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诺:“哦,他是我们新来的室长徐一生。”
唐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徐承意。
姜一诺嚷嚷着饿了,催促他快上车,绕过车头的时候视线和徐承意再次碰触,她内心翻涌的热流汹涌而过,想起他的那句“一诺”,脑子又一次嗡嗡作响。
一种强烈到说不清的感觉直逼心口。
一个陌生人的熟悉感,怎么会如此强烈?
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的那种感觉,像极了当时遇见徐承意时。
徐承意,徐一生……
徐一生,徐承意……
回去的路上,唐树和姜一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姜一诺提到的名字,让唐树略略不安,徐一生?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半年前的硝烟,他努力用一个温馨的谎言为姜一诺撑起过去的平静生活,封闭在自己心里,却还是会时时甚嚣尘上。
……
那天,姜一诺处于危机时刻,他挟持着老头往楼下走去。
仿佛是宿命一般,姜一诺把得到的消息朝他喊,而不是徐承意。他答应过她要帮她救徐承意,而他知道徐承意会救她。
来到地下室后,唐树亲眼见到了器官交易所的真身。
这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在里边操作的人穿着厚厚的防护衣。很多奄奄一息的人身上挂着药水,有男有女还有孩子,他们身上挂着不同颜色的牌子,代表着他们身上供养的是什么器官。
视野的冲击力是最强悍的,这变相地让参与倒卖的家属成为器官交易犯罪中的一部分,不管他们是出于重生的感激,还是出于自私的生存欲,这一笔买卖都会成为他们这辈子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第一次爆炸就在唐树愕然看着躺在塑料椅上的无数双奄奄一息的眼睛望着自己时,发生了。
老头想跑,他和老头博弈。
第二次爆炸的空隙,老头趁乱狠狠地推开他,他的脑袋磕到柱子上,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第三次爆炸时,他感觉上边的墙体砸下来一大块泥块,然后他听到了徐承意拼命喊姜一诺的声音。
他艰难地睁开眼,想要活动身体,结果看到姜一诺就躺在自己身边,昏迷不醒,还淌着血。
徐承意也受了伤,艰难地唤着他的名字:“唐树,唐树,你醒醒!”
意志力终究抵不过身体的创伤,唐树痛苦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徐承意死死地用身体护住姜一诺和他的样子。
等到唐树再次醒来后,他和姜一诺双手紧握出现在医院。
经过这次爆炸,他脑子里的子弹移动了位置,医生眉峰高耸地表示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不仅头痛的症状会加剧,而且随时可能有倒下不起的情况。
而徐承意,听说死在了那场爆炸中。
他偷偷地去看过尸体,面目全非,无法分辨。
徐承意死了,唐树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是难过,还是庆幸。
他努力给姜一诺营造出跟以前一样的生活,抹干净徐承意这个人,由这个人带来的这场浩劫。
唐树知道,这样想,有些龌龊。
可比起道德的架高,他更急切地想要带姜一诺回到过去!
姜一诺会问胡妖妖的近况,他偶尔也会想起胡妖妖,想起发生了这些她依然保持平静的消失状态,是远远旁观还是真的转身不知。
……
俗话说,要想骗过别人先要骗过自己。
在徐一生出现之前,唐树觉得自己制造的谎言城堡是牢不可破的。
可是徐一生长得和徐承意一点也不一样。
一点也不。
“今天……除了你那个新室长,还有其他什么事发生吗?”唐树回神打了一个方向盘,问姜一诺。
姜一诺扭头:“嗯?什么事?今天诊所客人比较多,都在工作。”
唐树不好问得太直接,也怕姜一诺敏感多疑,见她这样说,他扯了扯嘴角点头:“是吗,那肯定累着了,我们去超市买点你爱吃的吧。”
“你开过去了。”姜一诺提醒。
唐树看向车窗外,才意识到平时往左边走的超市,自己早就开过去了。
“哦,前面开了一家新的,我们去那里买也行。”他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打圆场。
姜一诺不置可否地重新看向窗外。
唐树走神了,是因为徐一生吗?
遇见徐一生的第一天,姜一诺清楚地感觉到身边的磁场莫名地转变了。
在姜一诺的印象里,她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胡妖妖了。
她出门上班前跟唐树提起这档子事:“你都来都柏林了,胡妖妖什么时候到呀?”
唐树喝着咖啡,装作看手机上的新闻:“我也好久没跟她联系了,你也知道她的,喜欢神出鬼没。”
看来胡妖妖还是没有和唐树联络。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微妙,以为永远不会分开的人,轻易地分开了;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人,不经意地刻骨铭心了。
姜一诺作势穿鞋:“她是喜欢神出鬼没,可是一般都是在你出现的范围内的呀。都这么久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你不担心吗?”
唐树叹了口气,放下咖啡杯,从高脚凳上下来:“她一个搞电脑的能出什么事啊,你操心操心自己就好,你看,领子都没翻出来。”
唐树说着走过去,帮姜一诺把衬衫的领口整理了一下:“走吧,我送你去上班。”
姜一诺点点头:“我只是想胡妖妖了。”
想我们过去的一切。
唐树冲她展露了一下微笑,顿了一下道:“可能,她有恋情了,忙着天南海北地谈恋爱也说不定,对吧?”
姜一诺一怔,刚想说什么,唐树轻轻地推她出门:“好了,我会给她发邮件的,告诉她你想她了。”
在塑造得和之前的生活没有任何差别的谎言里,唐树唯一头疼的,就是胡妖妖了。
要怎么解释胡妖妖的不见,唐树想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他拒绝了胡妖妖的告白,胡妖妖受伤离开。
然而,就算是这样较符合情理的解释,也要慢一点,再慢一点地给出底牌,要不然很有可能会引发蝴蝶效应。
更何况,对于唐树来说,目前最棘手的,还不是胡妖妖,而是那个徐一生。
徐一生是谁,真的只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吗?
那为什么见到他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会这么不舒服?
唐树送姜一诺到诊所,就这样看到徐一生在门口和几个工作人员商谈着什么。
姜一诺下车后,走过去冲徐一生恭敬地点头致意一下,便迅速往里走。
唐树并没有开车离开,而是在车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下车朝徐一生走去。
“徐先生。”唐树喊住徐一生。
徐一生缓缓地转身,唐树终于近距离地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规范感,规范得让人不自觉地多打量几眼。
不过这一切,唐树掩饰得很自然,末了眸光转向他始终戴着的手套上。
“你好,请问你是?”徐一生问。
“我是一诺的朋友,昨天我们见过的。”唐树提醒。
徐一生故作思考了一下,点头:“哦,你好。”
“我叫唐树。”唐树冲徐一生伸手。
徐一生犹豫了一秒,伸手握住:“你好。”
唐树垂眸:“徐先生很喜欢戴手套?”
和人握手,戴着手套是不礼貌的,唐树这听似半调侃的话,实则是最犀利的讽刺。
徐一生不动声色地勾嘴笑道:“抱歉,手最近受了伤,有碍观瞻,所以戴了手套。”
唐树对上徐一生的目光:“原来是这样。”
徐一生刚想松手时,忽然看到唐树眼底闪过一丝狠意,紧接着他的手被握紧往反方向拉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徐一生伸手去挡唐树飞上来的手肘,下一秒再侧过脸和他的拳风擦皮而过。
短暂过招,两个男人对视着彼此的目光,与刚才全然不同。
唐树嘴角勾笑,眸底却冷得瘆人:“徐先生的手就是这样受伤的吧?”
徐一生拧眉:“你这是做什么?我有得罪过你吗?”
唐树倏地松开他,后退一步,整理自己的衣服:“没有,我只是想和徐先生开一个小小的玩笑,因为我看徐先生不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行政人员。”
徐一生把松动的手套迅速拉回到手腕处,蹙眉盯着唐树:“我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可我觉得,你和我认识的一个熟人很像。”唐树目光如炬,一点也不绕圈子,“就连名字,也好像。”
徐一生抬眸,迎上唐树犀利的视线,双手插在口袋中,上前一步:“那你再仔细看看,像吗?”
他的每一个字,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又有话外音。
唐树拼命地想要分辨他这是在否认还是在挑衅。
两个男人又是过招又是电光石火地交谈,远远地都能让人捕捉到好戏的气息,早上门庭清闲,几个好事的牙医待在大厅里,看到这一幕后纷纷挤在门边看热闹。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让原本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间的姜一诺也听到了动静,走出来才发现送自己来上班的唐树还没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要过去弄清楚,徐一生却抢先一步转身往回走。
刚还挤在门口八卦不已的吃瓜群众立刻做鸟兽散,逃得干净。
留下姜一诺一个人站在门口,呆呆地迎着徐一生回来。
“室长……”
徐一生没理睬她,冷着脸径直越过她往里走。
姜一诺立刻又看向唐树,结果唐树也上了车,扬长而去。
姜一诺站在原地好久,待她反应过来后,便看到有人用艳羡的目光望着她——
“一诺,你男朋友连新来的室长的醋也吃,真是太爱你了。”
“是啊,中世纪的骑士战斗啊,天哪,一诺真是幸运的女孩。”
“难道说一诺你真的跟我们新来的室长有情况吗?怪不得第一天的时候,室长只跟你说了话……”
……
姜一诺快步追到室长办公室,急急地问道:“室长,唐树是找您麻烦了吗?”
徐一生正在倒水,她忽然冲进来让水杯稍微洒了一些出来,弄湿了手套。
姜一诺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不敲门就进来。”
徐一生把水杯放到桌上,拿了纸巾:“他只是有一些误会,没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姜一诺定定地看着徐一生被弄湿的手套:“你的手套湿了,我帮你……”
徐一生敏捷地把手缩回去:“没事,我自己来。”
他过于敏捷,像很怕她碰到一样。
姜一诺怔怔地抬眸,回了回神:“唐树那家伙平时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如果他有冲撞到你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
姜一诺正要鞠躬,徐一生用手抬住她的额头:“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你不是说,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啊?”姜一诺怔怔地抬头。
徐一生认真地望着她:“随便代替别人道歉这个习惯,可不好。”
他的眼睛总有一股给心升温的魔力,姜一诺艰难地移开目光。
徐一生摆摆手:“我长得会让别的男人没有安全感,这种事太经常,我没放在心上。”
姜一诺眨眼捂着嘴笑,他是在说冷笑话吗?
等等,这种感觉,也很熟悉,也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徐一生,忍不住脱口而出:“室长,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徐一生漂亮的眸子微微一愣,除了性格使然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这张崭新的脸不能很好地牵扯肌肉神经。
但是他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像手指间灵动的绸缎,恍惚着多彩的纹路,尽管多番掩盖,终究凝固着一份过往的牵连。
他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什么,让她不经意间想起了什么吗?
徐一生的心怦然忐忑。
“就像昨天那样,叫我的名字。”姜一诺见他久久没有说话,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请求后,说,“不知道为什么,室长的声音可以让我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徐一生望着她,唤道:“一诺?”他如果不答应,会显得很奇怪,就好像一个病人主动要求吃药,你却不给一样说不过去。
姜一诺愣住了,这一次,她怎么没有那种一颗心被揪住的感觉了呢?
她闭上眼睛。
徐一生再次唤道:“一诺。”
姜一诺眉心一动,她握紧拳头,很努力地去感受昨天那一闪即逝的感觉,可就像手中沙,握得越紧,流逝得越快,她在黑暗中拼命地想捕捉到那仿佛看到的微亮光芒,却始终不得其法……
难道一切真的都是她想多了,他不是徐承意?
姜一诺为自己异想天开的心念凄凄一笑,然后低下头。
她不知道,徐一生轻轻地走到她的面前,抬起手臂,手掌落在她头上不远处的地方。
他好想抱抱她,好想亲吻她,好想告诉她他是谁……指间近在咫尺,还是艰难地没有落下。
徐一生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时候。
姜一诺重新睁眼时,徐一生已经收回手,她只看到他的肩膀轻微地动了一下。
再次四目相对,姜一诺尴尬非常。
她又一次对他提出尴尬的要求,却没有收获到自己想要的。
姜一诺局促地抿唇道谢,然后转身想走,额头间又贴上了带着温热皮质的掌心:“门在那边。”
“我、我回去工作了。”姜一诺满脸黑线地改变方向,推门离开。
徐一生勾唇,好像现在的姜一诺变得有些呆呆的,还挺可爱的。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一个人的寂静,在他的桌上,放着一本日历牌,上边的十五,被他往上翻过去一页,变成十四——
这是乍伦蓬来都柏林的倒计时。
郑颖得到可靠消息:乍伦蓬失了器官市场,急于把手头的一批武器进行现货交付,销声匿迹,所以他选择来都柏林做交易。
暴风雨前的平静,徐一生很珍惜这段安静的能够和姜一诺相处的时光。
不过,徐一生的眉眼没有丝毫放松。
今天唐树的试探,估计是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真没想到,那次爆炸案,让文质彬彬的他也学起了功夫,那试探的一招一式还挺有板有眼的。
那颗子弹没有剥夺他的敏锐度,尽管无法立刻确定徐一生就是徐承意,但怀疑的种子已经随彼岸花开,摇曳两端。
这一次,徐一生还是想赌,赌唐树对姜一诺的感情。
牙科诊所的关门时间是六点整。
徐一生准时下班,准时上自己的车,习惯在发动车子的时候看一眼后视镜,确定唐树还在乐此不疲地跟踪他。
已经连续五天。
看唐树这架势,是不查探出什么,誓不罢休。
徐一生并不在意,他收回目光,继续和往常一样,开车。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往红灯区跑。
如果一定要给一座城市贴一张标签,那都柏林应该是宁静。如果为每座城市的共性贴一张标签,那应该逃不过红灯区——城市的属性各不相同,但红灯区的热闹是相同的。
徐一生驶入灯红酒绿的繁闹中,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后,便把车钥匙隔空丢给殷勤上前来的泊车员。
他长腿大迈,往里走,站在门口金发碧眼的姑娘们纷纷朝他吹口哨。她们见过的男人很多,但好看的男人就像见到上帝的次数,屈指可数。
徐一生视若无睹,往酒吧里走去。
唐树也迅速停了车,跨过街道,跟了进去。
酒吧里有长长的走道,男女交织,人头攒动,不开灯的幽暗和里边蹦迪区投射出来的五光十色交相辉映,若隐若现着他们年轻的面孔和享受的放肆。
徐一生走马观花地往里走,和迎面走来的漂亮女郎稍加停留的视线对视。
穿着宽大卫衣的唐树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徐一生,注视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每个人的接触。
已经跟踪这个人五天,可他一无所获。
徐一生正常地下班回家,无聊得像在拍哑剧。
他做得如此滴水不漏,更像是在做戏!
唐树蹙眉,目光如炬,缩短和徐一生的距离的同时,小心翼翼地注意自己的隐蔽性。
来到酒吧的舞蹈区,人的密集度提高了一个级别,加上快节奏躁动的音乐,唐树被几个性感热辣的女生冲散了和徐一生之间的监视距离。
当他好不容易推开那些女生的包围,再次锁定徐一生时,徐一生竟老老实实地坐在吧台喝酒,好像什么都没干。
这时,唐树注意到徐一生将酒杯移向了一旁,离他两个人位置的女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长相,红色的吊带包裙,留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身形曼妙。
女人把酒杯推回给徐一生,似并不感冒他的搭讪一般。
而唐树看得清楚,酒杯下的杯垫不见了。
唐树一个激灵,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
女人起身就走,徐一生依旧坐着。
就在唐树犹豫要不要跟着女人离开时,徐一生也起身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安静一点的洗手间走去。
唐树困难地穿过人群,不过是一个转弯的工夫,他没有看到徐一生,而是看到女人推开洗手间的门进去的鲜艳的红裙一角。
唐树走到女洗手间门前,盯着大门正思索徐一生去哪儿时,忽然有一个力道从背后袭来,将他推进了女洗手间里!
紧跟着,就是一阵阵女人的尖叫声……
唐树被保安拎到办公室正准备接受处理时,姜一诺适时赶到了。
唐树大惊:“一诺?你怎么来了?”
彼时,唐树被当成是骚扰女性的变态,保安用两根警棍凶神恶煞地指着他,他正言辞犀利地反驳,眼看就要动手时,姜一诺推门进来了。
姜一诺拿手机给唐树看,没好气地说:“不是你发短信告诉我,你今天要来这里happy,不打算回家了吗?”
“短信?”唐树讶异,他什么时候给姜一诺发过短信?
电光火石之间,唐树忽然想起刚才那几个围着自己又迅速离开的女孩,其中一个贴着自己好一会儿,难道是她……
唐树立刻被耳朵上的一阵疼给拉回了思绪,姜一诺捏着他的耳朵,气不打一处来,涨红脸骂道:“唐树,你好端端地来这种地方,还跑进女厕所!你是不是疯了!”
唐树无语地在内心哀号,姜一诺居然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这摆明了是不合常理的事!
“你放手,我是被……”徐一生的名字差点呼之欲出,唐树抿了抿嘴唇,“是被人坑了。”
姜一诺皱眉:“这几天我就感觉你怪怪的,每天晚上偷偷跑出去,原来你都是来这种地方?”
“……”
“你被谁坑了?是不是你勾搭上了哪个女人?那你活该被坑!”
“……”
唐树一时间,对自己此时尴尬的处境竟无言以对。
一旁的保安可没工夫听他们用自己的母语叽里呱啦地吵嚷着,表示现在就要把唐树送到警察局去。
姜一诺骂归骂,碰上这种事情,她只能按捺下自己的情绪,先给唐树解决问题。
像这种地方的保安,其实有着相当大的权力,都是用钱养足了胃口的狐假虎威之辈。
为了把唐树捞出来,姜一诺忍痛用卡刷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姜一诺闷声不响地把“变态”唐树从保安室带出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树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原来徐一生早就发现了他,给他挖下这个奇耻大辱,摆明了就是耍弄他。
这样的敏锐度一般人根本不会有,他心里对徐一生的怀疑几乎能铁板钉钉了!
他看向沉着脸的姜一诺,用手肘轻轻地捅她:“好了,这钱我会还给你的,别心疼了。”
“我是心疼钱吗?”姜一诺绝地反击,又默默地拉下脸,“把钱花在这种地方,我更心疼我的脸。”
唐树蹙眉,被人当成变态,这在他辉煌的人生里,即便是现在低调地当一个码农工程师,也想不到会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有些懊恼地摆手:“一诺,你真的误会我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正想着该怎么解释,突然一只手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两人同时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光头肌肉男旁边带着一个穿黑裙的红发女人。
肌肉男目光阴戾地望向唐树。
唐树认得肌肉男旁边的女人,刚才在洗手间冲他喊的最大声的人就是她。
姜一诺和唐树顿时明白过来,看来从保安室出来并不代表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姜一诺一个激灵,拉起唐树就喊:“快跑!”
唐树并没有跑的意思。
事实上,与此同时,肌肉男揪住他的衣领也没有让他跑的意思。
唐树虽然高,但身形比不过肌肉男的壮实。
唐树学了一段时间的拳击,他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虽然有一点点发怵,但还是奋力地挥拳。
没想到,一拳到肉,肌肉男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冷眉一挑,就要将唐树整个拎起来!
情急之下,姜一诺一口咬在肌肉男那满是体毛的手臂上。
肌肉男十分痛苦,脸部开始抽搐,唐树眼疾手快,抬起腿踢在肌肉男的下体上,再踹在他的肚子上,奋力挣脱。
肌肉男虽然被踹开,但也只是后退了两步。
唐树拉过姜一诺转身就要跑,只听身后一阵大叫。
唐树扭头,一个瓶子就在后脑勺不远处的地方落下,他将姜一诺拉过来紧紧地护在身后,皱眉闭上眼睛。
只听啪的一声,瓶子砸在脑袋上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唐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回头。
竟是徐一生。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徐一生,替他挡住了酒瓶。
血从他的额间,还有鬓角处缓缓流了下来。
他望着唐树,眼角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那里边到底暗藏着什么!
姜一诺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室长……”
这一幕,有围观群众也发出惊呼声。
保安再一次赶到,这次把闹事的肌肉男给带走。
姜一诺从唐树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赶紧扶住徐一生:“室长,室长您没事吧?”
徐一生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流到眼角的血,轻声道:“没事。”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姜一诺咬唇,不敢相信是他救了自己和唐树,拉着他就往外走,“快,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唐树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脑子嗡嗡作响,心里像漏了风。
刚才,徐一生真的只是简单地出手相救吗?
还是说,他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有子弹,这一酒瓶下去是致命的……
当一个人的身上几乎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时,又在某一个瞬间完全不同。
是不是只能拿出证据,才能进行评判?
后来的时间里,唐树都庆幸自己没有太迟醒悟。
徐一生挂了彩。
他是为了救人才挂的彩,姜一诺觉得自己理所应当要照顾徐一生。
当徐一生提出要出差的时候,姜一诺自告奋勇当助手同去。
唐树虽然心里不悦,但没有过多阻拦,在酒吧这件事上,他被架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不好多说什么。
就这样,姜一诺跟着徐一生来到科隆。
这次的出差任务是由徐一生作为室长到科隆的诊所进行交流学习。
学习交流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的一点。
两人在酒店大堂吃晚餐的时候,徐一生自嘲一定是最用力学习的人了,还没学习呢,头先破了。
姜一诺愧疚地望着他,忽然灵机一动地提意见:“不然……我去买一顶回族的帽子给你戴吧?这样既美观又可以遮掩伤口。”
徐一生扑哧笑出声,然后一本正经地点头:“你这个提议,很不错。”
姜一诺当然听出来他是在说反话,吐吐舌头,问:“室长,你那天晚上为什么刚好出现在酒吧里啊?”
“那天的事说起来是我不好,唐树一直跟踪我,我想戏弄他,所以把他带到了酒吧。没想到后边会出事……”徐一生看向姜一诺,起身伸手轻轻地刮她的鼻子,“所以我救你们是应该的。你也不用一直拿愧疚的目光望着我。”
这时,姜一诺眼色一变,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徐一生微微一怔,看到姜一诺伸手要脱他的手套。他想要缩回手,被她紧紧地握住,因为手正紧挨着桌上的酒杯和碗碟,他不好强制收回。
徐一生心下一紧:“你真的要看?”
姜一诺没有停手,而是一点点褪去他的手套,语气格外平静:“嗯,要看。”
徐一生屏息,眉心颤抖,他那双挖土挖掉指甲满目伤痕的手,在灯光下慢慢呈现在姜一诺的面前,没有任何遮盖,触目惊心,和他出众的面容根本无法搭配。
姜一诺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这双突兀的手,声音飘到了远方:“怎么弄成这样的?”
“一次意外。”这突发情况徐一生没有做准备,他低声急促地说道。
“什么意外?”姜一诺抬眸追问。
两个人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
就在徐一生思索该如何回答时,瞳孔猛地收缩——
姜一诺闭上眼睛,吻上了他的手指。
那冰冰凉凉的嘴唇,伴着温润的湿,让徐一生的脑袋一片空白,所有的伪装都被攻克。
“徐承意,谢谢你,还活着。”
眼泪从姜一诺的眼角滑落,滴在白色的盘子上,同时也滴进了徐承意的心里。
他讶异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化作无声的微笑。
一朵隐晦裹藏的花遇光层层展开,似乎什么都不必再多解释——
比如,她记起了他;比如,他做回了徐承意。
“你根本就没失忆,对不对?”徐承意缩回手,定定地看向她。
姜一诺用手背擦拭眼角的泪水,点点头:“原谅我,想要以这种偷懒的方式来重生。”
唐树不会轻易怀疑一个人,连他见徐一生一面都耿耿于怀,她又怎么会不留意他呢?那没有原因的熟悉感,那一声重叠记忆的呼唤,和他突兀的手套,这些如果都是巧合,那酒吧的扑身一挡,就决然不是了。
“没有让你幸福,我怎么敢先死?”徐承意挑眉,开心一笑。
“如果不是你替唐树挡了那个酒瓶,我差点又要错过你。”姜一诺强忍内心的激动,认真地看向他,“徐承意,如果我没有认出你,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徐一生的手指在鸡尾酒的杯沿来回抚摸:“大概,一辈子吧。”
姜一诺怔住了,几秒后才傻愣愣地回神:“一辈子?”
“徐承意带给你的,都是灾难。我想以徐一生的身份来接近你,以简单的办公室恋情开始,就会有简单的温馨结局。”徐承意抬眸,“我是这样打算的。”
徐一生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一诺,我们现在开始约会吧。”
姜一诺定定地盯着面前的苹果汁。
几分钟之后,姜一诺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几乎要对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造成技术型的破坏。
比如,用牙啃咬枕头;比如,将桌上的东西扔向床上;再比如,把自己丢进大大的沙发里,拿着茶杯来回捏握。
这一切浮夸的发泄,都源于徐承意的那句“我们现在开始约会吧”。
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她还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嗯”。
然后,两人各自回房间准备,约定一个小时后去科隆的老集市广场见面。
感情这种事,言情小说里最喜欢走的套路就是一见钟情。
可姜一诺觉得,这种戏码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别说是一见钟情了,她认识唐树这么久,身边但凡八卦的人都好奇她为什么就不会和唐树日久生情,就连胡妖妖都不止一次抱怨过她的铁石心肠。
仔细想想,她确实挺铁石心肠的。
大抵是天性使然,又或者是专业使然,拿着那冷冰冰的仪器久了,心动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然而,在没有认出徐一生就是徐承意之前,她再次一见钟情了。
原来铁石心肠,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遇见对的人。
姜一诺说不清是和他的车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就情愫暗涌,还是他递给她丝巾的时候,还是他那句让她脑子嗡嗡作响的“一诺”……
镜子里,姜一诺仿佛再次看到了徐承意的脸,他的模样虽然变了,但他还是他。
他一直都在。
真好,他一直都在。
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姜一诺开始放下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认真地打扮起来。想象着徐一生等下会穿什么衣服、会在哪里等她,或者变戏法地送上一朵玫瑰花,镜子里倒映着她似曾相识的甜蜜笑容。
这是姜一诺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长发披肩,一身歪肩的白色衬衫,牛仔短裙,碎钻的细凉高跟鞋,清新婉约的路线。
在这之前,她把行李箱里所有的衣服都试过了,本来就是打算来出差的,没想过会有约会这项事宜,带的衣服自然都是严肃正轨的。她还根据身上的这件衬衫及时微博搜索“衬衫多种穿法”的关键词,想要将它变成小洋装,最后还是恢复了原状。
搞得太隆重,不好。
姜一诺抱着这样的领悟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出门,赶往约定的老集市广场。
两旁白色的欧式房屋建筑,聚成一条市集长街,密密麻麻的雪花样式的装点物在半空中从开头铺满结尾,形成遮挡的屋檐,就像进入了童话王国一般。
用鲜花和灯光点缀的两旁商铺,无处不透露出梦幻的神采,拥挤的人流久久停留,有些跟商铺老板热情地交流着,有些单纯只是感受这热闹的氛围,有些则是欣赏这集市特有的美景。
姜一诺撑着一把红伞出现在街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人群里寻找徐承意的身影。
这时,有人经过她的身边,用德文高声地唤了一句:“嘿,你跑去哪里了?我在到处找你!”
姜一诺扭头一看,是个清瘦的男生,他在冲一个女生喊。
女生手里拿着一个水晶球,笑嘻嘻地冲他招手,向他解释说她就在后边一个卖小玩意儿的商铺买水晶球。
“你不知道和我说一声的吗?!”男生的火气还是没有消去多少,责怪女生没有和他说,“我的手机没电了,我多怕找不到你!”
“我说过了呀。”女生委屈地耸耸肩。
“我没听到。”男生叹了口气,抱住女生的头,深深地吻她的额头,“这里人很多,紧紧地跟着我,一步都不许离开,好吗?”
两个情侣和好如初,十指交握,继续往前。
……
“你不知道和我说一声的吗?!”
“我说过了呀。”
“我没听到。”
“下次不要离开我一米之外!”
……
姜一诺握着伞柄,望着刚才那对情侣离开的方向,灯光隔着红伞不停地闪烁,她视线里的人流不断涌动,迈步的腿重复交叠,四周的声音都退开好远,好远。
她咧嘴笑了。
某人在泰国焦急的脸,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像一锅热巧克力热腾腾地倒了出来,甜蜜肆意。
这时,有人撞掉了姜一诺手里的红伞,伞面滑过她的视线落地的刹那,徐承意出现在眼前。
还没等徐承意招手,姜一诺就像离手的玻璃珠,下一秒飞奔进徐承意的怀抱里。
大抵是姜一诺的怀抱太过用力,徐承意微微一怔:“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姜一诺微笑地哽咽着,“我只是想要狠狠地抱住你,再也不让你离开。”
徐承意长臂环过姜一诺,下巴轻轻地抵着她的头,“那……我要去厕所怎么办?”
一句玩笑又一次让姜一诺破涕为笑,她轻轻地推开他:“徐承意,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徐承意故作一本正经地摸下巴:“你是说我的帅气?”
姜一诺作势想要捶他,被他顺势握住手,拉着她往前走去:“走,我们逛逛。”
夜幕加深,游客越发增多。
整体的人群往前方的市政厅而去,张灯结彩的小铺热闹非凡,每一样手工艺品都格外有意思。
徐承意陪着姜一诺驻足观赏,停停走走,大半个小时才能走上一百米。
突然,徐承意紧紧地握住姜一诺的手,向前疾走。
姜一诺手里还把玩着一个人偶,扭头间看到他平静的脸色紧绷着警惕的紧张,便问:“怎么了?”
徐承意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我们去前面看看。”
姜一诺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这个动作再次和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合:她仿佛看到了一群男人如狼似虎地在后边追逐着她。
然而,她这次回头,并没有看到谁。
她再次看向徐承意,他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眉毛遮掩不住地压低了。
……
来科隆前,他去取车,上了自己的车后看到了出现在风挡玻璃下的一枚纽扣。
徐承意微微蹙眉,伸手拿过来,上边带着一点血迹。
这是蒋雨的死亡纽扣。
但凡收到蒋雨这枚纽扣的人,都得死。
三个月前,她将器官交易所毁灭,除了销毁证据之外,她还要杀了徐承意。
徐承意淡淡地勾唇,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
……
为了拖延时间,徐承意把姜一诺带到了科隆。
就在刚才,通过一家卖女式装饰品的商铺排放在架台上的镜子,他看到了蒋雨这个幽灵。
这里人流涌动,蒋雨不会轻易下手。
徐承意想把姜一诺带到前边的喷水池,想办法单独把蒋雨引开。
蒋雨在后边追得越来越近。
喷水池旁,围着很多人在丢硬币。
他突然捂着腹部,佯装十分痛苦的样子。
姜一诺大惊:“你怎么了?”
“我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想要上、上厕所。可是我没带纸巾。”
姜一诺一听这话也没有多加寻思,赶紧说:“我去帮你买,你在这里等我。”
徐承意点点头,成功地把姜一诺支走,他直起身回头看向蒋雨。
蒋雨却往旁边的分叉小路走去。
徐承意立刻跟过去,跟着她来到了一片草地上,旁边铺就的鹅卵石路上,有一两个闲散的画手在认真地作画,来往的人并不多。
蒋雨转身间,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口袋凸出枪的形状,直直地对着徐承意。
徐承意看着蒋雨,声音冷到了极点:“你带走了郑颖。”
这不是提问,而是陈述。
他现在是徐一生,不管是皮囊还是身份,全部都焕然一新,只有郑颖知道。
蒋雨这么快就锁定了他,除了郑颖,徐承意想不到有其他途径。
“徐一生?”蒋雨剪了短发的脸,更加萧索清冷,“这什么狗屁名字,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你。”
“徐承意。”蒋雨唤出这个名字,将过去一下子拉到眼前,“之前我给过你活命的机会,现在你依然还有机会,可你都浪费掉了!”她又摆出一副长官的模样,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徐承意蹙眉:“蒋雨,把郑颖放了,我随你怎么处置。”
蒋雨冷笑出声:“你不觉得这句话太熟悉了吗?”在废弃的厂房里,为了救姜一诺,他也这么说过。这一次,她不会再相信他的鬼话!
徐承意盯着她隐藏的枪口:“你现在大可以一枪打死我,为什么还不动手?”
蒋雨挑眉:“是啊,那天之后,我每时每刻都想让你死,死在我的手里!不过当我知道你没死在我亲手制造的爆炸里,还改头换面后,我还是觉得,让你生不如死更能解我的恨。”
“你到底想怎样?”
“承意,我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她幽幽笑着,眉眼溢出瘆人的阴谋。
“如果你想救郑颖的话,明天把姜一诺给我带过来。”蒋雨一步步往后退,“港口码头,十点。”
徐承意上前两步,蒋雨像无声无息的影子一样,迅速不见。
她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小岛上的时候,她最喜欢这种二选一的游戏,把人的生命当游戏的赌注、筹码,输赢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快感。
徐承意很清楚,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去做,郑颖必死无疑。
可是要拿姜一诺去换?
不,他豁出生命想要做的就是守护她,又怎么可能把她推进危险的深渊呢?
徐承意混沌地捂着额头,听到身后传来了姜一诺的声音:“徐一生——徐一生——”
徐承意整理心绪,默默地躲在一旁,看她急得拿出手机后,这才从旁边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我不是说了吗?叫我一生,别连名带姓地喊我好吗?”
姜一诺瞪圆的眼睛平复下来:“你去哪儿了?刚才不是说在喷水池边等我不要动的吗?”
徐承意转动眼珠子,摸了摸肚子:“我……我觉得忍不住了,所以就去厕所解决一下,幸好厕所里有纸巾。”
姜一诺把水递过来:“是吃坏肚子了吗?我看你脸色很苍白,那,我们先回去吧。”
徐承意接过水抿了一口,突然弯下腰扶着膝盖,把脸凑过来:“帮我擦擦。”他的脸上都是汗,鼻头微微发红。
姜一诺微微一怔,涨红脸说好,从包里拿出纸巾小心地帮他擦拭:“刚才……”
徐承意心下一沉。
“刚才从酒店里出来,你是不是就肚子不舒服了?一直忍到现在,才那么着急忙慌的。”姜一诺说。
徐承意闭着眼睛,暗暗地舒了口气:“嗯……是不是很狼狈?”
他睁开眼,迎上她灿烂的笑容:“没有,挺可爱的。”
“刚才我还以为自己在拍动作片,被人追,你拉着我逃命呢。”姜一诺摆摆手,笑道。
徐承意心头突突跳,故作轻松地伸手摸乱她的额发:“胡思乱想什么呢,就爱乱用想象力。”
两个人默契地往回走,谁也没有戳穿谁。
姜一诺知道徐承意有事瞒着她。
这次他重生归来,她能够感觉到他不是单单为守护她而来的,他还有事要做。
姜一诺心烦意乱地拿着酒店房间里的铅笔在纸上画着徐承意的脸,她不怎么擅长画画,画到徐承意眼睛的时候,怎么都画不出那个神韵来。
就在她拿着纸板出神间,听到有人敲门。
她问:“谁?”
徐承意在门外说:“是我。”
姜一诺打开门,徐承意指指自己的后脑勺笑道:“你忘了我后脑勺上的伤了吗?”他晃进来,扫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本子,“你在干什么?”
姜一诺摇头,把本子往背后藏:“没什么。”她拉着他往床边坐下,麻利地从床头柜上拿过药箱。
徐承意的后脑勺缝合的地方肿成馒头大小,看上去挺触目惊心的。姜一诺给他上药的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弄疼了他。
不过每次,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是鼻息间的哼哼声都听不到。姜一诺拿着棉签轻轻擦拭他的伤口,忍不住说:“其实疼,你可以说出来的。”
徐承意淡淡地回道:“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他扭过头,冲她坏坏一笑,趁其失神间,他的身形猛地靠近。
姜一诺闻到徐承意身上古龙水的香味时,看到刚才的画板已经在他手里。
姜一诺伸手要拿,徐承意仗着手长的优势,左手高举,右手环住她的腰,双双倒在了床上。
好像碰到了伤口,徐承意倒吸了一口气,低吟出声。
姜一诺紧张地仰头:“是碰到头了吗?”
徐承意却盯着画板,看着上边的画像,问道:“一诺,你比较喜欢我现在的样子,还是以前的?”
“都喜欢。”姜一诺靠在他的胸口,“你每一个样子都很帅。”
“以后,我哪里都可以受伤,唯独脸不可以了。”徐承意淡淡一笑,坐了起来,笑意里不失感伤。
姜一诺拿绷带一圈一圈地将他的头缠绕起来,她能明白徐承意的话外弦音,每一场手术都会带来必然的后遗症,即便手术很小都避免不了。
徐承意起身,走到桌子前,靠着桌角坐。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修长的手指抽出一根含在嘴里。他已经好久没有吸过烟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仿佛把前半生都交代了出去,这样的悠闲是上辈子的事。
徐承意按下打火机的刹那,看向姜一诺:“介意吗?”
姜一诺摇头,望着他把烟点上,悠然地吐出烟圈,眼泪从眼角崩然滑落,她自己毫无察觉。
空气里很安静,只有烟圈袅袅升起,在某一处变了形状,扭曲消散。
姜一诺目不转睛地望着徐承意:“我是在那时便对你动了心思吧……”
“嗯?什么?”徐承意转过头来,看到姜一诺脸上浮现的浓浓笑意。
彼此相望,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姜一诺扭头,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唐树站在外边喘着粗气,他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还破了。
姜一诺瞪大眼睛,打量着面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唐树:“唐树,你怎么了?”
唐树拉过姜一诺的手:“跟我来。”
他的手滚烫,还有一些黏稠的热液,姜一诺想要挣脱,却只能被他紧紧地拉着往前走。
被唐树一路拉到酒店楼下,再被他按着上车,姜一诺大惊:“唐树,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此时的唐树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姜一诺想要下车,他按下锁门键,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姜一诺惊呼:“唐树,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唐树紧紧地攥着方向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我要带你离开,我要带你走。”
姜一诺:“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唐树不管不顾,把车开得更快,像是在跟自己喃喃自语:“不管你说什么,今晚我都要带你离开。”
他这种不由分说的奇怪举动彻底惹恼了姜一诺,她伸手过来夺方向盘:“唐树,你停下来,我哪儿也不去!你给我停下来,听到了没有?”
疾驰的车子突然改变方向,车身立刻失控地发生摇晃,车轮以加速度滑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
唐树试图从姜一诺手中夺回方向盘,眼看车子进入到了对面的车道,就要撞上迎面而来的轿车,他赶紧打方向盘往一旁的树丛撞去。
车子撞到一棵树上,终于停了下来。
唐树打开车门,把姜一诺带下车,还是坚持要走。
姜一诺咬唇甩开他的手,挥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唐树!”
唐树终于像失控的玩具,被拿掉电池后停了下来。
他侧着脸对着姜一诺,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他是从都柏林驱车赶了四个小时飞奔过来的。
在他查到了郑颖给一个医院寄了很多医药费,并且徐一生就在这个医院待过之后,他就没有耽误一秒,立刻驱车赶了过来。
事实上,他耽误太久了。
从J集团的金玉森购买芯片开始,从姜一诺遇见徐承意开始,他就已经耽误了。
他侥幸过,他自信过;可这些都随着一点点的醒悟,渐渐崩塌,变成了视而不见的威胁,还有不光彩的交易。
即便最后因为留在脑子里的子弹,姜一诺承诺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他还是因为这是答应施救徐承意的交易而耿耿于怀。
爆炸案后,姜一诺因为创伤性后遗症记不起那场爆炸案,包括徐承意。唐树觉得这是老天赐给他的机会,他想要紧紧抓住它!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徐承意没有死?
为什么一切还没有结束?!
为什么他想要和姜一诺安静地生活,就这么难?!
“唐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姜一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疯够了,我现在要回去了,徐一生还在酒店呢。”
“徐一生就是徐承意。”唐树冷冷地看向姜一诺,顿了一下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姜一诺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唐树冷笑出声,缓缓地向后腰伸手。
姜一诺看到他拔出一把枪来,不由得瞪大眼睛:“唐树,你这是做什么?”
“原来你没有失忆,一诺,你真是好演技。”唐树拉动保险杠,子弹上膛,咔嚓一声。
姜一诺不由得后退一步。
唐树却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哑着嗓子道:“一诺,跟我走,不然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他的目光充满了决绝和悲愤,他的手指紧紧地抠在扳机上,姜一诺能强烈地感觉到唐树是真的会开枪。
姜一诺死死地咬着唇,绷着煞白的脸,试图靠近他:“唐树,你冷静一点。”
唐树后退一步,将枪按得更紧一些。
为了安抚他,姜一诺只好艰难地点头:“好,我跟你走。你可以把枪放下了,好不好?”
唐树的眉眼闪过一道光,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被重新拼凑完整,经不起再一次的砸摔:“真的?你不是在骗我?”
姜一诺咽着口水上前,轻轻地握住他握枪的手腕:“不是,你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乖,把枪放下。”
唐树的眼里忽然闪过一道狠光,下一秒,姜一诺感觉脖侧被用力一斩,眼前一黑,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里,姜一诺看到一道白光。
白光下,唐树全身是血地站在一棵白桦树下定定地望着她,他身上穿着白色校服,衬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遮盖眉毛的额发随风轻轻地凌乱飞舞,消瘦的脸仍然比阳光更加灿烂。
姜一诺突然惊醒,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枪声。
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车子的后座上,车子急速地颠簸着,车速很快。
唐树在开着车,不时地扫一眼后视镜。
枪声是从后边过来的,姜一诺想要起身去看,只听后车窗啪的一声,稀里哗啦地碎了!
与此同时,唐树伸手将她的头猛地一按:“趴下!”
只听啊的一声,姜一诺定睛一看,唐树压她低头的手臂不偏不倚正中子弹!
唐树因为疼痛身子一个歪斜,方向盘往一旁打去,失去平衡,车子翻了!
不过是短短两秒,姜一诺根本来不及反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感觉地动山摇。
她的头重重地撞到车门上,疼痛欲裂。
姜一诺感觉到有人在拉她:“一诺,一诺……快出来……”
她很努力地睁开眼睛,朝那个声音望去,那是一只受伤的手在拼命地把她拉拽出车子。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姜一诺去抓住那只手,朝外边爬去。
唐树将姜一诺拉出车外后,紧紧地拉着她往前跑,姜一诺终于看清身后有两辆车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的人一个个带着杀气,手里拿着枪,看猎物一样地朝他们看过来!
很快,姜一诺听到子弹打在车上的声音,他们追了过来!
唐树拉着她,借助车子躲到马路旁边。
姜一诺这才看清,这里应该是高速公路的郊外,这个时间点,路上没有车更没有人,等于是一个世外的无人密室,尽管四通八达,也是一目了然地无法逃脱!
唐树推着她往山上爬去。
“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姜一诺诧异地握住唐树的手:“不行!要走一起走!”
“你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只有我才能拖住他们!”唐树呵斥姜一诺,“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姜一诺瞪大眼睛,眼泪潸然,她拼命地摇头,她已经听到了那些恐怖的脚步声,她从来没有这么紧迫过,分明感觉到下一刻就是残忍的死别。
唐树环顾四周,暗淡的眸色里闪过期盼的光:“她一定就在附近,她一定就在附近……”
“什么?谁?”
唐树捧过姜一诺的脸颊,深深地吻上她的额头:“我答应你,我会回来找你的。你先走,好吗?求你。”
姜一诺还是拼命地摇头:“不,我不相信你!我……”
唐树使出最大的力气推着她,让她拉住上边的藤蔓往上爬:“记住,不要回头!不要停下来!”
说着,他就往旁边一闪,重新折返!
“唐树!唐树——”
姜一诺痛苦地喊出声,可是她的声音被频繁的枪声给掩盖了,她仰头看着漆黑的山体,看不到头的山顶,无比绝望。眼泪迅速地淹没了眼前的黑暗,只能听到死亡的声响,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无数的画面从姜一诺的脑海里闪过,她咬着唇一步步地往上爬,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和唐树陷入了枪战的危险。
好多问题在她的脑海里打转,几乎搅碎了她的神经!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一诺爬到半山腰,听到山脚下好像安静了下来。
她的心提得高高的,不知道是该庆幸枪战停了,还是该担心这样的安静是不是代表着对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又待了好一会儿,姜一诺从山上下来,踉踉跄跄地回到地面。
她拼命地用手背擦泪水,绕开山脚,最先闯入余光的是遍地的尸体。
……
一片狼藉。
血泊满地。
她就这样看到持枪倒地、身上被打出两个血窟窿的唐树。
“唐树——”姜一诺双腿一软,扑过去跪在地上,颤抖地将他抱起来,“唐树?唐树你醒醒!”
唐树一脸的灰,身上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红,化开了扭曲的图案。姜一诺拼命地唤他,他才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睛。
那双黝黑又好看的瞳孔,此时涣散着微弱的最后的一点光芒。
“一……一……”唐树艰难地发出声音。
姜一诺哭着点头:“是我,是我,是我,我是一诺!”
唐树的手臂动了动,想要抬起手,姜一诺看到后立刻伸过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我现在就打电话,我送你去医院,我……”
“不用了……”唐树凄凄地笑着,“来不及了……”
“你这个骗子,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过你会活着回来找我的,你说过的——”姜一诺的心像被车撵过一样无法呼吸,激动地号啕大哭,她拼命地想做点什么,可是在即将消失的生命面前,她竟如此无能为力!
“他,是徐承意。”唐树含着一口气,不甘地看向姜一诺,“半年前泰国曼谷爆炸事件,是他……是他……救了我们。所以,我终究、终究是要把你还回去了……”
山间的风吹起地上的血腥,散发着阵阵涟漪。
唐树气若游丝说得每一个字,撞击在姜一诺的耳膜,久久无法平静。
唐树却凄凄地笑出声来,笑声带动他剧烈咳嗽:“我们死里逃生,我真的以为……可以和你重新开始……”他抬起手想要去摸姜一诺的脸,他最爱的人啊,他在最青涩的年纪早就付出了仅有的一颗心的女孩,他多想长长久久地陪在她的身边,可是他最终还是做不到了。
颤抖的手指触及她的脸庞……
“一诺,我的脑袋里留得下子弹,却留不住你,在我……的身边……”一滴泪从唐树的眼角流出来,他的手重重地落在地上,永远地闭上眼睛。
他的爱情、期盼,随着心跳的停止跳动,彻底结束。
姜一诺不会知道,金玉森派来的杀手在唐树驱车赶来科隆的时候,就找到了他,袭击过他。
是胡妖妖帮他脱困,他才能赶到酒店,以那样一个有些狼狈的姿态带她离开的。
这一次,对唐树来说,是他和她最后的机会。
他为自己拼命努力,只是这次,人,胜不了天。
“唐树……唐树……唐树!唐树!”姜一诺发现唐树再也醒不过来时,抱住他的身体,把脸深深地埋进去,不愿意面对其逐渐消失的体温,“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我求求你醒过来……”
空洞的路上,可以吞噬一切的苍穹,姜一诺的哭声异常凄惨。她想起来了,她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她答应过唐树,只要他从手术室出来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只要他答应帮她救出徐承意,她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可是她还是对徐承意心动了,她是个罪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大罪人!
她伤害了一个对她最好的人,她失信了一个对她最好的人!
这一天,这一夜,她失去了唐树。
那个帅气的清朗少年,那个总是对别人板着脸只给她一个人温暖笑容的好朋友,那个不管她有什么事都会及时帮她解决的守护者。
姜一诺彻底地失去了他。
她跪在唐树跟前,抱着渐行远去的温暖,失神地待着,一动不动。
这时,一辆疾驰的车从后边驶过来,姜一诺抬起头,车子就停在她的身边,车上却没有人。
姜一诺想要抱起唐树离开,听到车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快点离开这里,去找徐承意吧。”
姜一诺怔住了,诧异地喊出声:“你是……妖妖?”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快点离开这里,兴许你还能见到徐承意最后一面。”
姜一诺突然醒悟过来,刚才唐树说的“她一定就在附近”里的“她”就是胡妖妖!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姜一诺环顾四周,冲着空气大喊,“妖妖——妖妖——”她想问胡妖妖刚才是眼睁睁地看着唐树和他们枪战,然后倒下的吗?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肯现身?!
然而胡妖妖的声音还是冰冷地从车子里传出来:“唐树的尸体我会看着办,你再不走,警察就来了。”
姜一诺咬唇,再次凝望怀里的唐树。
“快啊。”胡妖妖催促。
姜一诺慢慢地放下唐树,跳上车,带上车门的瞬间,泪眼模糊地深深地望了一眼他的脸,踩下油门,驶离现场。
倒车镜里,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来,慢慢地走向唐树。
姜一诺的心像一块残缺不齐的破布,遗失在了科隆的郊外,再也捡不回来了。
后来的时间里,她都害怕黑夜。
这看不到光的血泊,像一张大网裹住她,将其窒息。
在姜一诺被唐树带走后,徐承意退掉房间,从酒店离开。
唐树的忽然出现,让徐承意松了一口气。
他不会拿姜一诺去换郑颖,但他必须要救郑颖,这次归来,他想过再也不放开姜一诺的手,到底还是事与愿违。
他和蒋雨,和乍伦蓬还有最后的游戏要继续下去,姜一诺离开了也好。
徐承意把姜一诺的行李寄存在前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让司机把车开到唐人街入口,便下了车。
此时,已经是深夜,唐人街还是热火朝天的红火,仿佛要和天边的夜色拼个你死我活,一争高下。
徐承意压着帽檐,脚步飞快地往里走。
他没有过多留意两旁的街铺,而是一直往前,在一间写着明阳水果店的铺子前驻足,看向挥着扇子打苍蝇的老板说:“我找阿隆。”
老板看了眼徐承意,用蒲扇的扇柄指了指里边,徐承意把行李箱拎起来放到门口,跨过门槛,目光落在隔间挂着中国结紧闭的门上。
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入的门口,以及里边仄窄的过道,往右边转弯。
阿隆就坐在凹陷的沙发长椅上,抽着烟,他还是没有变,爱穿黑色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挂坠,不辨颜色,看样子等了很久。
见到徐承意,阿隆起身,低声说:“来了。”
徐承意上前,伸手抱住他:“对不起。”
阿隆粗壮的右臂环住他,又推开,皱眉道:“说什么对不起?”
徐承意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只勾成一道凄凄的笑容:“这次的行动,我的确需要你,但你可以不答应的。”
阿隆早已经退休,不过问世事,他在缅甸守着小吃店,日子过得清闲安宁,要不是自己这次的召唤,他大可以继续这样的生活。徐承意对阿隆很愧疚,可是到目前为止的人生,自己能找的,也就只有阿隆这一个生死过命的兄弟。
这一次,他别无选择。
阿隆晃了晃自己左手空荡荡的袖子,问徐承意:“你还记得这只胳膊是怎么没的吗?”
徐承意心下一紧:“当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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