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荟回到家重新洗漱完已经三点多了,因为徐向安的话,她觉得心神不宁,时而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觉得自己机会很大,时而又觉得宋桐生对她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对她有男女之情。她就这样翻来覆去,到了天微微亮,才算是进入梦乡。
因为九点半滕晟他们公司—致安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人要过来签顾问合同,所以郑荟在床上赖到八点半后,就顶着沉重的脑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在家里恨不得瘫成一摊烂泥,一进入办公室,郑荟就抬起头颅,像一名女战士一样开始战斗。
签合同的过程很顺利,景源打头阵,引经据典把致安的人说得云里雾里,然后陈幸一上场,把合同内容逐条深入浅出地分析一遍,又把人拉回实处。两人一唱一和,虚实结合,把致安的主管说得心服口服,盖章盖得非常爽快。
本来事情这么顺利,郑荟应该高高兴兴地敲景源竹杠的,但是致安的人员走进会议室后,郑荟就开始心绪不宁。
来人中有个很有气质的贵妇,人称刘总。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鲜有岁月的痕迹,而身上那种养尊处优的雍容气度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年龄,只会感叹阅历给她带来的这种沉静淡然的气质。
女人的第六感何其强烈,郑荟几乎是下意识就联想到了当年说要包养宋桐生的那个老板娘。
她偷偷地拍了张刘总的照片给滕晟发过去,问他这女人是不是就是当年要包养宋桐生的老板娘。
滕晟最近升职了,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会议结束,才回了郑荟一个“对”字。
郑荟几乎要暴走了,她看了看时间,赶紧给谈颖发短信:谈美人,江湖救急,你看到宋桐生进来,赶紧把他关到我的办公室。
过了几分钟,谈美人回复:光荣完成任务。你这是要监禁play?
见危机解除,郑荟终于放下心来,好心情地开着玩笑:对啊,你要提供工具吗?皮鞭?蜡烛?
郑荟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抵不住宋桐生的烟瘾坏事。
一拨人寒暄着出门的时候,正巧宋桐生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准备出去抽一支。
今天来的都是致安的老人,又都是人精,如今故人相见,纷纷热络地和宋桐生打着招呼。
倒是刘总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几个主管脸上带了点暧昧不清的神色,识相地先出了门,留下老板娘一个人。
大概气氛有些尴尬,其他人都散了,老板娘也变成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安静地看着宋桐生,完全当郑荟不存在。
宋桐生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等着面前的女人先开口。
可是先开口的还是郑荟,她过去挽住他的胳膊,问他:“桐生,你认识刘总吗?”
郑荟的发声终于让刘总察觉到了她的失态,她温温和和地开口:“他是我们公司以前的员工。”
“这么巧?桐生都没有和我说过。”郑荟假装意外道,“我发小的男朋友滕晟也在贵公司呢。”
“滕晟啊,是个人才,都升市场部主管了。你和你发小真幸运,遇到的都是青年才俊。”
“哪有哪有,刘总才是真厉害,女强人,我们职场女性的榜样。”
两个人虚伪地互捧了许久,刘总才优雅地告辞,留下脸已经笑僵的郑荟。
郑荟赶紧把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宋桐生拉进了办公室。
“你这都是什么破桃花运,全是烂桃花。”郑荟憋了一肚子气,“我都让谈颖把你带到我的办公室了,你还出来。”
原本就烟瘾犯了的宋桐生,被郑荟这么劈头盖脸地抱怨一通,更加想抽烟了,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能等我抽完一根烟再说吗?”
郑荟伸手就把宋桐生手里的烟和打火机抢了过来:“又不是什么健康的东西,有什么好抽的。”
郑荟睁大了眼睛瞪着宋桐生,把烟盒和打火机紧紧地攥在手里。
宋桐生又不能硬抢,只能软了口气 :“好,我不抽,你先吃饭。”
饭菜的香味在办公室里慢慢弥漫开来,郑荟上班前随手吃了几片饼干,闻着这香味就觉得饥肠辘辘,也不再和宋桐生计较,开开心心地跑过去吃饭了。
哪想到她刚刚拿起筷子,放在一旁的烟和打火机就被宋桐生一卷而空,得手的宋桐生大步一跨,就出了办公室。
郑荟:“……”
烟确实不是好东西,宋桐生也不是非抽不可,他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理理思路。
他猜测郑荟应该是知道他和老板娘之间有点不寻常关系的,否则她也不会出手缓解尴尬,可是他不知道她了解多少。
一个女人曾经企图包养他,他曾不以为意,可是当这层肮脏的关系被赤裸裸地搬到郑荟面前时,他觉得非常难堪。
他叼着烟,脑子飞快地运转,可是别说理出头绪了,他越想越乱,越乱越烦。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还不如开诚布公地摊开来说,是死是活也不过几句话的事情。
郑荟也正在纠结怎么和宋桐生解释她的行为,倒是没有料到宋桐生抽完烟回来,就直接把问题抛了出来,一双漂亮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像对她使美人计似的。
“我不是说了吗,唐若的男朋友就是滕晟,在致安科技上班。”郑荟像喘了口大气似的,隔了好久才把后半段话补齐了,“他心情不好,在顶楼抽烟的时候,听到了你和你老板娘的对话。”
宋桐生的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郑荟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不出他的情绪。她虽看不出,却能感受到那种萦绕在空气里的尴尬。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
郑荟难得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宋桐生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关你的事。”
“和滕晟更没有关系,他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知道。”
“其实和老板娘也没多少关系,我听说她老公在外面不知道包养了多少女人,致安都是她在运作。她也是一个人啊,也会寂寞和空虚,凭什么男人可以在外面到处猎艳,女人就不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英俊帅哥?”郑荟看了看宋桐生依旧面无表情的脸,继续说道,“当然你也没什么错,毕竟你也拒绝得非常干脆,是一条汉子。”
“郑律师果然好口才。”宋桐生问道,“那你说该怪谁?”
“那还是怪你吧。”郑荟假装思索了一下,“你长得太帅也是错啊!”
怪谁呢?怪命吧。命运把他磨砺出了如今这般的模样,比同龄的男性更加稳重、坚韧和可靠,也更加令人心疼,因为太能忍,太习惯把所有的事情压在心里,即使是完全无法归因于他的事情,他都习惯性地自己扛着,然后试图不声不响地完全自我消化。
可是人的一生磨难那么多,他如何能消化得完?
宋桐生刚刚解锁他的车,老板娘便从地下车库巨大的柱子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本想着赶紧上车离开现场,可是郑荟说得对,他没有错,没有必要像犯人似的畏罪潜逃。
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可是似乎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于是他站在她的面前,他不介意再把话说得绝一点,掐灭她最后的希望。
他将心比心地想着,如果他和郑荟表白,他宁愿郑荟能够给他当头一棒,拒绝得彻底干脆,也好过拖拖拉拉,一刀一刀地凌迟。
“你过得好吗?”
这话问得像是他姐姐爱看的八点档狗血连续剧的开场,他觉得有点可笑,可还是点了点头。
老板娘把目光转向他的牧马人,笑得勉强:“很适合你。”
那年他还在给她开车,英俊的年轻人很沉默,很少说话,似乎很难探寻他的真正想法。可是她在商场周旋多年,无论他显得多么老成,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她观察了他一周,就发现这个小青年似乎对越野车有着很浓烈的兴趣。
她便寻了些越野车方面的事跟他搭话,果然慢慢地打开了他的话匣子,虽然话还是不多,但好歹不再是单音节回复。
甚至后来在她控制不住自己,向他提出包养提议时,她还许诺给他买上一辆他喜欢的越野车。
可是这个年轻人有着她难以想象的硬骨头,闹到丢了工作也绝不妥协。
“这是郑荟的客户出国时低价出让的二手车。”宋桐生点到为止,很符合他少言少语的风格。
这车确实是郑荟的客户出国时低价出让的,当时还有一套别墅,她告诉了徐向安,徐向安拉着他们一起去看,徐向安入手了那套别墅,因为车是手动挡的,他们那批人里也就他觉得自动挡没有驾驶乐趣,而且这车只开了三千多公里,价格也十分合理,所以最后是他入手的。
他这带着故意引导性质的话让老板娘回了神,她笑得更加难看,几乎要哭出来了。
“还有什么事吗?”宋桐生问得很有礼貌,听着却极像了逐客令。
老板娘站在旁边,身姿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挺拔,有些呈现颓然姿势。
最后,她做出了最后的挣扎,问宋桐生:“你当时犹豫过吗?”
连她都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可是宋桐生还是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没有。”
宋桐生把车开到了江边,打开窗,看着江面上被风吹起的层层涟漪。
他的心情也不平静,说不上大起大落,但是完全无法像以往一样,像一潭死水。
他可以坚定地回答老板娘自己没有犹豫过,可是事实上呢,他犹豫过吗?
他有过犹豫吧。生活的重担差点把他压垮,他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失去了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的所有机会。
他那时候想到了郑荟,于是他乘车去了N市,跑到了N大。
N大这种百年老校,参观的游客众多,宋桐生在门卫处拿着身份证登记了一下,就被放行了。
九月初,天还很热,路上的学生也是朝气蓬勃,他们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充满了希望。
他在偌大的校园里慢慢地走着,对能在学校里遇到郑荟这件事情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他只不过想体验一下她一直生活的校园而已。
可是老天似乎在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之后,终于优待了他一次。他在图书馆前面,看到了撑着一把遮阳伞和朋友一起走路的郑荟。
郑荟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脸上也白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嘴巴里念叨着“十二小时、二十四小时”。
她没有看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他,也体会不到他心中泛起的喜悦和激动,她只是迈着寻常的步子,走着她时常走过的路。
他不声不响地跟在她们后边,他听见她的女伴和她抱怨:“太烦了,我觉得自己要放弃这破司考了。”
他听见郑荟笑着鼓励她的朋友:“你都奋斗这么久了,离胜利就差最后几步了。”
她们笑闹着走去了食堂,他停在了食堂的门口,看着她推开食堂的门,走了进去。
都奋斗这么久了,他都扛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在最后的关头会动摇?会有放任自己陷入泥潭的念头?
人该向阳而生,只有垃圾才会在阴暗的角落里变馊发霉。
他喜欢的姑娘在努力地奋斗,那他怎么能做人人唾弃的垃圾?
郑荟不知道在上天的安排下,她曾像是救世主一样挽救过差点“失足”的宋桐生,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无比需要和徐向安沟通交流,为她自己,也为宋桐生,寻求徐向安的帮助。所以她晚上约了徐向安,没让宋桐生给自己送饭。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于郑荟的主动邀约,徐向安不是很想赴约。
可是为了他妹妹的人生大事考虑,他还是选择欣然赴约。
郑荟把今天致安的老板娘,包括那个KTV的小姑娘,还有前段时间的花店老板娘的事情,都一一给他讲了一遍,又把宋桐生陪着她去参加杜竞的婚礼,帮她狠狠打脸杜竞的事情说了一遍。
徐向安没回答,只是唱了一句:“如果这都不算爱。”
郑荟被逗乐了,不过随即又是一副郁闷的模样:“还真不算爱,这算单相思吧。每次我隐隐觉得他对我有意思的时候,他都能非常决绝地把我的那些想法斩得一丝不剩,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故意这么做的。”
“太可恨了,这种男人要他干吗?”徐向安说道。
“我是来听你意见的,不是来听你说风凉话的。”郑荟佯怒道。
徐向安跷着二郎腿,摆出一副悠闲、舒服的姿势,然后慢条斯理地分析:“我不是宋桐生,他的具体想法我不知道,但是我白天细细地想了一下,我觉得他对你的好是发自肺腑的,而他对你的决绝却是刻意为之的,不是因为他要断了你的念想,而是他要断了自己的念想。”
郑荟何其聪明,徐向安像打哑谜似的话,她一听就明白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不会吧?”
“童逍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当年宋桐生家出事了,他没有选择向我们寻求帮助,是不是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徐向安苦笑了一下,“似乎只有童逍那个傻瓜才会问这种问题,宋桐生就是太把我们当朋友了,才会选择一个人独自面对。他的自尊心太强了,他不会允许自己和他平等的朋友之间有经济上的不平等。我不知道那时自尊心强对他是好还是坏,可是至少他的自尊心撑着他一直走到了今天。荟荟,你可能不太明白,自尊心对宋桐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太懂,就算是他怕我拒绝他,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和自尊心能有多少关系?”
“不是的……”徐向安摇头,“是旁人的看法。你别忙着反驳我,听我说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猜你是没有的,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那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宋桐生?没有人有义务知道他是一个多好多优秀的人,他们只会看到他只有高中的学历,还坐过牢,即使他现在经营了一家很好的饭店,收入也不在你之下,可是他们不会管,他们会认为他配不上你,配不上家世良好、高学历、高收入的你。你有多优秀,在其他人眼里,宋桐生就有多不堪,他们会认为他吃软饭,靠着女人上位。”
郑荟张嘴想反驳,可是徐向安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可那是因为你听到的总是赞美,或者是很中肯的建议,你没有遭受过刻毒的责难,所以你能说你不在乎。”
郑荟颓然趴在桌子上,喃喃开口:“也许你说得对。”
“荟荟,你有想过你们真的合适吗?”
徐向安转换了话题,可是这个话题依旧让郑荟哑口无言。她喜欢他,她想和他在一起,她就是想得这么简单,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么深远的问题。
“那天,你承认喜欢老宋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们合适吗?作为一个自私的哥哥,如果老宋做你的男朋友,我相信他会把你照顾得很好,可是你呢?你在传统观念依旧大行其道的现实生活中,也许只会给他带来无休止的争议。”
“哥,其实我今天找你出来,还有一件事,当然也是关于宋桐生的。”郑荟深吸一口气,“也不是我最近才发现的,就是我觉得他实在是太会隐忍了,他有和你说过任何关于他的难处、他的苦恼吗?我猜他没有,因为他连他姐都不会说。我不想用‘可怜’这个词形容他,可是这种压抑到极致而无法宣泄的状态,除了用‘可怜’,我想不出任何词汇。”
徐向安听着郑荟的话,陷入了沉思,郑荟继续说道:“他背负的太多了,我原本是想想办法帮他疏导的,可是听你这么一说,我想,我也许会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郑荟本来是希望徐向安给她建议,好让她能够更加顺利地追求到宋桐生,但是她没想到,徐向安的一席话,把她心里已经打好的如意算盘拨弄得乱七八糟。
她的面前摆着精致可口的饭菜,可是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对面的徐向安面色沉沉,似乎在细细考量着什么。
隔了半晌,饭菜都冷却了,徐向安才开了口:“荟荟,你说得没错,宋桐生这样子憋着,早晚要把自己憋出毛病来。你啊,也许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看出问题的人,这也许算是好事。”
郑荟不解地看着徐向安,徐向安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喜欢他,那就尝试着打开他的心扉,也许很多事,你不一定能帮得到他,可是至少可以倾听,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郑荟回到家,很快地洗完了澡,盘坐在飘窗旁,想着徐向安给她的建议:润物细无声。
他让她不要着急,慢慢地把自己的身影渗透到宋桐生生活的每个角落里,可是她是真着急,脑子一热,就给宋桐生发了微信过去:你在干吗呢?
宋桐生回复得很快:我在看书。
郑荟:啥书?
宋桐生:《最好的告别》。
郑荟赶紧百度了一下,发现这本书的副标题是“关于衰老与死亡,你必须知道的常识”。
她问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研究衰老和死亡了?
宋桐生:你在KTV门口叫你哥老人家,我比老徐还大一个多月。
郑荟看着宋桐生发的文字,不禁笑出声来,掏出iPad搁在桌子上,发起了视频聊天。
宋桐生很快就接听了,帅气的脸出现在了郑荟iPad的屏幕上。
宋桐生问道:“你怎么了?”
郑荟一边慢慢地整理着她有点散乱的头发,一边回道:“我看看你老不老啊!”
宋桐生浅浅一笑,笑得有点无奈,说道 :“你看过了,结论呢?”
郑荟摇头说:“你一点也不老,年轻帅气。”
对面的郑荟没有化妆,素净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突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荟见他没说话,问道:“书好看吗?”
宋桐生换了一只手举手机,把摊在腿上的书举起来给郑荟看了一下,答道:“不错。”
郑荟看宋桐生快看完书了,说道:“你看完了借我看看。”
宋桐生很爽快地答应了,郑荟的小心机得逞,非常善解人意地让宋桐生专心看书,挂断了视频聊天。
有借有还,一来一去,他们至少可以碰两面,还可以有不少的共同话题。
这真是划算的好买卖。
大龄女青年郑荟再次成了死宅,每天下班后就宅在家里看书,架好iPad,开好视频,和宋桐生隔着屏幕边看边交流。
郑荟看书很快,有时候看书的间隙还能偷偷看看在视频里看书的宋桐生,看他认真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微微抿着的嘴唇。
她在心里慢慢勾勒,细细描摹,一笔一画,带着丝丝缕缕的酸涩,又带着若有若无的甜蜜。
她想,会不会有一天他们能够窝在一块儿,他看着他的书,她做着她的事,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专心的模样?
她想得入神,直到宋桐生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你看到哪里了?”
郑荟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无力地道:“我不想看了,无聊。”
宋桐生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说道:“那你早点休息?”
郑荟看了看手机,才九点,她摇摇头:“太早了。”
屏幕里的宋桐生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是等着她吩咐,于是她假装不经意地问道:“那我们聊天吧?”
宋桐生调整了一下坐姿,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平时没事都喜欢干什么?除了打篮球。”
“看书。”宋桐生想了一下,“还有看徐向安、田洋他们打嘴炮。”
“他们打嘴炮你不加入吗?”
“徐向安说我的杀伤力太大了,让我慎言。”
郑荟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回忆了一下,宋桐生确实是有不声不响就气死人的本事,好几次她都被他气到胃疼。他早些时候是不怎么搭理她,后来是语言暴力,再后来是毫不留情转身离开的冷暴力。
可是尽管这样,还是掩盖不住宋桐生的好,好到郑荟心甘情愿地把他放在心尖上。
“那你不小心原子弹爆炸,一般都炸了谁?”
“田洋。”
“居然不是童逍?”
“我扔了个原子弹,他还会以为是什么新颖玩具。”
郑荟笑得差点从飘窗旁摔下去,再看看宋桐生连表情都没变,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说道:“你都不会笑的吗?”
“我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郑荟轻哼了一声:“你这是埋汰我笑点低呢。”
宋桐生还没来得及说话,郑荟就转变了话题:“你喜欢吃什么?”
“你问这个干吗?”
“我不是跟你聊天嘛。”郑荟抱怨道,“我跟你聊天,肯定是要我挑话题啊,否则肯定冷场。”
宋桐生想了一下,然后开口回道:“我不挑食,常见的食材我都吃。”
“你这回答,跟丫丫挑衣服问你哪件衣服好看时你回答都好看是一个性质的。”
“什么性质?”
“说了等于没说。”
于是宋桐生再次陷入了思考,半天后才开口:“我真没什么最喜欢吃的。”
“那下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
“为什么变成了你问我答?”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你不要问那么多问题。”
“黑色。”
“因为你的肤色?”
宋桐生没说话,只是把脸凑近镜头,通过屏幕盯着郑荟,似乎在表达不满。
“哦,是因为你的眼珠子啊!”其实透过屏幕,郑荟并不能清晰地看到宋桐生眼珠子的颜色,可是宋桐生的那双眼睛,很清晰地浮现在了郑荟的脑海里。
那是浓郁的黑,是看不见底的深渊,是郑荟想要窥探却一直无从窥探的秘密。
宋桐生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没怎么注意过。”
“也没有人说过吗?你的眼珠子特别黑、特别亮。”
“有。”
有人说过,但是他不以为意,他似乎不知道自己那双眼睛有多么吸引人。
郑荟面上不显露,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因为氛围不错,郑荟不愿意放弃这大好的机会,所以又开口询问:“你最喜欢的女演员是谁?”
她本想了解一下宋桐生喜欢的女演员和她是不是一个类型的,没想到他脱口而出:“没有。”
“连动作片女明星也没有?”
宋桐生愣了片刻,摇头:“没有。”
“那你看影片或电视剧的时候没有选择性吗?”
宋桐生幽幽地道:“我看到哪个算哪个,随缘。”
郑荟又问宋桐生最喜欢的男演员是谁,宋桐生说没有喜欢的男演员,只有最喜欢的球星科比。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天,郑荟都没有问出什么实际的内容。
这场轻松、愉快但是收获不大的问话临近尾声,宋桐生突然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问道:“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桐生这么严肃,郑荟突然有点紧张,问道:“什么问题?”
“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都反问你一遍,请回答。”
郑荟:“……”
刚刚她问了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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