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人是真的多,谢雍的目光会时不时地落在队伍周围,看有没有孩子因为左顾右盼而掉队。
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很乖巧,倒是公园道两边的商店,时不时会有小孩儿奔跑着打闹。其中有两个跑到谢雍的旁边,一个顺手推了另一个一把,被推的小男孩差点倒下撞到门店阶梯的边角,被谢雍眼疾手快地捞了一下。
那小孩也吓了一跳,站直以后说了声谢谢哥哥才跑开。谢雍回过神,才发现所有人在一转眼就隐入人群找不到了。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和数不清的人摩肩接踵地擦肩而过,还是没看到熟悉的人——他不认得孤儿院的孩子们和老师,所以当然是在找唯一和他同行的徐楸。
没有,还是没有。
这是市里最大的公园,各类灌木绿植也很茂密,小道繁杂,所以刚才他才会特意提醒徐楸,没想到到头来,走丢的人竟然是他。
正当他思索要不要给徐楸打个电话联系她时,谢雍的左肩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一下——
“谢雍?”
他立刻回头,只见徐楸笑盈盈地站在他背后,手里还牵了一个穿鹅黄色背带裙、手里抓一只黄气球的小女孩儿。只不过,徐楸那笑很明显夹杂着一些……微嘲?
“你跑哪儿去了?孩子们没走丢,你倒是走丢了。”她说。
谢雍脸色有一丝丝不自然,但事实如此,他放低了态度:“抱歉,下次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徐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指了指南边某个方向,“那儿有一大块草坪空地,旁边还有滑梯、秋千和跷跷板之类的游乐设施,杨老师带孩子们在那里玩儿,我发现你不见了,就出来找找。”
谢雍“嗯”一声,目光落在徐楸身旁的小女孩儿身上,“她是?”
“是这公园里除你之外又一个走丢了的孩子,我想着找一个是找,找两个也是找,那不如带着她一起了。”徐楸意有所指,说着,目光还落在谢雍身上。
像这样明目张胆抓到机会就讥讽主席的,徐楸大概是西大学生会史无前例的头一个。别人莫说是面对主席了,就是面对高自己一级的部长,都是毕恭毕敬地带着讨好,到了徐楸这儿,什么人情世故,什么上下级,都成了过眼云烟。
被她这样说了,谢雍也不恼——本来就是他的失误,给她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她埋怨两句也正常。
那个小女孩从看到谢雍的时候,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谢雍看,等到他们说完了话,她拉了拉徐楸的手:“姐姐,我有办法。”
“我妈妈说,我再跑丢,就在手上抓一个黄气球,这样气球飘到半空中,她就能看到我了。你让哥哥手上也抓一只红气球,这样他不论走到哪里,只要看见红气球,就能看到他了。”
童言无忌。徐楸笑笑,低头问她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为什么给哥哥红气球,而不是你妈妈说的黄气球呢?”
小女孩撇撇嘴,表情可爱极了:“因为我喜欢黄色,我要用黄气球。但是姐姐你穿了红色上衣呀,你跟哥哥不是情侣吗,他用红气球正好。”
话音落下,徐楸还没什么反应,倒是谢雍微微愣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徐楸的确穿了一件红色的T恤,衬得她整个人比平日里多了些生动明媚感。
徐楸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纠正她:“我跟他不是情侣关系,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听她这话,谢雍视线移向了别处——否认得还真快,好像他是什么让她敬而远之的不好的东西似的。
就是他出神的这会儿功夫,徐楸已经去旁边卖儿童玩具的小店买了只红气球,还是充满了气的,用一根长长的塑料绳绑着。
见状,谢雍微微皱眉,“你真的要让我拿着这个气球?”
小女孩儿年纪小胡乱说的话,他以为她听听就算了,不会当真的。关键是,这种小孩子才玩儿的气球和他好像有些格格不入吧?
“不然呢,我买它干嘛?”徐楸反问一句,又顿一顿,“你身为学生会主席,也不想在志愿者活动里因为个人原因给自己的下级找麻烦吧,刚刚你可是丢过一次了,下次你要再走丢,凭这个气球我还好找一些。
她语气有些凉飕飕的,看着谢雍,“别忘了,你还在考察期呢。”
谢雍薄唇微抿,少顷,他伸出手,“给我吧,我把气球的钱转你。”
徐楸顺势把气球递过去,却躲开了谢雍要接的手,径直用绳绕他手腕一圈,然后打了个结。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就没给谢雍反应的时间。
“这样,不仅不用担心你,也不用担心气球丢了。气球钱就不用给我了,这点小钱我还是出的起的。”她笑的真诚,好像也没什么恶意,却用一句话,就把嘲讽技能拉满了。
谢雍一愣,刚才徐楸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手腕儿的微凉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只是他回过神来,又不由得失笑,忽然有种,自己从这一刻才开始认识真正的徐楸的错觉——之前一年多沉默寡言的透明人,原来也有隐隐的反骨。
小女孩叫文文,徐楸得知她的名字的时候,也是找到她妈妈,要和她分开的时候了。别说,这个母亲还真是凭着那个黄气球找到女儿的。
谢雍的外貌条件本来就很优越,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那种,偏偏他又在手上绑了个大红气球,原本百分之九十九的回头率,现在变成百分之两百。
看徐楸表情愉悦地和文文挥手告别,谢雍也从容自若地接受了那只漂浮在半空中的红气球,“你很喜欢小孩子吗?”冷不丁地,他忽然问。
徐楸脸色微僵,不过很快就不着痕迹地恢复了:
“不,我不喜欢小孩,甚至可以说很讨厌。我会帮文文,不过是看她可怜。”
说完,仿佛是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徐楸看了看手表,视线最终落在旁边不远处的抓娃娃机上,“离集合时间还早,我想玩那个,你可以自己回去。”
谢雍抬起步子跟上徐楸,“我和你一起吧,毕竟我们是一组的,还是在一起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可两分钟以后,谢雍就看着透明玻璃里的一堆玩偶,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这种东西,他好像只有很小的时候玩儿过,虽然大概知道流程,但知道是一回事,抓不抓得起来是另一回事。
那边,徐楸已经用四个游戏币抓了两个小羊一个恐龙了。谢雍这种一看就很聪明的人,竟然白白浪费了十二个币。
徐楸也注意到这边了,在谢雍终于浪费掉第十八个币时,她皱了皱眉。
谢雍似乎隐隐察觉到了徐楸微妙的目光,他这样向来从容沉稳的人,第一次因为别人嫌弃的眼神而微微焦躁起来;可不知是越急越出错还是怎么,他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成功抓上来一个。
冷不丁地,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细腻白皙的、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手,稳稳地抓住了谢雍控制摇杆那只手,往左一撇——
谢雍呼吸一滞,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下娃娃机按钮被摁动的声音,那只抓手就摇摇晃晃的升了起来,以一种奇异而稳固的姿态,抓起了一只娃娃。
可谢雍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那只好不容易抓出来的娃娃上了——因为他的大半个身体都紧挨着徐楸,左手也被她握住了。
那种柔软到难以言喻的触感,以及凑近了才能闻到的、独属于女孩子身上的轻微香味儿,在这瞬间占领了谢雍的思维高地。
他脑子猛地一片空白,以至于都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什么反抗动作。
而他身旁,徐楸漫不经心的戏谑声清晰无比地传入他耳朵里:“……我说谢大主席,你今天是在走笨蛋美人的人设吗?又是走丢又是抓个娃娃都不会,学校里你那些迷妹,可是说你无所不能的。”
“……依我看,好像也不是这样啊。”女孩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慢慵懒,好似并不是很在意这样越距的亲密,谢雍却呼吸微乱,灼热的酥麻感在不知不觉间快速传入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笨蛋美人”这个词,他也属实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别人嫌弃是“笨蛋”。他应该立刻反驳的,他有充分的理由和资本可以反驳,可是他喉咙发紧,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