会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她不满地蹙起眉头。
“我笑我天真，看来在这个故事里，你们才是一类人，都是统治者，我是鱼肉。”她扶着水池边慢慢站起来，“结婚吗，开心点，至少别像我当初结婚那样。”
思佳微微握了握拳头，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脚步不停地走到房间，轻轻拧了把手走进去，像是摘下旧物换了一个新的面具，笑的一如往初，温柔似水，“齐木，我们要去欢迎来宾了。”
她推开门的时候，陈一水正站在落地镜前面，整理那条蓝咖色的领带，转头问她，“怎么样，还不错吗？”
思佳走过去，从沙发上挑了一条黑白斜格的递过去给他，“我觉得你带这个比纯色适合。”说着熟练地帮他拿下纯色扔到沙发上，换上黑白格的领带，两人站在镜子前面，“怎么样，我说这条更适合你吧。”
她伸手环腰抱住眼前英俊的男人，脑袋靠在胸口，望着镜子里依偎的人影，每一样成功事情的背后必然有牺牲，“只要能让我跟齐木永远在一起，演一辈子戏也无所谓。”
眼前的镜子像是缓缓流淌的时间，走着的时候，两个人的面目都有些僵硬，慢慢变得陌生，她看到镜子里那个温和的齐木，在一瞬间，露出了冷彻骨子里的狠厉，惊惶再望的时候，又恢复如初。
外面漆黑的天空响起烟花的爆裂声，这是整场宴会的高潮部分了，陈一水牵着她，两人对视微笑走向阳台的方向，烟花“咻”的一声升空，在半空中“砰”地爆裂，散乱出各色大小的烟火，然后天空黑暗，又伴着“咻”的一声，天空亮堂起来，房子里的宾客纷纷到院子里来，看天空的烟火，发出惊艳的叫喊，脸上跳动兴奋的火光。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
思佳正在注视远光，耳边都是兴奋的惊呼声，还有烟火的起爆声，忽地听到旁边低声一句，一下愣住，转头看他。
他笑的人畜无害，“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自作聪明。”
思佳意识到，刚刚的事情是不是被他听到了，连忙解释，“齐木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生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爱我的，都是林溪不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爱？”他微微扬了扬头，笑起来，“我只是在耍你。”
林溪拿了外套正好走到院子里，打算从侧门出去，在一次短暂的闪光中，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二楼上掉下来了，正下方的水池溅起来，像是水波的花束。
人群里传出惊叫声，随即一阵黑暗，烟花嘶嘶作响，空中爆裂，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急急往前跑了几步，在突然亮起的光亮中，她看到陈一水站在阳台上看她，伸手扯掉了领带，扔到了下方。
周围都是惊惶声，踩着慌乱的脚步，一会她看到思佳被人从水里捞上来，像是一帧一帧的老式电影，在这黑白替换中，切换着不同的感情。
转过身的时候，她看到从侧门出去的陈一水，急急忙忙过去追他，出事了，还是出事了。
外面的路灯坏了几盏，在黑天里跌跌撞撞地跑，周围崎岖的道路和树的枝桠都变成了影子，耳边响起呼呼啦啦的风声，像是大豆般的急雨落到树叶上，她的眼睛紧紧盯住那个隔了一段距离，飞快跑动的人影，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往上冒酸水。
拐出了小路，一瞬间的灯火通明，马路像是一条流动的光河，上面像是船只一样，闪烁着黄色车尾灯的是大大小小的汽车。
在她一瞬间疑惑眼前的场景是否真实，陈一水，不见了。
转头忙忙碌碌地找，中央商场前的花园广场，比以往更加热闹，攒聚的人群，还有更多的人，从外面的马路往广场中心挤动。林溪被不断涌入的人群一直往中心推动，然后她看到了，在广场中心竖起一块硕大的牌子，钢结构搭起来，两边像是巨人站在中间伸出手臂支撑。
硕大的广告牌，中间乌黑字体写了简洁的几个字：著名犯罪推理小说家，doctor陈，真人见面会。
林溪心脏猛的皱缩起来，她才注意到，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十年来不同时期发行的刊物。偌大的花园广场已经人满为患，各地知名报社，娱乐字媒体，早早都已经占据了第一位置，整个围得水泄不通，这是神秘作家doctor陈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已经零下的天气，整个现场气氛已经燃到了极点。
林溪脚尖踮起来，四处寻找陈一水的踪影，她很清楚只要他站上台去就意味着，他辛辛苦苦建立自己的世界都会在一瞬间坍塌，陈一水，你想自杀是吗。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被周围的人群挤动的，像是海上飘摇的孤岛。
前面突然爆发出轰鸣般的鼓掌，和兴奋的尖叫声，脑袋仰起来，她看到一个带着黑色帽子，穿着黑色运动衫的人从右侧过来，周围的人流被艰难分割出一条道路。
“不要，不要。”林溪喊起来，和周围叫着doctor陈名字的人声截然相反，冲着那个方向手舞足蹈，她的声音被巨大的尖叫声给淹没，努力想要往那边挤，却被更大的人浪推回来，寸步难行。
两只手举起来，大声喊叫，嘴巴里灌进凉风，又干又涩。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看到黑色的人影从台子右侧上去的时候，伸手抱住头，蹲下去。像是在躲避极大的伤害，眼泪从眼睛里一颗颗掉下来，落在沥青地上，“陈一水，求你，别死。”
旁边挤过来一个人，伸手把她拉起来，她的脑袋正好对着他的脖子，抬起来看到左眼角压着Z形刺青的男人，“陈一水？”她转头看搭起的台子上，同样穿着黑色运动衣戴帽子的男人，脸上带了黑色口罩，鞠躬像台下致意，引起巨大的欢呼声。
“假的？！”又被耍了，林溪伸手就要抽他一下，被他一把擒住，右手做刀在她的脖子上敲了一下，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陈一水接住她，轻轻横抱住。“林溪，你每次都赢不了我，就是因为你总是到最后一刻心软。”
林溪是从车后座上醒过来的，脖子上的疼痛，几乎让她身体不能直立，抬起眼睛看到陈一水坐在她旁边，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脑袋完全平仰，以一种像是在接受教化的怪异姿势坐立。
“醒了？”他还是闭着眼睛。
林溪从后座爬起来，车窗封条的地方，都被黄色胶带一层一层贴起来，透过缝隙，大致判断这是一个地下车库。完全密闭的空间，让她紧觉起来，“陈一水，你要干什么？”
“林溪，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吗，因为我们是知己，我很孤独，只有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这些年如果不是你，我应该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在说什么。”林溪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看看周围的场景，“陈一水你不会是要……”
“怕吗？”
“你废话啊，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我们坐下来聊一聊都会解决的，我想只要你好好解释，思佳她会原谅你的，我看得出来她很爱你。”林溪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她觉得陈一水这么癫狂的举动，绝对是感情失败，要闹想不开了。
“是我把她推下去的。”他轻声一句。林溪愣住了，“为什么？”
陈一水转头看她，伸手摸她的脸，“因为她打你，我帮你报仇了。”
“不是。”林溪摇头晃脑，“你等一下，这又不是小孩玩过家家，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你知不知道，一不小心会害死她的，而且这全都是因为你。救她的也是你，害她的也是你，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既然你爱她，就不应该这么对待她。”
陈一水转头过来看她，“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不是说要拯救我吗，我给你这个机会。”他的话音刚落，车子某处响起“呲呲”的声音。
林溪知道他要做什么，叫起来，“你疯了！”死命地抓住他，“我们出去好不好，不要在这。”她说的喉头哽咽，眼泪都要掉出来。
“别怕，我会跟你待在一起的。”他伸手抱她。
“你别发疯了。”不管林溪怎么拉他喊他，他就是不为所动，渐渐地她自己也没了力气，车子里的一氧化碳开始麻痹她的感官，软软靠在陈一水的身上。
她索性不动了，伸手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那里传来彭咚彭咚血脉贲张的声音，“陈一水，求你和我一起待在这个世界，不要离开，不管你的这里有多痛苦的过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永远有希望。”
“希望？我也不在乎。”
“那你在乎那个游戏吗，那个谁先爱上谁就输的游戏。”林溪觉得自己眼睛已经失明了，耳朵嗡嗡乱响，“你输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不管你承不承认，陈一水，你爱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就晕了过去，她想，这一句话，也许是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陈一水打开了车门，摇摇晃晃地把她从里面抱出来，两人坐在地上，他靠在车门上抱住自己，浑身冰凉。
“林溪，林溪。”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白色，晃得她眼睛眯起来，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张了张已经干裂发白的嘴唇，“大咪。”江辰在另外一面担心地看她。
“你吓死我了。”秦咪咪看起来要哭，“我这才几天不在，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坐个车还中毒了。”
林溪眼球动动，“他呢？”
“谁？”
“跟我一起在车上的人。”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就你一个人。”
“嗯？”林溪想动动，发现自己没力气，陈一水不会有事吧，她想要挣扎起来的时候，抬手看到了右手心像是刺青一样的印章痕迹，手上那串古怪的文字和他们交往的那天，他给他盖上的一模一样。
冬季的阳光从树缝间进来，穿过白色透明玻璃进到屋里，她的手势转动着，在光线下切换不同角度的影子，那个印章是西班牙文，意为：等候希望。
林溪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这些年，陈一水用齐木身份留给她doctor陈的推理小说，每一本颜色深重的封底右下角，都有这句话拆开来的小字母，她一直没注意，原来从最初他给她第一本书的时候，就对她敞开心扉了。
林溪一直没告诉他，其实这件事情，在她陪他们拍婚纱照那天晚上，她就发现了。还有那天最后在车上，她其实还有一句话还没说完：如果活着，我想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