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徐清樵许是不打算搭理她这个外室之身,了无音讯,蒋淑宜也未再上门找他。
今晚便是宁国公来的日子。
左右等不到徐清樵,太阳一下山,她就带着银翘又去了勾栏场所。
还未等她进楼,远远便瞧着皇城司的人,将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银翘找了个人打听:“这里发生什么了?”
那人道:“这你都不知道?皇城司催副使在里面当小倌,卧薪尝胆多日,终于击破此处叛贼窝点。”
银翘捂嘴:“老天爷,这里竟然是叛贼窝点?”
“是啊。”
“不过皇城司的人牺牲也太大了吧。”
那人解释:“哪能真的当小倌,皇城司有一种香叫黄粱一梦,能叫人做梦以假乱真,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
蒋淑宜陡然掀开眼皮,出声追问:“竟有如此神奇?”
“骗你做什么,皇城司多的是稀奇古怪之物,这算不得什么。”
“原来如此,多谢。”
蒋淑宜道完谢,银翘犯愁了。这可是京城里唯一一家女子寻乐之所,关了再没有了。
“姑娘,咱们该怎么办?”
“不急。”蒋淑宜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黄粱一梦……
可真是个让她眼馋的好东西。
皇城司的东西想来不好取,不过凡事总要试上一试。
蒋淑宜扣着银翘手腕,径自去了那皇城司。
这座恢弘的建筑屹立在朱雀大街最金贵的地段,正如官家亮出的一把华奢宝剑。
守门之人目不斜视,手持佩剑阻拦。
没有人引见,主仆二人吃了闭门羹。
银翘宽慰:“姑娘,这皇城司个个都是冷脸铁面,咱们算了。”
蒋淑宜不甘心,沿着院墙走。
皇城司面广,走了许久。
小巷里人烟稀少,一道脚步声从远及近,很轻,却又明显。
再走一个拐角,便会和蒋淑宜碰上。
那脚步声停下。
一对主仆开始对话。
“郡主,催副指挥使会来吗?”丫鬟询问。
郡主烦道:“不知道了,别问了,你快去巷口外面守着,切勿叫人看见。”
“是。”
蒋淑宜和银翘面面相觑,这是撞见有人私相授受了?
郡主和催副指挥使?
哪个郡主?是和皇城司的那个催副指挥使?
很快,又是一道脚步声从轻到重。
郡主带着怨气道:“崔嘉琅,三催四请才能见你一面,副指挥使好大的架子。”
“郡主还是这样急脾气,找我何事?”
“我问你,那日为你办的宴席你为何不来?”
“我为何要去?再说,我有公务在身,抽不开身。”
“那你就不能百忙之中抽空露个脸吗?”
“淮阳,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小爷我忙得很,没事自个儿回去绣花,走了。”
“等等。”淮阳郡主着急,扯住崔嘉琅的衣摆,深吸一口气,递出一个荷包,放软了语气,“对不住,我们以后可以不吵了吗?这算是……算是赔礼。”
崔嘉琅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沉了下来,盯着荷包看了许久,如面对洪水猛兽般后退两步:“淮阳,你……”
“我有话想跟你说。”她的声音又低又弱。
还能是什么话?
崔嘉琅不是个愣头青,相反,能坐上他这个位置的,个个都是人精。
他眸子里多了几分郑重,自认为委婉道:“东西我就不收了,心意已领,话也不用说了,成天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是拒绝了。
还说得这么难听。
什么叫有的没的?
淮阳红着眼抬头,将荷包扔到他身上,提着裙子跑了。
崔嘉琅没事儿人一样,拍拍胸前被扔的地方,无奈感叹:“长得太招人确实挺麻烦。”
蒋淑宜从淮阳郡主说话时就捂住耳朵,心中大喊罪过。
偷听墙角并非她所愿,只是这路也无处可躲啊。
谁知对话太精彩,悄悄跑进耳廓,她的手不知不觉便松懈下来,竟听得全神贯注。
陡然又听见一句:“二位小娘子要听到什么时候?”
她豁然回神,同银翘瞪大了眼。
“出来。”
这是一声冷声呵斥,不怒自威。
太尴尬了。
偷听墙角被正主抓到。
蒋淑宜的耳垂起了薄红,手心捏着,小步小步踱出来。
隔着帏帽,她瞧见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轮廓。
少年头戴红玛瑙银冠,着红色箭袖中衣,腰间一抹黑色皮革腰封,别着银鱼袋。
“见过崔副指……”话未说完,蒋淑宜喉咙一噎。
少年常年晒太阳的缘故,皮肤不算白,五官却很好看,余晖渡在侧脸越发显得贵气逼人。
蒋淑宜越瞧越眼熟。
这不就是那日的小倌!
他就是皇城司卧薪尝胆的催副指挥使?
同样的。
崔嘉琅也认出了她。
“原来是那个,装作寡妇的呕吐小娘子。”
蒋淑宜正准备点头,僵住了。
等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还有,他竟知道她是装的寡妇?
崔嘉琅平日见过的人众多,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平民细作,唯有她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不能磨灭。
那日,他抓着下属一个个问:“我臭吗,想吐吗?”
尽管下属都说不臭,他还是时常回忆起当时情形,怎能不记忆深刻?
“呵,偷听?”
蒋淑宜连连摆手,指了指后方,“没有没有,我们是先来的,那是条死胡同没路出去,不是有意要听你们讲话。”
崔嘉琅熟知京城地形,知道二人没有撒谎,冷脸恐吓:“下次再偷听本官讲话,按反贼杀之。”
蒋淑宜和银翘把头甩成了拨浪鼓。
崔嘉琅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杀伐锐气,稍板正着脸,仿若鹰隼盯住雏鸟,令人后背生寒。
等他转身要走,蒋淑宜却还是硬着头皮喊他:“催副指挥使,您等等。”
崔嘉琅顿足,“还有事?”
……
上山的路上,蒋淑宜懂了什么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刻意勾引的书呆子对她不为所动,随意逛逛却得了黄粱一梦这样的稀罕之物。
她摩挲手中锦盒,心中多了几分成算。
银翘亦是高兴:“姑娘,没想到这催副指挥使倒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蒋淑宜牵起嘴角颔首。
上一世她整日自怜自哀,外界发生什么都仿佛与世隔绝,今生才发现自己无形中错过许多机缘。
重生以来她已经接连遇到两个好人,也算上天垂怜。
吁——
“回来了?”
马车刚停下,车外一道雄厚的人声传入,她的笑意缓缓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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