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硝烟的夜褪去乌黑的皮囊,翻出最柔软的鱼肚白。
穆知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样的场景。
黑白不分明的天,相融相交。
像他们。
手机不停传来邮件新闻推送,吵得人心烦意乱,穆知关了机,躺在已经睡死过去的艾佳瑶边上,闭着眼睛酝酿了很久,睡意才逐渐沉淀。
这晚她梦到了许多场景,有父母车祸离开的,有她死皮赖脸追在纪远成屁股后面的,有她孤身站在摩天的大楼窗前的,独独没有一帧是关于闻骆的。
就像是老死不相往来,梦里也要和她断得干净。
“叮咚……”
晨光泄露,眼皮被照耀到发烫,穆知拧着眉睁眼,推开艾佳瑶的手臂,捞过闹钟看了一眼,居然已经十点了。
林梢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出现:“穆总,穆总您在里面吗?”
穆知烦躁地啧了一声,随手扯了件真丝睡袍,边走下楼梯边系着腰带。
林梢收了拍到通红的手,想着人可能真不在这,准备转身时,背后蓦然滴的一声,他迅速回头:“穆总。”
“嗯。”
穆知开了门就打着哈欠转身,到厨房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散漫慵懒地问:“穆知青又拿我迟到大做文章了?”
林梢头摇得飞快:“穆经理去H市出差了,不在公司。”
“那你急匆匆的慌什么?”
穆知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说着就要上楼。
林梢从她还带着起床气的眼神中看出了扰人清梦四个字,眼皮一条。
“闻女士她……”
林梢仰头去看那道愈来愈远的纤细背影,停顿了一下,捏了下手指,说:“去世了。”
啪嗒啪嗒的动静戛然而止,拖鞋仿佛被主人的静止凝滞住,穆知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梢攥着工作包的手指都要抽筋了,那道声音才仿佛从远方传来。
“你再说一次。”
轻飘飘的一句,莫名让林梢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他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说:“闻女士今早在疗养院……不幸去世了。”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落地窗外有阳光洒进来,却照得屋内乌云压顶。
林梢悄悄抬眼去看,楼梯上的女人身形如定住一般锁在原地。
他想了想,试探又透着谨慎地道:“据说闻先生守了一晚上,到早上接到通知时直接晕了过去……”
女人动了下胳膊。
她似乎长长地吸了口气,片刻后才道:“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林梢立时松了口气:“好的。”
原本啪嗒的动静变成了哒哒小跑,穆知迅速回到卧室,打开衣柜把衣服一股脑扔在床上,眼神扫了一圈,抽了条黑白相间的针织裙和配套大衣,钻到卫生间换上。
艾佳瑶从衣服堆里把自己刨了出来:“穆知?”
穆知从梳妆镜里看到她惺忪的面容,上了个粉底液遮了下熬夜的黑眼圈,把长发随意卷成了个丸子。
“闻骆姑姑去世了,我要去一趟医院,你在家等我?”
艾佳瑶在她风风火火的动静里懵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腾地站了起来:“等等,你不能去!他昨天说了什么你都忘了吗?”
穆知被她拽住手腕,动作停了一拍。
眼神动荡了一下,她扬手挥掉艾佳瑶的手。
“我不是为他,而那是一条人命。”
艾佳瑶翻了个白眼,上回她也是拿这个借口打发她去找林佑兴的。
看着穆知不管不顾迫切的动作,艾佳瑶手一锤被子,捂着脑袋站起来:“那我陪你去!免得你又被那小兔崽子占了上风!”
穆知没理她愤慨到恨不得将闻骆挫骨扬灰的样子,听到这话找了套衣服丢给她,摸到地毯上的手机才想起来早就被自己关机了。
插上充电器,屏幕一亮,数十条未接来电显示出来。
多数是木医生和林柏舟的,从凌晨四点开始到刚刚的五分钟之前。
她有些懊悔地皱了下眉头。
两人赶到疗养院的时候,木医生早早等在门外。
不等人发问,他冲着穆知噼里啪啦解释起来:“穆总,按理说林教授的手术近乎完美,闻女士的清醒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昨晚不知道什么情况,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抢救已经开始来,林教授赶到之后不到三十分钟,人就走了。”
穆知随着一群人走到电梯口,问:“原因是什么?”
木医生摇头:“呼吸道感染导致的肺部严重损伤。”
穆知:“为什么会感染?”
“……原因有很多,我们暂时还不能一一排除。”
有些话他有所保留,这么多年的植物病人身体机能多少都有损坏,即便渡过了那么高难度的手术,能否醒来谁也不能保证,而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在入住任何疗养院之前都会提前告知。
所有家属在选择疗养院的时候都该有这么心理准备,但那天真的来临,又有几人能做到真的坦然。
穆知紧了紧手心。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木医生没有同行,本来也就不是这所医院的人,穆知点了下头,算是打道谢。
轿厢缓缓上升,艾佳瑶悄悄去打探穆知的表情。
她神色木讷,仿佛陷入回忆,艾佳瑶抿了下唇,拍了下她的肩膀:“事已至此,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穆知宛若回过神,淡淡说了声:“好。”
艾佳瑶松了口气,她怕穆知想起当初她父母车祸离开时的那一幕。
电梯门打开,艾佳瑶正准备摁下关门键,纤细的肩头从她手下溜走。
“穆知!”
艾佳瑶这才恍然大悟,穆知这是根本没听到自己刚才的话。
她跺了下脚,追了出去,前头的穆知已经找到了病房位置,却没有进去,隔着窗看里面的景象。
闻骆站在病床前,看着护士将白布盖上女人头顶,那张昔日绽放过的笑颜将永远车沉寂在冰冷的黑暗里。
乔晟形哭得撕心裂肺,伏在女人露在外面的手背上,不能自已。
余姗几次伸手,停顿又收回,仰头红着眼去看不言不语的男人,嘴唇蠕动。
穆知猜,她想说的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男人却摇了下头,倔强地没有滴下一滴眼泪。
乔晟形猛然抬头,双手提起他的衣领,声音透过玻璃传到走廊,所以穆知听得无比清晰。
他问的是:“你昨晚去哪儿了!”
心脏蓦然停了一拍,穆知忽然失声,什么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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