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樊池意味深长的神色，九蘅恍然大悟：“难道……也是……？”她指着自己的脑袋，当着人不便说出来——击中招财的也是白泽的七魄碎片之一吗？

    樊池微点了一下头，又问木莲：“你说击中招财的那个光团是什么颜色的？”

    木莲说：“青色。”

    他露出了然的神气。九蘅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青色的兽魄叫什么？”

    “天冲。”他答道。

    她惊喜道：“那么招财身上是寄生了天冲兽魄了？白泽碎魄也能寄生到猫的身上吗？”

    “是温血活物就能寄生。”

    九蘅惊叹不已，再偷偷看一眼黑猫。知道它跟自己的体内寄生了同一头白泽的碎魄，感觉更亲切了。

    “所以，天冲赋予它的异能是能把想象中的事物编织成幻境与现实交叠？”

    樊池答：“没错。”

    她惊叹道：“这个技能有点厉害啊！”

    他说：“原是厉害的，但搁在一只猫身上有什么用？看看它把自家主人幻化成什么样！倒是它体形随之变大，攻击力强，算是附加的技能，比这个本事实用得多。”

    “是啊，这家伙捕杀鲛妖有一套！”

    “除了捕杀鲛妖，还有个大用处。”樊池笑眯眯道。

    “什么用处？”

    “它脊背宽阔多肉，是个坐骑的好材料。”樊池说。

    “……跟木莲商量一下，将它要过来？”

    “画影是你唤出来的，你的要求她不敢拒绝，你跟她要。”

    两个人暗搓搓地觊觎着人家的猫儿。

    长弓走近木莲：“木莲……”

    木莲说：“长弓哥，你别难过，我在木雕画里一样陪着你的。”

    长弓的眼里迸出泪来：“木莲，下一辈子我一定保护好你，不让你再受这样的苦。”

    木莲凄然微笑：“这一辈子我累你受苦受痛，下一辈子还要再见吗？”

    长弓用力点头：“要的要的，你一定要等我。”他着急地转向樊池，“高人……您慧眼通天，请问可有轮回转世，可有再世重逢？”

    樊池沉默了一阵。不管是命运还是轮回，有诸多因果，又有无穷变数，他如何能给出确切的回答？面对着忐忑期待的长弓和木莲，终于开口：“只要心有执念，上天自会听到。”

    长弓眼中亮起，对木莲说：“只要我们心中抱定信念，就必会重逢！”

    木莲含泪点了一下头。

    九蘅看准时机适时插话：“木莲，以后能让我来照顾招财吗？”

    木莲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长弓，显然她原本是打算把招财托付给长弓的，又不敢违逆九蘅。

    长弓连忙道：“我看如此甚好，招财这么大个子，我也养不起它。”

    于是木莲点头，将招财唤过来，朝着九蘅那边轻轻一推：“招财，以后她就是你的新主子了，你要乖啊。”

    招财被天冲兽寄生之后，不仅能体形变大，智力也暴增，对人言是能听懂一些的。听到这话，一脸不甘不愿的神气。

    木莲又说：“还有一事恳求二位。请破除幻境，将我父母解救出来吧。”她望向家的方向，眼神透着深深哀伤。

    樊池点头：“举手之劳。”既找到源由，他就能轻松打破招财制造的幻境。

    木莲向着两人施了一礼，再深深看长弓一眼，夜风拂过，身形如烟散去。招财大惊，茫然四顾也找不到主人的影子，对着夜空发出长长呼啸。

    九蘅和樊池在长弓的家里休整了一天，九蘅的肚子里填满了长弓家的熏肉。吃饱后，两人在他家铺着暖和兽皮的床上睡了个够。

    次日醒来时，已近中午。二人发现他们的大猫招财加了装备，更加英气勃勃了——手巧的长弓用皮革给它做了一套棕色鞍辔。被套上鞍辔的大猫很不适应，有点烦躁，不理会长弓的安抚，晃着身子想把异物甩下来。

    九蘅走出屋门打量着它，发出一惊赞叹：“好威武啊！”

    招财立刻不乱甩了，颇为得意地昂了昂头，长弓忍不住笑道：“我劝了它一个早晨也劝不服，你夸它一句就管用了，果然是认主了。”

    九蘅兴奋地爬上了猫背。招财的瞳孔忽地变成竖线，蹦起来把腰猛地一甩，九蘅惊叫着飞出，朝墙壁撞了过去。

    一道白影掠过将她接住，半空里旋了一圈落在地上。

    九蘅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深呼一口气：“好险好险……”

    樊池一记鄙视砸到她的脸上，手一松，九蘅顿时屁股着地，痛得“哎哟”了一声。

    长弓尴尬地挠了挠头：“看来彻底认主，还需要一点时间。”

    樊池看着威风凛凛的大猫，一时失神。

    九蘅看着他侧颜上忽然浮起的伤感，知道他又想起了白泽，轻声道：“现在已经找到两个碎魄宿主了，终有一天会全部找到的。”

    他点了一下头：“嗯，或许吧。”

    她的嘴角勾着微笑，心底有些许苍凉。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七片碎魄找齐，白泽归位，那么她呢？她也完成宿主使命，要消失在世间了吧。

    然而消失又如何？如果不是灵慧兽，挣扎在雨夜泥路上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死了，这余生本就是跟白泽借来的。

    至少在找齐碎魄之前，她还要陪他走很长一段路，每一天每一刻或惊险离奇，或散发光彩，胜过往昔十六年的死气沉沉。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二人告别依依不舍的长弓，牵着招财离开张家村，朝着正南走去。赤鱼给予的指示仍然十分明显：向南。朝南走会有赤鱼妖丹的下落。

    一路上，九蘅无论怎样讨好，招财都不肯驮她一下。商量不成，她就暗搓搓地尝试着爬到它的背上，无一例外被招财甩飞，次次都是樊池出手接住她。

    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不，不是说招财打盹被她成功骑了，而是樊池打盹了。这人走着走着犯困了，揉眼睛的当空，又一次企图爬猫的九蘅再度被甩飞，半空中她心安理得地等着他来接……

    啪唧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九蘅躺在地上哀怨道：“你怎么不接住我？”

    樊池道：“啊，抱歉……摔到了没有？”

    “摔到了！好痛！”九蘅坐在地上悻悻地揉着腿。

    招财突然走了过来，朝着她张开血盆大口。她惊得呆住——巨兽终于不胜其烦，要吃了她一了百了吗？

    樊池也神色一厉，抬掌就要对着招财的脑袋击下！

    不料招财只是叼住了她的后领，猛地一甩！少女腾空飞起，旋转一圈，发出一串惊叫，落下时正好落在招财的鞍上。

    原来招财是看她摔伤，主动来驮她啊！她又惊又喜在它后颈上挠了挠，夸道：“招财好懂事！”大猫面无表情，一脸高冷。

    樊池看到这情形深受启发，往招财面前一躺作装死状。

    招财冷漠地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这寄生了白泽碎魄的猫胆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壮！

    九蘅在猫背上差点笑死，樊池跳起来，誓要揍这只猫一顿！招财看势不好，驮着九蘅疾驰如飞。

    一路边走边闹，招财与二人混得更熟了。半路歇息时，它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过了一会儿回来了，嘴里叼着一只还在挣扎的鲛妖，热情地送到九蘅面前。

    她连忙说：“你自己吃吧，走远些吃！”它心满意足地趴到别处享用去了。

    她难以忍受地扶额缓了一阵，不过仅片刻就抛开不适，摸出长弓赠送的烤獐子肉啃起来。乱世之中，若是这点残酷都不能忍，还如何活下去？

    樊池坐在草地上，眯眼看着平缓的丘陵地带，土地肥沃。这里本应是个富饶的地方，可路边的庄稼地里杂草丛生，一片狼藉。

    百姓都被鱼妇之灾逼得逃难去了，哪还有人种地。他叹道：“明年必是个饥荒年头了。”

    九蘅看他一眼：“你是个神仙，还懂得人间五谷耕种？”

    “我可是个佑护神，有专门的神殿的。凡人们平时想不起我来，遇到饥荒年时还是会修一修庙堂，上一上香的。只是现在这情形，上香给我也无能为力了。”

    “什么，你还有神殿？”

    “当然了。我的神殿说起来也不远，距此处也就百里多，有机会带你去看看。”他可是有房的男人！虽然神殿多年来没什么香火，破败了些……

    “好啊！”她开心地说，手里玩着赤鱼，将它忽而变大、忽而变小。

    突然，感觉手中一阵震颤，竟震得手心都麻了！她愣怔道：“这，这什么情况？”

    樊池也注意到了异常，讶异道：“反应如此强烈，难道赤鱼妖丹就在附近？”

    说话间，赤鱼竟已震得几乎握不住。樊池猛然抬头朝四周看去，道：“不对，不仅是在附近，而是正在以很快的速度靠近。”

    但是四野空旷，什么都看不到啊！

    九蘅茫然问：“哪儿呢？”

    他突然喝了一声：“当心！”伸手拉得她身子一歪。

    她只觉有一阵疾风掠过身侧，手中一空。愣了一下，再看自己手中，顿时惊叫起来：“哎？我的赤鱼呢？”

    樊池来不及回答，人已朝前飞身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