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鱼孽骨,赤鱼妖有六十六根脊刺,从头部数第六根煞气最重,叫作孽骨,通体牙白,两头弯翘,尖端锋锐,刻上符咒后即驯服,是有名的降妖巫器。
命定的赤鱼认主
风声堡里,子夜时分。
连夜赶回的黎存之首先去找张婶,要把九蘅托付的消息带给她,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心碎的悲泣声。
张婶原在灶房里忙活着烧水做饭,想着黎药师他们出去找方姑娘,也该回来了,就打算准备些热乎饭食给他们。忽有一阵风从门外卷到门里,扬起一阵沙尘,迷了眼睛。
她揉了半晌,总算能睁开眼时,忽然看到灶台上搁了那只应是给方姑娘带走的绞丝镯子。她颤抖着手捧起镯子,愣了许久,猛地冲出门外。夜色茫茫,什么都没有。她跪坐在地上,把镯子捂在心口,大哭起来。
黎存之站在远处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影在风中飘飘摇摇,似乎要融化在夜色中。
樊池一觉从午后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时嘴角都挂着饱足的浅笑,唇上的青色已褪,恢复了浅淡的粉。蜘蛛精的妖丹融入血中,虽然于心口的伤势如滴水入海,但效力总是有的,精神好了许多。睁开眼睛,在两步远的地方看到了席地而坐、身着一袭白衣的九蘅,正在擦拭着赤鱼脊刺。
他看了她半天,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起来,翻身爬起上下打量她:“怎么回事?受伤了吗?”她的白裙上沾满了斑斑血迹!
“没有。”
“哪来的血?”
“哦,它们的。”她指了一下身后。
他这才看到四周到处是横七竖八倒毙的鲛妖,有几十具之多。他看她一眼:“你杀的?”
“嗯。”她略带炫耀地举了一下手中新得来的武器,“用这个杀的,这把武器好好用啊!杀鲛妖就跟剖瓜切菜一样轻松,而且不用把鲛妖腰斩,只要刺入它们的身体,它们就死了!”
樊池看着她手中的武器,愣了一下。赤鱼脊刺,眼熟得很啊。之前在青蜃宫中看到青蜃拿着它,还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它被握在她的手中时,他忽然记起来了。
瑜州城鲛妖大战之后,留宿听月寺的那个晚上,她在寺外泉中沐浴,他守在不远处。有个黑衣人执着一把凶器想要刺杀泉中少女,被他拦下。过招中,黑衣人的面巾被他扯下,露出的脸与九蘅一模一样。随后出现时间逆流术的紫色旋涡,说明那个黑衣的九蘅确是从未来的某一天回来,想要杀掉过去的自己,而未来的九蘅所使的武器正是这把赤鱼脊刺。
时隔数日,今天九蘅才初次得到它。
时间流逝,机缘契合,命运在步步推动,然而他依然参不透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能否改变可以预见却看不清楚的悲剧。
“喂!”九蘅歪头看着突然走神的他,“想什么呢?你看这把武器厉不厉害?”
他眼眸如深潭,敛起心事,道:“赤鱼脊刺是巫器,与普通兵器不同,对生鳞妖物有极强的杀伤力,鲛妖连妖物都算不上,在它面前自然不堪一击……可是,鲛妖来了为何不叫醒我?”
“让你多睡一会儿啊。”她笑笑地看他一眼,“再者说这把刺用起来特别顺手,我也杀得兴起,不想让给你,可惜鱼祖不在其中,若它有胆过来……”眼中闪过寒意。
“你……”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面露怒色。看她满身血迹和掩不住的疲色,这一夜恶战必不轻松。心中恼怒疼惜,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道:“以后不准单独上阵。”
“好啦,知道啦,松手啊。”她往回抽手,他却仍不松开,还想说什么的样子。
她警惕地盯着他:“这个刺是我的,你都有无意剑了,不要跟我抢。”
他不由失笑:“谁要跟你抢?”
“这个东西为什么叫赤鱼脊刺?”
“这是赤鱼妖的第六根脊刺。赤鱼妖有六十六根脊刺,从头部数第六根煞气最重,叫作孽骨,被巫师刻上符咒即驯服,是有名的降妖巫器。”
“降妖……这么说,对付鱼祖应该有用了?”她的手指抚过刺身,十分光洁,摩擦时又透着一丝炽热。
“有用,它的杀伤力强于凡间兵器。”
“很好,那就叫它‘赤鱼’吧。”忽然惋惜道,“赤鱼是一种妖哦?青蜃抽了它的鱼骨,必已杀了它。那么它的妖丹呢?若是被青蜃吃了的话,他死时为何只析出一颗妖丹?”她真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妖丹。
他失笑:“你以为妖丹是糖豆子,谁想吃就吃啊?妖若吞食同类妖丹,两方妖力在体内相斗,修为差一点的甚至会躯体爆裂而死。而且赤鱼不是一般妖精,乃是上古凶兽,虽是鱼妖,属性却为火,不生活在水中,只在土中游戈,妖力极凶极强,可不是青蜃那种小妖能杀得了的。他应该只是机缘巧合得了这块鱼骨罢了。”
她眼睛一亮:“那妖灵力极强,那药效也必然极高了,吃一个顶几个?”
他瞥她一眼,眼底柔色如一尾鱼在潭底一现即隐,展手道:“它的孽骨都在这里了,妖丹定然早已不在了。把赤鱼给我。”
她警惕地说:“这是我的。”
“你都是我的,你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他不客气地抢了过来,握住正中,伸平手臂举在身侧,合上了眼睛。
她不放心地问:“你干吗?”
话音未落,就见赤鱼铮铮震颤起来!她探指小心地触了一下刺身,指尖竟被震得发麻,惊奇道:“这是什么把戏?”
他也感觉十分意外:“并非把戏,是以意念与赤鱼脊刺相通,感应它的妖丹是否还在……居然真的有反应?!”
她惊喜不已:“它这么抖啊抖的,是感应到它的妖丹了?”
他点点头,道:“只是,大概这周围鲛妖太多,反应有些混乱,不过只要你悟性足够,悉心感受,就能感觉它示意的方向。”他握住赤鱼在空气中缓慢地划动,让她看手势。
“手拿来。”他直接拉过她的手,将赤鱼塞进她手中,“将意念专注于赤鱼上,感受一下它的示意。”她握了半天,赤鱼也毫无动静。
“不哆嗦呢。”她失落地道。
“专心点!”他拍了她脑袋一下。
她又试了一下,合眼凝神,让赤鱼通过她的手心与意念相遇……它突然震动了起来。“动了动了。”她惊喜地嚷嚷,“可是只感觉它在乱颤,分辨不出来是在指哪里。”
他指了一下谷口外:“啧,愚钝,是那边。按理说赤鱼死后妖丹或是随妖魄散去,或是有如我一样能承受其妖力者吸食。但是鱼脊有反应,说明妖丹仍独立存于世上。此事甚是蹊跷,的确应该去查看明白。”探手将赤鱼取下,在空气中挥了一挥,突然缩成发簪一般小了。
九蘅登时急了:“哎?怎么变这么小了?”
他白她一眼,将小小的赤鱼再挥一下,又变成原来那么大了。
九蘅瞪大眼睛,好奇地问:“怎么做到的?”
他哼了一声,道:“赤鱼骨本就可以受神族意念驱使随意变换大小,方便携带,也更隐蔽。”
“哇,厉害哦,你教教我。”
“你又不是神族。”
“……”她面露失望。
“不过你身有灵慧之气,只要让它认你为主,也是可以的。”
她又来了精神:“如何认主?”
他将赤鱼化小,托起她的手。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用赤鱼的一端刺尖在她指腹上扎了一下。她疼得“咝”的一声,指尖渗出血珠。
“别动。”他说,血珠涂在赤鱼上,瞬间消失。
原来是滴血认主啊,好老套的方式。
弄完了,他自然地握着她的手指往他的唇边送去,看样子是要替她吮一下伤处,还没被含到,她就猛然用力把手夺了回去,藏在身后,神情惊慌。
他愣了一下,对她的拒绝十分不悦:“你嫌弃我?”
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我手脏,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他也没坚持非要嘬她这一口,只是抿着嘴不太开心,抬手将小小的赤鱼别在她的发髻上,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很好,平时就做发簪吧。”又去拉她的手,“我看看还出血吗?”
“一个针眼出什么血……”
话未说完,手已被他夺了去,放在眼前仔细看。他只顾得看她手指,没有注意到她一脸紧张,生怕他高兴起来一定要吮。
好在血已经止住,樊池也放心了,可是目光又忽然锁定:“等一下,这是什么?”
她暗叫一声糟糕——他发现黎存之在她拇指指甲上印下的那枚小花了!
这枚小花牢牢生在九蘅的指甲盖上,果真如黎存之所说,遇水也不会褪色,看样子只能一直带着了。若让樊池知道是谁给她印的,就凭他这小气样,估计会把她的手指头剁下来。
她含糊地说:“哦,是蜃宫里那美人偶给我绘上的花纹,好看吗?”这个话编得好!人偶已不在,死无对证。她心中默默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它为何要给你指甲上画花?”
“呃……大概是它自己没肉身,就打扮我过过瘾吧。”她辛苦地圆着谎。
他握着她的手又是看又是摸,玩弄了半晌。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见多识广,邪门知识懂得尤其多,是要发现了吗?
好在他终于只吐出一句:“挺好看的。”
她赶紧抽回手,拔下发间小小赤鱼转移话题,举着晃了晃,嘴里说着“大大大”,然而赤鱼毫无反应。
他说:“不用念咒的,更不用念得这么土气,意念到了就可以。”他站到她身后,纠正她握刺的手法、挥动的角度,不断叮嘱,“集中精力,把意念集中到刺上,对它做出指令……”
试了又试,挥了又挥,还是变不大。
他低腰侧脸盯着她:“你怎么不能集中意念?想什么呢?”
想什么?!他把她整个人圈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磨啊磨,她都六神无主了,怎么集中意念?
“不急,多练一下,总能与它意念相合的。”他说。
她总算松一口气:“走吧,既然有方向,就去找找赤鱼妖丹吧。”
她一边走一边玩弄着赤鱼练习,不知哪一下弄对了,它猛不丁暴长,险些划到旁边的樊池,饶是他躲得快,也被削落一缕发丝。
她吓了一跳:“对不住,这个东西锋利得很,我还是离你远些玩。”
离他远些?那怎么行!他不屑道:“没必要,区区赤鱼骨还伤不到我。”
这蜜蜂一刻不吹会死吗?
虽然知道他并非蜜蜂精了,但叫顺了口,还真不好改。
说话间出了谷口,走到了高一些的丘陵上,放眼望去,没看到人烟。
樊池说:“我来时是晚上,也没望到灯火,附近应该没有人居住,我们还是驭云……”没待他说完,就被九蘅硬生生按下了——可不能再让这个蜜蜂精耗损灵力了!
他无奈道:“步行的话两三天怕是也走不到有人烟的地方,你不饿吗?找到人家才能有吃的。”
饿,她都快饿死了,可是……
嘴里一甜,被塞进一块细软柔腻的云片糕。
“我的私粮。”他笑眯眯道。
一个嗜甜如命的家伙肯把甜食分给她吃,这必是极深的情谊了,九蘅十分感动,却听他补了一句:“喂饱灵宠是主人应尽的职责。”
九蘅呵呵一声,“狼爪”探进他的衣襟:“还有吗,全给我交出来!”
正闹着,脑后突然一阵腥风袭来。樊池反应极快,将她的脑袋往怀中一按,抱着就地滚了一下躲开。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他们头顶掠过,落在不远处,足下腾起尘埃。
那是一个体形异常庞大的……黑豹?黑虎?
它通体漆黑,身长足有两丈,一条大尾蓬松竖起,两只毛耳尖尖,生着一对“阴阳眼”,一只眼橘黄,一只眼浅蓝,竖瞳凶厉地盯着他们,口中居然叼着一只仍在挣扎的鲛妖!它的喉咙中发出威胁的低吼,仿佛在警告两人不要跟它抢口中美食,然后拧身走开,跃了几跃便消失在丘陵间。
九蘅回过神来,喊了一声:“追!”拔腿就追了上去,樊池赶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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