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楸抓了两个娃娃，不经意间一转眼，就看到谢雍那副鬼样子——目光微微失焦，脸色好像也有些呆滞，最主要的是，耳垂红成了血滴子，薄薄一层绯红从耳根后大片蔓延开来。

    她愣了愣，而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魂游天外的谢雍一下子回过神来。他见鬼了似的，连忙抽出自己被徐楸握住的那只手，然后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女孩儿……别这样，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他说着，一向沉静的嗓音微微有些发颤。

    徐楸却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一样，被谢雍这样嗔斥了，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抬头直直地看着谢雍，甚至还朝他凑近了几步。

    谢雍明明那样高挑，却因为她的步步紧逼而不由得后退。还没退几步呢，后背就“哐”的一下撞上了旁边的娃娃机，退无可退了。

    四目相对，慌的只有一个。

    徐楸盯着他开了口：“你……”发出一个单音节，却欲言又止。

    谢雍猛一看还算镇定，当然，忽略掉他脸上和浑身的不自在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什么？”他皱着眉反问道。

    徐楸就笑了，那笑意有点说不出的轻佻散漫：“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害羞？”

    “……当然不是。”谢雍冷声反驳。

    徐楸脸上笑意更大：“不是害羞？怎么，那是怕我吃了你？”

    气氛瞬间暧昧起来，以一种僵持、胶着的感觉逐渐升温。徐楸越靠越近，谢雍思绪乱七八糟的发散着，只听空气中不知道谁的心跳加快了，谁的气息又一点点变得滚烫了——

    徐楸却在这个时候停下了前进，然后在谢雍微微怔忪的眼神中施施然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整了整衣服，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以为你那么受欢迎，这种身体接触肯定是习惯了的，没想到……”她笑了笑，后面的的话她没说，但已经不言而喻。

    ——她刚才只是在调戏他，看出他不擅长应付异性的接触，所以想看他出糗。

    因为她及时的抽身以及玩笑般的歉意，他不能说什么指责的话。沉默几秒，谢雍撇开视线，再开口时，微沉的声音还残留着哑涩：“……算了，没事。”

    气氛又逐渐落回正轨，徐楸接手了谢雍那台机器，以及他兑换的游戏币。

    她三下五除二，几乎每投进一个币就能抓出来一个，看的谢雍这种平日里喜怒都不太形于色的人都微微愕然了。他怀里还抱着一堆徐楸刚刚抓出来的战利品，整个人有些莫名的喜感。

    “你玩儿这个，怎么这么厉害？”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也或许是别的，谢雍下意识地问道。

    他刚开始玩就发现了，那个娃娃机里的爪子特别松，而且精准度和灵敏度也不太行，显然是设置了不低的难度，可徐楸抓得时候，那些爪子就好像变得听话了，一抓一个准。

    徐楸连眼皮都没抬，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在面前的娃娃机上，“我以前为了攒生活费，做过游乐场的兼职，知道它什么套路。后来不做了，我有时候也会顺手抓一些，因为抓出来以后还能挑一些正版名贵的娃娃，放到二手平台上倒卖。”

    她说着，转头冲他笑了笑，“当然，我们这种小人物的生存方式，您老养尊处优，听都没听说过吧？”

    谢雍颌骨微抬，“……你说话，还真句句都是刺。”他嘴角微勾，好像也并没有因为徐楸这话被冒犯到。

    那点儿尖锐被发现了，徐楸语气越发满不在乎：“你就当我仇富好了。”

    仇富？

    谢雍却不这么认为，他顺势接走徐楸新抓出来的那只娃娃，声音辨不出情绪：“从活动一开始，你就一直在激我。徐楸，我不知道你是想试探，还是想看我忍不住脾气朝你发火。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证明你眼中那个虚伪的谢雍是真的？”

    徐楸摆弄摇杆的手一顿，转而垂眼，声音带着轻笑一起传进谢雍耳朵里：“你还不算笨嘛。”

    说着，她摁下那个大红色的塑料按钮，目标娃娃被抓住，爪子颤颤巍巍，但因为勾住了娃娃的衣服，最后还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出口。

    徐楸抓出来，扔到谢雍怀里，脸上挂着一丝恶劣的、得逞的愉悦：

    “既然谢大主席执意要当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把我抓出来的这些娃娃都买了吧，救济救济我这个同学。”

    徐楸回宿舍的时候还早，宿舍楼下还有许多情侣搂搂抱抱地亲热，闷热的夏夜，蝉鸣不止。

    宿舍亮着灯，她敲了两下门，没反应，又摁门把，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以前四个人在一起说过的，宿舍门不反锁，开门之前敲两下再开，给里面的人一个准备就行。

    徐楸眼神微冷，拿手机给彭瑛打电话，那头很快接了，“喂？”

    “你在宿舍吗？”她语气平和地问。

    彭瑛压低了声音：“没有啊，我在图书馆。邬纯好像在，我走的时候她还在。”

    “好。”徐楸挂了电话，手机放包里，开始大力地拍门，拍到她手心都被震麻震痛了，门才从里面“咔哒”一声打开——

    邬纯穿着睡衣，脸色不太耐烦：“那么用力拍门干嘛啊，没带钥匙吗？”

    徐楸错开她进屋，“不好意思，没带。我敲门了，你没听见，我才拍的。”

    邬纯在徐楸看不见的背后翻了个白眼儿，没出声，踢踏着脚步去卫生间了。徐楸换了拖鞋，再看手机，浏览器推送了今日新闻。

    “……近日，长清药业的董事长徐筱女士归国，关于其名下集团在国内药企中排名下降一事闭口不谈……”总之洋洋洒洒的一大篇新闻稿，抓不住重点，徐楸看了两行就烦了，退了出去。

    手机屏幕顶上来电显示，备注：梁子庚。

    徐楸迟疑了几秒才接，那头熟悉的男性嗓音温和依旧：“喂，小楸，吃晚饭了吗？”

    这都几点了，谁会打招呼问吃饭的事？徐楸语气微凉：“吃过了，有事吗？”

    那头儿男人笑了笑：“没别的事，这周末有空的话，你记得来医院拿药，我顺便再看看你的病有没有好转一些……”

    还没说完，徐楸已经把电话挂了。

    她把手机充上电，看邬纯从卫生间出来，她才进去。卫生间和宿舍隔开半堵墙，但并不隔音。徐楸刷着牙，听外面邬纯在打电话，听不太清说了什么，只零星听见几个字。

    好像提到了谢雍。

    难免地，徐楸就想起那会儿在公园里发生的事。

    谢雍似乎是在最后才醍醐灌顶般发现了她的连环套，他若是没忍住她的激将露出恶劣的一面，大概立刻会被她扣上一个官威逼人、小肚鸡肠的帽子；他要做好人，那么面对一个靠很多兼职养活自己的同学，买不买她刚抓出来的娃娃，是个骑虎难下的问题。

    不买，人设坍塌，买，她成最大利益获得者。

    总之是两头都不会输。

    毕竟道德绑架，也只能用来绑架有道德的人，可惜徐楸没道德。

    结束志愿者活动离开公园的时候，谢雍一手绑着红气球，另一手提一大袋子娃娃，那模样——

    还挺可爱。她心想。

    出卫生间的时候就能听清邬纯的话了，她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似乎觉得徐楸的感受并不需要照顾，她声音大得好像宿舍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