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荟乔在屋内钻研元城一些商户的经营模式,方紫怡倒是一回生二回熟,再一次冲进来大呼小叫。
“你还有闲情逸致看书啊,黄小姐的兄长联合其他元城公子在天街设了鸿门宴,恐怕二哥哥这次要吃亏了。”
想来应是昨日方是玉的行为太过招摇,惹恼了那些贵女,因而今日有人要找他的麻烦。这一点宋荟乔之前就有过担心,但她觉着方是玉是聪明人,既然决心拒绝就该料到有这一出。
她翻开册子的下一页,眼睛都不抬一下,出奇镇定:“既然方是玉去赴宴了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你何必担心?”
“我这是好心,你反倒埋怨上了。”
方紫怡看她这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没有多喜欢方是玉,留在方家恐怕真的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
顶着方紫怡灼热的视线,宋荟乔猜得到她那脑瓜子里在谋算什么,遂放下书站了起来。
“行了,看你这么担心,那我们就去瞧瞧吧。”
“嘴硬,分明是你也想去吧。”
天街是秦楼酒馆遍地的热闹之处,王孙公子都喜欢来这处找乐子,许多平头百姓会让自家及笄的姑娘多往这儿转悠转悠,若是运气好还能被富户瞧上,带回去做个小妾。
黄家小姐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吆喝来了不少人,准备看方是玉的笑话,她们只稍稍打听就寻到设宴的具体位置。
宋荟乔和方紫怡悄悄摸了过去,藏在隔壁的厢房窗边,往里面张望。
果然是一场鸿门宴,里面大概坐了七八个男男女女,而方是玉站立在最中央,连落座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长得好看又沉得住气,有两个本想来替好姐妹出口恶气的贵女在瞧见他这张脸后就光速倒戈了,眼角眉梢都有藏不住的羞涩,纷纷用团扇挡住那不安分的目光。
“真是过分,黄家是什么身份,竟然这样刁难我们方家的二少爷。”
方紫怡贯来骄横,倒也不是为了方是玉,而是不甘方家的脸面被人这样践踏。
“他们是拿捏住方是玉在方家没有地位,若真受重视也不会沦落到与他妹妹议亲,他自然敢兴师问罪。”
这些富家子弟也不是笨蛋,若换成方诀,相亲对象里绝对不可能出现那几位小姐,既然方家都对这个寻回来的少爷无所谓,他们就更不必担心会惹出麻烦了。
“生了一副好皮囊,只可惜金玉其外,配不上我妹妹。”
黄小姐的哥哥黄嵯坐在主位上,用轻蔑的语气评判。
方是玉还没找到机会答话,另一个男子忍不住开口附和:“黄兄请我们来就是为了引荐此人?不过一个荒野村夫,怎配与我们同席,怕是连桌上的菜也认不全吧。”
“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方家的亲子,冒名顶替罢了,方家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只是碍于府中没有个能顶事的男丁,将错就错吧。”
宴席上的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是对方是玉的调侃和蔑视。方紫怡在宋荟乔身边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要他们好看。
“他们这是不把我长兄放在眼里啊!哼,就他们这些破落户,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方家,只敢在背后嚼舌根。”
方是玉静静听着她们的调侃,面色如常,好像早已经料到有这么一出,只等着他们把话说完。
有个坐在偏僻处的女子看他毅力非常,笑着笼络道:“我看方家二少爷也不必再议亲了,倒不如入赘我段家,总好过继续在方家受人折辱强啊。你放心,成亲之后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必然不会随便休夫。”
入赘?
天榆的传统就没有男子入赘一说,在天榆百姓看来男子入赘就和女子为官一样荒谬,就算是再穷困的人家也做不出这样有辱祖宗颜面的事,所以百姓都将男子入赘当做奇耻大辱。
或许是这些人觉得看方是玉吃瘪实在有趣,宴席哄笑一片。
方紫怡横眉拉扯宋荟乔,愤愤道:“宋荟乔,这你也能忍,那你屎也能吃啊。”
“喂,你好歹也是方家三小姐,说话这么接地气令堂知道吗?”
宋荟乔是个现代人,自然不会觉得入赘有什么丢人的,只是她更想知道面对这样的刁难,方是玉会怎么做。
谁料方是玉还真就仔细考虑了一番。
“段姑娘此言可是真心?”
段嫣然一怔,没想到方是玉还会就这话茬问下去,心中猛然一喜,若真收下了个这么漂亮的夫婿,做梦也是能笑醒的。
她连忙表态:“自是真心。”
“如何证明?”
“天地可鉴。”
如此整个宴席上的人包括听墙角的两位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章程,方家二少爷就这么没有骨气?
有了段嫣然的回答,方是玉点了点头,击碎了她的美梦。
“只可惜方某已经成婚了,如果段姑娘不介意,方某这便回去问问自家夫人愿不愿收个服侍她的妾侍。”
这把段嫣然整不会了,蹙眉问道:“你是何意?”
“方某不介意入赘,不过入赘之后我仍然有正妻,段小姐只能做妾,我素知段家重礼仪讲尊卑,还请段小姐日后效仿您的姨娘,每日晨昏定省,伺候正夫人梳洗就寝。”
回击得漂亮,真没想到方是玉能顶着一张温柔的脸说出这样的话。
合着段嫣然是花钱给自己买了个贱妾的身份,请回来两位主子?
席上有和段嫣然素来不合的,见她这么丢脸,挨不住要补刀。
“我可听说方家二少爷娶了个无盐村妇,段小姐做了二十年的千金最后竟然落得要伺候一个村妇,传扬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啊。那场面,我还真是想亲眼见见呢。”
有了旁人的落井下石,段嫣然面子上挂不住,猛地站起身来质问。
“你这是在羞辱本小姐吗?”
“原来段小姐也知道何为羞辱。但方某不过是开个玩笑,就算是当朝公主许诺方某也不会动摇,更何况我夫人胜过段小姐百倍,方某自不会让她受委屈。”
方紫怡听到这样没脸没皮的话顿时浑身恶寒,瞅了一眼宋荟乔后离得远远的。
“他一直都这么油腻吗?”
眼看段嫣然急眼了,黄嵯连忙上前劝诫,并让小厮加了张桌子让方是玉入席。
“我说方家少爷啊,你面前摆的可是快马加鞭运来的江鲜,这玩意儿在村里怕是见不着吧,要不要本公子教教你怎么个吃法啊。”
一开始那嘴碎的公子假好心般凑过来,借机挖苦。
“多谢这位公子,只是现在还不是吃蟹的好时节,不妨再等个半月,那会儿的蟹才更肥美,到时候这月梨白鹤盅配合蟹酿橙味道更佳。”
方是玉颔首道谢,似乎对桌上的江鲜兴致缺缺,那公子以为他是害怕丢人不敢动作,便将酒水一饮而尽,不由嗤笑。
“切,不过是听了些书上的见闻就敢教本公子做事?”
见他这般执着,方是玉于心不忍,劝了一句。
“公子方才应该是吃到了蟹心,蟹心属寒,富贵人家都是不食的,您此时还是少饮些酒吧。”
宋荟乔一开始也在怀疑方是玉上哪儿寻了这么多理论知识,当她细细思索之后才记起,之前下茗村方是玉的小房间里收录着许多海图与异闻,上面除了先人记录外还有海产图文,估计方是玉就是这样知晓的。
果然对付这些富家子就是得多读书,只有博闻强识才能获得话语权使人信服。
见两轮下来都没在方是玉身上讨到便宜,黄嵯看了看自家妹妹不悦的神情,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人说要行酒令。
笑话。
方是玉可是为乡试准备了那么多年的,他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肯定比这些富家子弟多,宋荟乔摇了摇头,已经在思考届时该如何收场了。
听了这提议方是玉抿嘴轻笑,静静等黄嵯出题,宴席上这一群人就跟事先计划好了一般,总是将最难的部分留给方是玉。
可惜方是玉每一轮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自己对照平仄作诗,将他们用过的手段全都奉还。一连愣了好几场的黄嵯眼睛都直了,想不到这个村夫哪里来的一肚子墨水。
方是玉见好就收,到了最后更是退到一旁独自饮酒,那架势好像在说: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最后一场筵席不欢而散,黄嵯自然没有讨到好处,只能装醉被家丁们抬回去。
宋荟乔刚准备拉着方紫怡开溜,出了门便撞见了言笑晏晏的方是玉。
“你早就知道我们来了?”
她就知道,方才那些话有一部分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猜到了。”
方是玉冲他扬眉,像个恣意少年郎。
“黄家设宴惊动了好多人家,方紫怡听到消息肯定会告知你,我猜你肯定会因为担心我而赶来看的。”
好啊,方是玉如今还学会算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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