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香后来忙着兼职不在的话,路上没有结伴同行的人走夜路不安全,我和南茜小姨商量了一下,以后我骑她的山地自行车上下学,她就开汽车去工作吧。那是她为了锻炼才买的山地自行车,在城里不大开车,经常骑自行车出行。
我和惠香从小就一块儿走路上下学,学校都不远不近的,走着更舒服。她偶尔不兼职休息的时候,我只好让她坐前面横杠上吃力地载她,车头摇摇晃晃明显不稳,她会不好意思地问我,香香是不是太肥太胖了?
我就会说,哪有,小香猪不肥,还是太瘦了多吃点,努力长得白白胖胖才会被挑中杀掉啊,真抱歉,是我这个竹竿没力气而已。对不起,没有承载你的福气,是我没有用。竹竿易断易折,落叶树,命薄。
她赞扬我,话里有话的本事气死人,不知道是跟周培金学的,还是跟我那个跟屁虫表弟学的。她两个都不喜欢,看着都是吊儿郎当惹是生非的家伙,除了南茜小姨没得挑,其他接近我,跟我抢她的人,只要不符合要求,通通打入黑名单,哪能让那些混小子带坏我啊。
我有时候真怀疑惠香是不是喜欢我,还好最近有个当兵的客人追她,那人出来买东西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他俩在店里眉来眼去,私下会发短信打电话,似乎是有点眉目的,我才相信她对我的友情是纯粹的,没有掺杂爱情。就像她检验接近我的男生一样,我不动声色也观察过这个当兵的客人,他叫大飞,整个人挺阳刚正气的,是惠香喜欢的那款,明明亮亮。
大飞表面看起来很好,用钱方面比较大方,很舍得为惠香花钱,经常送她礼物,还浪漫地送花。我暂时放心他,况且人家在当兵,让人感到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就算年龄大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和南茜小姨看人一样,只看这个人本人如何,并不在乎其外表和背景,如果在乎,也只是看环境如何影响一个人。
我常常觉得我、惠香和周培金,我们三个骨子里是一样的孩子,当然还有李永远。
星期一李永远从初中部又跑来高中部的时候,我正在三班走廊外注视着周培金,他背挺得笔直,单手拿着一本漫画书在看,跷着二郎腿椅子有些翘起,椅子前脚有节奏地嘚嘚敲击地板,椅脚有时候又很安静地停在半空中,然后铛的一声放下。
他目光集中地看着漫画,侧脸很清瘦,即使看着娱乐书本,疏朗破皮的脸上都没什么笑意,看得一板一眼的,让人不好打扰。他总是面无表情,确实有点阴冷森森的,那股不好惹的气场随着发育成熟愈发浓烈了。
我本想搜出衣兜里的创口贴给他,但好像这种关心又是多此一举的,他根本不需要我们自以为是的关心,我老是这样,会不会给他造成困扰呢?
我正这么犹豫不决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人亲密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扒都扒不开,这双手有点粗短不像是女生的,我一下就猜出来是远远了。
他放手以后绕到我前面来,转一圈扯扯自己的校服,随口笑说今天换了洗过的新衣服浑身干干净净的,为了让我不嫌弃他,他用肥皂搓洗了好几遍校服,来见我之前也洗过手了。
我意外他居然会自己洗衣服。
他一脸骄傲地表示,不想被外婆当成残障人士一样带,他在学校就学着自己洗,万一以后老人家动不了了,还不是得他自己洗,到头来得帮他们养老,肯定要早一点学会啊,笨鸟要先飞嘛。他还能帮我洗衣服,我哪儿脏了他都帮我洗。
我如他所愿的夸他一句,很自觉,很棒,继续保持吧。
李永远还靠近拿起我的头发细闻,他深吸一口气叹,好香啊,那天从后面抱住我就闻到了,很温柔的味道,跟南茜小姨一样的味道,让人安心。
周培金微微侧目又收回视线继续平淡看书,我臊看看周围抵开李永远,让他别黏黏糊糊的跟变态似的。他就不,越拒绝越来劲儿,甚至抱上了我的手臂,甩都甩不掉。路过的同班同学就发出各种轻佻调侃的戏弄声,哟哟八卦我们玩姐弟恋,跨年级恋爱,这年头初中生都快得手了,他们高中狗还在累死累活刷题。
我一再重申这是我关系好的表弟而已。谁信呢?连惠香都快不信了,老觉得有猫腻。
他们又哟哟,对啊,表弟表姐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大家还贱兮兮唱起改过歌词的表姐表弟相爱的山歌……
我佯装打人,他们这群八卦男才逃去上厕所。
对于李永远我没了什么好脸色,回避着叫他以后别来高中部找我,引人注目,闹出多少流言蜚语,麻烦他低调点还我的名声。
李永远随着我的脚步挪动步伐,跟妃嫔身边的太监似的,他感到很无辜,怪我不承认他,自讨苦吃。
这种话更叫人想入非非了,我恨不得捏死他。
我指着他鼻子郑重其事讲,你自己答应过我什么记清楚了,出尔反尔的人最讨厌。
他便可怜巴巴握着我的食指放下来,睁着黝黑水灵的大双眼皮眨巴眨巴,容易让人心软,他就是这副小情郎的模样,才惹得别人传出闲言碎语,我怀疑他是故意的,又装犊子想逼上梁山。
我才不会让他奸计得逞呢,真是一个阴魂不散的鬼。
到了中午,李永远甚至跑到了高中部来吃饭,他锁喉抢过我脖子上的饭卡以后,嬉皮笑脸说没吃过高中部的美食,来看看伙食好不好,好的话,他就努力直升上来,还在这所学校读书。
等小混蛋屁颠屁颠跑去打好饭,便坐到我身边来吃得非常尽兴,一旦开了口子后面三天两头都来。
有次周培金来食堂吃饭端着盘子也坐到了我旁边,他一言不发用餐,吃得斯文雅致。惠香对周培金最满意的一点就是,吃饭吃得赏心悦目,不像那群狼吞虎咽的猪吃得一塌糊涂,还喜欢夹抢别人的菜,没规没矩真晦气。
不过周培金呢,吃得又有点没什么食欲的感觉,只是在完成吃饭这件事而已,冷静寡淡,细嚼慢咽。那副模样犹如垂暮之年,喝紫菜汤都像是在品茶似的。
我跟惠香说,他从小就这样,总好过班猪和远远,不错了。
李永远今天打饭过来,看见我身边唯一的位置被占了以后,他俯视着周培金命令,让开。周培金置若罔闻,继续不紧不慢吃自己的饭。
我翻李永远一个白眼骂,“哪儿不是位置,毛病犯了在那儿抢什么?就喜欢抢,什么都喜欢抢,幼不幼稚啊你,没你位置,回你初中部去。”
他很不服气地说:“你旁边明明就是我的专座,凭什么啊,我先来的,只是去打饭了。”
“给你惯的,坐几天位置就是你专座了?不吃拉倒。”我语气不好,惠香劝得可爱,“臭弟弟,你这样只会把久久越推越远的,就像你的名字,远远一样。”
李永远不管不顾,彻底把硝烟对准了周培金,“让开!”
周培金一脸漠然无动于衷,李永远啪塔一声便把盘子摔了过去,油溅起来不幸飙到周培金蓝白洁净的校服上去了,当事人不轻不重把筷子安静拍在桌上,似是蓄势待发的状态,我看他隐隐变化的脸上出现一副想打人的表情,便忙抚上他崩起的手背笑着劝,“那是我表弟,别冲动。”自己并搜出纸巾帮他擦衣服上的油渍,感到很抱歉。
李永远那没眼色的家伙继续在旁边叫嚣着,问他让不让位!还不许我给人家擦衣服!
周培金缓缓转头淡淡问我,“有血缘关系吗?”
此问一出,李永远和周培金都看着我,周围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时说话声变少突然一浪接一浪都安静下来,这句话就变得异常清晰,大家莫名其妙都看向了我,就连惠香也想知道答案,等着我开口。
我停顿了很久,轻说,没有。
惠香啊一声,表情一副果然如此有猫腻。身后传来其他同学的哗然戏谑。
周培金和李永远迥异的目光从我身上挪开以后,他俩不约而同对上眼,突然一触即发,眼神失望而怒火中烧的李永远呼吸急促先动手挥拳过去,周培金同时稳然迅猛动手抵御与攻击,他们互相拉扯暴打起来,这架打得人猝不及防。
一桌盘子饭菜摔碰得一塌糊涂,饭桌椅子也吱嘎吱嘎作响,噼里啪啦让人心惊肉跳。
在附近吃饭的老师和食堂大妈都连忙跑过来劝架呵斥阻止,我觉得丢脸逃避地拉着惠香径直走了,不想被神经兮兮的他们牵连。
李永远从初中部跑过来挑衅滋事,被记过处分,并且禁止他过来,老师们因为周培金孤儿的身份,对他总是宽容怜悯一些,还觉得如今连初中生都敢跑过来霸凌他了,真是可怜的孩子。
其他知道周培金真面目的同学倒是佩服李永远连打出名的拳王都敢打,又牵扯出东明都被矮子打过的事,三三两两说李永远就是初中部的二杆子,太嚣张过头了,男生们纷纷扬言组队收拾他。再来一次,集体削他妈的一顿,自己班同学发生矛盾可以,外人打上来就不行,别说还是个小萝卜头。
复仇者联盟最后被周培金以德报怨拦住了,他多半是看在我面子上,不想闹大令我为难。
我私下愠怒地拜托李永远,求求他不要再招摇过市了,这是他自己答应过我的,说会听我的话,都是放屁,有什么脸委屈。果然男生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起初他也在对我生气,就是耿耿于怀我回答没有血缘关系的话。
我对他依旧很克制,只是不希望他来得太频繁惹人注意,总是端起姐姐的架子教育他,他身上有不少被外公外婆宠坏的毛病。特别是很容易生气闹脾气,以为这样闹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而我给点颜色他又开染坊,行事乖戾过头,真是个活祖宗。
对于食堂寻衅打架一事,我是动真格生气了,最希望他明白,抢闹发脾气并不会得到收获,所以我很久都没有理他,完全把他当成一团空气,他生气是永远气不过我的,先低头的那个人总是更在乎些。我拿捏着这点,始终不冷不热教育他。
而且李永远和周培金在食堂打架,可没把隔壁班的东明给笑死,他幸灾乐祸我们内讧,总算小人得志的扬眉吐气一回,比阿Q精神还可怜。全忘了他传闻里也被初中部正太矮子打过的事,别人多多少少都还记得,看他的眼神不言而喻,他真是杀敌一千自损百八。
那副傻样,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泡到那么多女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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