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出奇地冷,金琪琪在上五年级。她妈担心她上下课路上着凉了,每天都将她包裹得厚厚,里三层外三层的,还在她的书包里塞了围巾和帽子,让她出教室就要戴上。
金琪琪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冬天里的一头熊,行动不便,但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好,担心她着凉,怕她生病不舒服,所以她还是很听话地扮演着冬天里的一头熊。
那天放学,她经过张也航家门口,下意识地瞥过一眼,就看到他那副狼狈的模样。天气寒冷,他被扒光了上衣罚跪,嘴唇发白,本就不强壮的身躯看起来有一种易碎感,但金琪琪却从他挺直的脊背中看出了“倔强”“固执”。
他不是柔弱的,反而是有着坚韧意志的。他挺直了腰,做着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
她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他也刚上初中。他们一无所有,浅显无知,可她就是愿意追随在他的身后,愿意跟着他在大人的世界中反抗。他一声令下,她可以毫无怨言地为他赴汤蹈火。
张也航注意到她的眼神,扭头便发现有一只白色的熊正盯着他看。
少年的自尊心在此刻作祟,他不想让自己的跟班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所以他尝试着威胁她让她离开。
她泪汪汪地看着他,然后跑着离开。以为她被他骂走了,他松了一口气。但等他看见重新回来的金琪琪,他才突然想起来,他这样的狂言对金琪琪总是不管用。
她从来都不会因为他对她的恶言而离开他。她蠢笨幼稚,被他伤害也从来不记仇,似乎将他当做她的神祇,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他,然后继续对她好。
张也航早就意识到她对他的绝对崇仰,他有时厌烦,有时无奈,但大多时候他还是感谢她的无条件信任。所以他早在心中下定决心,他会对金琪琪好,他会是她永远的哥哥,会在她跟前冲锋陷阵,带她闯过荆棘密林,走向她最渴望到达的彼岸。
但当然不是现在。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过于狼狈,没有资格当她的领头人。张也航看着她手上的那玉桂狗毯子,龇牙咧嘴地再次警告。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红着眼将自己最宝贵的玉桂狗毯子扔在他的脚边,说:“那我不看你了。”话说完她就走了,但张也航熟练地抬头,还是在她房间的阳台处看到她那张担心的脸。
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低头继续承受惩罚。他光着身子受冻,屋中的父母并不在意,但有人知道他在承受什么样的痛苦。
金琪琪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玉桂狗也看到了。他在这样寒冷的时候感觉到一点安慰,至少还有一只可爱的熊和一只奇怪的狗在关心着他。
被父亲赦免回屋的时候,他将那块玉桂狗毯子捡了起来,父亲问他知错没有。
张也航回答:“知错了。”
“什么错?”
“不该逃掉补习班去同学家里打游戏。”
“为什么不能逃?”父亲的眼神异常狠厉,像是刻意要用针一样的眼神让他牢记自己的使命。
张也航聪明,早就学会了说一套做一套,而且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他不想再出去一趟。他开口说道:“因为我要努力学习,之后当警察。”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等他再长大些,迟早要挣破这些枷锁和牢笼。他什么都可以干,就是不想当警察。他可以开网吧,可以开打枪游戏的铺子,甚至可以去动物园当饲养员,养一只白色的熊或者是一只玉桂狗。
听此,父亲的眼神变得柔和些,赞赏地点头,让妻子赶紧给他收拾一下,离开之前,还很“慈父”地说了一句:“别感冒了。”
母亲用一张毯子将他裹住,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他光着脚上楼洗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桌上有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他看了一眼,然后略过它,拿起桌边的凉水一饮而尽。他将母亲给他的毯子扔到地上,拿起金琪琪的玉桂狗毯子看了看。
蓝白的毯子上沾了些污垢,他叹了口气,将它洗净后,挂到自己的阳台上。但他担心金琪琪看见,又专门换了个阳台来晒。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寒意消散,许久没出现的太阳竟明晃晃地挂在空中,玉桂狗毯子也被晒干了。他摸了摸那条柔软的毯子,闻了闻它的味道,然后将它叠好,放到衣柜的最深处。
之后在商场里碰见玉桂狗相关的产品,他总是要多看几眼,脑中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冬天,想起金琪琪,想起她红红的眼眶,她担忧的眼神,也会想起在刺骨的寒意中慢慢燃起的温暖。
如一簇火焰,驱赶走他周围的寒冷,将他带到温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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