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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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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等待

 

第十七章 等待

自随孟华仲二进地陵,已有半月之久。

万幸薛时安被救出时只是受些许轻伤,孟华仲被一块大石压住了下身,虽保住了性命,却是半身不遂。

出陵那一刻,山间已有黄叶,蝉鸣蛙声不再,恍如隔世。

迎接卿卿的是孟柏年,他此刻正有一件大喜事要告知卿卿,那将孟束打得节节败退的蒙面将军正是孟峦,他如今已和孟柏年获得联系,正赶往此处与他们会合。

卿卿疲惫地撑着眼皮:“柏年叔叔,快去派人在乌兰江沿江搜索……霍遇他……我不知他会不会死。”

孟柏年闻言,片刻不敢耽搁便去召集人手,待诸事布局完毕,卿卿问他:“柏年叔叔也认为霍遇不该死?”

“你说什么胡话!这孙子就算要死,也不能叫你背负上他的性命!”

卿卿在随行扎的军营里休息,几日在生死间游走的她原本一闭眼就该沉睡过去,但她闭上眼睛,只有霍遇扬起的眼尾。

他明明在笑,可看起来却很痛苦。

她跑出军营,随手拦了一个士兵问道:“孟九呢?”

士兵叹气道:“自王爷进了地陵后,孟九就天天在地陵入口那儿守着,弟兄们正想等姑娘休息好了,请姑娘去把孟九劝回来。”

“劳烦帮我在孟九旁边扎个帐篷,若强迫孟九回来,只怕它会伤人。我陪着孟九,好歹能照顾周到,若是你们王爷回来见到孟九瘦了,只怕又得乱发脾气。”

士兵虽答应了她,可还是去请示了孟柏年的意思。

孟柏年看不懂这些小儿女的心意,摆手道:“卿卿说什么都听她的。”

据巴蜀王陵前守着的侍卫说,这些天孟九望着王陵的方向,头也不转。

闻到无比熟悉的气味,孟九回头飞奔过去,几乎扑到卿卿身上,可只卿卿一人,再无旁人的气味。

它低郁地呜咽一声,耷拉着脑袋回到原地等待。

卿卿蹲在孟九身旁,怜惜地揉着它脑袋上快要结成块的毛:“他会回来的。”

入夜,星辰惨淡,只有孤月高悬。

侍卫轮班,孟柏年来巡视,替卿卿拿了几件厚重的衣服:“天转凉了,照顾好自己别让你二哥担心。据说他这一路杀红了眼,就为了早日过来接你。”

“柏年叔叔,你能不能派人回蜀都去……找找晋王鞋底破开的靴子?”

孟柏年寻思着卿卿莫不是要拿霍遇汗臭味儿的靴子诱哄孟九离开,这时拿捏不准她的心思,也不好多问什么,便照她说的去叫人找霍遇破了鞋底的靴子,霍遇的衣物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并没找到破了底的鞋。

玄铁骑的将士都了解霍遇,他喜欢体面,哪儿会有鞋底开了的靴子?

这一来一回用了两天时间,仍无霍遇的音讯。

孟柏年来巴蜀王陵前看望卿卿,见孟九毛发又长了,便说:“给这畜生修下毛吧。”

“它得留着这身毛过冬,春上才能剪。”

孟柏年但笑不语,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卿卿的狗。

“这狗怎么名字也叫孟九,不和你重了名?”

“是霍遇给起的名……听说是原先的主人就叫孟玖,他说自己是霍七,这狗便叫孟九了。”

“倒也是……别出心裁。”

“柏年叔叔,时安呢?”

“虽没受重伤,但也得好生调养修整,蜀都是个好地方……至少比这深山野林适合养伤。你若想见他就明天去一趟蜀都,这畜生我帮你照看着。”

明明都平安无事了,卿卿却不敢去见他。

地陵里她对霍遇的承诺,将永远成为他们间的隔阂。

夜深人静时,她抱着孟九在篝火旁相依取暖,各种烦忧涌上心头脑海,这些念头似要将她撕裂,拽她入地狱。

万籁俱寂时,内心的声音无比清晰。霍遇坠江那一刻,她不想他死。

所有的恨都被乌兰江上的大风吹散,留下的那些,如亘古不移的石头,永久压在她的心口。

孟峦领兵到达蜀王墓时,卿卿仍守在陵旁的入口,陪着孟九等待霍遇。孟九离不开她,她就哪里都不去,孟峦得知后气恼,又因是亲妹妹,实在拿她没辙,换下戎装便驾马去看她。

一想她救过霍遇,如今又在此等待,孟峦就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些什么,可见到她消瘦憔悴的样子,一腔恨铁不成钢的怒气都化为不舍。

他简明扼要地向卿卿说明了如今的战况,孟束的几个儿子不断败退,江那头已难出援兵。

卿卿已经不关心这场仗的进展如何了。打仗太累,她不想再听到有关战场的消息。

“孟束如今身边就剩孟华南一个儿子,兵力不足三万,要对付他们父子易如反掌。”

“那你为何不直接打过乌兰江去?水战一直是你所擅长的。”

“卿卿,我们若想在大邺朝廷有一席之地,这场仗必须得交给别人去打。”

卿卿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霍遇去打?还是太子?”

“由太子打过江是朝廷群臣所愿,但若如此,陛下便不会叫晋王也上战场了。”

“哥哥的意思是?”

“太子是太子,储君是储君,细论起来,还是有所差别。”

言外之意已不必明说,卿卿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场仗他打得畅快,却不痛快。乐陵和白柯子镇这两个战略要塞早被霍遇所控制,西面的乾溪也被霍遇派兵死死镇守,他这一路如同乘借东风扶摇而上,不必担忧腹背受敌,不必为粮草军需发愁,就连行军路线,也早被霍遇安排好。

站在巴蜀王陵山头的制高点,向东西四望,巴蜀王陵入口朝向蜀都,三个出口各朝向白柯子镇、乐陵与隆夏的方向。

不知霍遇是早就洞悉了所谓兵阵图的奥秘,还是无意部署,他确实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卿卿,我输了。”

卿卿不解地看向孟峦,孟峦淡笑道:“无关道德礼义,有人注定是将星命格,单论打仗,他看得比我们都长远。”

卿卿默然,她可以忘记霍遇在北邙山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却不能忘记那些丧命在他手上的同胞。

孟峦转头看向卿卿:“卿卿,我要同云棠成亲了。”

这算是这大半年以来卿卿听到的唯一喜讯,一时喜极而泣:“爹娘和大哥泉下有知,该多欣慰……”

“只是如今她尚是晋王亡妇,我娶了她也不能给她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若这时谢云棠突然“活过来”,谢家满门都将落个欺君之罪。

卿卿不禁大胆地想到,若霍遇登基,是否能还谢云棠一个清白的身份……

“如今柏年叔叔也回来了,家里终于不再只有你我二人。”

孟峦欣然一笑:“是啊,有长辈了。”

孟柏年只比他大七八岁,因辈分关系,他年少时候极不情愿叫他一声叔叔,而从今往后,真得把他当长辈一样敬着。

他们这个家散了太久,好不容易要团聚了。

孟峦带来了两艘巨船,两艘船不舍昼夜地在江上打捞,尸体打捞了不少,却没有一具是霍遇的。

足足半月,霍遇的物品一件都没能打捞到。

霍骋刚能下地走路,便赶来巴蜀王陵前的营地询问霍遇的音讯。

霍骋见到卿卿,立马拉下脸色。卿卿手里捧着刚摘来的果子去找孟九,见了他也是绕路走。

霍骋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一瘸一拐跟了上去,走到卿卿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坠子扔在卿卿怀里。

卿卿提起坠子,一枚半个鸡蛋大小的貔貅玉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她有些心虚,这块玉是霍遇在北邙山送给她的,早先在永安府被她卖了,不知怎么会回到霍骋的手上。

“王爷说他不要别人丢弃的东西,便把这坠子随手给了我。既然是他送给你的,望你以后严加保管。”

卿卿收起玉坠。

霍骋看着远处,躲避她的视线,长叹一口气,又道:“王爷的箭法是关外一等一的,他能百步穿杨,但那天在猎场,分明是顺风,他用了四五之箭才射中你。他若想要一个人死,一口气都不会留给对方。”

“就算我还活着,难道就不曾受过伤害了?你不必在我面前白费口舌,你们从来都把女人当物品一样看待,哪会知道对我来说这条命是多么宝贵?就算王爷未伤及我性命,我也不会为他一时心软而感激涕零。”

“那时你躲在朝阳寺,其实他都知道。他去看过你,就隔着一道解签的帘子,他说过幸好你活着,因为你是长公主看养大的,他对你另眼相待。长姐如母,王爷和长公主感情很深,那些原本该属于他的关怀都被你夺走了。”

“我的家也被他夺走了。”

“他……当初你我被孟华仲挟持,他不是不想救你,王爷看着我长大,把我当亲弟弟对待,你与他才相识多久,他竟为你而不救我。”

霍骋口中的霍遇和她心目中的霍遇渐渐重合,有相同的地方,细枝末节处却又有些许不同。

无论细节如何,他都是那个时时刻刻掌握着主动权的人。

“我们王爷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霍骋下巴颤抖,眼睛被泪水打湿,“他想救谁就救谁,就算他当时果断救了你,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都怪我,他才坠江。”

霍骋拿袖子抹着眼泪,卿卿秀眉蹙了蹙,霍骋一向对谁都冷着脸,不苟言笑,其实他也只是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少年。

她拾起一个果子擦干净,递给霍骋。

“他不会让自己有事。”

她十分平静——那人是逆天命而生的,怎会有事呢?

霍遇擅自挖巴蜀王墓,博得众人关注,太子和赫连遇只能生闷气。赫连遇的人半路拦截到由蜀都送往朝廷的战报,得知霍遇下落不明,他纠结片刻,把这密函拿去给太子。

赫连昌冷笑:“都说晋王在朝中无权无势,可有陛下撑腰,谁又能真动得了他?当初他在你向孟家小女儿提亲前夕将孟家小女儿掳掠走,分明是向你耀武扬威。他在白柯子镇的时候又几次三番从我们手里逃脱,殿下,若等仗打完,回了永安,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想要他的命更是难上加难了!”

太子一想到当初赫连昌瞒着他埋下伏兵围剿霍遇,就火冒三丈,但奈何赫连昌是长辈,他只能压下怒火,强迫自己平心静气。

“七弟虽行事过分,更有不臣之心,却是我手足兄弟,我怎能加害于他?”

寒意渗到赫连昌眼底:“殿下无非是不敢亲自动手罢了!依臣之见,晋王战功赫赫,比殿下有远见,手腕强硬,当是储君第一人选,只怕陛下也是这样认为!”

“舅父,你……”太子被戳中心事,一时语塞。

“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要殿下一句话,就能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你要我去害我的亲弟弟?”

“不是害晋王,而是为你自己肃清道路。当初殿下能将他发配到北邙山去,如今怎么就狠不下心呢?”

“那是他自作自受,加害五弟犯了父皇忌讳!”

“北邙山一不毛之地,怕是殿下当初也没料到晋王能在那地方翻腾出天大的动静来,你处心积虑将霍遇下贬,他借东风和匈奴开战立功;你安排赵珺去洛川监视他,他用前祁旧案送赵珺入狱;你与皇后、成王给他下药,诬陷他与宫妃私通,他趁机请战与你瓜分战功。先发制人尚且不能将他扳倒,若他平安回朝,江汉王遇袭一时定要和我们追究,到时候他占了先机,我看他会不会对你仁慈!”

太子隐忍不语,霍遇是扎在他太子宝座上的一根针,再仁慈的人也忍耐不住。

他的目光渐渐深邃,握着密函的手渐渐松开,那轻薄一张纸飘落至火盆里,很快成灰。

越多人想取霍遇的性命,他便越是命大。当日他被江水冲至下游,游到沿岸,走了几里地便体力不支,昏倒过去,等醒来以后,已经是在柒云村的小南瓜家里。

这人这景无比熟悉,他扶额回想,这里正是那日带着卿卿来寻找《山海经》记载的窫窳兽的村庄。

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他,见他醒来,嘿嘿一笑:“哥哥你醒啦!我婆婆的药就是管用!”

当日他和卿卿在这个村落蹭过一顿饭,当时这孩子还与他攀谈,万万没想到会是他们救了自己。

他在水里浸泡太久,头还有些晕。

“我怎么会在这里?”

“潮退了,我和婆婆去江边捕鱼,就看见了你!”

“捕鱼?你爹呢?怎么让你去捕鱼?”

“我爹打仗的时候牺牲了,我叔去外头找媳妇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男人了。”

霍遇原本还有点同情,但看他一双大眼睛眨巴着自称是个男人,着实可笑了些。

他想起上次和卿卿来这里时,村里男丁稀疏,大多数是些少年幼儿,少有壮年男子。

小南瓜骄傲地说道:“以后我也要去战场,和我爹一样打仗。”

“这可不是什么威风的事。”

“我爷爷说了,我们孟家的后代就是要上战场的!哎,哥哥你不懂,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他这半生最懂打仗,竟被一个小豆丁给轻视,霍遇不服气,正打算作弄这小子一番,白发老媪端着汤粥进来:“就知道你该醒了!我家媳妇给你熬的热粥,喝了驱寒。”

他当然是饿了,食物面前也不好说些什么,便抬起右手去端,可所有力气像都被抽走,他的右腕仿佛与右臂隔开,完全使不上力。

他换了左手去握碗,果腹为先,他吞了一大口,眉头却皱起来。

又甜又腥,正儿八经的粥怎么会是这种味道?想起上次和卿卿过路蹭的那顿饭,应当不是出自这小豆丁母亲之手。

小南瓜眼巴巴地看着霍遇手中的碗,大眼眨巴,吞咽口水。

霍遇问:“你饿了?”

小南瓜点点头。

霍遇把碗给他,小南瓜毫不犹豫端起碗吞咽起来。

老媪收了碗勺,问道:“和你在一起那个漂亮女娃娃呢?”

小南瓜提醒:“你妹妹呢?”

“她在家中等我。”

“哦……”小南瓜有些沮丧,“那她怎么不和你在一起?她的哑疾呢?你们拜过神兽之后治好了没?”

“治好了。”

小南瓜不可置信地眨巴着眼:“神兽真那么神奇?”

霍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寻思着既然他是在柒云村中,那离巴蜀王陵并不远。

前段时间为了打仗太劳心费神,他也疲倦了,这柒云村是一处世外桃源,他借着身上有伤,便在这里暂时落脚。

吃了几顿饭,发觉这家媳妇的厨艺实在是难忍,家中老媪没了味觉,小南瓜又是从小吃这饭长大的,都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难怪他家小叔子出门后不肯回家。

小南瓜家中不大,只几间破屋,原本小南瓜与他叔叔睡一屋,他叔叔不在,霍遇便住在了这里。

小南瓜正是求知欲旺盛的年纪,他从未去过外面,尚以为如今仍是祁朝,自称大祁子民,霍遇便把这些年的变动都讲给他。

村外的世界对于一个从未踏出村门半步的小孩来说又稀奇又危险,霍遇问他:“你就不想出去看看?”

“我娘说了,等我长大上战场的时候哪里都能去到。”

“别去打仗了,你要是打仗的时候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娘了。”

小南瓜一听见不到母亲,眼泪就滴下来了。

霍遇腹诽,是否姓孟的人都喜欢哭哭啼啼?可那天他都要为她牺牲了,那坏丫头也没掉半滴眼泪。

小南瓜东问西问,二更天霍遇也没能睡着。过了一阵,小南瓜一个哆嗦,肥嫩的小手扯住霍遇衣角:“哥哥,你能陪我去尿尿吗?”

“你自己不敢吗?”

“娘说半夜去外面尿尿会被蛇叼走小鸟的。”

霍遇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提着灯盏带他出去。

村里的日子没有任何消遣,霍遇待了不过几日便烦闷起来。

村子不大,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他的存在,柒云村也可以说是寡妇村了,每天都有妇人来小南瓜家门守着,对他指指点点。

小南瓜在院子里铺果干,见霍遇蹲在门庭前晒太阳,有些委屈。都是男子汉,怎么他可以什么都不做?

“哥哥,你也来帮帮我。”

霍遇瞧也不瞧他一眼:“我伤着呢,干不了活。”

“你就是不想干活。”

“是啊,我就是不想干活。”

小南瓜气得无语,两颊鼓囊囊地瞪着霍遇。

中午娘亲回来,他偷跑过去问母亲:“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走?”

小南瓜的母亲是个娴柔又带点傻气的妇女,觉得儿子问出这样的话太过无礼,把他拉到一边教训了一顿。

小南瓜受了一顿打,再也不敢对霍遇有意见。

他因霍遇挨打,负着气,夜里忍不住问他:“你离家这么久,你娘亲不想你吗?”

“我娘他早死了。”

“那你兄弟姊妹呢?”

“有个阿姐,也死了。”

“那你爹呢?”

“他儿子多,疼都疼不过来,哪顾得上我?”

小南瓜想了想:“你是不想回家,所以赖在我家是不是?”

霍遇语塞,他哪来的家?关外的马儿逐水草四海安家,他唯有玄铁骑可容身。

关外的老马有走不动的一天,他的这天比自己预想的更早到来。

“我媳妇在家等我呢,她可比你娘漂亮多了。”

“媳妇”两个字让这臭小孩害羞得不行,他偷偷摸摸害羞一阵,又问:“你媳妇很漂亮吗?”

他有过两位名义上的妻子,有过自己也数不清数量的枕边人,却没有一人真正有过百年之约,能相携到白头。

“嗯。”

小南瓜突然反应过来:“哎……不对,你不是有妹妹在家里等你吗?”

卿卿趁时安离开蜀都前去看他,她用手旁的枝条编了藤球留给孟九。孟九不舍地呜咽了几声,她只能说去去就回。

见到时安时,她心里忐忑不安,这些日子她该陪在他身边,可她并没有这样做,她既愧疚,又不安。

薛时安依旧一副闲适的模样,身着不染尘埃的白衣,手握一卷书,天下事皆与他无关。

知她今日要来,薛时安早已泡好一壶热茶等她。时候不紧不慢,火候也刚刚好,她得以喝上一杯热茶驱寒。

“给你备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好歹也是陛下认的干女儿,怎像个村妇一样?”

“我这样子已经不能更坏了。”

“你来得正是时候,明天夜里我动身回洛川,你若不愿留在这便和我一同回去。”

卿卿眼睛一亮:“我们要回去了吗?”

“锦绣阁多日无人管束,家中生意也快要荒废了,该回去了。”

“孟九或许还等着我,我得回去告别。赶夜路,明夜一定能赶得回来。时安,若经过瑞安……可否回去看一眼?”

“瑞安是你我本源,自然要回去的。明日蜀都城门外,戌时,过期不候。”

卿卿连连点头:“我会准时赶到的,一来一回,怎么都能赶到明天戌时前回来。”

她无比渴望离开这个地方,永安或是洛川,回哪里都好。她想要离开战场,离开这个万人坟。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安稳的日子,哪怕只是一天。

年幼时形影相伴,如今却一次次离别,离别得太久,彼此都已经麻木,只残余一份如同老夫老妻的默契,知道晨间离别,定于寒夜再相逢。

人生一遭,知心人易得,却难觅同心同路之人。

卿卿和薛时安都明白,他们心在异处,却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归往同一个地方,故此他不会抛下卿卿,卿卿也不会抛下他。

人的耐性比狗差了许多,孟九能日复一日把等待当作使命,换成人却不行。

一场战事落幕,便要迁向新的战场。乌兰江以北已尽归邺土,冯康、汲冉不辱使命守住以乐陵为战略点的东部地区,和霍骋取得联系,双方各率玄铁骑向南丰山会合,玄铁精锐再次合体,只是少了主帅。

他们都跟随霍遇多载,与其说是老将,倒更像和他一起成长的同伴。

敬他,也懂他。

玄铁骑擅夺人主帅,乱敌阵脚,自己却从不会因失了主帅而停止作战。

战场上唯一的报仇方法,是取胜。

孟峦受皇命所托,为三军主帅,就连太子行事也得经他考量。孟峦迟迟不渡江,不仅玄铁骑不满,赫连昌和太子那边也怨声四起。

霍骋沉不住气质问他:“现在只要渡过江,要擒拿孟束老贼就是瓮中捉鳖!你还在等什么!”

“渡江之后呢?硬拼?他们占据地形优势,可以不断后退,我们却只能守着几艘船,在江上漂浮,你们王爷难道没教过你,打仗的输赢并非以最终结果而论,而是牺牲少的才是胜者!若只拼人头,我们行军还要什么攻城术,要什么计谋!”

他当年在断魂坡与霍遇拼死一搏,全军覆没,教训深刻入骨,如今再也不敢靠一腔孤勇贸然行事。

彼时年少气盛,一心想建功立业,没有后顾之忧。可如今他有妻子妹妹等着照顾,也该顾惜这条性命。

孟峦坐在案前垂首,嗟叹连连:“如果是你们王爷,他会如何做……”

当今世上论打有后路的仗,谁也没霍遇厉害。

霍骋也沉默了,如果是霍遇,也不会贸然过江。

孟峦苦思半天,终于想出对策,立马写下奏折派人送往朝廷。

若是霍遇,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用攻城术,而是攻心。弃甲曳兵的队伍,攻城术只会让他们更加团结奋勇,此时打散人心,才是万全之法。

他们将江对岸看成孟束的阵地,怕他退守腹地,拉长战线,却忽视了整个江北中原都是他们的腹地,论粮储兵援,皆强于孟束。

霍骋此时也顿悟了:“若是王爷,他不会打过江,而是让孟束自己送上门来。”

卿卿将孟九的习性列了出来交给看管的士兵,那士兵挠头傻笑:“姑娘是被咱们孟九给骗了,这坏狗平时可没这么娇贵。不过你放心,我是专门驯狗的,孟九是我带大的,一定照顾好它。”

“那你可知孟九身世?”

“嗯,当年孟九还是我带给王爷的。当年我们去西域,满地都是拿羌狗做交易的,王爷看不上那些狗,后来我们在酒家休息,王爷被酒家养的狗崽子咬了一口,酒也没喝成。晚上王爷带哈大哥去酒家偷狗,打算把这狗崽子给埋了,我是养狗的人,看不下去,就求王爷留下孟九。谁也没想到之后这个狗崽子越来越惹人疼,本事也越来越高,孟九是我们玄铁骑的大功臣,更是王爷的宠臣,谁敢欺负它那就是不想活命了。”

和一只狗较劲……卿卿忍不住笑出声,只有霍遇做得出这种事。

她蹲下身子,抚摸着孟九:“好孟九,我受不了苦,就先回去了,咱们永安府再见。”

她顿了一阵,擦了把泪,又道:“如果我不见了,你也会这样等我的对不对?”

孟九微微呜咽一声。

她嫉妒起了霍遇,霍遇草菅人命,坏事做尽,身后却仍有兄弟和忠犬不离不弃,甚至叫所有人都等他。

真是个坏透了的人,明明与人无关,却硬生生挤进别人的心里,不论是好的位置还是坏的,他总是想尽办法占据一席之地。

送卿卿回蜀都的车夫在半路放慢车速,卿卿在马车里睡醒过来,撩开窗帘,外头月色稀疏,暮色将沉,时候已经不早,她拨开门帘问:“什么时辰了?”

车夫回头道:“酉时末,约莫要戌时了。”

“能赶到蜀都吗?”

“下了山就是。”

她隐约觉得线路不对,便说:“这条路似不是常走的那一条。”

“咱们来的时候走的山路被官府封山了,这是去蜀都西政门的路。”

她虽有疑虑,但这车夫是时安身边的人,她这一路都是由他护送,应当没有问题。

她悬着的心随颠簸的马车上下左右晃动,离她的家乡似乎只剩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往往让人心慌。

人常说近乡情怯,大抵就是这般感受了。

不知她幼时在家门前种下的槐花种子是否已经生根发芽,长出枝叶,不知城门前的护城河是否清澈如故,不知瑞安城,还是否有人记得孟家那位常常骑在父亲脖子上的三姑娘。

从北至北邙山脚下的刺马镇,到南至乌兰江畔的白柯子镇,她从未觉得“家”这个字如此贴近她。

她乞求神明,剩下的路,就平安顺利一些吧。

马车进城很顺利,守城的士兵甚至没有盘问。酉时还未过去,夜里街市无人,从西城到东城的路上畅通无阻,卿卿心里盘算着时间,还很充裕。

“姑娘,咱们到了,请您下车吧。”

车夫为她揭开帘子,夜色浓郁,抬头却不见巍峨的蜀都城门,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和一间间闭门的商铺。

身后溘然亮起火光,灯火阑珊处,只传来一声轻蔑且轻狂的“卿卿”。

“卿卿,我回来了。”

回家的希望再一次成为被风吹散、被雨打碎的镜花水月。卿卿习惯了没有希望的日子,所以只是面上挂着淡薄如水的笑容:“恭喜王爷平安归来。”

离去不见她的凄切,归来不见她的喜悦,他心中讽笑,看,还好他不曾信她。

不曾信她会守诺,不曾信她会等着他。

“难为你没等爷一走就立马躲回家去,不过也是,算日子薛时安的伤应当刚刚痊愈,走不了远路,倒给爷挣了些时间。当日你求爷救下薛时安时答应爷的,现在该兑现诺言了。”

他打横抱起卿卿,她的消瘦肉眼看得见,抱在怀里更是和以前有明显的区别。

他踢开房门的动静响亮,但这客栈已经被他包下,今夜不会有人妨碍他们。

“霍遇,你放我走……就今夜放我走……我会等你打完仗。”

“你不会的。”

“我忍你让你,敬你爱你,不是为了让你跟别人跑。养不熟的白眼狼爷会抽了它的筋,养不熟的女人也是如此。”

他眼里有熊熊火焰升起,炽热的欲望肉眼可见。

烛火被风吹动,窗外树影摇摇欲坠,隐约之间,这半年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模糊的一场梦。

他不曾为了她患瘟疫费尽心神,她也不曾用单薄的肩膀背着他翻山越岭。

没有那无知却善妒的梁小姐,没有心善的李家夫妇,没有在船上赠饼的老妇,甚至连这一路对他们不离不弃的孟九,都仿佛不存在过。

又回到了那年北邙山初冬的日子里,她白天要面对干不完的粗活,夜里要面对喜怒无常的他。

他扯去自己上身的衣裳,长出新的皮肉的背又布满新的伤痕,亥时更响,卿卿眼里失去一切光彩,神色木讷。

戌时过去了,时安不会再等她,不会再带她回瑞安了。

“卿卿既然是如此背信弃义之人,本王也不必与你讲道义。时间不多,当尽快行事。”

他将她双手束在头顶,她并非任人宰割的弱质女流,这一刻却异常平静,如同走到末路的人安然接受宿命的审判。

鸦啼哀切,卿卿闭上眼,感受着冰冷的空气和他炙热的亲吻的双重折磨。他吻过她凹陷的腰窝,脆弱的琵琶骨,还有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长夜无尽头,他一声声呼唤邀请她共同沦入黑夜,永不见光明。

霍遇想起那日乌兰江诀别时她干涩的眼,想起他带着小南瓜婆婆做的新衣回营找她,只有空荡的帐篷,她连一件衣物都没留下。

被背弃的事实让他怒火重燃,浑身的力量集中在手掌上,捏着她胸前的柔软:“疼不疼?你以为我不疼吗?这只手彻底废了!从此往后再也不能挽弓射箭,没有半点希望!你当爷不在意吗?我靠着这一双手建立起玄铁骑,救了族人,打下江山,有了今日功业,谁会在意爷废了的这只手!”

她柔弱外表下是天生的反骨,骨子里学不会顺从二字,他越想她出声,她便越是安静。

他将对宿命的怨憎如数报复在这个女子身上,虽不是一见钟情,却确实是从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她能成为自己仇恨的容器。

有人生性柔善,有人天生带着对世间万物的恨意,她是前者,他却是后者。

他这等卑劣之人,竟爱上了一个善良坚强的好姑娘,想来都可笑。

不怪她不会怜悯,而是他根本不配。

欲望的灰烬在黎明之前散去,太阳再升起时,光芒普照万物,不论善恶,都会蒙上一样的颜色,看起来都像是同样的人。

阳光刺目,卿卿用手背遮住眼,眉头深深皱起。

她用失去起伏的声音说道:“不是不能走。”

“卿卿话说明白些,爷没有精力去猜你的弦外之音了。”

“你受伤的时候,我不是不能自己走。我没有不等你,我和孟九在地陵入口等了你大半个月,没有找到开了底的鞋,我就新纳了对鞋底。但是孟九不听话,叼走了一只给嚼碎了。我等不下去了,身边每天都有人受伤,有人死去,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我想回家,时安能带我回瑞安,就算我答应过你……可留在你身边太痛苦,我只想过安静的日子,没有人会死在我面前,我也不用受谁的威胁。”

“你说……你等我了?”

“是啊,你为我坠江,不论你是生是死,总得有个音讯我才能放心。”

悔恨与懊恼像一把带着倒刺的鞭子朝他心头挥去,她等他了,还听他的话为他纳了鞋底,可他回来又做了些什么?

“卿卿,我……”

“堂姐劫持我时,她说你一定会来救我,因为你是喜爱我的,看来她是说错了。”

“她没说错,是我错了。卿卿,这场仗我不打了,回瑞安吧,我带你回瑞安,我答应过你。”

这场战事他已经守了他应守的城池,一个战场上不需要两个决策者,他做完了他该做的决策,几场胜仗也赢得好看,没什么遗憾。

“你这是玩忽职守,不怕陛下问责吗?”

“赫连昌他们想整我,就算我坚守到最后,回去也落不得好处。”

“可你不是想要……”

“皇位”二字有千斤重,实在难以直接说出口。

“那位置不是我的就是太子的,难不成还能给成王?”

“太子此次立了战功,登基是名正言顺,你还能如此自信?”

“你们前朝有个成帝,花甲之年才坐上皇位,可见当皇上最重要的还是活得长,你看太子那短命相,是做皇帝的料吗?”

卿卿此时还未参透其中的意思,只是愕然于他的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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