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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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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圣塔莫尼卡和Xgame

 

1.

车厢内十分安静。

池霁点着一根烟,却没吸,只在指间夹着。

“你知道多少?”他淡淡地问。

许轶川说:“当然不会比池先生多,毕竟盛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池霁皱了下眉,这会儿也有些想不通了。

“许轶川,你想要什么呢?你想拿着东西威胁盛家,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以为如盛晴所说,许轶川找白三,不过是为了断腿之仇,却没料到,这丫头的目的不止于此。他忽然想起有次和盛晴聊到许轶川,盛晴笑着说,许轶川是个疯子。那时他还只当是玩笑。

但从她随身带着蝴蝶刀这件事来看,他倒是有点相信了。

“那池先生想要什么呢?”许轶川不甘示弱地反问,“替盛小姐灭口?”

池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良久才开口。

“我要在盛晴之前把白三送到更远的地方,远到她力不能及。”

居然不是远到天堂?许轶川一时震惊——池霁是吃错了什么药,要做这种慈善活动?

池霁不再开口,各中原因,他不必说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听。

池盛两家从前双双陷在泥淖里,近些年池家脱身出来,盛家一只脚却还陷在里头,贪图暴利和权势,不肯及时拔出脚来。盛晴的所作所为,多半是受父命不得违背。她将是他的妻子,过去的事他不问,但如今,他不愿她因此脏了手。

只有他拿到盛家的把柄,有所掣肘,才能令其稍稍收敛。

但他没想到,唯一一个得到白三的信任,并指名来见的人,居然是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许轶川。

“许轶川,”池霁觉得自己的耐心到了极限,最后一次心平气和问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偏头,定定地看着女孩,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无法窥见任何情绪,连眼神都如无波古井一般,不起丝毫涟漪。

“清白。”

“什么?”

“身为一个滑板选手的清白。”许轶川平静地说道。

“你在逗我?”池霁先是愕然,但很快又想到许轶川是个疯子,一个疯子关心的事情大概就是与常人不同。

清白,在这世上,清白有什么紧要?

池霁默然良久,才说:“你想让盛晴开口还你清白?这件事不容易。”他停了一停,又说,“两年前的事,在她看来不过是芝麻大点的琐事,你看,她出事,未必需要自己开口,自然有想阿谀奉承的人替她顺水推舟,抹黑到你的身上。是不是你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都知道你是盛家大小姐的眼中钉、肉中刺,能帮忙踩你一脚,他们还觉得很荣幸……”

“所以我就活该吗?”

池霁微微一愕。

许轶川静静地重复道:“所以我就活该吗?”

她嘴边似是带了笑意,眼中却一片冰凉。

“池先生,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动动嘴皮子就能完成的这点‘鸡毛蒜皮的琐事’,于我却是一生。”许轶川淡漠地说,“我知道,人与人生来不同,生来就可能是云泥之别。但这世上从没有一个道理,是让人用毁掉另一个人的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非常不巧,我并非本意地成了那个被毁掉的,还要听你口口声声地说,这件小事对你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那对你们来说,什么重要呢?”许轶川冷冷地回望他,“现在我知道了。”

她的眼神是那样寒凉,几乎令他心惊。

池霁怔然看着她,开口想要警告些什么:“许轶川你……”

她听而不闻,拉开门下车。

“池先生,白三手里的东西,我们各凭本事。”

2.

地下二层,停车场的墙角,静静地放着一个无人问津的保温桶。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脚步声自远及近,那脚步声很缓慢,带着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昭示出来人此刻是如何艰难地移动过来。

一双帆布鞋出现在保温桶的旁边。

穿着黑色毛衣的短发女孩站在墙边垂眸,若有所思地看了良久,用手撑着大腿,慢腾腾地蹲下身来。

打开保温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里面的甜汤惹人垂涎,那是她早早起来,照着食谱熬了一个小时的红豆番薯糖水,早上吃不至于太油腻,又方便入口。

她定定地看了良久,才把保温桶拎起来,走到垃圾桶旁。

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许轶川,你到机场了吗?我没看见你。”

左腿处的剧痛在昭示着她此刻的心绪是如何纷乱、如何进退不得。

她想说江祁你可知道我与你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凭什么敢硬生生地将我拉到你的世界里,再让我患得患失地等着某一天你将我推开?她想说江祁,我的回答或许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没那么重要,我的过去也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半分。

她想说,汤我带来了。

可下一刻,她手指放开,扑通一声,保温桶整个掉进了垃圾桶里。

温热的糖水漫出来,浸没垃圾桶里的纸壳、用过的餐巾纸,顺着缝隙流淌到更深的地方,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块番薯还留在上面。

那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不对,她听到他忽然说:“江祁time。”

这个暗号代表着,他们约定彼此回答真话。

紧接着他问道:“许轶川,你来了吗?”

许轶川说:“我没有来,你可以过关登机了。”

他沉默良久:“我不信。”

许轶川疲惫至极地笑了一声,要死死咬住下唇,才能对抗此刻断骨般的痛觉。

“江祁,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

江祁的声线不复从前的冷冽,竟带着一丝沙哑:“你明知道。”

“是,我知道。”她很快地接下去,“所以,你不用再等了。”

她说完便挂断电话。

剧痛有一刹那牵筋动骨,几乎令她四肢百骸都颤抖起来,她要抬手撑住墙面,才能维持站立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那彻骨的疼渐渐消去,她满头大汗地尝试着迈开步子,捡起掉落的蝴蝶刀贴身放好,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两年前她从峰顶跌落,软弱而被动地任千夫所指,两年后,她绝对不会再次逃离。

候机厅里,江祁看着挂断的电话,默然无言。

李元亨指了指时间:“快到登机的时间了,祁少。”

他怀抱滑板,黑色的老伙计贴着他的手掌,冰凉的轮廓渐渐温热,仿佛在施以慰藉。

他说:“她不太对劲。”

李元亨急得直冒汗:“祁少!要登机了!咱们和赛方说好了明天到,再晚就没航班了!”

机场的广播一直在提示登机,江祁无声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迈开步子,李元亨简直松了口气。

他终于还是来不及找回她本该出口的答案,就远渡重洋。

“李元亨。”他在飞机上,望着窗外,看见视野所及的事物变得越来越小,不带语气地说道,“我总觉得,她可能再也不会见我了。”

李元亨没搭腔,半晌才道:“祁少,我说实话,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啊。”

江祁笑了一声,不带悲喜,亦看不出情绪,只点点头,闭上眼睛。

随着耳际飞机轰鸣,少年带着心爱的滑板,奔赴一场属于他的最后的战役。

3.

洛杉矶Xgame赛场。

这一年的极限赛项目仍未做太大变动,滑板项目仍以街滑和U池两部分为主。

江祁初学滑板时,也是从平地街滑起步,对街滑技巧并不陌生,但他认为U池更刺激,自高处滑落,在高高翘起的另一端翩然飞起,那一瞬间的自由与刺激令他难以忘怀,因此后来无论大小比赛,他都更偏爱U池项目。

滑板赛场已经提前开放,各国的选手都由教练陪同,过来统一安排赛前训练,以适应新场地。

十一月,洛杉矶仍然是阳光灿烂。

江祁穿着短袖T恤,单手插兜,踩着板子悠然滑行在赛场里。

街滑和U池的比赛场地都设在室外,有认识他的选手离老远朝他say hi,他遥遥比了一个“Yes”算作回应。

这是江祁第一次参加Xgame大赛,这场国际性赛事堪称极限界的奥运会。外卡邀请名额是对他的一个巨大承认,毕竟在极限运动这个项目上,亚洲选手鲜少出挑。

能够通过预选赛来到Xgame现场的亚洲选手少之又少,像江祁这样未参加预选,直接拿到外卡邀请名额的,恐怕只此一人。

江祁一路滑过去,终于停在U池场地前。

比起赛场上的设施,97的U池就略显逊色了,江祁插着兜,回过头。

“唰——”

李元亨刚好滑到身后,踩板停住,瞥了眼U池。

江祁问他:“怎么样?”

“果然是Xgame的赛场。”李元亨说,“要是我能花得起钱在TD做这样一个A级标准的U池,那滑起来才叫爽。”

江祁点点头,虽然没出声,心里深以为然。

“主办方安排了明天的训练,因为人数太多,要把时间错开,我们最好傍晚过来,趁着这个机会,把你的板子调一调。”李元亨说。

根据不同的场地,滑板的轮子也要做相应的更换与调适。

江祁惯用的轮子配置是硬度99A,半径60mm,最乏味也是上U池最安定的选择。江祁行事我行我素,唯独在滑板上循规蹈矩,绝不出格。

叶城说他其实本质上还是个老古董,不过是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李元亨对这个评价倒是十分认可。

看完赛场已经是黄昏,江祁和李元亨闲来无事,出去闲逛。

洛杉矶的天气极好,江祁踩着板子穿行在安静的街道间,身后的李元亨一路跟着,突然瞧见什么,猛地停下来,遥遥喊他:“江祁。”

少年闻声,本来想要停下,却极其自然地借着惯性带板跃起,在空中利落地转了个身,稳稳地落在地面。

路过的行人瞧见他一个带板转身行云流水,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江祁滑回去问:“怎么?”

一抬头,就瞧见这家招牌不太显眼的滑板店。

极限运动赛场周围,有滑板店不足为奇。李元亨教练却有个怪癖,酷爱收集各种滑板,这收集癖江祁也有,但他只是将换下来不能再用的滑板保存起来而已,李元亨却会买那些只做观赏用的板子,买回来连踩都不去踩上一脚。

江祁心知他是动了收集癖,想进去淘货,也就跟着进去了。

滑板店有点昏暗,要借着灯光才能看清墙上陈列的滑板。

江祁四处转悠,眼神落在一块板子上,半天没动。

这块纯黑色的板子,和他手里抱着的这张极为相似,却又有细微的差别。

他不由得想起许轶川。

她总是看着他的板子,像是小孩子望着橱窗里的圣诞树,那眼神里的东西太复杂,无法用占用、渴望或是什么词来下一个定义。

江祁看了一会儿,问老板:“这张板子多少钱?”

李元亨没有淘到板子,江祁却精心组了一张崭新的黑色板子,只差砂纸没贴。

李元亨乘兴而去,却没找到心头爱,有点不是滋味,回酒店的路上问他:“祁少,你不会是要把原来的板子换掉吧?”

江祁那张板子世上独一无二,是设计师纯手工做的,价值不可估量,江祁要是想换掉,他倒是愿意重金买下来收藏,只怕江祁不愿意。

江祁说:“这板子暂时不会换掉,我用得很仔细,没什么磨损。”

李元亨心里叹了口气,又好奇起来。

“那你这张板子是……买来送人的?”

“嗯。”

“怎么不把砂纸贴上?”

“用不着。”

贴上砂纸,是为了玩滑板时加大鞋底和板面的摩擦,但许轶川现在还不能克服上滑板的心理恐惧。

李元亨瞧见祁少脸色微冷,没敢继续问下去。

江祁回去把板子放下,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来,打她的电话。

始终无法接通。

江祁叹了口气,躺回床上,懊恼非常。

这些时日,她的动心他看在眼里,却偏偏在想诱她亲自给个答案的关头,前功尽弃。

那天她真的没有来机场吗?又或许是来了,却被什么动摇?

是什么让她在顷刻之间转变了想法,决定同他划清界限?

他多希望她能如他一般,一往无前。

或许,是她真的不够喜欢。

4.

有人说洛杉矶是滑板的Birthland,这话不假。

洛杉矶地区的滑板公园众多,滑板品牌也多不胜数,许轶川循着地址到达圣塔莫尼卡滑板公园时,已是黄昏,然而公园里却仍有喧闹声。

这个两万平方英尺的滑板公园号称现代滑板运动的起源地,这个说法源于它曾是电影Dogtown的主要拍摄地点。这部1997年的老电影,是许多青少年痴迷极限运动的最初原因。

滑板玩家没人不知道这部电影。

一群无聊的少年给冲浪板装上了轮子,滑行在干涸的泳池里,这异想天开的创新,却一不小心成了极限运动的主流,这大概是谁也无法预想到的。

看这部片子时,许轶川十五岁,她绝不会想到时隔多年后,她竟为了找一个人,阴错阳差来到了当年影片的取景地。

滑板公园已经很久了,街滑区域的栏杆早已被磨得斑驳不堪。她还在思考丹尼尔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做滑板设计,再一抬头,远处几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正踩着板子,不约而同地朝她看过来。

肤色各异的少男少女正进行一场“Skate”,玩到一半,却被不速之客打断。

“Hey!”一个黑人女孩朝她扬起下巴,“你闯进我们的地盘了!”

她停在几步之外,手上还抱着一张滑板——这是她专门带过来的,为了不引起丹尼尔疑心的道具。

但是此刻,她拿着板子闯进别人游戏区域的行径,却像是有意引起一场纷争。

她镇定地想了想,用蹩脚的英文说:“抱歉,我在找人,走错了路。”

另一个金发少年好奇道:“你在找谁?”

圣塔莫尼卡并不小,她这样盲目地找下去,不如求助于他们。

她道出一个名字:“丹尼尔·顾。”

“哦——”少年闻言忽然安静下来,上下打量她一会儿,“你要找手工滑板大师丹尼尔?”

“是的,你们认识他吗?”

“当然!”少年面带骄傲地说,“他是洛杉矶最好的滑板设计师!”

黑人女孩挑眉,看着许轶川道:“可是他不随便给人做手工定制滑板,除非是名选手。你如果想拿到他的板子,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

许轶川说:“就算他不肯为我定制滑板,只要我能见他一面,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丹尼尔顾只是在这里有一间门店而已,他本人并不经常出现。”

“那你们知道……他都什么时候会来吗?”

亚裔少年道:“要我们告诉你也可以。”

许轶川敏锐地感知到他还有没说出口的条件。

“你加入我们的Skate游戏,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拼出Skate被淘汰,就算你赢,我就带你去找他。”

SK,是一种街滑游戏,许轶川在TD时没少和队友玩这个,国内一般称之为“小脏招”比赛。

大致规则是,参与者定好出招顺序后,排在第一号的选手做一个滑板动作,后面的选手都要做出这个动作。复制动作失败的选手得到的第一个字母是“S”,第二个字母是“K”,直到拼出了“S-K-A-T-E”,此选手便出局。

比赛里不能用的各种荒唐招数,在Skate里都能被宽容,就算用脚把滑板踢到天上转几百圈落下来再踩住,只要你做得出,那你后面的人也得有样学样。

但是她两年来唯一一次玩滑板,就是上次因为江祁的恶意怂恿,不得不在TD做了个拙劣至极的Ollie。

而那天,上板滑行时的陌生和紧张,到现在还很真切。

她拿着滑板,在这群孩子面前僵硬地站了良久,才摇摇头说:“我不会玩滑板。”

外国少年们见她不应,嘴里发出怪叫来。黑人女孩耸了耸肩,朝伙伴们说道:“看,我说过亚洲人的滑板只是摆设!”

少年少女们纷纷嗤笑,正准备开口请许轶川离开,却见女孩脸色苍白,朝他们直直望过来。

那眼神中的决然一时将他们镇在原地,嘲讽的话居然没能继续下去。

许轶川一字一句地道:“不是摆设。”

黑人女孩挑着眉微微一愣。

“请给我半个小时,我会回来接受你们的挑战。”

5.

天边霞光潋滟,孩子们坐在石阶上,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Mark!那个亚洲人是不是溜了?”黑人女孩一脸怀疑。

亚裔少年摇摇头:“我觉得她不会说谎,她说回来,就会回来。”

“不过要是她赢了,你真的带她去找你爸爸吗?”另一个人又好奇地问道。

原来这个黑发的亚裔少年,正是丹尼尔的儿子。

“她如果能赢了我们所有人,就说明是个好滑手。”Mark说道,“我当然要履行诺言。”

正说话间,眼前有疾风行过。

唰的一声。

他们口中的亚洲人踏着板子行云流水地自视线里滑过,绕着空旷的场地走完一周,再嗒地利落停住。

黑人女孩吃了一惊。

这个半小时前还说自己不会玩滑板的,怯懦着要临阵脱逃的人,竟然真的回来了。

四目相对,许轶川说:“我应战。”

Mark有点兴奋地站起身来,指着她说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她回来了!”

“很好。”大家都好奇地上下打量这个去而复返的短发女孩,“那么,游戏开始吧?”

少年们纷纷拿着板子下场,蓄势待发。

第一个出招的是Mark,他做的是一个360°的Kick-flip,对于驰骋U池惯了的职业滑板选手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但要做得好看,却绝不容易。

许轶川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次序,不无紧张地看着前面的人依次顺利完成了动作。

有人喊道:“嘿,到你了!”

许轶川把手里的板子落下,试探地踩在上头,顺势滑起,先绕行半圈,随后以Ollie热身。

她上板时还有些生疏,做完一个Ollie,姿势才渐渐平稳下来。Mark不满地道:“我做的可并不是这个动作……”

下一刻,许轶川轻盈带板跃起,滑板在脚下眼花缭乱地转了一圈,才又随着鞋底下落,在地面滑开。

嘎吱一声,这看似不会玩滑板的女孩,竟然已经行云流水地完成了动作。

周围的孩子们面面相觑,黑人女孩本要出口嘲讽,这会儿也一时词穷。

这绝不是初学者的姿势。

他们本以为这个黑发女孩,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初学者,妄想找到丹尼尔求得一张滑板,借着丹尼尔的名声得到大众关注,以此骗到赞助。这样的滑手并不少见,Mark就见过许多,甚至丹尼尔在最初期还曾轻信过一些年轻滑手,最后才发现他们不过是为了功利。

可这个黑发女孩似乎和那些人并不一样。

Mark定定地看着许轶川,良久才用中文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找丹尼尔?”

许轶川微微一笑:“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Mark不一言不发地偏过头,似乎是有点生气了。

接下来的第二轮、第三轮,许轶川都近乎完美地完成了复制。

此时,这些外国青少年们看向她的眼神,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许轶川始终有些恍惚。

仿佛她仍是多年前那个在街头滑行的假小子,无知无畏,任凭在水泥地上摔得遍体鳞伤,也要练会一个动作。

这一轮,她终于等到了出招次序。

许轶川踩定板子,滑开时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她可以做什么动作?

十几岁时的街滑经历让她脑子一时塞满了各色各样的花式,她绕着场地滑了一圈,又一圈,黑人女孩已经不耐烦起来。

“你在等什么?”

她抬眸瞥见黑人女孩脚下色彩纷乱的板子,一刹那福至心灵,猛地带板跃起,腰间发力骤然拧转,而在这急速的转身中,脚下却踢出了一个完美的大乱!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可紧接着,在下一秒钟,第二个大乱跟着出现了!

短短五秒内,许轶川连翻三个大乱,毫无间歇,而且第一个大乱创造性地加入了高难度转身!

Mark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这一个动作,就足够赢了他们所有人!

刹住滑板的那一刻,许轶川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心悸。心跳那么快,几乎要炸出胸腔。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一踩一踢,滑板竖起,她摇晃着想去抓滑板翘起的另一端,却抓了个空。

“嘿!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天哪,她晕过去了!”

“Mark,快去喊人来帮忙!”

……

耳际是嗡嗡的声音,像是飞机的轰鸣。她感觉到自己触到了冰凉而粗糙的地面,心跳快得不像话,连带着太阳穴、颈脉都咚咚作响。眼前黑白交错一片模糊,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来得及说出一句“丹尼尔”,便再发不出声音。

6.

许轶川缓缓张开眼。

入目是棚顶一盏复古的水晶灯,照落琉璃般的光。她在沙发床上,恍惚地撑起身子来,前方墙壁的玻璃展示柜里摆满了各色滑板,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滑板中不乏名选手用过的珍藏品。

沙发床边摆着一张巨大的工作台,木料和零件井井有条地摆在上头。这里不像是卧室,更像是……手工作业者的工作室。

“嘿,你好些了吗?”

Mark探头探脑地推开门,问她。

“我好多了。”许轶川想要站起来,然而四肢却一时瘫软无力,双脚踩到地面,像是踩到棉花上一样。

“你突然就晕过去了。”Mark走进来,悄悄地说,“本来想送你去医院,但是爸爸说你是因为服药过量。”

许轶川皱了下眉头:“你爸爸是?”

“Mark!”

半开的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许轶川抬眼,一名留着胡子的黑发男人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时间有一刹那的静止。

在许轶川自我介绍之前,对方率先叫出了她作为滑手的名字。

“Ariel?”

许轶川事前准备的伪装、编造的身份,都在这一刻变得毫无异议。她诧异地望着丹尼尔,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匆匆几面的人,会在时隔这么久以后,在连叶城打眼都不认识她的情况下,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的震惊毫无掩饰,丹尼尔却已经微笑起来。

“好久不见。”

他说的仍是那一口蹩脚的中文。

许轶川下意识地按住心口,那剧烈的心悸已经过去,左腿腿骨处又开始蔓延无尽的痛觉。

“你还记得我?”

“当然。”丹尼尔示意儿子先出去,“Mark,你能出去帮我买包烟吗?”

看到Mark离开,他才走进来,回手关上工作室的门。

这里是圣塔莫尼卡滑板门店的工作室,他今天恰巧就在这家店里。

“听到儿子说有人晕倒,我就立刻赶过去,然后在你身上发现了药盒。”他说,“你的心跳很快,我想你应该是为了防止恐慌障碍,因为服药过量暂时出现的不良反应。”他打量了她一下,又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许轶川沉默地望着他。

丹尼尔继续说:“听Mark说,你滑得很好,现在依然滑得很好。”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十分讽刺。

许轶川终于淡淡地道:“那是因为我吃了三倍的药,才能保证踩上滑板的时候,没有恐慌、没有畏惧。”

才能保证腿不会痛得像再次被砸断一样。

丹尼尔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是什么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吞下三倍量的药?就为了一个滑板游戏?”

为了找到你。

为了成为一个不再临阵脱逃的许轶川。

为了亚洲人的滑板不是摆设。

她说:“那不仅仅是一个滑板游戏。”

丹尼尔面露困惑。

她接着说道:“不过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懂的。”不等对方回答,她很快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如果你还记得我,那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她缓慢地翻出一张鉴定书复印件,问道:“还记得这个吗?”

丹尼尔凝视良久,才缓缓点头。

“是的,”他不无叹息地说,“我记得。”

那年在TD会议室,他站在台前,照着鉴定书逐条阐述,将一个前途无量的天才滑手一路推向万劫不复。

他怎么会不记得。

“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许轶川说,“即使是两年之后我依然记得很清楚,在我把板子交给盛晴的时候,是检查妥当可以直接使用的状态。除非是盛晴自己不想活了才会动它,我知道她不会那么做。盛晴的板子一点问题都没有,没有任何人动过。丹尼尔,你为什么要说谎?”

丹尼尔问:“你要录音吗?”

藏在外套里的迷你录音笔其实已经开着,可在美国,未经对方知情的录音属于非法证据,不具有任何效力。她迟疑了一下,丹尼尔说道:“我知道你在录音,我允许。”

许轶川非常意外。

丹尼尔走近两步,坐到了工作台上,这个高大的男人,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再度回忆起当初的事,却依然沉重。

他沉默片刻,终于慢慢开口。

7.

Mark回来时,许轶川早已不在店里。

他看见父亲颓然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外,一时不敢进来。

“爸爸?”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发生什么了?”

丹尼尔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久久沉默。

“爸爸曾经……做错了一件事。”

“对那个姐姐?”

“是的。她曾经是一个很好的滑板手,但她现在几乎不能滑滑板了。”

Mark若有所思地道:“爸爸,她是Ariel吗?”

丹尼尔微微一怔,没料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知道这个名字。

Mark说道:“我曾看过她的Video,welcome to the hell,可是她变了很多,我几乎没有认出她来。是她让我知道,亚裔也能够成为顶尖的滑板手。”

丹尼尔一时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半晌没能言语。

“Mark……”

“爸爸,你教过我一句中国话,叫作,知错能改,善莫大焉。”Mark说道,“所以我原谅你。可我以后还想看到Ariel滑滑板,我还能看到吗?”

“我相信一定可以的。”丹尼尔抬起头,朝儿子伸出手来,Mark冲过去抱住他。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远处霞光潋滟。

许轶川坐在街滑空地的台阶上,久久没动。录音笔已经按停,但声犹在耳。

“盛的板子没有足以造成事故的问题。那些所谓的人为损坏、拧松螺母,都是伪造出来的。

“事实上她的跌落,纯粹是因为技术失误而造成的事故。我之所以伪造鉴定书,是因为有人给我看了你拿盛晴板子的视频,他们试图让我相信,你对盛晴的确有恶意,还因为……我收到了一大笔钱,足够我回到美国建立自己的滑板工作室,完成我的梦想。

“可是这个谎言,像噩梦一样纠缠着我,让我后悔至今。

“我比谁都清楚,在任何竞技赛场上,运动员的清白都大过生命。

“而当年的我依然……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对不起,Ariel,请原谅我。”

……

许轶川微微扬起脸来,只觉得可笑。

丹尼尔,你的梦想是梦想,那么我的呢?

牺牲别人的梦想来实现自己的梦想,当初的你是怎样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现在你成功了,你是洛杉矶最好的滑板设计师,你被这个谎言所带来的负罪感纠缠至今,却想用一句对不起就得到救赎。

可惜她并不是上帝,本就没有义务来赦免他的罪。

所以,余生也请背好你的十字架。

她绝不原谅。

远处是璀璨灯火,在这个自由而处处充满极限精神的城市里,有什么终究还是被现实困于方寸。

8.

万众瞩目的世界级极限赛事Xgame大赛,终于开始进行滑板项目的比赛。

Xgame的U池赛中,几乎鲜见亚洲人的身影,江祁的黑发黑眼因此显得尤其扎眼。

男孩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站在U池高处,拿起板子,轻轻放在U池边缘,踩板,倏然滑落。

观众吹起口哨,李元亨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

“那是个亚洲人?韩国人吗?”

“中国人”

“他是谁?”

“Qi,他上过Thrasher杂志的封面。”

“他要开始了!”

男孩舒展的双臂自在地随着滑板的轨迹摆动,从U池一端,到另一端,那样触目惊心的高度,他面上毫无紧张,甚至带着悠然自在,反复两次后,他下蹲的幅度更大,在到达另一端最高处时,猛地带板跃起。

“Bravo!”随着一个完美的360° body varial(空中转体),观众席爆发出喊声。

但还没有结束,紧随其后,滑板返回另一端时,江祁深吸一口气,跳了起来!

他要做的是他练习已久的新动作,再次高空翻转后,紧接着完成反抓板。

板子唰地滑出了U池边际,他抱住双膝完成了又一个360°旋转,双脚稳稳踩住板子,急速降落。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太快了,他还未从翻转的眩晕中缓和过来,板子已经冲出了另一端的边缘。

他猛地倒转身体,腾空的那一刹,前手要自身后抓板,可却抓了个空。

江祁有一瞬愕然。

怎么会?

还来得及!

板子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脱离脚底,那0.01秒间男孩放弃了前手抓板,用尽全身的力气借着板子的落势做了一个180°的转体!

全场心惊胆战地发出吸气声。

还没有结束。

随着转体成功降落U池底部,惯性又令他带着板子冲向极高的另一侧。

这一次,速度、角度和力道都刚刚好。

江祁猛地倒转身体,重新完成了抓板动作。天旋地转间,板子疾速落地,江祁松开手,指尖擦过板侧的轮廓,带出灼烧的痛觉。

全场掌声雷动。

“他成功了!”

评委席一片寂静,这样连续的U池上的空中转体几乎鲜少有人做到。而这一套连续的动作却明显并非本意,而是在一次动作失误后所做出的临时补救。

所有滑板动作都完美地补救完成,只差从U池上下来。

在消耗了巨大精力的连续滑板动作后,男孩踩着板子在U池间平稳过渡,似乎是要结束比赛。可是自U池高处下来时,他忽然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降落下去,还未反应过来,便在极度的痛觉里忘记了所有。

痛。

满场的喧哗声在耳际恍惚隔着一层,朦胧中,他疑心这是一场梦,可是太真实了,连指尖下意识触到的血迹都那样真实。

那短短的数秒间,前事在眼前宛然如新,他想起年少时因滑板受过的伤,想起爱不释手的第一张滑板,想起家人,想起总是惹他烦躁的姐姐……他听到李元亨在喊他,江祁,祁少,江二少。

最后一瞬想起的,是临行前,她在电话里说出的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你不用再等了。”

他想说我从来不会等你,我一直是主动走向你。

可是眼皮徒劳地掀开,合上,掀开……

而后长久地合上,再未张开。

9.

落地窗外,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几乎将整个城市的夜景繁华一览无遗。

盛晴穿着睡裙,赤着脚倚在窗边,半晌又觉得站累了,便坐到了地毯上。

手机的屏幕始终亮着,显示正在通话,通话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却还在继续。,而两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又是良久的静默,那头才传来沙沙的响声,随即是一个温润却微凉的男声。

“盛小姐,”他生疏至极地说,“我想你该睡了。”

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她抬眸在那挂钟上凝注良久,才嗯了一声,片刻又道:“最后十分钟。”

她说:“最后……十分钟,以后我再也不会打给你了。”

可是就连这种话,她也说过了不下十次。

那头静了片刻,未及回应,空旷的客厅传来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的卧室,渐渐趋近到身侧。盛晴没有转头去看一眼,那人已经弯身拾起她的手机,说了声“抱歉,打扰”,随即按下挂断。

盛晴终于缓慢地抬起头来看他。

男人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却分明沉冷。

“盛小姐,”他说,“订婚之前,你是想当面给我难堪?”

“那你呢?”盛晴毫不示弱地道,“你现在生气,是为了你池大少的面子,还是为了我?”

池霁缓缓松了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无言以对。

盛晴手撑在地面,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肩头一重。

男人的一只手不容抗拒地压住她的肩,缓缓弯身,单膝跪在她身侧,在她想要开口质问的瞬间,他倾身吻下去。

可是今天盛晴没有醉。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他就势按在地毯上,蜿蜒的长发铺满身后。她开始挣扎,对她又踢又打,都没有用。他不知用了什么技巧,将她的手脚牢牢按住了,直到她放缓了声音央求他:“池霁,我错了。”

盛家大小姐在生意场打磨了许久,素来能屈能伸,池霁本也没想对她如何,听了这话不由得失笑,俯身凝望她良久。

“如果早知道池先生爱动粗,我就不住进来了。”她修长的眸子微微一眨,便带出了十分的楚楚可怜,“是谁说过,我要是不想住在盛家,他随时为我留着一间客房?”

池霁果然吃这一套,缓和了面色。

“盛小姐,有件事我好奇许久了。”

盛晴没想到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问话,微微一愣。

“你当年的事故与许轶川无关,是吗?”

盛晴仰面看着他,良久才轻轻点头。

“是你授意一些人将许轶川推出来,成为赛场上杀人的凶手?”

盛晴闭上眼睛,似乎想了很久,才说:“与其说是我授意,不如说,我是顺水推舟。她本就惹人怀疑。”

池霁忽然摇了摇头。

“不对。”

盛晴张开眼:“什么不对?”

“这一件事,应该不足以让她到今天这个地步。”池霁说,“除非你还做了别的什么事情。”

“什么?”

“是你指使白三打断了她的腿。”

盛晴脸色一变,立刻辩解道:“我没有!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在池霁的目光下,只觉无所遁形,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我只是……没有对白三解释任何事情,所以他一直以为许轶川想要在赛场上害死我。”

“你知道他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池霁缓缓道,“所以你给了他错误的信号,他激愤之下冲动地替你出面报仇,彻底结束了一个滑板选手的运动生涯。”

“后来,你佯作感动,为他一手建立了嘉业影视,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却不知道你是为了拿他当替死鬼,等到事情败露,立刻祸水东引,唆使他李代桃僵。

“盛小姐这样玩弄人心,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自食其果?”

她仰面躺在地上,闻言容色未变,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池先生会想办法替我收场的,不是吗?”

盛晴漂亮的唇瓣一开一合,眼神狡黠,说出的这句话竟正中池霁心事,令他半天没能开口。

盛晴又若无其事地笑了。

“我这一生真正想要得到的,就那一样,也算是拼尽全力、用尽手段。可是池先生,直到不久前我才想明白,这世间什么东西都能这般拿到手,唯独感情不能。所以你看,我现在不是想通了吗?”

眼前这个女人就像是惑人的罂粟,看着明艳美好,内里分明五毒俱全。池霁缓缓直起身,单膝跪在地上,定定看着她,有一刹那他怀疑或许连自己也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却偏偏没有办法就这么松开手去,看着她堕入万丈深渊。

客厅里的座机忽然响起来。

知晓他家中电话的人少之又少,而知道他此刻在家的,也只有近身保镖阿光。

他接起电话,那头却罕见地带了一丝焦急。

“池先生,”阿光说道,“江二少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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