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
池中水荡起波澜。
李偃漆黑眸中烧起无名之火,他低垂浓睫,灼热视线紧盯她的脸。
这个女人,有他一个还不知足,竟还敢妄想别的男人……
每每想起,戾气便会油然而生。
李偃握住她的手,放到腰间。
赵锦宁细细摩挲片刻,垂下眼眸,不着痕迹地掩盖怃然神色。
李偃摩挲着她熏红脸颊,纤长中指蹭蹭有些发肿的唇瓣,自嘲笑笑:“我怕不是得死在牡丹花下罢。”
他欲在大权,对酒色不过尔尔,但自从上了她的秀榻,就沉醉魂迷在其中,难以自拔。
“那你可愿意?”
赵锦宁嫣然含笑,媚眼横波,勾的人再起贪心。
“心甘……情愿。”
“别……”赵锦宁扶住他肩头,出声制止。
他哑着嗓音唔了一声,“怎么?”
她倚偎进他怀里,“承瑜在呢……”
李承瑜是李偃的贴身暗卫,是他的影子,也是他的刀,更是他的护身符。
主仆两人形影不离,除了寝室,承瑜随时随地隐在暗处,护卫他的安全,听候他的差遣,跟在他身边比赵锦宁还要久。
她声音娇媚,似哀求又似撒娇,“夫君……别在这儿,回寝宫好不好?”
“承瑜不在,别担心。”
赵锦宁一怔,垂下长睫,遮住眼中乍然生出的巧黠亮光,连忙追问,“去哪儿了?”
“闻得湖广一带有位李姓大夫,传言,不但医术精湛且能断人生死。”
他望向她心口,低首像兽一样舔舐早已结痂的丑陋箭疤,爱怜抚慰。
“我派他去寻,定把名医请来,为你祛了这疤,治好顽疾。”
那是五年前,赵锦宁还没有坐上帝位,跟着他一路南征北剿,战场刀剑无眼,她替他挡下这险些丧命的一箭,箭头淬毒,伤口久久不愈,伤了肌体,每逢阴雨天气,定会隐隐作痛。
李偃永远也忘不了,怀里娇柔的女人穿起戎装是怎样的英姿飒爽。战场上奋不顾身地替他挡下从背后射来的冷箭。
这世上,除了她,不会再有其他女人这样为他,而他也不会再动这样的心。
他抵着她的额,亲舌咂唇,呢喃细语:“跟着我,受委屈了。”
李偃难得有如此柔情的时候,赵锦宁徐徐抚摩着俊美硬朗的脸庞,与他深情对视,“有君如此,死而不悔。”
赵锦宁撑起一弯雪藕攀上他肩头,到他耳畔喘息撒娇:“回宫嘛,我有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他吻吻她倦怠眉眼。
“回宫再说!”
他痛快应下,像窗外大雪一样令赵锦宁没有料到。
两人穿戴整齐,赵锦宁裹着狐裘大氅被李偃抱在怀里。
宫女打开门扉,挑起厚厚氊帘,冷风吹着雪花铺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脸往他怀里藏了又藏,“好大的雪啊。”
李偃嗯了一声,搂紧她,“胳膊也伸进我怀里。”
天仙碧玉琼瑶在怀,他往高檐外看去,朱红城墙,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如此夜晚,当真美妙不可方物。
“明日罢朝,到梅园赏雪观花可好?”
赵锦宁最喜腊梅,自下嫁以来,跟他大漠边关,塞北军营,哪里有梅可赏?她是个雅致女人,即使黄沙漠南起,也能在碧天烽烟之间再添一抹姝色。
那时她常常用通草制花,插在瓶里,不仔细分辨如真花一般。
李偃向来对文人酸儒不屑一顾,至于插花品茗,焚香挂画上这些流官宦玩弄的风雅之事,更是嗤之以鼻。但自从娶了她,渐渐品出些味道。
有什么是比赌书泼茶,红袖添香,灯前月下红销账里的美人还值得欣赏的?
自此在李偃心中,软玉温香排在刀枪剑戟前头。
“好啊……”赵锦宁欣然答应,转而又摇头,神情蔫蔫,“罢朝不成。”
“怎么?”
她微努红唇,向他诉苦:“内阁徐首辅和两位大学士一直对我称帝不满,我再怠惰些,朝堂上必定再掀起唇枪舌剑。你是知道的,文臣的嘴比武将的剑还利,骂人不带脏字,一吵起来唾沫横飞,天昏地暗,别提多头疼了!”
如今朝堂,有一半是出自公主府的谋臣猛将,一半是前朝旧臣,以徐论为首的几位前朝老臣冒死进谏:内外有别、尊卑有序,女子参政有违礼法纲常。大为反对赵锦宁登基称帝。
然,李偃手段残暴,不念亲戚情分,派承瑜拿着他的令牌,领兵抓了他们阖家老小,刀架在脖子上威逼他们点头同意。
“徐论那个老匹夫就是迂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脑袋都读傻了,你若不高兴,拟旨罢官,眼不见心不烦。”
赵锦宁笑笑:“徐论此人刚正不阿,有经世济民之才,国朝需要这样的骨鲠之臣,仅对我一人不满,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看不得你受委屈,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当了皇帝还不得称心如意,那还有什么趣儿?”李偃道,“股肱之臣有的是,没了徐论还有会张论,王论,明年春闱,大把大把的举子,任你挑选。”
赵锦宁侃侃道来:“非徐论不可,他任上为官时,清丈田地,平赋税,不光打击贪官污吏还推行保甲法,在当地深受当地百姓爱戴,新朝初建,需要这样的人来安抚民心,再有,新旧老臣间也需要他来权衡利弊。”
“行行行,不过老东西欺负你,我还是不快,”李偃哼道,“赶明儿,请他到北镇抚司诏狱里坐坐,我替你出出气可好?”
赵锦宁听了这话,眉花眼笑,拽着他衣袖讨情:“我替徐阁老求求情,大将军就放他一马罢!”
“就你鬼主意多!”李偃弯眼一笑,“到底长了几个心眼?”
“此乃驭人之术,”她笑微微打趣他,“光靠武力是行不通的。”
李偃剑眉一挑,调侃道:“好个女中诸葛,我倒是有些担心,日后,你会不会算计到我头上。”
她俏皮眨眨眼:“不一定哦。”
李偃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果真是好大的胆子!”
明灯雪下,赵锦宁睨着他静态如画的俊脸,“若真有那一日,你会怎么对我?”
“把你关起来,省的再藏奸!”李偃倨傲地瞰她一眼,跋扈道:“一辈子都别想逃出我手掌心。”
她攥起拳头,捶了他两下,娇嗔道:“坏死了!”
这一路走的极慢,楼阁重重,炎风朔雪,她依偎在他怀里,感觉像是走完了一生那么久。
她轻声唤他:“知行。”
“我在。”
“我们成亲多久了?”
“十一年有余。”
她补充道:“十一年四月零二十八天。”
有一片雪花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又被他上扬的眼尾融化,他微微一笑:“对。”
“娶我,你可后悔?”
“至死不渝。”
赵锦宁颔首低眉,沉默不语。
行至菱花槛窗前,李偃问:“你嫁我可后悔?”
赵锦宁莞尔一笑:“此生不悔。”
费心尽力,谋划了这么久才走到如今,焉能后悔?
李偃迈步进门,宫女悄寂行礼退下。槅扇门关严,整个室内只剩夫妇两人。
李偃径直往里间走,刚至紫檀镂空花罩前便有一股细细清香袭面而来。临窗大炕横设黄花梨木炕桌,上面供了一座青釉双耳香炉,袅袅青烟,不断从炉顶升腾,他闭眼深嗅,“这是何香?我竟从未闻过。”
“我新制的,好闻吗?”赵锦宁抬手掀开涟珠帐。
“好闻……和你一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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