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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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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得势

 

第二十四章 得势

永安府的春意比北邙山来得更早,淇水两岸的桃花已开满枝头。

春色无尽好,朝中的气氛却仍停滞在上个严冬。

霍遇回到永安府,梳洗过后先带卿卿去宫里瞧太后。

太后对这几个孙子无一不疼爱,江汉王失了双腿,霍遇被贬,太子被囚,一个又一个噩耗差点将老人家击倒。

只是这顽固老妇,字也不识一个,在混乱世道中独自拉扯大孩儿,还没那么容易倒下,顶多是苍老易现,叫她一夜白发,皱纹蹒跚。

“老祖宗,我带着重孙子来看您了。”

“可怜的姑娘,还是跟了你这泼皮。”老祖宗抚着卿卿的肚皮,又怕自己粗糙的双手惊了重孙,只抚了两下就收了回去,“真好哪……年轻真好哪……”

霍遇扶卿卿坐在身边:“叫您一声老祖宗,就当自己真老了?”

宫女们都被他这话逗笑,太后笑罢,嗔怨道:“都要当爹了,说话还没个分寸。”

霍遇没能在太后宫里待多久便被太液宫的人叫走,太液宫的人来过以后,太后明显闷闷不乐,卿卿伴在太后左右:“老祖宗……是该和王爷一样,叫您一声祖母了……”

“还是卿卿丫头讨人喜欢,怎就跟了那泼皮呢……”

“王爷待卿卿不赖,卿卿也只懂王爷,除了王爷,还真不知该跟谁。”卿卿话虽如此说,但老太后怎能不知道自己孙子是什么性格?只怕没少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既然跟了他……就安安稳稳过日子。七郎啊,从小没受过什么管束,你跟了他可要好好管管他。”

太后想一出就嘱咐一出,太后口中的霍遇和卿卿所想无二,自小就比别人调皮。

近来太后睡得比平日还要早,没能说几句就去休息了,留下丫鬟菱珠侍奉卿卿。卿卿一见到她,便想到去年的年夜里她撞见成王和穆琼私会,被菱珠故意揭穿。

方才她也对菱珠多了几分注意,见她时时出神,近看,眼底一片通红,像是彻夜流泪所致。

菱珠给她倒茶,她犹豫片刻,不大敢喝,也想不出更高明的拒绝法子,索性直接道:“姑娘给我的茶我不敢喝。”

菱珠是聪明人,听她这么一讲就知道了去年年夜的宫宴上,卿卿分明是认出自己了。

“王妃可否借步说话?”

卿卿见菱珠身形瘦弱,若真动起手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便应了。

菱珠领她行到假山后的无人处,倏地跪在她面前:“求夫人救救菱珠!”

“真是奇怪,你害过我,怎求我救你来了?”

“菱珠实在走投无路,才向夫人如实相告的……菱珠原本是太子身边的人,如今太子落难,晋王殿下不会放过菱珠的,求夫人救菱珠一命!”

“真是可笑,我也是死里逃生,哪来本事渡人?”卿卿谩笑着,这世道,向来千奇百怪,黑白颠倒,“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你害过我,我不去害你,已是最大的慈悲。”

“晋王殿下他早就察觉到我是太子布在太后身边的人……菱珠会死的。”

“你可做过愧对太后的事?”

“菱珠发誓,绝没有做过!我不过是将晋王和太后的谈话告诉太子……况且太子仁厚,怎会叫人伤害太后呢?”

“若真无愧,也不用发誓了。罢了,若你真的无愧于太后,晋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是不会动你的。”

“当真?”

卿卿莞尔:“我随口一说,你便顺耳一听罢了,当什么真呢。命里祸事来了,谁也躲不掉。”

卿卿一入宫,皇后就得到了消息,盼着请她入宫。卿卿得知皇后曾想将自己许给太子,心生芥蒂,不知如何去面对,于是就不面对了。她离开太后宫里,四下漫步,终于停在乾明殿前的灯火下,望着窗里举案而读的影子,欣慰地笑了阵。身旁的小黄门请示:“王妃,可要去禀报小爵爷?”

“不必,不要打扰他念书。”

约等了半个时辰,霍珏终于完成课业,他伸了个懒腰,无意间看见窗前站了一人,揉了揉眼,并未眼花,却迟迟不敢上前。

他又长一岁,也羞涩了起来。

卿卿站在灯下,影子随灯盏的晃荡而晃荡,她招了招手:“怎的,见了我还知道羞了?还不快过来让我瞧瞧!”

“卿卿?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

卿卿想了想,如今在宫里是不能如以往随意了:“我嫁了你舅舅,你可不能再直呼我的名字。”

“那舅舅就变成姑父了!”

卿卿愁了,这层关系是捋不顺了。

“我仍是姑姑,他仍是舅舅。蓝蓝,你要当哥哥了。”

“我在皇爷爷那里听说了!卿卿,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能要我了?”

卿卿笑出泪来:“怎能不要你呢……你从襁褓时就陪着我,怎能不要你呢?”

霍珏这才扑过来将卿卿抱住:“卿卿,你终于回来了。”

卿卿头一回住霍遇在永安府内的晋王府,处处生疏,虽有潘姐和几位旧识帮着,仍很难习惯现在的日子,再加上霍遇往日那些小妾在旁叽叽喳喳,实在心烦。

王府里以前的那些美人日日争着来看卿卿,仿佛要将她摸索个透。

潘姐询问卿卿:“是否要跟她们说,往后别再来了?”

卿卿摇头道:“不必了,谁找的麻烦谁自己解决。”

霍遇回家,见卿卿抱膝坐在床头翻书,心底生出一种归属感来,上前抱着她亲了亲,卿卿皱眉:“你又去喝酒了?臭烘烘的。”

“卿卿真是没见过市面,不知酒香。”

太子落难,他成了朝中红人,许多政务也只能交给他来处理。以前那些讥讽他的人,纷纷献酒赔罪,不是什么大的恩怨,他便以酒泯恩仇。

“王爷忙着应酬,我也得忙着应付你府里头这些女人。”

“叫卿卿心烦,真是该死。不过到底是跟过爷的人,也不能像赶流民一样将他们赶走,总得给她们找个好的出路。”

“能不能留下赵姬……她做的小点心又好看又好吃,还有夏姬,她一无所长,离了王府该怎么办呢?”

“只怕卿卿舍不得夏姬的叶子戏,这样,留谁不留谁,卿卿写个花名册。”

“我就是见不得王爷的琼儿,除了她,谁都不碍眼。”

“好……都听卿卿的。”

霍遇声音渐弱,片刻后换做清晰的呼吸声,卿卿怕扰了他休息,于是静静地任他抱着。

“卿卿说说话,太清静了。”

“说什么好呢……王爷,我倒是想了个能安顿你这些姬妾的地方,你的姬妾个个饱读诗书,不如叫她们去女学当女夫子……我娘从前也想让我当女夫子,可我爹说我实在没念书的天赋。”

他睡意昏沉,仍不忘出言讽刺:“你爹倒是看得清。”

“王爷圣贤书念得多,不是离圣贤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吗?有什么资格讥讽我?”

“卿卿和孟九是一模一样,凶悍也像,柔弱也像。”

卿卿抱着他的脑袋,叫他躺在自己腿上:“我以前常去狗窝里掏小狗崽子逗蓝蓝开心,我去偷只小狗崽子咱们养着吧。”

霍遇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暖融融,眼眶却湿了:“卿卿为何待我如此好?”

“我待你好吗?不也是带着目的来的……”

“若没有卿卿,我难有半日安睡……爷现在像舍不得断奶的孩子,想卿卿时时刻刻在身旁。”

“还是给王爷请个乳母吧……”

“请什么乳母哪,费银子……有卿卿就足够了。”他顺着话咬住她,卿卿吃痛地去揪他耳朵,

二人撕扯之间,烛火已灭,月亮藏进乌云里,也为这一室的春光而羞臊。

霍遇前些日子去太液宫,皇帝未与他谈什么重要的事,无非一些家常话,但对别人来说,仅是皇帝召见晋王一事就在大臣中造成不小的轰动,纷纷猜测他们的会话内容。

五石散误国是朝廷的共识,太子长期服食五石散,再无回朝的可能性,朝廷未来的希望便都寄托在晋王身上。

晋王重罚轻赏,又惹大臣不满。

肖仲乂自着手前朝今朝冤假错案以来,连升三级,一时成为朝中新贵。既是新贵,免不了应酬,大臣们习惯小聚,肖仲乂成了他们聚会间的抢手人物,肖仲乂得了廷尉大人的准许才敢参加这些酒席。酒席之上,听到有人抱怨晋王克扣奖赏,越说越是慷慨激昂,等那大臣说完,肖仲乂借着酒劲拍案而起:“食君俸禄,为民解忧,乃我职责所在,你我岂是为了区区奖赏而入仕?朝廷体制处处紧密相连,一人玩忽职守,引来无尽后患,何不足重罚!”

诸大臣面面相觑,此后,肖仲乂再也没收到过一次酒席邀约。

太子被囚禁在东宫后,所有人不得入宫相见,只有太子妃每日为太子送上三餐,除了三餐时刻,也不得多留。

太子妃这日午后来送餐,发现昨夜的米粥仍在原地放着,筷子都不曾移动,太子散发倒坐蒲团之上,目光慈善,却无焦点。

太子妃的父亲不过是个地方上的官员,出嫁前父亲就告诉她人言可畏,在太子身边更是一步都出不得差错。七年来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她活得像一根紧绷的弦,终究还是被她的夫君亲手割断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崩溃,可到头来,哭过一场,一切如常,太子府一切还需她打理,还有膝下小儿要她照顾,没有时间留给她痛苦。

“夫君为了承彰也得吃喝啊……承彰日日念着父亲呢。”

太子如若未闻,他双眼微闭,耳边是诗酒肆意时的靡靡之音。

那时他还不是一朝太子,不过是个普通世子罢了,他在诗中觅知音,酒中寻故交,那才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刻。

太子妃见他这模样,啜泣出声,偏偏还要忍着,她跪在太子身旁磕头,压抑着喉间的难受,用出嫁前嬷嬷教她的沉稳语调道:“请夫君为承彰着想!承彰等着您呢!”

太子突然嗤笑一声,他微微侧过头来, 苍白的面皮若无畏的野魂。

“承彰等我,你呢?我的太子妃?为承彰着想……谁曾为我着想?”

“不……”太子妃被他的模样吓到,一时忘了持重,低声喃喃,“不……你不是太子……”

“是,我不是太子,我是霍胥!你嫁的是太子,不是霍胥啊!不是我!”

“你……你怎能说这种话……太子殿下,请您清醒过来!如今整个太子府的人都在跟着你受累,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给我滚!”太子发疯似的将一旁的烛火砸向太子妃,蜡烛飞去一旁,烛火打在地上,渐渐暗淡,烛台砸中了太子妃的肩,勾破了她肩上的金纱。

太子妃木讷地站起来,将衣裙理好,朝太子福了福身:“望太子谨记圣贤教诲!臣妾告退了。”

宫门关闭,太子妃的身影也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开春的不太平愁煞了太常太卜,天象易测,天命难测,谁又知这一年还有多少事端?

祸事避之不及,也只能提前准备。太常太卜二人常常进出太液宫,臣子们看到风向,惊觉这是个动荡之年,一时间人人提醒吊胆,

皇帝摆好棋局,招来霍遇。

霍遇没有下棋的兴致,处处让着皇帝,皇帝赢了几局,虽知是霍遇让着自己,心情也没有不好:“寡人老了,处处要年轻人让着。”

“人嘛,都有个老的时候,得服老。”

“叫承安吧。”

霍遇一时未反应过来,皇帝扔了颗棋子砸中他额头:“你的孩儿,承安。”

“这都是太常寺的事,父皇怎能私自做主?”

“今年不太平啊……希望新生命的到来,能带来新的希望。”

霍遇心中有郁气,皇帝赐字,谁也不敢说不好。只是承安二字,已有人在先。

“孟承安,即其父之志性,端方君子,天降之才,荡定南夷,震威辽东,惜,天妒英才,命短逝早;幸,有姻亲之缘,为天赐寡人福德。今,寡人之后承其名,愿能承其德行,为民谋福。”

佟伯字字颤抖,替皇帝写下旨意,皇帝亲自拿出玉玺加盖其上,剪下玺绶一角裹在圣旨中。

“先生……寡人观天象,紫微星似乎是暗淡了。”

“人间往来熙攘,紫微星从不暗淡,陛下多虑。”

“便是紫微星落了,寡人亦无遗憾。”

大邺正式建朝八载,八载帝王业,战战兢兢,虽未能事事尽其美,倒也无愧于心。

谈话间,德全不顾宫礼,踉跄跪倒在地上步步爬向皇帝脚下:“陛下!陛下!小公主……小公主薨了!董昭仪……董昭仪持刀闯入东宫,刺……刺了太子!”

皇帝在错愕中久久不能回神过来。

“陛下节哀啊!”德全跪在皇帝脚下哀号,佟伯眼里也有了泪水,但那一人之上,却早已没了伤心的权利。

太子犯了瘾,赫连家的人托小黄门将五石散偷运入宫,原本是给太子解瘾的,怎知被去探望太子的小公主误食,那玩意儿对成年人来说是慢性毒药,对孩童而言则是剧毒。小公主回宫后突然痉挛不断,太医还没来便薨了,董昭仪弄清事由,丧女之痛令她理智全无,便持刀闯入东宫,哪料太子如今不过是个活死人一般,就是拿刀刺他,血流一地他也没有反应。

皇帝怒极之下,下旨将赫连家满门抄斩,主犯,即赫连昌之子,更是被下令处以极刑。

霍遇和成王几个连夜入宫,连同皇后在内,皇帝都闭门不见,等该上朝时,太液宫门才打开,皇帝已着好衮服,冕冠之下,无一丝黑发。

朝上之事,无非为了赫连一族。

赫连家是邺人第一大族,手握重兵,更和各大世族都有着姻亲关系,赫连昌被监禁,已足以让这些家族动荡,如今要杀赫连全家,只怕这些门阀要地动山摇。

皇帝叹息,摆手:“昨夜的旨意是寡人意气之举,此事照例交由廷尉寺处置判夺。”

即便按律法处置,赫连家也难逃罪责。

皇帝下朝后,未换常服,直入东宫。

东宫九重宫门,原本象征至高无上的尊荣,可那尽头只有糜烂宫室,幽深宫门。

太子负了伤,倒像个无事之人,见到皇帝,他先是几分慌张,又想到自己这太子位是不保了,还顾什么君臣礼,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父皇?你来了?”

皇帝见他不成人样的德行,怒气攻心,一个耳光砸下去,太子被打倒在地上:“畜生!”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爹,你打死我,打死我吧!”他爬起来,抻着脖子将另一侧脸颊伸向皇帝,“你打死我吧!我害了小珠儿,爹,我不想活了!”

“孽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说,可对得起你爹娘!”

皇帝字字切齿,句句诛心,太子匍匐地上,疯长的指甲在地上抠出两道痕迹,他痛哭高喊:“有愧啊!生而为人,我有愧!”

自皇帝来过后,东宫夜夜有哀号,长明宫传闻太子已经疯掉,皇帝也放任其不管,但凡要路过东宫的,大都绕道而行。

霍遇回府见卿卿坐立不安,知道有事发生,退下朝服先去与她耳鬓厮磨,餮足后才问:“何事?”

“今日……”

“卿卿先别说,叫我快活了再给你个张口的机会。”

卿卿唏嘘道:“反正也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不说也好。”

“坏丫头存心叫我不快活。是太子妃来找你了?”

“王爷,太子如今也难东山再起,你就不能在陛下面求求情?”

“不能。”

“太子妃一个女人家,也怪是可怜。”

“太子会没事的,卿卿有那心思念着别人,怎不担心担心我?连着看了三天折子,眼睛要瞎……卿卿亲亲或许就好了。”

“可真是糟了!下午我去看蓝蓝,他为正为写文章发愁呢,我以为王爷饱读诗书,便跟他说叫王爷帮着写……”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念,卿卿提笔来写。”

“还是不成……学问还得自己琢磨,别人帮不得!”

卿卿躺回床上,看着霍遇洗漱更衣,生出满足感来。从小到大,她从未完完全全拥有过什么,但这个男人,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在她手心里,哪儿也去不了。

他是博览群山,终找到适宜栖息的一处,而她,随波逐流,由风浪推搡,不明就里便包容了他。

霍遇脱了鞋袜上床,被她的温度包围,如西南生死一线时,被她抱在怀里面,身边是她,心里面是她,梦里还是她。

卿卿面上露出几分担忧来:“是不是要变天了?这几日总有太常寺里的人来安顿一些有的没的……”

“卿卿怕了?”

“除了你,我怕过什么?反正风浪来了,也是你在前头迎着。”

“卿卿可想好了?你跟了我,便要和所有人反目。”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摸了摸渐渐沉重的肚皮,“你总是有办法让我走不得。”

赫连昌深知自己被人栽赃,但无论从民间五石散流通的账面上来看还是证人之言,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

他是以此牟利,利用边防将域外的五石散运入关内,但此事绝非由他而起!

万万出乎他所想的是太子竟服食五石散成瘾,太子事事谨小慎微,竟有胆服食禁药!更害他赫连一族受此牵连,真是蠢哉!

顾松亲自打开狱门:“大司马,有人相见。”

能得顾松亲自出面,必是重要之人,赫连昌还以为是太子无事来看自己,心存了一丝侥幸,直到看到空荡密室中霍遇的面孔时,瞬间绝望。

“怎是你这畜生?”

霍遇咧嘴笑道:“怎么不能是我这畜生?”

霍遇示意顾松将密室的门合上,自己有话与赫连昌私谈。

会面的密室里空无一物,连落座的地方都没有,霍遇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审视一身霉味的赫连昌。

“舅舅怎还是不爱洗澡呢?咱们虽然是打仗的人,也得讲点干净是不是?小时候舅舅将我扔进泥潭,我总以为是舅舅故意折磨刁难,怎就没想到,是舅舅本就不在意这些琐事?”

赫连昌活到这年岁,风浪也见惯了,还不会被几句话所刺激,他冷笑:“你来,就是与我说这些?”

“倒也不是。外甥知道舅舅一定有许多疑问,不想让舅舅当个冤死鬼,特地来给舅舅答疑解惑。”

“你怎知我想知道什么?”

“舅舅一定好奇太子是如何染上五石散的……你我都干过那勾当,知道五石散是个好东西,吸食个一两次就再也离不开。皇兄呢……舅舅你也知道他身负重任,总要有个纾解的法子,又不像我,皇兄是不爱美人只爱诗酒,又极为惜才。不知舅舅是否记得沈璃这个人?他与我……有过一段交情,由他将五石散的风气引到皇兄散养的那些个门客当中是极为容易的事。”

“是昭景二年……我发现你靠从关外运五石散谋财……你竟是那时就有了计划!”赫连昌不可置信看着霍遇,他知道霍遇不是善人,却也没料到从那时开始,他就设好了陷阱。

“舅舅在恒山公子引荐下,共建了金玉阁这个销赃地,哪料恒山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原想用此事叫他吃个亏的,谁知他早就撇清了关系,叫舅舅你一人背锅。”

“霍遇!你这竖子!我赫连家怎会有你这无耻后人!”

赫连昌目若铜铃,人如发狂的恶牛冲向霍遇。霍遇直接向前迎上,却勾住赫连昌脖子,将他向自己靠近。

“我姓霍哪……舅舅,何况那时,赫连家还不是你赫连昌当家。”

“你做多了恶事,真不怕天打雷劈?”

“自然不怕……”霍遇低笑道,“舅舅活到今日应当要知道,这世道上,有人是后天学坏的,比如太子,而有人天生就坏,比如你我。而有人天生坏却蠢,比如你。”

说罢,他一把推开赫连遇,连连几声笑,走出这间阴仄的密室。

慎刑司地牢内无半点日光,赫连昌终于知道,他人生的风光早在年轻时都用尽。霍遇没说,这世道,年老的总是输给年少的。

五石散牵扯出这么多事,不止太子惨败,孟峦亦是一无所获,多年经营,竟都叫霍遇渔人得利。

大局已定,他这次是真的要学会认输了。

谢云棠看得开,劝慰他:“你不过是没他坏而已,咱们后路多着呢。大哥寄信过来,说陛下近来身体抱恙,似是心病……往后晋王登基,咱们就是皇后的娘家,面上带光呢……你妹妹是不是真开了天眼啊?当初晋王被贬,谁能料到今日?她怎就在晋王触底时义无反顾地跟了他?”她摇头叹谓,“哎,你们孟家人真是复杂。不猜了,等卸货了我可得赶快上永安府去巴结她,你也知道,我从前没少惹她。”

孟峦抚摸着妻子的肚皮,无奈一笑:“卿卿是我家最笨的一个,最后竟叫她赢了。”

一个月后,谢云棠闹着要回永安去踏春,孟峦不得已应下。谢云棠住回谢家,消香坊还有几出事等孟峦处理,孟峦便先在消香坊落了脚。

消香坊夜里纸醉金迷照旧,今日重头是沈西关竟露面当场作画,事先虽未放出消息,但沈西关一出现,便引来无数的观望,就连孟峦这个主人都无法占到前排的位置。

沈西关今日所画,是一幅少年纵马图。

他虽出身关内,却在关外长大,认定了马场是他家乡。只可惜幼年体弱,只能看同伴纵马于茫茫大地。

他绘出未圆满的少年梦,笔力惊人,围观者惊叹连连。这样一幅足以流芳百世的画作,他却留作私藏。

待喧嚣散尽,孟峦送上的那杯酒才到达沈璃手上。

孟峦站在二楼围栏之前,举杯与他对饮。这场景不难想到年少时候一起偷偷出去喝酒,喝到兴处,他写诗,沈璃作画;而后,沈璃继续作画,他回家,被大哥逮住,挨鞭子,还有个卿卿将他偷偷喝酒一事昭告天下。

沈璃饮罢,举着空杯朝着孟峦的方向作揖,那里却已经没了孟峦的身影。

卿卿携霍珏入太液宫探望皇帝,皇帝才难得见外人。

霍珏一见皇帝的模样,就红了眼,皇帝笑着召他过来:“被皇爷爷的样子吓哭了?”

霍珏摇头:“皇爷爷老了。”

“人都会老的……”霍珏已非幼童,抱在膝上是有些分量的,皇帝却仍如抱着幼童一样将他抱在腿上,“煊儿问……阿爹何时会老啊?现在,她的孩子看着我老去,足矣,足矣。”

霍珏将新学会的文章背给皇帝听,稚嫩的童音说着高深的道理,让人忍俊不禁。

皇帝抚着霍珏脑袋:“跟德全去玩耍,寡人有话与你姑姑说。”

卿卿战战兢兢地等着皇帝的后话,皇帝服了药,缓了很久,才道:“原本不该说的……可你是珏儿的姑姑,亦是寡人儿媳,没人比你更合适知道了。”

卿卿惊觉皇帝要说的将是重大秘密,一时紧张,腿软就要跪下,皇帝笑道:“就当我个寻常长辈……寡人不可怕……寡人……也是个父亲,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寡人这一辈子有许多遗憾,可都抵不得这一件。那年,霍煊去中原,是去探听消息的……可后来她便完全失了联系,她何时出嫁、生子,做父亲的竟都不知。该多找她几年的……也许就找到了她……”

这些话皇帝是转过身去说的,长辈在晚辈面前流泪是件不合情理的事,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在位一日,受人叩拜,便要承其重。

“陛下……煊姐儿在我家中过得很好……大哥对她极是爱护。”卿卿虽不知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但她知道那份为人女儿的心情,“我在幼时常听她哼起故乡的曲儿,隐约记得她说过邙关以外的景色,她……应当只是怕陛下生气……只是不敢回家。”

“怎会呢……只要她回来……只要我的女儿回来……”

皇帝口中的女儿,既指很早以前就失去的大女儿,也指月前失去的小女儿。

卿卿受了感动,又一次懂了为人父的心思,想到自己的父亲,不自觉红了眼,回王府时哭了一场,通红的眼眶没能瞒过霍遇。

霍遇和怜香惜玉四个字完全不沾边,这时还嘲笑她是个哭包。

卿卿恨得拿枕头去打他,被他闪开,反倒扑进他怀里。

“喂,你说……女儿是不是比男孩儿惹人喜欢?”

“外嫁女,半点也不讨喜。”

卿卿见他如此说,不由得后背发凉,若自己这胎是个女孩儿呢?岂不是注定了要受苦?她默默地想,若是女儿,霍遇不愿养她便自己养,她养大了自己,养大一个女儿应当不成问题。

“卿卿,爷原以为手握重权是天下最快活的事……可如今怎么一点也不痛快,整日里为琐事烦忧,倒不如打仗痛快。”

“我书读得少,不懂这些道理。”

“爷总算明白了为何圣明会说娶妻当取贤……嘶……你这咬人的恶习是同孟九学的?”

卿卿在他肩头咬出深深牙印终于满足:“若是和孟九学的,早咬断了王爷这条胳膊。”

“手能断,胳膊不能断,断了只好万事靠卿卿。”

想起他手受重伤的那段时日,日日喝着寡淡的清粥,却由她亲手喂下,馊水也可口。

万籁俱寂,更响之后,晋王府外巡逻守卫交班。蝉鸣不断,永安的春夏在这个夜晚无声交接。

宫里来人匆忙请晋王入宫,此时三更未到。

霍遇惊坐而起,手里握了一把冷汗。

卿卿打开他紧合的手心,双手裹住他冰凉手掌:“我陪你去。”

成婚当日,她应过他的,刀山火海都随他去。

长明宫一如寻常夜里清冷,灯影重重,却仍是伸手只有一片黑,只有浮屠门后的梨花落了一地。

按礼法,进了浮屠门,只有君臣尊卑,而无父子、夫妻。尊者为先,卑者随其后。

卿卿知道这规矩,不敢逾越,霍遇已一脚迈进浮屠门,侧身道:“我怕一个人,卿卿随我一起走。”

她已经为了他连姓氏都不要了,这点规矩亦可以不顾。

卿卿右脚迈入浮屠门,冰凉的手落入霍遇手心。

和他共度了这道浮屠门,以后的日子,罪也同他一起担,孽也同他一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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