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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大大YYDS!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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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十二章 谋生

 

第十二章 谋生

卿卿在李郎中家帮忙干活,给李娘子省了不少心,她好腾出时间给李郎中缝鞋底。

李娘子远嫁至此,又因为性格泼辣,乡里乡邻没有能说上真心话的。她越瞧卿卿越喜欢,更佩服她小小年纪孤身救叔的勇气,时常拉着她说些体己话。

霍遇口腔内溃烂,难以咀嚼食物,李娘子特地给他熬了粟米粥。

他卧床不起,右手夹着夹板,卿卿叹气,不能指望李郎中夫妇给他喂饭,更不能指望孟九了。

她劝说自己,既然决定救他,不能半途而废。

她几口吃完,便端着碗去屋内喂他。

霍遇半瘫在木板床上,李郎中怕他睡觉时背上大面积的伤口硌在生硬的木板床上会疼,特地给他铺了层棉花。

卿卿细心地吹凉汤匙里的汤水,递在他的唇边。

他抬眼,桃花眼永远是轻佻的模样。

“有卿卿亲手喂爷吃饭,死而无憾了。”

卿卿看他这自以为风流的样子就想笑。

“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吗?以前你罚我去养猪,我现在就跟给小猪崽子喂食一样。”

“能丑得过你满脸斑纹的样子?你都那样了爷还乐意亲你,给爷喂个饭就难为你了?”

她适时闭嘴,他就算口中溃烂说话含混不清,嘴皮子照样利索。

卿卿直接把汤匙塞进他口中,堵住他的嘴。

“明天。”喝完粥,他突然说道,“明天就走。”

再不走只怕孟华仲带人找上来,想走都走不了。

李郎中原本想劝霍遇留下来养伤,他现在经不起颠簸,何况卿卿一个弱女子如何带他走?

可他二人执意要走,留不住。

李娘子知道了,抱着卿卿大哭一场。

“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乡,你这就走了,我几时还能再见到家乡人?”

李娘子待她实在很好,卿卿也舍不得,李娘子的儿子也抱着孟九的头不肯松开。

患难见真情,短短两三天,却真真结下了情谊。

卿卿走之前,李娘子为了方便她上路特地去买了件男装给她,合身极了,又给她的布囊里塞了干粮和鸡蛋。

李娘子不知她这一走,自己的身世还能跟谁说去。

李娘子当年被拐卖到这里,可她素来胆大,竟将那拐子给卖了,她拿着钱走到李家庄,听人家说有个李郎中乐善好施,是个老好人,便借口自己重病赖在李郎中家里,她骗李郎中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反正李郎中也没真见过大户人家的千金。李娘子趁机生米煮成熟饭,和李郎中成了亲。日子虽清寒,但这些年相互扶持,又添麟儿,其实很是快乐。

李郎中看卿卿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人一狗实在可怜,想把驴还给她,叫霍遇骑在驴上,可以省不少事。

卿卿坚持要把驴留给李郎中,赠人之物,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她虽是女流,也懂得什么是知恩图报,什么是言而有信。

李郎中只好把医馆的担架送给她,叫她好拖着霍遇走,以防他腿上的伤情加重。

李郎中夫妇的恩德她无以为报,便拖着霍遇一同跪下,给李郎中夫妇磕了三个头。

霍遇也不扭捏,李郎中救他一命,跪他无妨。

到渡口还需走两天,卿卿和孟九一同拖着担架,两天的路程足足走了四天。

她实在累了,瘫倒在担架上,将霍遇挤在一旁。

他嘶声一叫。

“你若腿上无事,能否下来走两步?”

他撩开裤腿,露出溃烂的肉和茂密的腿毛:“你瞧瞧有没有事。”

卿卿恨道:“你不说疼,我怎么知道你有事无事?”

“虽是小伤,也不能懈怠,爷不想变成瘸子。”

李娘子给她的干粮耗尽之时,二人终于到了渡口。

渡口停着一艘双层渡轮,正是正午,在渡口买票的人络绎不绝。卿卿把霍遇放在一旁的凉亭下,去买船票。

可到了买票的地方,船票早被一抢而空。

她望着远去的江水愁眉深蹙,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坐船吗?”

他的乡音浓厚,卿卿好一会儿才听出来。她点头:“兄台可有办法?”

“汛期一到就停航了,船票抢得紧。”

“那你有办法吗?”

若是没办法,也不会主动来找她。

“小兄弟你可问对人了,我就是这船上的人,我告诉你个秘密,这船票就算它实打实全都卖光了,这船也未必满员,空位多着呢。”

“只要能让我们上船,住哪里都行。”

“你们几个人啊?”

“我和我叔叔……还有一条狗。”

“狗?”

对方黝黑的脸上露出难色。

卿卿忙说:“我的狗很听话,从不咬人,我可以多出钱。”

对方用手指比了个数:“一人这个价。”

“正规船票不过一人二十文。”

“你不还带只狗吗?”

她一咬牙:“我先给你一半,剩下的我们上船了再给你。”

那人做多了这种生意,本来就是拉的私活,也不敢闹大,就先收了一半钱。

“亥时开船,戌时你在卖船票的地方等我。”

卿卿回去把这些告诉了霍遇,霍遇肘子撑起上半身:“亥时开船,明早到乾溪,你蠢啊?”

“顺水顺风是有可能的……”

“顺风顺水少说也得两天。”

一些私船为招揽客人,谎报地点这事也做得出,反正他们的船没在官府挂过号,等到了目的地把乘客都赶下来,乘客就算想报官也说不出船号。

官船数量实在太少,私船横行,而运营私船的大多数是些地头蛇,乌兰江畔许多地方由军阀统治,一群只会喊打喊杀的武夫,怎会管理百姓?因此这里乱象横生,地头蛇横行霸道。

“那我们还坐不坐这船?”

“只要方向往西,总不会离乾溪太远。你我若走路到乾溪,只怕多半会死在半路上。”

天气也热了起来,他们缺水缺粮,走不远。

他左手拿着水袋,用牙咬开水袋的扣子,因为口内的伤不敢豪饮,只是小口吮着。喝罢,他懒散地睨着卿卿:“你哪来的钱买船票?”

“在李家村的时候用孟九捕来的猎物换了些钱。”

“还有呢?”

“你身上有个翡翠坠子,我给便宜卖了。”

他想起那坠子是自己出征前穆琼放在自己身上的,他也懒得取下来,就带着了。

他眼里有赞许的意思,有卿卿在,这一路真是一点不用发愁。

“卿卿懂的门道真多。”

“以前在战俘营,为了生存下去什么下三烂的法子都学了,这些算什么?”

她没想到自己因为他沦落战俘营,学了许多下九流的生存手段,如今为了救他又全都用上了。

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他咳了两声,不再说话。

卿卿去渡口的流动商贩那里买来两个包子,给孟九一个,剩下一个掰开自己和霍遇一人一半。

“不想吃。”他说。

她心里冷笑,还当自己是王爷呢。她背了他四天,急需要体力补充,见他不吃,自己就全都吃了。

下午日头足的时候卿卿带孟九出去晒太阳。孟九吃饱喝足休息好,精神十足,四处奔跑。

卿卿蹲在地上,拿着小石子去打孟九,一打一个准,孟九长叫几声,却怎么都躲不开,只好悻悻地回到她身边,用脑袋去蹭她的脸,换取星点同情。

霍遇折了手边的木芙蓉叶子,叼在嘴里,含笑看着她。

他伸展了一下长久没有动弹的右腿,真的很疼。

他在她面前已经尊严全无,对疼痛的非凡忍耐,是他最后一点无用的骄傲了。

亥时卿卿找到带她上船的人,那人一身船员打扮,打量着担架上的霍遇。

“小兄弟,你家叔叔是个瘫子啊?”

“嗯。”她不愿多说。

船员仍盯着霍遇看,见他深目高鼻,俊朗无比,竟是个瘫子,蓦地,那双紧合的眼睛睁开,和他的目光正对上。

他说不出那双眼睛像什么,总之瞅得他发怵。

船上拉私客是很常见的事,他也是老手了,很快把这一行人带到底层的贮藏舱内,收了另一半铜钱再去领下一波客人。

船上本来就阴湿,贮藏舱里寒气逼人,孟九打了个哆嗦,卿卿蹲下来敲了敲霍遇的肩:“你醒一醒。”

他没睁开眼,反倒咳了两声,气若游丝,虚弱极了。

“霍遇!”

她一巴掌拍向他的脸,将他拍醒过来。

“卿卿,爷的腿冷。”

“是伤口复发了吗?”

“好像发烧了,你摸摸爷的额头。”

她用手背去触他额头,又试了试自己额上的温度,没试出什么区别,索性勾着他的脖子将他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

她的皮肤好凉。

霍遇眼皮吃力地睁开,睫毛扫过她的眼皮。

“好端端怎么会发烧?”

“你和孟九晒了一下午太阳,把我一个人放在树荫底下,快冷死了。”

“你也不晓得说,活该。忍不忍得住?”

“嗯。”

卿卿把他从担架上挪出来,又把担架上铺着的毯子拿出来盖在二人身上。

霍遇脑袋靠在她怀里,不断往里面蹿,汲取温暖。

他后脑勺触到一块异常柔软的地方,尽管浑身难受,还是噙起嘴角微微一笑。

他想自己这样子真像个找奶吃的婴孩。

不久后,陆陆续续又有人进到贮藏舱里,很快原本不大的贮藏舱挤满了人。

“爷当年打仗最艰苦的时候也没待过这么差的地方,简直是牲口待的。”他扯出笑容,原本是想开个玩笑,但配上他惯常的轻佻语气,还是像在冷笑。

卿卿寻思,病成这样了就不能少说两句?

“当年刚到北邙山时候我们若能有这样的地方住就好了。”

后来盖了房子搭了帐篷,仍是许多人挤在一块地方,再后来,很多人都死了,地方渐渐宽敞,条件才好转起来。

“爷给你唱支曲儿,听不听?”

“病了就不能安静会儿吗?”

“爷不喜欢安静……卿卿,你看咱们像不像患难夫妻?”

卿卿扫视一圈舱内的乘客,有许多夫妻一起乘船。

她怕孟九惊着别人,叫孟九藏在担架下面。孟九很听话,很快趴在原地睡着,舱内舱外十分吵闹,没人听见孟九的鼾声。

卿卿不理霍遇,霍遇安静了一阵。

坐在对面的老媪盯着卿卿一阵笑:“小伙子,你们兄弟俩也去夏陵呀?”

老婆婆只身一人乘船,想找个伴说话。

“我们是去乾溪。”

“乾溪?那离夏陵还远呢。我去夏陵找我儿子,他在夏陵做生意,我去投奔他。”

看来这船是去夏陵了。

卿卿冲老媪一笑:“您儿子真有出息。”

“小本生意,刚刚置了宅地,勉强度日。这是你哥哥哪?”

她低头看着霍遇的睡颜:“嗯。”

“兄弟俩长得真俊。”

“我哥是挺俊的,我们村的姑娘都喜欢他呢。”

卿卿和老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船在江面上摇晃剧烈,霍遇睡了没多久就被晃醒了。

夜里贮藏室留着一盏灯,没人能睡着,有人第一次坐船,直接呕了出来,船舱很快充满馊味。

可也不能就此出去,大家都忍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过了这夜,一切都会好的。

“卿卿,冷。”他低声说着,毯子下的胳膊抱住卿卿的腰,卿卿皱眉挣开,小声说:“你干什么?”

“我冷。”

卿卿低头只见他嘴唇发白,她咬咬唇:“你只许抱着,不许做别的。”

快到二更天,老媪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烧饼。

霍遇一天未进食,紧紧盯着那块干粮。早知道这样,中午就该吃了那无味的包子。

老媪抬头看到一双渴望的眼睛,慈祥地一笑,将烧饼掰成两半,递给卿卿一块:“你们也饿了吧,我儿子也和你大哥一样的年纪,我就怕他在外面赶路的时候饿着,小伙子,快接着啊。”

“谢谢婆婆。”她接过半块烧饼,自己没有吃,而是揪下一小块,喂到霍遇嘴边。

他皱眉头:“嘴里、舌头都还烂着,吃不了。”

卿卿咬下一块烧饼,在嘴里嚼碎,再吐到手掌上,递到他的面前。

他低着头,舌尖伸出来,卷走她手心上嚼碎的食物。

他可是晋王,定中原、逐匈奴,号令千军的晋王。

卿卿又咬下一块烧饼,以这样的方式喂给他。

经过咀嚼的烧饼没有任何味道,若是别人给的,霍遇早已经一口啐过去了。可他没从卿卿的举动里觉察到任何羞辱的意味,他感受到了,她想让他活着。

真是可笑,他险些杀了她,她对他恨之入骨,这时却是她给他开了一条生路。

他眼眶湿润,虽然她本心也许并不想对他好,但她为他尽了所有。

他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尊严、骄傲可言,但那又如何?生死面前,她的面前,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她能这样抱着他,喂养他,给他一辈子温暖。

何谓温柔乡,原来不是豪华车室内温酒相伴的绝色倾城,而是陋室中有一人不离不弃。

他吃力地笑了笑:“我与卿卿,也算是相濡以沫过了。”

卿卿从没走过这么晃荡的水路,她一直忍着,下了船才去一旁的草丛里吐了出来。

回到渡口,霍遇正靠在孟九身上晒太阳。

“你我也算命大,这种不受管束的老船龙骨都是用朽木搭的,昨天这船这么晃,只怕是偷工减料了,运气不好的恐怕得遇上翻船。”

见了光,他气色好了些。

卿卿扶着腰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份粥。”

“还有银子?”

“就剩几枚铜钱了,你我可能得乞讨去乾溪了。”

“你叫我一个堂堂王爷去乞讨?”

“求我一个人也是求人,求一堆人也是求人,大丈夫能伸能屈,不去乞讨,你我吃什么?”

“夏陵是大镇,你叫孟九去卖艺。”

“我的王爷,您见过耍猴的,见过耍狗的没?我和孟九拖了你一路,你好歹也出出力。”

“爷回去了给你金子,还不成?”

“爷您有种现在就变出金子来,当年巴蜀王也是一路沿秦岭行讨过来的,不照样是名垂青史的大英雄?反正你现在手不能动脚不能行,除了如厕都得我帮你,不去乞讨多浪费?”

他眼睛盯着卿卿的手腕:“你要是肯当了那镯子,咱们可就能坐轿子去乾溪了。”

卿卿拖住孟九的狗链,向前走了几步后回头:“晋王殿下,你的腿伤也养了一段时间了,就自己走走吧。”

他一只腿有箭伤,一只腿脱臼,有箭伤的腿勉强能走。

霍遇索性在渡口把担架卖了,担架不值几个钱,但对走南闯北的商人来说有大用途,他巧舌如簧,竟也换了二十文钱。

他本意是拿这二十文钱去吃顿好的,卿卿一把抢走了费了半天口舌挣来的铜板,去药店买了药材和绷带。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可眉梢眼角堆满笑容。

卿卿先买了副退烧的药,又照着李郎中的方子买了几味涂在他背上的草药。

夏陵是个大郡,旅客往来频繁,药铺急需人才。卿卿帮着抄了一上午的药方,药铺老板才同意她在店里煎药。

霍遇和孟九在墙角等她,他让孟九给自己当靠垫,自己后颈枕着孟九的身子,跷着二郎腿晒太阳。过了一阵见卿卿端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过来,他的眉头皱得老高。

他闻到这味道就想吐。

卿卿走过去,把药碗放在他的左手上。

“不喝。”

她居高临下,冷着脸:“不喝也得喝,若今夜你再发烧,我只能把你扔在这里了。”

“你把爷扔这里,自己怎么回去?”

“我把镯子当了,坐轿子回去。”

“有糖没?这药太苦了,真喝不下去。”

卿卿真恨不得把药碗扣在他脑袋上,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怎么还偏偏让她遇到了?

这半个月的耐性终于没了,她直接上前端起药碗给他喂药。

霍遇左手一挣,大半碗药洒了出去,和地上的尘土沙砾融为一体。

他薄唇紧抿,抬头,对上一双含着无限恨意的眸子。

又是这样的眼神。

天上的星星有多少,她眼里的恨就有多少。可纵使她的眼里全是恨意,那恨意也如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

她将药碗扣在一旁,冷淡起身。

“你做惯了王爷,怎么会知道一碗药有多珍贵?我站着抄了一上午的方子,手和腰都很疼。霍遇,我比谁都希望你早点去死。”她背对着霍遇,霍遇只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哭意,却看不到她的眼泪,“可我答应过他们要带你回去……我不想变成和你一样言而无信的人。”

他有些讨厌自己这双锐利的眼睛,他看得穿很多事,看得透很多人,包括现在。

如果他看不透她,是不是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她现在是为了自己而委屈?可她只是委屈她自己一上午的付出,全都喂了狗。

在霍遇的注视下,卿卿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捧起还剩半碗的药。

谁都知道她有多讨厌吃药,她像捧着一碗珍宝,仿佛那是琼浆玉露,生怕有一滴洒出来。苦涩的药汁夹着自己的眼泪,进入腹中,一滴都不剩。

世上最令她惧怕的苦,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拭去嘴角的药汁,转身就走,孟九看卿卿走了,从霍遇颈下跑出来,去追卿卿。

霍遇摔在地上,地上的石子硌得他的背像火燎一样疼。

他扶墙起来,一瘸一拐地追过去,将她从背后抱住,他埋头亲吻着她后颈的蝴蝶:“卿卿,别抛下我。”

她要挣开一个伤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她也没力气了。

他和她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走不开。她任霍遇抱了一阵,才说:“你若再有下次,我便自己走了。”

二人在城郊寻了个土地庙落脚,卿卿给霍遇背上的伤口换完药,也不说自己去做什么,便领着孟九走了。

霍遇现下自顾不暇,只嘱咐她早些回来。她走后他拆了右手的木板,自己上了草药,再用牙齿帮着左手去缠绷带将夹板归位。

这只手兴许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弯弓射箭,不能像以前那样持刀弄剑了,他的命是捡回来的,别说废一只手,就算双手全无只要活着他也愿意。

快入夜了卿卿才回来,她回来时,带着一袋米。

孟九激动地冲他喊,正要向他跑去,被卿卿揪住尾巴:“不许过去。”

“哪儿来的米?”

她把树叶做成器皿的模样,层层叠叠,用泥巴糊在一起,做成简易的锅子,生起火来煮粥。

她似乎心情不错,霍遇注意到,她心情好的时候,眼里总有笑意。

等粥熟的时候她靠在孟九身上乐呵地跟他说了下午的事。

“我原本想去看看有什么生财之道,没想到还真让我遇到了。你记得吗?在梁家的时候他们迷信鬼神,我就去捉鬼了。”

“捉鬼?”

“北邙山的时候有个江湖骗子教过我他们的行骗之术,我就去找了个富贵人家,叫孟九一直冲着他们家叫,然后装成路过的样子,告诉他们有恶鬼盯着他们家,这里的人也都迷信,就信了我的话,于是我趁做法的时候偷了两把米。然后孟九也不叫了,他们真以为是我收了恶鬼呢。”

“喀喀……”他一咳嗽就觉得肺部要裂开,“你给人家做法,就要了两把米?”

“我们现在有地方住,也有食物,本来就是欺骗人家,怎么能索要更多?”

得,都跟乞丐差不多了她还谈什么取之有道。

但因为是她辛苦得来的米,霍遇吃得津津有味,粒米不剩。

饭罢,卿卿又拿来一捆树枝,用匕首削尖,做成箭,霍遇不解:“这是什么玩意儿?”

“你我总不能徒步去乾溪,我想做些箭矢卖给农户,兴许能换头骡子。”

“你们孟家人都天生会做兵器?”

“北邙山的时候在兵器场做过帮工,当时学的。”

他沉默一阵,亦懊悔了。

她在遇见他之前,已经如此可怜,偏生他还不识好歹的欺负她。他应当对她好一些的,可这些道理如今才懂,实在太晚了。

“爷有个法子,能叫你不必做这些力气活,你能否借我个耳朵听上一听?”

“嘴长在你身上,你说就是。”

“卿卿画得一手惊艳的美人图,若能寻几张薄纸、一支笔,你我兴许就能住进客栈了。”

她面上一红,咬牙隐忍,模样娇俏动人。

霍遇哂笑:“你若画不出,爷教你。”

她翻了眼皮嗔他一眼:“不用你教,纸张可用竹片替代,可如何去寻笔墨呢?”

“这还不简单?你随便找个学堂,逮个孩子叫孟九去吓唬一番。”

她被他满脑子馊主意气得不行,将手上的木棍挥向他:“王爷有如此计谋,还请亲力亲为,不要只教唆别人。”

“若我能堂堂正正,不敲诈勒索地给你寻来笔墨纸砚,你就肯画?”

卿卿没指望他能做什么堂堂正正的事,继续用匕首削枝做成箭刃。

霍遇被卿卿彻底激起了好胜心,说要给她备笔墨纸砚,第二天就着手做了。

卿卿一大早带着孟九去集市卖箭,留了水和粮叫霍遇自己泡着吃。霍遇嚼完草药,把药汁涂在嘴里烂掉的地方,咕噜咕噜喝完水,填饱了肚子。

霍遇一瘸一拐走到庙后的树前,左手用匕首劈开半截松枝,回去点火烧成灰。

他现在只有左手能动弹,忙完这些足足用了一个上午,他擦了把汗珠,横躺在稻草铺上望着顶上的梁木发呆。

天光照得眼睛难受,他抬起左臂遮眼,左袖口一大块麻布补丁落在眼里。

他何曾穿过这样破烂的衣物?可袖口,似乎还有她的味道。

他把袖口搁到鼻子下方闻了闻,呸,哪有什么香气,只有自己身上的馊味,还落了一嘴尘土。

近黄昏的时候卿卿回来,今日食粮仍然是米汤。

“你的箭全卖出去了?”

“没人买,回来的时候给山下的农户了,换了口米汤。”

“你也别灰心,做生意的脑子不是谁都有。”

卿卿一听他说话就来气,本想牵着孟九出去透气,走到门槛处,又折了回来。

霍遇发觉自己现在总是得仰视着她,她下巴上有一颗痣,其他的角度根本看不见。

他脑海里浮想联翩,心想,下次要好好尝尝那颗痣的味道,她自己一定不知道那里有一颗痣。

这时,腿上传来钻骨的疼。

“我跟王爷一样,听不得不入耳的话,王爷若是说不出什么好话就闭嘴吧。”

她的脚恶狠狠踩在他的腿上,踹了一脚才离开。

霍遇心里骂道,真是个恶婆娘,难怪奈奈见到她跟见了鬼似的。稻草边上他用衣服罩着的是他今天出门摘的牡丹花,原本想送给她,还好没有。

他宁愿把那花儿拿去喂孟九。

不过她这么凶悍,他倒放心了些,至少不会被别人欺负去。

卿卿见武器没什么市场,也不白忙活了,打算明天去农户家里看看有什么可以干的活。

夜里霍遇凑过来,和她挤在一处。

她没什么力气推开他,她真的累了。

霍遇的左手落在她的腰上,覆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她细致的皮肤。

“这些个月来风吹日晒,卿卿皮肤怎么没见半点粗糙?”

“小时候燕窝吃得快吐了,大概是那个时候打好了底子。”

“等回了永安,顿顿都请你吃燕窝。”

“现在我可不想吃燕窝……我就想吃炭火烤过的羊排。北邙山的时候,你宴客吃烤羔羊,你嫌羊排烤得太老,吃了一口就叫人把羊排给扔了,真是奢侈。”

她说得他也心动了起来,肥得流油的羊排仿佛就在眼前,偏偏看得到吃不到。

“爷喜欢吃七分熟的,外头一层是酥的,里面还嫩,你呢?”

“我也不喜欢吃太老的,小时候家里常做鱼脍吃,大约那时候就喜欢吃生不吃熟。”

“瑞安的鱼脍真是天下第一美味,爷起初看到生的就恶心,后来也不晓得怎么就每顿都吃了。”

“还有茶树菇鲍鱼羹、紫龙糕、酱生饼,一定得是鹧鸪巷的陈记茶馆做的,小时候我天天叫管家给我去买陈记的零嘴儿。”

卿卿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和霍遇在食物上达到了心灵相通。

“夏陵的鱼脍也甚是有名,等爷给你找来笔墨纸砚,赚够银子咱们就去吃。今天烧了松烟,明天爷就去掏蜂窝黏合,爷给你把东西准备齐全了你可不准耍赖。”

“反正你每天也无事可做,多做事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她把霍遇的誓言当作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三天后他真的做出来了一块墨。

霍遇心存得意,这是天助他也,前几天去偷蜂蜜用它把松木灰烬黏合后放在日头下风干,这几天他要风得风,要阳光得阳光,用了三天墨块就成形了。

卿卿一时说不出话来,孟九不晓得霍遇手掌上黑乎乎的一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它知道霍遇现在正得意呢,也开心地乱吠。

“纸和砚台用布帛和石块可以代替,但是笔呢?”

霍遇左手拽住孟九尾巴:“你等爷找根棍子,毛多得是。”

又三天后,一支简略但笔尖平顺的笔出现在卿卿面前。

“爷说到做到,你也该兑现承诺了。”

卿卿瞪了他一眼:“你一定能卖得出去?”

“美人图可比你那几根破箭的市场大得多。”

卿卿狐疑地化开磨石,点水蘸墨,在铺开的布上描了幅美人图。

不着衣物的美人图。

卿卿的脸色娇艳欲滴,霍遇枕在孟九身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第二日,他就去赌坊低价卖了这张图,用卖来的钱去买纸。

卿卿不敢相信他真卖出去了,也不愿相信他真卖出去了——难不成这世道上还是歪法子更有用些?

几张现画的图愣是被霍遇说成了宫中秘传,天高皇帝远,这里再繁华也是一个才开蒙不久的地方,谁知道宫里头的画长什么样?于是任凭他狮子大张口。

卿卿看到摆在面前的酒肉时傻了眼:“就算挣了银子,也不该这么挥霍啊。”

因挣钱的法子是他想出来的,卿卿没什么底气。

“咱们喝了多少餐白粥了?爷更怀念你以前圆润的样子,瞧你这下巴,尖得能戳死人了。”

“你能饮酒吃肉了?”

“肉吃不了,我喝酒,你吃肉。”

卿卿还是妥协了。

霍遇不能吃太硬的东西,三两肉全给了卿卿,她分出一半给孟九。

霍遇一声呵斥叫停:“爷嘴皮子快磨破才挣来的肉,你竟分给孟九?”

卿卿只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压根不理他,笑意盈盈地把肉喂给孟九吃。

霍遇痛饮一杯:“得,你们是亲姐妹,爷就是路边野男人。”

“你骂我是狗?”

霍遇想了想:“夸孟九呢。”

卿卿闻到酒味的醇香:“这酒是好酒吧。”

这个关头霍遇可不敢让她知道自己把今天挣的钱全部拿去买酒了。

“就村口小酒馆买的,你看,粮渣都在底下沉着呢。”

说着,他给卿卿也倒上一杯:“我和卿卿还没共饮过呢。”

“当年王爷欺辱我时,可有料到你我会有今日?”

“往事恩仇无法一笔勾销,今夜,你我只谈酒兴不谈往事。”

卿卿低头浅啄一口,她鲜少碰酒,这才一杯,脸颊似有火在烧,霍遇想,这便是面若桃花了。

他几杯下肚,脑袋就有些昏沉了。

其实他酒量没有这么差,皇家人人都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相互争来争去,明面上见了面还要一同喝个一醉方休,若喝多吐露了秘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一定是这酒太烈。

“王爷,这酒怎么喝不醉呢?”

“是吗?可能是纯度不够。”他打个酒嗝儿,已经没了坐相,倒下去的时候左臂用力,将卿卿一同带倒在稻草铺上。

卿卿扶着地要起来,他翻身笼上她的身体,朝她嫣红嘴唇上轻轻一啄。

卿卿抬手推他的肩:“你亲我做什么?怪痒痒的。”

“卿卿,我不只想亲你的嘴,还想亲遍你全身。”

她伸出食指,朝他右手的夹板上轻轻一敲:“你现在都没法自己更衣呢。”

“是啊,我就是个废人,没有卿卿,现在已经给父皇、玄铁骑蒙羞了。”

卿卿醉而不自知,她伸手拨霍遇垂下来的鬓发:“你是夺人命的阎王,是这世上最坏的人,怎么会是废人?”

“我是阎王,卿卿就是菩萨,是连阎王都敢救的菩萨。”

“哎呀,神仙跟前你怎么敢说这话?”她别过头看了眼一旁的太上老君像。

“神仙和菩萨不是一家人,告不了状的。”

卿卿被他的话逗笑,她一笑,北邙山的春花就都开了——在他心头绽放。

“卿卿……”他的呼吸迷乱在卿卿的笑颜中。

卿卿也意识到了他的呼吸眼神的变化,却为时已晚,他掠上她殷红的嘴唇,汲取雨露甘霖。

她眉目的暖意渐渐冷却:“我原以为,不在你危难之时索你性命,在你眼里,我的命会不那么轻贱。”

“轻贱”这两个字唤回他半分怜悯。

霍遇的动作滞住,他埋首在她胸前,不再动弹。

轻贱,谁有资格这样说她?她捡着他这条烂命一路走过来,她是他心中最贵重的人。

“罢了,爷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他翻过去躺在草席上,“空有美貌,不识情趣。”

“既然如此,明天我就去找个知情识趣的母猪陪着王爷。”

“卿卿在爷的心里,比母猪还是强上三分。”

“王爷在我心里,倒还真比不上二两猪肉。”

“你这牙尖嘴利,性子拧巴,又贪生怕死的样子,倒有几分像本王。”

卿卿望着梁上枯木,渐渐露出笑意:“是啊,王爷的这些坏毛病,我竟然都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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