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恩万谢的乐乐父母出现后,宋桐生和郑荟又坐回了当初发现乐乐走丢的那张长椅上。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都在赶往各个游乐项目,只有他们两个像是人间看客,无所事事地坐在长椅上。
宋桐生问郑荟:“你真的不去玩其他项目?”
郑荟却没有回答宋桐生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喜欢小孩子?”
宋桐生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生一个?”
宋桐生皱了皱眉头:“我一个人怎么生?”
郑荟追问:“你怎么不找一个女朋友?”
宋桐生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口气也变得有点生硬:“你要给我介绍?”
郑荟明确地答道:“对。”
那一刻的宋桐生像是突然从明媚的暖阳坠入了万年的寒潭里,冷得他的心直发颤,他强忍着才让嗓音没有发颤:“谁?”
他在闸刀落到自己的脖子前,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在郑荟心里,到底配得上什么样的姑娘,不承想,郑荟脆生生地来了一句“我”。
她明明在鬼屋里还害怕得只会狼狈尖叫,这一秒却像是无畏的勇士,直勾勾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似乎是等得久了,郑荟的脸上慢慢地出现了难堪,漂亮的杏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他那颗自以为结实得像是岩石的心脏突然就疼了一下,疼得他忍不住伸出手,擦掉了郑荟慢慢掉下来的眼泪。
“你哭什么?我又没拒绝你。”
“可你也没答应我。”
宋桐生慢慢地把郑荟搂到了怀里:“我只是震惊,居然被女孩子表白了。”
“你以前不是也被女孩子表白过吗?”
“不一样的。”宋桐生轻轻地梳理着郑荟的头发,“这次是被我喜欢的女孩子表白了。”
这下轮到郑荟震惊了,她呆呆地靠在宋桐生的肩膀上,半晌后才问:“你这是答应了?”
“是啊!”宋桐生温柔地道,“所以你别哭了,其他人都看着呢。”
郑荟赶紧就着宋桐生肩膀处的布料擦干了眼泪,然后一声不响地从宋桐生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脸上后知后觉地红了一片。
她等着宋桐生有所表示,可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反应,于是她偷偷看向他,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依旧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天上沉沉的夜幕,可是此刻,她在这夜幕中发现了那颗最明亮的星星,而那颗星星,是她。
那一刻她突然笑了,她笑着问宋桐生:“你现在的眼睛特别亮,是因为看着我吗?”
“是吗?”宋桐生有点不确定,“也许不是我的眼睛亮,是你太亮眼了。”
“为什么我以前没发现?好奇怪。”
“因为我不敢让你看出来。”
郑荟眼巴巴地看着宋桐生:“为什么?”
宋桐生叹了一口气,说:“我没学历、坐过牢,所以怕你觉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郑荟的心被刺痛了一下,胸口发疼,她没有想到宋桐生突然敞开了心扉,毫不犹豫地把伤口揭开来给她看。
她急忙抓住宋桐生的手,握得紧紧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宋桐生回握着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扬,安慰她:“那是以前的想法,现在不是了,就算是癞蛤蟆,我也是天鹅喜欢的癞蛤蟆。”
郑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有你这么帅的癞蛤蟆,癞蛤蟆家族把你除名了,来,跟我做公天鹅吧。”
宋桐生刚想回复,电话便响了。
“喂,老田。”
田洋说:“老宋,刚刚老徐接了个电话,然后神色匆匆地走了,我和顾诗他们玩着也觉得没意思,就先走了,你负责把郑荟送回家啊。还有,要不你让郑荟给老徐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帮忙。”
宋桐生说:“好,我跟郑荟说一下。”
直到宋桐生带着郑荟回到别墅,打开电子锁,郑荟才拨通了徐向安的电话。
“哥。”郑荟终于松了一口气,“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事吧?”
“我没事。”徐向安声音嘶哑,“荟荟,我貌似有了一个儿子。”
郑荟被吓了一跳,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我大学时代的一个女朋友,带着一个小孩子过来找我,小孩子得了白血病,找到了相匹配的骨髓移植者,但是没有钱做手术。”
“哥,那孩子?”
“看长相,孩子应该是我的。”
“哥,既然孩子找到了匹配的骨髓,就没有大问题,你不要太担心了。”
电话那边徐向安有点疲倦:“医生说情况还算乐观,我也只能跟着乐观。”
郑荟又耐心地劝慰了他几句,直到他跟她说有事先挂了,她才心情复杂地挂掉了电话。
宋桐生收拾完东西从里面出来,问她:“你哥怎么了?”
郑荟靠在沙发上,抿了抿嘴,说道:“你不用担心,他没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等他想说的时候,他会告诉你的。”
她知道徐向安现在没有转换心态,他自由多年,最不喜欢被束缚,如今却凭空蹦了个孩子出来,生生断了他继续潇洒的路。
宋桐生走过去,轻轻摸了摸郑荟的头顶:“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他是你哥,也是我兄弟。”
郑荟轻轻拉住宋桐生的手,摇了摇:“谁都帮不了他,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这是徐向安自己种下的因,所以这个果也只能他自己尝,至于苦楚,相信谁也苦不过那个给他生孩子的姑娘和那个从小缺乏父爱还饱受病痛折磨的孩子。
她难得多愁善感,她想,大概是因为她恋爱了吧,一下子感情细腻了起来。
因为郑荟拉着宋桐生的手,所以他轻轻一拉,就把郑荟从沙发里拉了起来:“好。”
郑荟顺势扑在宋桐生的怀里,把他搂得很紧很紧,仿佛不抓紧了,他就会逃走。
“怎么啦?”
“我没有安全感。”
“我做了什么?”
“不是你。”郑荟解释,“我就是感叹世事无常。”
宋桐生轻轻拍了拍郑荟的后背:“老天的事,交给老天;我们的事,交给我们。”
如果说郑荟向他表白,他答应时尚有万分顾虑,那么就在郑荟紧紧抱住他,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时,他便有了此生不负她的决心。
他想,一切的阻挠和困难,在他们的爱情面前总是微不足道的。
十一月底的风,有了寒冷的味道,但是现在吹在脸上,郑荟只觉得很舒服。
因为就在前一刻,郑荟借着徐向安的事,跟宋桐生说:“我哥有事还是愿意敞开心扉跟我说的,你呢,你会跟我说吗?”
宋桐生很好奇地问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难道没发现吗?你这个人,凡事都喜欢自己扛,就喜欢瞒着别人。”
“我瞒着你最久的事情,就是我喜欢你。”
宋桐生的这句话成功地让郑荟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小姑娘不得不打开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吹吹她过度发烫的脸。
“你也没有瞒很久啊!”郑荟嘟嘟囔囔。
宋桐生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郑荟的头发:“你都不问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你自己不说。”
“那你想不想知道?”
她当然想知道,可是她又羞恼于宋桐生这种猫逗耗子的做法,于是轻哼一声表示不满。
宋桐生继续逗她:“你真不想知道?”
郑荟把头转向窗外。
宋桐生见好就收,温柔地道:“你高一、我高三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郑荟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道:“都十多年了啊?”
“是吗?我倒没注意过有多少年了,就是觉得真的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宋桐生说得平淡,可是郑荟不难感受到宋桐生这隐忍背后的情深似海。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宋桐生。她的男朋友,正认真地驾驶着车辆,只留给她一个硬朗的侧面,看得她的心里既酸涩又甜蜜。
“宋桐生,虽然你喜欢我比较久,但是我一定要喜欢你比较多。”
宋桐生不禁扬起了嘴角:“好啊!”
郑荟继续追问:“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算是吧。”
“你见色起意啊?”
“我上次说要和你慢慢道来。”宋桐生在红灯前刹住车,看向郑荟,“没想到会这么快。”
“要不是我厚着脸皮跟你表白,我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听到。”
“开学典礼那天,我记得那天特别热,太阳特别猛烈,你跑上演讲台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么白嫩、漂亮的小姑娘,就这么暴露在大太阳底下,要是晒成了我这样,多可怕啊!好在你聪明,知道长话短说,几句话,说得既俏皮又有力。那时候我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特别的女孩子,我是理科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你很有趣,想着跟你在一块儿肯定很有意思。”
“所以啊,你是被我好看的脸蛋和有趣的灵魂同时吸引了。”郑荟很不要脸地盖棺定论。
宋桐生听着郑荟轻快的声音,常年荒芜的心底,像是被泉水慢慢地灌溉着,原先的冷硬也变得柔软起来,连说起话来都带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没错,我被你的外在和内在同时吸引了。”
郑荟开心得恨不得跳起来,嘴上却傲娇起来:“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也知道我单身了这么多年,你就一点儿都没有想过来追我?”
宋桐生很确定地回复:“没有。”
郑荟说:“为什么?”
“没有你我不会死。”宋桐生顿了一下,“看到你过得不好我才会死。”
郑荟不解地问:“什么?”
宋桐生解释:“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快乐,至于这份幸福快乐是不是我带给你的,那一点儿都不重要。这些年,我一直听你哥说起你,说你买了车、买了房,又办了个什么了不起的案子,我知道你一直过得很好,那就够了。我只准备远远地看着,看着你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再变成三个人,也许会变成四个人。如果你过得好,我就远远地看着,绝不打扰。如果你的那个人对你不好,我想,如果需要,我会给他套个麻袋打他一顿,但是我想肯定不需要我出手,你哥会先动手。”
宋桐生很少说这么多的话,但是每一个字都戳在了郑荟的心窝上,她忍不住偷偷抹了下眼角,然后吸了吸鼻子,说道:“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榆木疙瘩,但是现在看看,你说起情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把车停好的宋桐生回过身来,正巧看到郑荟眼角微红,他伸手抹了抹郑荟的眼角:“这些都是我最真实的心理,也许听起来挺假的……”
郑荟握住宋桐生的手说:“不是,就是因为听着太真实,所以我觉得挺难过的。”
她难过于他的压抑,难过于他的隐忍,难过于他的默默守护,难过于他的不言不语。
“我不难过,真的。”宋桐生紧紧地握了握郑荟的手,“而且都过去了。”
习惯了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只要见到了光明,便无所谓那光明是不是真的能握在自己手中。如今,一切阴霾散尽,光明也被牢牢地握在了他的手里。
郑荟下车后,拎起了她的行李,明明很轻,宋桐生却非要帮她拎着,拎着拎着,就一直送到了楼上。
郑荟开了门,换了拖鞋轻快地往冰箱旁跑过去,像往常一样拿了瓶水就想往宋桐生那边扔,但是这回倒是收住了手,拧开了盖子,直接递到了宋桐生的嘴边。
宋桐生看着郑荟一脸等表扬的模样,赶紧接过瓶子,喝了一口:“是不是反了,拧瓶盖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我来帮你做吗?”
郑荟一边笑,一边说道:“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给我也拧一下瓶盖。”
宋桐生长腿一跨,走到冰箱边,弯腰拿了一瓶水,拧开后递给郑荟:“来,喝水。”
郑荟笑出一口白牙:“你说我们两个怎么变得这么幼稚?”
两人加起来都有六十多岁了,也见了不少的人情冷暖和爱恨纠葛,人前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可是此刻,偏偏就像现了原形的精怪,千万年的道行全破了功。
为什么幼稚?还不是因为他们心里喜欢着对方,喜欢到手足无措、失了方寸,喜欢到原来鄙视的那些事情,都心甘情愿地为对方一一做了。
宋桐生没答复,郑荟也没追着问,因为大概他们心里都懂,懂彼此的心意,懂岁月给予此刻的脉脉温情。
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宋桐生说要请郑荟出去吃饭,郑荟却嚷着太累了不想动,非要宋桐生给她做饭。
虽然她嘴上抱怨着“吃了这么久还没吃厌”,可宋桐生还是起身走到了冰箱边上。
里面大多是些奶制品,两个西红柿倒是显眼,万幸还有几个鸡蛋,宋桐生问郑荟:“食材不多,将就着吃面还是等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做?”
郑荟不假思索地说:“吃面。”
于是宋桐生麻利地开始洗锅,毕竟以他对郑荟的了解,估计是很久没有在家开过火了。
宋桐生在里面忙活,郑荟便站在厨房门口,像犯花痴似的,盯着他看了许久,后来又举着手机,偷偷地拍个不停。
自始至终,郑荟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男朋友真帅。
结果晚饭也没吃安生,郑荟接了一个电话,跟电话那边的人就周一的案情讲了大半天,直等到宋桐生洗完碗收拾好她才挂了电话。
郑荟抱歉地看着他,他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郑荟把他送到门口,他换好鞋,开了门,回头跟郑荟道别。
郑荟仰着脑袋问道:“你没什么表示吗?”
可怜宋桐生暗恋经验丰富,但是恋爱经验为零,一时蒙在那边,没反应过来。
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郑荟踮起脚,飞快地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一下,然后迅速关门,把他关在了门外。
砰的一声,把神游天外的宋桐生拉回了现实,失了初吻的纯情男人甚至连回味的余地都没有,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结束得也太快了。
大抵男人不够主动的下场,就是这样。
宋桐生回家的时候,他姐正从丫丫房间里出来,他便开口叫了一声“姐”。
宋榕月应了一声,问道:“有事?”
宋桐生想把他和郑荟的事告诉他姐,他想得到祝福,可是此刻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思量了一会儿才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和郑荟在一起了。”
宋榕月也就震惊了一下,随即便笑开了,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在她的脸上出现过了,她说:“真好。”
宋桐生不知道她说的“真好”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姐是真的很为他开心。
“郑律师是一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
宋桐生答得坚定,可是宋榕月依旧不放心,又在宋桐生的耳边絮叨了一番,教他如何对郑荟好,不要惹她生气,直说得他忍不住提醒他姐:“姐,我才是你的亲弟弟。”
宋榕月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说道:“郑律师是一个有主意的姑娘,既然认定了你,那肯定不是随随便便闹着玩的,我怕你没谈过恋爱,不懂女孩子的心,惹她不高兴。”
宋桐生原本怕他姐怀疑郑荟的真心,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是没想到郑荟的形象太好,他姐根本没质疑一下。
吩咐完宋桐生,宋榕月又折进了丫丫的房间。没过多久,丫丫迅速地跑了出来:“舅舅,郑荟姐姐真的要做我的舅妈了?”
把八卦欲旺盛的丫丫打发走了,宋桐生才回房间洗了个澡,等到出来打开手机一看,发现郑荟给他发了好几张截图。
图上是她和唐若的对话,她先发了一张他在厨房忙碌的图片,然后发消息“我男朋友帅不帅”,继而是唐若一连串的“啊啊啊”和“超级帅”的回复。
宋桐生忍着笑回复:你拍得帅。
郑荟很快回复:没有本人帅。
随即她又发消息:本人最帅。
宋桐生:坚决抵制糖衣炮弹。
郑荟没回复,而是直接开了视频,宋桐生一接通,郑荟立马说道:“怎么是糖衣炮弹呢,我说的都是实话。”
宋桐生立马回道:“希望你像我一样,不要那么肤浅,我看你可不只是看你漂亮的脸蛋。”
“我也不只是看你帅气的脸……”郑荟故意卖了个关子,“还有性感的身材。”
宋桐生失笑:“你还是执着于色相。”
郑荟点头:“对,我就是一个俗人。”
周日一大早,还在甜蜜的梦里和周公约会的大俗人郑荟,被景源的电话吵醒。
“小郑,我父亲突然中风入院,走不开,周一上午北京仲裁的那个案子,需要你帮我走一趟。”
郑荟一听中风立马清醒:“师父,你爸爸没事吧?”
印象中老爷子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年初去拜年的时候还让她教他用微信呢。
“情况不算太糟。”
郑荟说:“师父,你别担心,自己也好好保重身体,我立马订机票,然后去事务所拿材料。”
郑荟没想到谈恋爱的第二天就要因为工作问题和宋桐生短暂分别,只能厚着脸皮撒娇求原谅。
宋桐生是恨不得跟着郑荟一起去的,但是徐向安那边忙得焦头烂额,城西的饭店即将开业,他实在走不开,没办法,也只能查了北京的天气,吩咐郑荟多带些保暖衣物,之后开车把她送到了机场。
一向独立的郑律师此刻有了依赖,软趴趴地靠着宋桐生,连脑子都不肯动了,什么都由着宋桐生帮她收拾好。
直到一个人进了候机室,她才有了一种需要独立行走的自觉,一个人提着行李,脑子里开始慢慢思考明天仲裁需要注意的细节。
到了北京是周思楠接的机,两个人先在东来顺吃了一顿火锅,然后才回到周思楠租住的出租屋里。
北京已经开始下雪,作为一个在南方长大的姑娘,郑荟很少有机会欣赏这么大的雪,放下行李后,她就拉着周思楠出去拍照。
郑荟怕冷,裹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帽子、围巾齐上阵,站在雪地里,就露出两只眼睛。
周思楠的摄影技术跟江允比起来差多了,但是到底有多年自拍经验,比起宋桐生还是好了很多,一边嘲笑她像只白熊,一边帮她拍个不停。
到底是太冷了,拍了没多久,郑荟就拉着周思楠跑进了有暖气的屋子里,身体刚刚暖和过来,郑荟就忍不住给宋桐生发微信:北京下大雪了,超级大。
宋桐生回得很快:注意保暖。
郑荟立刻发了一张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照片过去:我穿得不能更多了。
宋桐生难得幼稚地发了个“乖”的表情,郑荟一想到他那张严肃、坚毅的脸上露出这种无奈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周思楠看到郑荟的笑容,笑得实在太荡漾了,立马八卦起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
郑荟谈了场恋爱,谈得心满意足,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有个帅到炸裂的男朋友。她不是那种喜欢主动秀恩爱的性格,但是既然周思楠问起,那她也不再掩藏:“对啊,就是上次陪我去杜竞婚礼砸场子的宋桐生。”
周思楠立马把八卦分享到了群里,四个人平时工作都忙,平静了好久的宿舍群终于炸了。
江允说:这么般配的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
郑荟想:是啊,终于……终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曾经所有忐忑的猜测和试探,都不如一次直接的表白。她豁出去一次,便似乎收获了整个世界。
仲裁很顺利,周思楠本来还想邀着郑荟再住几天,但是郑荟果断拒绝了:“本来这仲裁是我师父来处理的,但他父亲突然中风住院了,我才过来的,现在就陈幸一一个人在撑着,我自己手头也有做不完的事情。”
周思楠贼笑:“你这么着急回去,除了工作,就没点儿重色轻友的私心?”
郑荟承认:“当然有。”
周思楠嫌弃道:“本来分别还有点儿感伤的,你这么一说,真让我失望,快滚吧。”
郑荟回击:“是你非要问的。”
周思楠突然感叹道:“郑荟,感觉你变了挺多的。”
郑荟故作惊讶:“我是不是越变越美了?”
“你别自恋了,我说的是你谈恋爱的态度。”周思楠突然正经起来,“我先说明,我不是给杜竞洗白,我只是陈述事实。以前我只觉得你就是那种个性,对男朋友不太热络,完全没有热恋的感觉,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谈场恋爱,谈到满面春风,时刻抱着手机和他沟通,恨不得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他。”
周思楠点到为止,郑荟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当时我年轻气盛,不懂事,虚荣心也强,接受杜竞的时候,与其说是接受了他这个人,倒不如说是接受了他身上的校草光环。也许,我是真的不够喜欢他。”
“当然,这也不是杜竞劈腿的理由,他是渣男这件事还是事实。”周思楠补充道。
“无论他渣不渣,都不关我的事了。以前我纠结着他的背叛,纠结了好久,后来总算明白,这种纠结对他来说都是个屁,而对我,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别说现在我有了宋桐生,就算没有,我也应该放下这个枷锁了。”
“你这个人就是太要强了,过得太顺了,哪里能接受这种背叛,所以啊,你一直惦记着、记恨着。”周思楠叹道。
郑荟忍不住笑出来:“你这是说我小心眼啊!”
周思楠也笑着说:“谁说不是呢。”
到机场接机的还是宋桐生,郑荟一看到宋桐生就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到了车里还凑到宋桐生脸上亲了一口:“来,给爷香一个。”
宋桐生伸手捏了把郑荟的脸:“你去了趟北京都会耍贫嘴了。”
郑荟靠在椅背上:“我怎么觉得你看到我一点儿开心的感觉也没有啊?我为了赶回来都背上‘重色轻友’的骂名了。”
宋桐生说:“我面瘫,你知道的,其实我内心挺激动的。”
郑荟上午参加完仲裁,下午就赶着回来,累得不行,她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面瘫真是一个好借口。”
宋桐生说:“你累的话,把椅背放下点儿,睡一会儿。”
郑荟也确实困了,放下椅背后便闭上了眼睛,本想养养神,但是没想到还真睡着了。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家了,郑荟被宋桐生抱下车,在风里吹了一下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宋桐生从后备厢里拿出一堆食材:“我上去给你做晚饭。”
郑荟乐呵呵地跟在一只手拿她的行李、一只手拿着食材的宋桐生的后面,感叹道:“有对象真好。”
宋桐生转头忍俊不禁道:“有个这么容易满足的对象真好。”
郑荟按开了电梯门:“所以你要珍惜。”
宋桐生说:“你作天作地我也会珍惜的。”
“宋桐生……”郑荟佯怒,“请不要对我甜言蜜语,甜言蜜语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桐生把行李箱放在地上,伸手又捏了一把郑荟的脸:“我不说,你又要嫌我木头。”
郑荟说:“你怎么那么喜欢捏我的脸?手感好?”
宋桐生说:“我摸摸看你有没有变瘦,我总觉得你瘦了。”
就分别了一天,哪里有变瘦的道理,郑荟知道宋桐生总怕她不好好吃饭,便没有反驳,由着他去了,反正被自己男朋友捏了下脸而已,就当是他们情侣间的小情趣吧。
宋桐生做饭的时候,郑荟好好地洗了个澡,等到她磨磨蹭蹭地吹完头发出来,简单又温馨的两菜一汤已经摆上了饭桌。
郑荟伸手去抱宋桐生,却被宋桐生躲了过去:“你都洗完澡了,我身上都是油烟味。”
郑荟撇嘴:“我又不嫌弃你。”
宋桐生帮郑荟盛好饭,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乖,吃饭。”
也许是语气太宠溺,也许是声音太性感,直把郑荟说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就闪过了一道光亮的弹幕—色令智昏。
这还不是单纯的色令智昏,宋桐生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三个字而已。
虽然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番,但是在吃到酸甜适宜的糖醋排骨时,郑荟就再次拜倒在了宋桐生的西装裤下。
郑荟吃得很满足,宋桐生看得也挺满足,他想,要想抓住她的心,先要抓住她的胃。
他总是觉得心虚,这些年失去了太多,很多东西他都不敢去奢求,如今美人在怀,他却总怕抓不住,可是他也不敢抓得太紧,怕吓到她。
两人不在一起的时候他体会着求而不得的苦,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体会着患得患失的苦,人生就是一场痛苦的修行。
虽然手里洗着碗,但是宋桐生的脑子里想的是人生大道。
郑荟真的很忙,刚刚吃完饭就被一个当事人的电话缠住了,她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接起了电话。
事不大,顾问单位想开除一个不太合适的员工,又不想支付赔偿金。
郑荟耐着性子把法条细细地掰碎了跟他们的HR说了一遍,直把HR说明白了,才挂断电话。
郑荟进厨房的时候,宋桐生正好把碗擦干净收拾好,她踮起脚,从后面搂住了宋桐生的脖子:“辛苦了。”
宋桐生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把郑荟背到了背上,郑荟吓了一跳,啊地叫了出来。
郑荟在宋桐生的背上慢慢平静下来,她紧紧地靠在宋桐生结实的背上,然后慢慢地想起那日下雨,宋桐生背着她走过的那条老城区长街:“宋桐生,那次下雨你背着我穿过长街时,我真的希望那条路永远不会有终点。”
宋桐生缓慢而有力地开口:“人生总有终点,不过我希望能背着你,一起到时光的尽头。”
郑荟说:“遇到你,我真的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郑荟啃了一口鸡腿,咽下去之后答道:“我跟你谈恋爱后就忙得不行,我们还没约会过呢。”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宋桐生安慰道,“忙完了就好,城西的饭店也快开业了,你哥从五星级饭店挖了一个大厨过来,他做的甜点很好吃。”
郑荟往嘴里塞了口饭:“唉,我感觉吃饭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宋桐生挺心疼郑荟的,但也没办法,郑荟的事业心很强。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气,其实认真起来的女人也很美丽。
他当然希望郑荟能轻松一点儿,也想过如果她要做家庭主妇,他也会由着她。可是他知道,在职场杀伐决断的郑荟不会这么做,也许她不算热爱这份工作,但是她真的尊重自己的工作。就算是他有可能因此而被人说成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他也不允许自己干涉她的工作,他爱她,所以愿意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半个月过去后,郑荟终于在景源回归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徐向安儿子的手术很顺利,因为孩子的病情还不算完全稳定,所以徐向安拒绝了郑荟探望的请求。
城西的饭店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筹备,终于要开张了,郑荟靠在宋桐生的肩上,看他在群里邀请众人前去捧场。
田洋:我拖家带口去捧场。
徐向安:你留张大桌,我们聚聚。
童逍:每次都是我们几个人聚,真是没有新鲜感,有没有新鲜血液加入?
徐向安:我们还没嫌你,你倒是先嫌弃我们了。
群里已经互怼起来了,宋桐生问郑荟:“新鲜血液要去吗?”
郑荟反问:“你要把我带出去吗?”
宋桐生说:“我想告诉他们很久了,尤其是田洋,吃够了他喂的狗粮。”
郑荟笑着搂住宋桐生的胳膊:“那你也去撒点狗粮。”
于是宋桐生便发消息:有新鲜血液加入。
田洋:谁啊?
宋桐生:你嫂子。
童逍:谁?
田洋:天哪,老宋你谈恋爱了?
苏昇:发生了什么?万年老光棍脱单了?
唐慎:是不是只有我一只单身狗了?
徐向安:老唐,我不是人?还有你们的重点呢?为什么没人关心终结老宋单身生涯的人是谁?
唐慎:老宋,快交代。
田洋:要看嫂子照片。
童逍:无图无真相,快爆照。
宋桐生转过头去,看向郑荟。郑荟掏出她的手机,打开美颜相机,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搂着宋桐生的脖子,她的脸贴着宋桐生的脸,找准角度,咔嚓咔嚓就是一顿拍。
郑荟挑了一张两个人都拍得比较好看的照片发给了宋桐生,宋桐生转发到了群里。
群里瞬间炸了,首先就是童逍:天哪,我女神被你抢走了。
田洋:你去死,郑公主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徐向安:老宋,叫哥。
田洋:突然想起我老婆上次说老宋和郑公主有苗头,我还说她想太多,看来我老婆真有远见。
童逍:唉,你们都不懂我这种嫁女儿的心态。
徐向安:童逍,你快滚,嫁个鬼的女儿。
唐慎:恭喜老宋,恭喜小郑。
宋桐生:谢老唐,就你一个正常人。
田洋:你有了女朋友后很猖狂啊!
童逍:当年他救你的时候更猖狂。
田洋:你不怼情敌,怼我干吗?
徐向安:情什么敌,我们家荟荟从来没搭理过老童。
童逍:你们都欺负我。
苏昇:我老婆看了老宋和郑荟的照片,说他肤色差,以后生个小孩说不定是巧克力色的。
田洋:哈哈哈,白雪公主和黑……
宋桐生:黑骑士。
徐向安:黑大壮。
田洋:屁,黑什么骑士,你什么肤色,心里没点数吗,黑煤球?
群里的人依旧在毫无节操地扯皮,宋桐生突然就觉得很安心,因为有知心佳人相伴,也有掏心掏肺的好友相陪。
白榕饭店开业的时候,就徐向安和宋桐生到场了,其他人都要上班没法到场,只能送上花篮以表心意。
到了晚上,倒是所有人都来了,唐慎也不声不响地带了一个美女过来,其他人不认识,郑荟却是认识的,同行顾夏。
顾夏揶揄道:“好多无聊的男律师都打赌我们俩谁先嫁出去,看来买你先嫁出去的人要赚翻了。”
郑荟指了指唐慎:“唐大状人不错,你可以抓紧一下,让买你赢的那帮人看到一些希望。”
顾夏赶紧摇头:“他比我还专注于工作,算了。”
郑荟说:“他确实是个工作狂,上次跟我哥他们一起出去玩,大晚上我哥他们打麻将,他一个人躲进房间加班去了。”
顾夏:“……”
因为开业大酬宾,饭店生意特别好,上菜的速度不算太给力,几个大男人没吃几口菜,酒倒是喝了不少。
田洋最会劝酒:“老宋双喜临门,新店开张,以及终于结束了三十多年的单身生涯,可喜可贺,来来,自己喝上三杯。”
郑荟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桐生就应了,很快三杯五十多度的白酒就全部下肚:“好,我敬诸位,谢谢大家前来捧场。”
“你悠着点。”
宋桐生笑道:“我开心。”
坐在郑荟旁边的徐向安忍不住开口:“你别担心他,他一个人能喝倒我们几个人,酒量好着呢。”
郑荟满脸怀疑地看着宋桐生,宋桐生点了点头:“前年我们一起去海南旅游,他们都喝趴下了,结果还要我一个个把他们送去房间。”
郑荟问道:“你把他们扔在路边就好了。”
徐向安忍不住翻白眼:“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
童逍耳朵尖,赶紧起身敬郑荟和宋桐生 :“来来,老宋,郑公主,我敬你们一杯。以前是我嘴巴不把门,老是爱占嘴巴上的便宜。我对郑公主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祝你们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宋桐生一连又喝了两杯:“谢兄弟,荟荟不会喝酒,我帮她喝一杯。”
苏昇说:“够义气,来,老宋,我也敬你一杯,敬你是条汉子,也敬你和小郑。”
宋桐生二话没说,又给自己倒了两杯酒:“好,干杯。”
唐慎起身,也是两杯酒:“我们顾律师也不太会喝酒,我帮她敬了。祝兄弟和小郑律师。”
宋桐生举起酒杯,灌了两杯酒:“谢谢兄弟,还有顾律师。”
“老子今天特别开心。”徐向安清了一下嗓子,“因为我终于把妹子推销出去了。我不敬郑荟,我就敬老宋,谢谢你帮我脱离苦海。”
郑荟一拳还没打上去,就被宋桐生搂住了。
宋桐生哭笑不得,拿起酒杯,跟徐向安碰了一下。
徐向安又补充道:“不过虽然荟荟喜欢折腾人,但是她真的是我们全家的公主,你对她好点儿,不然我们家谁都不会放过你的。”
“徐向安,你喝醉了。”郑荟说道,“你听听这是你醒着的时候会说的肉麻话吗?”
徐向安哈哈大笑:“是啊,我醉了,醒着的时候我会说‘老宋,给我好好虐郑荟,让这丫头这么多年折磨我’。”
兄妹两个人互相埋汰,倒是把气氛搞活跃了,几个人又开始询问八卦:“老宋和郑公主是怎么勾搭上的?”
郑荟不干了:“什么勾搭上的,多难听。”
田洋:“那你们是怎么看对眼的?”
郑荟夸张地道:“当然是我觊觎宋桐生的美色,然后直接巧取豪夺,逼他就范。他迫于我的淫威,不得不从了我。”
这话说得豪气万丈,当然也假得不能再假,众人嘘声一片,都要求宋桐生如实招来。
宋桐生不多话,给郑荟倒了一杯果汁,给自己满了一杯白酒,敬郑荟:“敬我的小师妹,敬我的辩护律师,敬我的顾客,敬我的女朋友。”
寥寥几句话,就把他们一路走来的风雨尽数道来。
他暗恋上了有趣的学妹,然后在生活的重压下放弃学业,斩断了可能和她在一起的那条路。兜兜转转后,他竟然在看守所里再次遇见了她,她是前途光明的律师,而他是阶下囚。原以为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可是因缘巧合,他还是遇到了她,心疼她,怜惜她,纵然抱着无望的感情,可还是选择陪伴着她。
大概老天在给了他无数磨难之后,终于良心发现,让他渡劫成功,让他得偿所愿。
景老大回归,把一摞案卷扔给郑荟:“N市省高院二审的案子,周五下午需要你跑一趟。你不是谈了个男朋友吗,正好可以带他去你的母校看看。”
“住宿费能报销吗?”
“可以。”
郑荟开心地道:“那我立马让谈美人给我去订个超豪华五星级酒店。”
景源还没来得及骂逆徒,郑荟就一溜烟跑地去跟宋桐生合计一道旅游的事情了。
宋桐生当然满口同意,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行李箱里塞一套干净的床上用品。
周五中午,两人早早吃完午饭就立马出发,到了省高院,因为安检麻烦,郑荟让宋桐生在附近等着,她一个人拎着律师袍和材料进去了。
郑荟在门口碰到了顾夏,一问才知,对方的当事人这次请的是她。
开庭并不顺利,法官认为有调解可能,非让双方协商。一审法院两边的当事人当庭撕破脸皮,郑荟和顾夏都觉得没有调解的必要,但是耐不住法官强烈想调解的心,无奈只能各自给当事人打电话,折腾了一个小时,调解不成,还得开庭。
一审查明的事实倒是没什么异议,但是在适用法律方面,顾夏那方坚决认定一审法院法律适用错误,就着法条的立法背景和相应解释讲了许久。
该条法律确有争议,顾夏讲完观点,郑荟立马反驳,两人你来我往,生生把法庭变成了辩论场。
法官倒是蛮有耐心,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两人的所有观点,并且时不时地补充几句,可见他除了喜欢让人调解外,还是一个很有水平、很有修养的法官。
一般的二审都快,这场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的二审庭审简直堪称郑荟职业生涯中时间最长的二审。
郑荟和顾夏在庭上剑拔弩张,出了法庭就是笑着互相打趣的好友。
“你看你的话多得,太阳都下山了。”郑荟道。
“说全是为了客户利益着想那是空话。”顾夏拢了拢大衣,“风险代理,希望把结果扳过来,多收点钱。”
郑荟说:“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律师,还是我们顾律师直白得可爱。”
顾夏可不吃郑荟这套,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男朋友送过来的,正好周末我跟他逛逛N市。”
顾夏懊恼道:“单身狗就不该多问,那你们玩好,我先回S市了。”
郑荟说:“这么晚了,要不跟我们一块儿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顾夏拒绝:“我才不要做电灯泡。”
说罢,她踩着高跟鞋就跑了,只留下郑荟一个人在寒风中给宋桐生打电话。
两个人晚上去吃了N市的小吃,不知道是分量不够,还是不太符合宋桐生的口味,在去酒店的路上,宋桐生又去便利店买了点儿吃的。
两个人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拿出身份证登记完毕,已经将近九点。
郑荟就订了一间房,宋桐生在前台没说,到了电梯,就剩两个人的时候才开口:“要不我再去开一间?”
郑荟惊道:“你干吗浪费这笔钱?”
宋桐生的眉头皱出一个“川”字来,半晌后才道:“我们还没结婚,这样对你影响不好。”
再说孤男寡女,他又不是柳下惠,虽说情至深处做些情侣间亲密的事情无可厚非,但他还是希望这些事能等到他们稳定些再做。
郑荟笑出声来:“你什么年代的,怎么这么古板?”
古板的宋桐生对上忙于工作的郑荟总是很无奈。
郑荟在拿着手机汇报今天的庭审情况,专业名词一个又一个地往外蹦,讨论得不亦乐乎。宋桐生只能先进去洗漱,一直到出来郑荟还拿着手机在打电话,感觉电话那边的对象变了,先前是探讨的感觉,这次则明显是自信地表述。
群里的几个人在嚷嚷着要打《王者荣耀》战队赛,其余四个人讨论得火热,见他不回复,戏精田洋便开始扮凄惨状:老宋谈了恋爱就不要我们了吗?
宋桐生怕他再演下去,赶紧回复:别废话,开打吧。
郑荟好不容易打完电话,累得瘫在沙发上,隔了许久才发现宋桐生已经穿着睡衣坐在换好床单的床上低头专心地玩着手机。
她也没打扰他,拿出睡衣、毛巾就往卫生间里走。
她洗漱完出来,宋桐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石化了似的,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跑过去看他在做什么。
手机屏幕上一个持剑的男人不停地在人群中放技能,放完又突然远离了人群。
郑荟虽然不玩,但是这游戏风靡一时,她或多或少了解一点:“《王者荣耀》啊!”
宋桐生笑着应道:“嗯,和你哥他们玩战队赛。”
郑荟看了一会儿觉得看不太懂,于是跑去吹头发了。
她吹完头发后,宋桐生还在打游戏,她靠着宋桐生坐到了床上,开始了她的“十万个为什么”。
“好玩吗?”
“还行。”
“你玩的是哪个?”
“李白。”
“诗仙?”
“嗯,在里面是刺客。”
“啊?”
宋桐生一边打,一边耐心地给郑荟解释战士、刺客、法师、射手、辅助,然后又给她看手机画面里正在不断移动的各路英雄:“你哥玩的是射手马可波罗,是主要的输出担当,但是本身比较脆,很容易被打死,需要被保护。他旁边的是苏昇玩的庄周,是辅助,比较抗揍,主要是保护你哥,团战的时候也可以吸引火力,还可以解控。这个有着狐狸尾巴的是童逍,英雄叫妲己,有两个技能能把人晕住,一般法师都是控制型英雄。还有这个是哪吒,是战士,田洋在玩,这种战士一般要贴脸打,又抗揍又有输出,比较全面。我玩的是刺客,爆发力很大,本身也比较脆,等到敌方比较脆的英雄落单,或者其他英雄残血的时候,我就进场收割。”
宋桐生讲得仔细,郑荟也听得很感兴趣,于是把脑袋凑过去观战。
郑荟刚刚洗完头,发梢还残留着洗发水的清淡香气,不浓烈,却像是烈酒般醉人。
宋桐生换了一个姿势,郑荟以为妨碍到他了,问道:“哎呀,是不是我在旁边你不好发挥了?”
“没有。”宋桐生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的嘶哑。
宋桐生有些不专心,团战的时候没发挥好,导致最后就剩徐向安的马可波罗残血逃生,差点被团灭。
田洋发信息:老宋开语音。
宋桐生刚开语音,徐向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老宋,平时你最稳了,刚刚发挥得怎么那么差劲?”
田洋也开口:“难得战队赛能把李白放出来,本想靠你带飞,差点被你带沟里啊!”
他们不客气惯了,宋桐生当然不会生气,倒是郑荟觉得有趣,说道:“我听到有人说我男朋友坏话。”
童逍:“原来是美人在怀,心猿意马啊!”
徐向安:“天哪,童逍居然会用成语了。”
田洋忍不住大笑:“行行行,这局赢了就放了老宋,春宵一刻值千金。”
郑荟听完后耳根有点儿热,没好意思看宋桐生,下床拿她的手机去了。
身边少了个热源体,宋桐生总算稳定下来,这几人早些年是一起玩LOL的,默契十足,所以很快把对方团灭了,直接推了对方的水晶。
宋桐生终于结束了游戏,郑荟扑腾两下,从床边蹦到了宋桐生的边上。
“结束了?”
宋桐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你累吗?累的话早点儿睡。”
郑荟真觉得宋桐生是两极分化太严重,有时候说起情话来直戳人心,仿佛是情场高手,可有时候偏偏没情调得像个愣头青。
此刻的宋桐生无疑是煞风景的,田洋和童逍那么直白地暗示他,结果他依旧这么木讷。
郑荟心想,算了,她都表白了,也不在乎再主动一回,这么想着,便也释怀了,于是她伸长脖子,在宋桐生的嘴上啄了一下。
亲完以后,宋桐生也不过伸手摸了摸郑荟的头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郑荟差点气哭,委屈得不行,质问道 :“宋桐生,你是猪头吗?”
宋桐生被问得无措:“怎么了这是?”
郑荟被反问得差点哑了火,她深吸一口气,恶毒地道:“你不是男人。”
宋桐生总算是转过弯来,他一把把郑荟抱到怀里,轻轻哄道:“荟荟,我是尊重你。”
“你才没尊重我,你一点儿都不主动,都是我亲你,我拉你的手,我主动抱你,我看你就是不喜欢我。”
赌气的话都算不得数,宋桐生也没当真,只是叹息:“因为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郑荟吸了吸鼻子:“那就不要控制,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情侣,又不是姘头。”
宋桐生把头埋在郑荟的脖子边上,轻轻地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小丫头,别招我了。”
郑荟一把推开宋桐生,又扑上去啃他的嘴,凶狠得不得了。
宋桐生愣了一下,倒是反客为主起来,一开始还算温柔,只是轻轻地吮吸,渐渐地脑子里的弦便绷不住了,舌头钻入郑荟的口中,势要搅得天翻地覆。
郑荟被吻得像喝断了片儿,趴在宋桐生的怀里气喘吁吁,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顶着她。
她凭着一腔孤勇做到了这一步,现在倒是有点进退两难,咬了咬牙,还是伸手探了过去。
但是半路被拦住了,她细软的小手被干燥的大手紧紧握住。
“你别玩火了。”
郑荟听得出来,宋桐生的声音里带上了隐忍,还有欲望。
“我说了不要忍着。”
“还没到时候。”
“你还要挑个良辰吉日?”
“不是,我希望得到你父母的首肯。”
郑荟不解:“为什么?”
“那次你中暑,我送你去医院,你妈妈知道我坐过牢。”
郑荟脑海里的碎片一片又一片地飞出,很快拼出了一幅完整的画面,她说宋桐生坐过牢时的漫不经心,以及她妈妈遗憾的叹息声,还有始终不再露面的宋桐生。
她又难受又生气,难受是因为她曾经不经意间对宋桐生的伤害,生气是因为宋桐生又是默默承担,若不是逼急了,他坚决不肯对她坦白。
她努力平复心情,然后问道:“然后呢?如果我爸妈不同意,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你胡说什么呢?”
“你怕我跟你分手?”
宋桐生不开口,算是默认。
郑荟本该生气的,可是她真的一点儿都生不起气来,因为她光顾着心疼了:“你的心思别那么重,我爸妈其实很好说话的,而且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徐向安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爸妈不同意,那又怎么样,和你过日子的是我,不是他们。”
郑荟说得很朴实,可是听在宋桐生的耳朵里,却是最美的情话。他搂着郑荟,轻轻开口:“谢谢你,荟荟。”
“你别谢我,你只要答应我,以后别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跟我说,还有,相信我。”
宋桐生点头称好。
误解解开,郑荟心情大好,小心思便遮不住了,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伸到了宋桐生的衣摆里。
腹肌坚硬,纹理清晰,手感着实不错,郑荟一边摸,一边发表评论:“我终于得偿所愿了,你都不知道我觊觎你这腹肌有多久了。”
宋桐生被逗乐了,可惜因为郑荟游移的双手,他又憋得难受,可谓冰火两重天。
“我跟你说,你要我爸妈同意,其实还有一个方法,特别奏效。”郑荟故意神秘地道。
宋桐生很给面子地问道:“什么?”
郑荟又变得不正经起来:“搞大我的肚子,生米煮成熟饭,就成了啊!”
宋桐生捏了捏郑荟的脸:“别胡闹。”
郑荟的脸红红的,直白地道:“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宋桐生抬头看向郑荟水汪汪的眼睛,几欲滴出水来的杏眼里有着欲说还休的妩媚。
他心底的防线终于崩塌,凡人终究没法做到无欲无求。
宋桐生轻而易举地把郑荟压在了床上,俯身去吻她,吻得缠绵而热烈,继而是脖子、耳垂和下巴,慢慢下移时,他笨手笨脚的,竟然解不开她睡衣的扣子,最后还是她亲自动手,把自己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她的整个身体分明是热的,热得似乎要烧起来,但是剥开睡衣的一刹那,她又感受到了凉意,待到宋桐生凑上来时,又变回了火辣辣的感觉。
她的整个身体似乎已经不受她的控制,慢慢地挣脱地心引力,飞了起来,却又突然疼得重回了人间。
她眼泪汪汪,宋桐生便不敢动作,强忍着煎熬问她:“疼吗?要不算了。”
郑荟抱着宋桐生的脖子,说疼,但是又安抚他:“第一次都疼,你别忍着。”
宋桐生不敢过快,动一动都要看郑荟,生怕她受不了,看得她的心里发甜,倒是没那么紧张了,在疼痛中,也有了些许别样的欢愉。
虽然仍有钝痛,可是无法形容的快感还是慢慢传入郑荟的神经,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声音传入宋桐生的耳朵里,像是催情的药物,激得他越发兴奋起来。
直到身体跟心灵都得到满足,宋桐生才从巫山回到现实,他抱着郑荟,觉得抱着的是命运对他以往那些凄苦岁月的弥补。
他以往虽未曾憎恶命运,可也叹息过命运对他的苛刻,可是此刻,他突然认真地开始感谢起命运来。
感谢命运给了他一个这么好的姑娘,让他不用一个人在漫长岁月里孤单前行。
捅破窗户纸的两人终于像是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不要脸”起来,原本肩并肩走路的两个人非要手牵手,还是十指紧扣的那种。
两人腻歪的程度,怕是连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都比不上。
郑荟拉着宋桐生走在N大的校园里,接受着比她小很多的师弟师妹们的注目礼。
她可不管那些目光中包含的是什么,反正她都当成是嫉妒,嫉妒她男朋友这么帅。
她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去看宋桐生,但是宋桐生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学校的图书馆。
“我们的图书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无论是藏书量还是规模都很普通,你想进去看吗?不过没有学生证怕是进不去。”
郑荟一口气说了许多,宋桐生回过头来看着她,笑道:“我在这里看到过你从图书馆里出来。”
郑荟大惊:“什么时候?”
“你大三的暑假,我来你们学校看到你从图书馆出来,我还记得你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像个小仙女。”
“我现在也是小仙女。”郑荟捂住脸故作娇羞,“你来我们学校偷看我吗?”
“是。”宋桐生回答得很干脆,“当年老板娘说要包养我,不瞒你说,我犹豫过,因为这个社会对男人总是特别宽容,她包养我,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吃亏。那时候我举棋不定,特别想见你,就想来N大碰碰运气,也算是我运气好,在图书馆前看到了你。那时候,你们快司考了吧,你鼓励你的同学再坚持一下,那时候我就想,我暗恋的姑娘那么努力,我却想着堕落成烂泥。”
郑荟拉住宋桐生的胳膊:“你别说了。”
那段往事,或许在郑荟听来很心酸,可是对宋桐生来说只有释怀,他安慰她:“都过去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郑荟轻声嘟囔:“你该早点来追我的,说不定故事就不是这么写了。”
宋桐生轻笑出声:“网上有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爱上一个人,是一场劫难。”
“你哪里是一无所有,你帅啊!”
宋桐生听罢,忍不住朝着郑荟笑了,笑得如同冰山消融,瞬间春暖花开,笑得郑荟只想学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千方百计只为博美人一笑。
学校的最后一站是那条两边种满梧桐树的大道,郑荟跑到一棵最大的梧桐树下面,对着宋桐生说:“我最喜欢我们学校的这条路了,以前不明白,现在知道了,因为我以后的对象就是一棵可以为我遮风避雨的梧桐树。”
宋桐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郑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郑荟也不需要宋桐生搭理,一个人也玩得挺开心的,她站在那边,听着风吹动叶子发出的簌簌声,看着宋桐生挺拔的身姿,突然就想起当年拍毕业照时,她曾跟江允她们开玩笑,说如果以后有了男朋友,一定会带他来这里走上一遭。
原本散落在角落里的青春回忆突然就慢慢地苏醒,她感叹着时光匆匆,也感叹着她终于完成了当初不知所谓的承诺。
有些事情啊,看来真的就是命中注定。
郑荟抱着梧桐树,让宋桐生给她拍照,她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但是打开手机一看,倒是有一张照片恰好捕捉到了她笑得自然开怀的瞬间。
她稍稍调了下光线,觉得很满意,然后发到了朋友圈。
很快便有很多人点赞回复,就是旁边的宋桐生迟迟未动手。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嗔怪道:“你为什么不给你的女朋友点赞?”
宋桐生说:“我在心里点赞。”
郑荟不依不饶:“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恋爱中的姑娘智商确实是不高,郑荟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可是她对着宋桐生就是想做这般“不讲理”的小姑娘状。
宋桐生当然受不了郑荟这份娇嗲,赶紧打开手机,给她点了个赞,甚至还回复了三个“爱心”。
郑荟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拉着他往外走,全然不知他们的共同好友已经开始在朋友圈疯狂地嘲笑他们。
徐向安:抱着梧桐树。
田洋:老宋的回复没脸看,绝对被人附身了。
苏昇:没看出来这两人这么不要脸。
唐慎:单身狗默默地看着你们。
童逍:烧死这对狗男女。
回去的路上,郑荟一直在盘算着怎么跟父母摊牌,是要直接把宋桐生带回家还是先让徐向安做说客。到最后她也没决定下来,只不过觉得先和徐向安沟通一下很有必要。
两个人刚到郑荟家,郑荟就接到了景源的电话。
“你到家了吗?”
“刚到。”
“那你到单位来一趟。”
“景扒皮,你还有良心吗?”郑荟气道,“我刚刚出差回家啊!”
景源声音冷静,说:“你到单位来核对一下今年的案件量,年底该分账了,不来就算了。”
“来来来,师父,你等我。”郑荟立马变成狗腿子。
天色也不早了,还有晚饭要解决,郑荟让宋桐生在家做饭等她回家,自己开车去了单位。
鉴于郑荟的冰箱从来都是空空荡荡的,宋桐生先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采购了一批食材回来,才开始做晚饭。
晚饭做到一半,宋桐生就听到了开门声,他转身去开门,“这么快”已经说出口,但是眼前的人让他瞬间愣在当场。
来人不是郑荟,而是郑荟的母亲。
苏言女士在郑荟的房子里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也是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来人,才发现是故人。
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来,戴着围裙的男人转身关掉火,利落地把菜装盘,然后取下围裙。
“阿姨。”宋桐生叫了一句之后,便不知道再说什么。
苏言到底做了多年老师,虽不算特别能说,但也不至于冷场,她连声应道:“哎,你说郑荟这孩子,来者是客,怎么能让客人做饭?”
“我是她的男朋友”这句话没能说出口,宋桐生那么高的个子,就尴尬地站在那边,像是在老师面前犯了错的孩子。
苏言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这小伙子真是的,站着做什么,去那边坐一下,我给荟荟带了点吃的过来,我去厨房找碗装一下。”
宋桐生立马回过神来:“阿姨,您坐,我来吧。”
苏言也没和他客气,把饭盒递了过去,然后看他熟门熟路找出碗盘,麻利地把做好的饭菜装到盘子里。
“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阿姨,我叫宋桐生,大宋的宋,梧桐的桐,生活的生。”
“小宋啊……”苏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不是在和我们荟荟处对象?”
本来分完账的郑荟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她也算是一个小富婆了,但是看到宋桐生的微信时,她吓了一大跳。
宋桐生:你妈妈在家里。
郑荟回了句“马上回”,然后赶紧给徐向安打电话:“哥,江湖救急。”
徐向安问道:“老宋呢?”
“就是跟他有关。”郑荟吸了一口气,“他在我家,我去了一趟单位,还没来得及回去,我妈就过去了。”
“丑女婿也要见丈母娘啊,你慌什么,更何况老宋长得也就比我丑一点而已。”
“我的哥,我没空听你自恋,你先听我说,我妈知道老宋吃过官司,所以我心里其实挺没底的。”
徐向安也正经起来:“好了,我懂了,你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也过去,既然要把事情摊开来说,那就一次解决了。我正好在你家附近吃饭,先过去。”
郑荟心底感激徐向安,但是她和徐向安从来不喜欢虚的,吵吵闹闹互相埋汰才能相处,所以她也没道谢,直接挂了电话,转而给她爸打电话去了。
郑荟到家的时候,徐向安正和她妈说着什么,直把她妈逗得哈哈大笑,宋桐生则尴尬地坐在一边,见她回来,朝她笑了一下,以示安抚。
她倒是不担心她妈会为难宋桐生,这位女士在家里是女王,但是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有着知识分子该有的清高和和气,绝不会尖酸刻薄地待人。
郑荟朝着宋桐生眨了眨眼睛,然后也加入了哄她妈妈的队伍中,万事俱备,只欠她爸了。
郑则仁到后,几个人才慢慢把藏着掖着的话统统搬上台面。
有徐向安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他把宋桐生早年丧母,学生时代成绩优异、仗义救人,高考之后如何因为家累辍学在家,之后又是如何教训渣男的故事说得跌宕起伏、真挚感人。
苏言女士从小家境优越,在家是幺女,出嫁后被丈夫宠着,自家小女打小就优秀,从不让她操心,她见的都是青山绿水,哪里晓得这个城市中还有那些饱受生活苦难的人群。
当她开口询问宋桐生的时候,其实她希望得到的是否定的回复,可是这个小伙子还是说了个“是”。
她的心里是抗拒的,可是良好的教养让她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她耐着性子问他的年纪、职业、家庭情况。
他说:“我和徐向安同年,是高中同学,现在经营两家饭店,家中父母已故,目前我和姐姐还有姐姐的女儿同住。”
高高大大的年轻人看着不善言辞,但是回答的话语又能看得出有着良好的修养。
然后她在电光石火间想起了什么,跟宋桐生又絮叨了几句,转身打开了微信。
郑则仁一直很沉默,大概是当惯了教授,习惯做总结,最后向来尊重、相信女儿的郑教授拍板:“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的没必要干涉过多。行了行了,天也挺晚了,我们吃晚饭吧。”
基本都没说什么话、没做什么事的宋桐生终于有了一显身手的机会:“菜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客厅里只剩下郑荟一家三口和徐向安,苏言低低地问了一句:“向安,你说小宋他学武,那将来万一……”
徐向安扑哧笑出声来:“我的小姨啊,宋桐生这人搁古代,就是一个侠客,他非常有原则,不会对女人动手的。还有郑荟的性格,你也知道,是那种能让自己吃亏的人吗?作为他的朋友,我比较担心他会不会被欺负。”
郑荟立马给了徐向安一拳,徐向安趁机告状:“你看看她这么暴力,以后肯定她家暴老宋。”
苏言被他们一闹腾,也没空纠结了,看了一眼郑则仁,郑则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道:“荟荟早就成年了,能够对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任,我们能够替荟荟做决定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晚饭吃得很尽兴,宋桐生和徐向安陪着郑则仁开了瓶白酒。
酒席间就是男人的吹牛江湖,郑荟不关心,忙着偷偷和苏言女士炫耀她今天拿到的提成。
苏言静静地看了一眼郑荟,感叹道:“荟荟是真的长大了。”
郑荟不习惯她妈妈这副惆怅的样子,立马打岔:“哪有,我才十八岁,嫩着呢。”
苏言却不买账:“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
郑荟气道:“还没到呢,你最烦人了,就会戳我痛脚。”
这厢郑荟和苏言一言不合又怼了起来,那厢三个爷们已经干掉了一瓶茅台。郑则仁吩咐郑荟:“荟荟,帮我们再去拿一瓶茅台来。”
郑荟刚想起身就被宋桐生按住了:“你坐着吃,我去拿。”
酒再酣也有散场的时候,宋桐生起身开始收拾,却被苏言叫住 :“小宋,你坐,荟荟去收拾。”
宋桐生回绝:“不用了,我来吧。”
苏言却看向吃饱了正犯困的郑荟:“从做饭开始,你说说你,你做了什么,就知道吃。”
郑荟觉得挺冤枉的,不过她也没法反驳苏言,她确实光顾着吃了。
宋桐生还欲说话,却被郑荟制止了:“我来吧,你去陪我爸和我哥坐会儿。”
郑荟进厨房套了一副塑胶手套,然后异常不熟练地收拾着餐桌,连跑了好几趟,才把所有的碗筷盘子收进厨房。
苏言也跟了进去,手插在口袋里,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妈,你别来监工了,每次去你那儿都是我洗碗,也没摔碎过你的碗。”
“我不是来监工的,是来跟你说说话。”
“你说,我听着呢。”
“都是过来人的贴心话,一般人我才不会说。”
郑荟觉得她妈妈挺逗的,都会卖关子了:“嗯,我一定认真听。”
“刚刚小宋说他是向安的高中同学,我就想起了前段时间,碰到了向安高中的班主任,我们俩聊了一会儿,还加了微信,然后我就偷偷跟她打听了宋桐生,结果她一开始就把小宋一通夸,说他年纪不大,却踏实稳重,从小学武,但是从不惹是生非,还说他很可惜,本来考了个不错的分数,却因为家里出事没上大学。”
郑荟放下手中洗到一半的汤碗:“怪不得老徐说了几句你就服软了,原来早就打听好了。”
“向安班主任眼界多高的人啊,能听她夸几句,可见小宋的人品确实是没问题的。后来我听向安一说,他也是一个可怜人,吃了很多苦。既然你和他处了对象,就对他好一点儿,你这狗脾气也该收敛一些。”
郑荟重新打开水龙头吐槽:“太可怕了,这才多久啊,你就帮着未来女婿了。”
苏言女士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你还说,吃饭的时候你没少吃,吃完就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动都不动,看来只吃不做的事情你没少干,平时都是小宋又做饭又洗碗地伺候你吧?”
郑荟被苏言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认真洗碗。
“荟荟,无论是婚姻,还是恋爱,都是两个人的事情,无论多喜欢一个人,单方面付出久了,都会觉得累。他做饭,你洗碗,很公平的事情。以后你们的家,你也要用心付出,不要一味地索取。他当家早,很多家务事会做,也愿意去做,但是不代表他必须做,你知道吗?”
等到郑荟重重地点头,苏言才满意地退出了厨房。
等两位家长被送上了出租车,三个小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徐向安嘲笑宋桐生:“这辈子还能看到老宋这么怂,也算是挺值的。”
宋桐生上手去搂徐向安的脖子,徐向安用手臂格挡,落在郑荟眼里,就是两个人恬不知耻地勾勾搭搭。
跟在后头的郑荟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给唐若发过去,果不其然,唐若迅速回复:郑荟荟,你绿了。
郑荟忍不住回复:我能怎么办啊,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们啊!
因为忙着回复,郑荟被两人甩出了好远,徐向安在电梯里喊道 :“你干吗呢?不进来我们先上去了。”
宋桐生按着电梯开门键,等到郑荟进来了才松开,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你走路不要分心玩手机,不安全。”
郑荟赶紧把手机揣到口袋里,摊了摊手,表示听话。
徐向安抱臂旁观,啧啧称奇:“真是一物降一物,张牙舞爪的郑公主啊,看看现在多乖。”
徐向安上楼喝了一杯茶,便以不打扰两人卿卿我我为由,闪了。
宋桐生看时间不早了,便也要告辞,但是郑荟不许,上来就抱住宋桐生,戏精上身:“你不要离开我。”
宋桐生无奈地道:“我就是回趟家。”
郑荟摇头:“我舍不得你。”
虽然形似疯癫,但她心里的不舍是真的,情浓时刻,总是忍不住想要腻歪在一起。
宋桐生面冷心软,哪里拒绝得了郑荟,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因为天太晚了,第二天郑荟还要上班,两个人也没怎么胡闹,洗了澡抱一块儿很快就见周公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宋桐生已经不在床上了,郑荟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穿衣洗漱,推开房门准备走的时候,却看到宋桐生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他就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衣,衣袖还被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头发很短,立体的五官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倒是柔和了不少。
也许不是因为阳光,而是因为他的目光太缱绻,以至于郑荟觉得这南方冬日的清晨不是阴冷的,而是暖洋洋的。
郑荟吃了早饭便去上班,中午吃饭时,宋桐生跟她说晚上带她回家见他姐姐和丫丫。
熟人见面,却是以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身份,这也算是人生有趣的一番际遇。
宋榕月一直就喜欢郑荟,如今成了她的弟媳,更是稀罕得不得了,早早地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
不过最兴奋的还是丫丫,一口一个“舅妈”地叫,把郑荟叫得恨不得立马变出一个大红包来给她。
虽然出其不意,但到底是互相见了家长,两人的关系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以前郑荟单身的时候,总觉得加班就加班吧,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挺无聊的,加班还能多赚点儿钱。
自从和宋桐生在一起后,她便不乐意再加班了,总觉得她多加班一分钟,就少陪了宋桐生一分钟,别说一分钟了,少一秒钟她都觉得是损失。
万幸团队里年轻的那些律师开始冒尖,好几个已经能独当一面,郑荟便把好些事都拨了下去,毕竟都是些年轻的单身人士,是适合加班的主。
日子在两人甜蜜、恩爱的腻歪中悄悄溜走,转眼便到了圣诞节。
每逢节假日,宋桐生的饭店都特别忙,郑荟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便一个人待在家里追剧。
郑荟正看到破案关键的时刻,答案呼之欲出,冷不防接到了宋榕月的电话,她赶忙暂停,接起电话。
“荟荟,店里来了一个男的,姓杜,听他说话的语气像是你的前男友,桐生脸色很差,我怕……”
宋榕月还没说完,郑荟便急急忙忙打断她:“姐,你别担心,我马上过去。”
郑荟在身上套了一件羽绒服,随后拎了一个包便出了门。
一路上,她既烦躁又恼怒,把油门踩到底,恨不得给车插上翅膀,让它载着自己直接飞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饭店门口,郑荟看到她常年的专用停车位旁边停了一辆N市牌照的奥迪,而杜竞倚在车门后抽烟。
郑荟停好车,推门而出,杜竞就迎了上来,指了指梧桐饭店的招牌:“在S市餐饮业小有名气,啧啧,不错,只是这也忒小了些。”
“所以呢?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来找不痛快,有病吗?”郑荟倒还算冷静,不过是冷冷地反问过去。
大概是看到郑荟过来了,宋桐生从饭店里走出来,郑荟似乎是不想再和杜竞纠缠下去,直直地朝着宋桐生走过去。
“郑荟,就算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何必自暴自弃,偏要和一个有过暴力犯罪案底的人在一起?”
这话说得太锥心,一字一句都是往宋桐生的心上捅刀子,可是疼的可不止宋桐生,郑荟也疼,疼得呼吸都快凝滞了。
她想,凭什么啊?她的宋桐生前二十多年的坎坷和颠沛,凭什么由一个人用这种轻蔑的口气来总结?她的宋桐生那么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由一个不忠诚的人来指手画脚?她和他的朋友都不愿意去触碰的那些过往,凭什么要被杜竞这个毫不相关的人伸手去揭开?
郑荟从不知道她骨子里的戾气原来可以那么重,她也终于知道人在气急的时候,是真的没有理智可言的,一如当年宋桐生对陈维,一如现在她对杜竞。
她手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个包,包上有金属配饰,她不管不顾地往杜竞脸上砸,金属的配饰划过杜竞的脸,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宋桐生一把抱住郑荟,喊道:“荟荟,住手。”
郑荟却拼命挣扎,甩着包要去揍杜竞:“你谁啊!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一个管不住身下二两肉的劈腿下作小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凭你比城墙还厚的脸吗?”
杜竞被状如癫狂的郑荟吓了一跳,隔了好久才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脸上的伤口不深,心里却像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记忆里的郑荟是一个矜持、骄傲的姑娘,就连他们分手都不见她丝毫落魄,可是如今,她为了其他的男人撕破了所有的伪装和脸面。
他突然也卸下了这么多年自以为是的风度,回复她:“凭我嫉妒!我嫉妒你对他这么拼死地维护!我只知道以前的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就算是看到有人给我递情书,你都淡定地一笑而过,就连我劈腿,你都能淡然处之,所以我嫉妒,嫉妒他没有我有钱,身上还有不光彩的案底,可你还是选择了他。”
郑荟终于冷静下来,她看着眼前颓丧的杜竞,狠下心来,嫌恶地道:“你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杜竞,你已经结婚,我以后也会和宋桐生结婚,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算恨也好、怨也好,总还有些牵连,总还有些念想,可是郑荟那句“没有任何关系了”,让杜竞的心彻底凉透了。
“杜竞,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想想陈慕妍,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错,可所有的骂名都是她在替你背,除非你与她彻底和以前的同学断了联系,不然小三的骂名,她将要背负一辈子。”
郑荟说完这些话,连她都震惊了,她以前是真恨陈慕妍,可此刻她也是真心愿意为陈慕妍说上一言半语。
所有的纠缠都没了意思,杜竞听完郑荟的这席话,终于明白,郑荟是完全将昨日种种抛在了脑后,只有他一个人还深陷在过往中,走不出来。
杜竞走了,郑荟强撑着的一口气渐渐散去,她像脱力似的靠着宋桐生。隔了许久,她的脑子才慢慢恢复了运转,问道:“刚刚我是不是特别可怕?”
宋桐生“嗯”了一声:“是挺可怕的,你要多抡几下子,你包上的挂件能让杜竞毁容,毁容到一定程度,也会被判刑的,你这还是故意犯罪,连律师都做不成了。”
郑荟扑哧一声笑出来:“谁跟你说这个,做不成律师倒不怕,就怕你被我吓到,不敢要我了。”
宋桐生用手指温柔地梳理着郑荟被风吹乱的头发:“我不怕,我很感动。”
“嗯?”
“我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护在身后过。一个人独行了那么久,真的挺累的。”
如今我能遇到你并与你同行,相互支撑着,才觉得,这世上的路哪有那么难走。
郑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以后不会了,我们一起,一直一起。”
宋桐生俯下身,亲了亲郑荟:“郑公主,谢谢你,也给我当了一回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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