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迎面直视,毫无畏惧,嘴角的笑容,似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又似在嘲笑宁观松的昏庸无能,不辨忠奸。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赤眸,宁观松有片刻的失神,恍若有一双手在心间用力的捏了一下,痛的窒息。
就在这个空隙,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嘹亮的敲门声。
“世子在吗?相执大人有急事找您!”
“裴玉茹,今晚的事,你若敢说出去,本世子就割了你的舌头!”
宁观松揪着裴玉茹衣领,低声警告,换来一个鄙夷的笑容后,愤然离开。
“夫人!”
“我没事,你先去找大夫。”
裴玉茹艰难的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宁仪走去。
孩子很轻,犹如一张纸片,裴玉茹轻松将其抱起,可膝盖伤上加伤,让她每走一步,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好不容易回到屋内,她已再无多余的力气,只等大夫过来。
半个时辰后。
锦绣带着军医,一瘸一拐的进屋。
“夫人,奴婢找到军医了!”
“嗯。”裴玉茹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可脸上的青红,却更显凄凉。
“麻烦你看看这个孩子,只要能治好他,不管多少银子都可以。”
军医从一进门,看到主仆三人的惨状后,便已猜出七八,心中不由同情这位看似光鲜亮丽的世子妃。
“世子妃言重了,这是小人分内之事。”
“谢谢。”
裴玉茹知道军医是宁觎派来的,要不然以眼下的情况,区区一个小丫鬟,如何能请动军医?
她浑身酸痛,身心俱疲地依靠在桌边,不知不觉间睡着。
当翌日醒来时,已是晌午。
她看了一眼身上的被子,疑惑问道:“锦绣,昨晚是谁将我抱上来的?”
“是……相执大人。”锦绣小心翼翼地开口。
裴玉茹微微一愣,平静的继续询问宁仪情况。
得知宁仪已经苏醒,只是头部受到撞击,不时会呕吐晕眩,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她悬着的心才尘埃落定。
傍晚时分,世子暴打世子妃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后院都透着一股压抑而诡异的气息。
许是林氏心中有愧,又或是为打探她的伤情,特意让丫鬟给裴玉茹送来一碗燕窝。
看着婆母难得关心自己,裴玉茹自然却之不恭。
只是她此时更想知道昨晚裴宝嫣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宁观松情绪失控。
“你可知昨晚灾民区发生了什么?”
裴玉茹将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丫鬟顿时目露贪婪之色。
“世子妃,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灾民区昨日有一女子和营帐内的同伴起了冲突,被大家赶出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女子又被一豪绅家的少爷看中,强行要纳为妾室,在拉扯间就见了红。”
丫鬟越说,声音越小,眼神弱弱地看向裴玉茹。
这女子是谁,如今已是侯府上下不公开的秘密。
大家心知肚明,世子将妻妹养在外面,还怀了孩子,如今最难堪的便是世子妃了。
尤其昨晚这里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安山寺,总有多嘴的人,将事情夸大或是扭曲的传播出去。
不管是何种理由,宁观松狠戾乖张,对世子妃大打出手的暴戾形象,总是逃不过了。
即使不用出去,也可想象出外面对此事的流言蜚语。
裴玉茹涌动晦暗不明之色,看不出喜怒。
丫鬟见她迟迟不开口,也不敢多嘴,只能紧张的站在原地,但目光却一直黏连在那锭银子上。
良久,裴玉茹沉默的抬手将银子推向丫鬟,示意她可以走人了。
许是她此刻脸上带伤的模样,太过凄惨可怜,丫鬟在离开前,忍不住小声说道:“世子妃,那位已经搬去夫人的院子里住下了。”
“嗯。”
裴玉茹淡漠颔首,一边转动手中的菩提念珠,一边向窗外望去。
上一世,她亲缘淡薄,父亲厌恶,夫家欺辱,母家的三个舅父更是从未露面。
直至闭眼,她都心中充满怨恨,认为他们冷血无情。
可做鬼的那几年,她才曾是别人心尖上的宝贝。
在母亲去世后,舅父们每天都会上门求见,奈何父亲裴盛源以她在守丧期为由,将三人拒之门外。
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害怕裴玉茹过得不好,他们想尽方法,将绫罗绸缎,燕窝补品,还有大把的银票送入裴府。
可惜这些好东西,悉数被裴盛源和春姨娘拦下来,统统送进了裴宝嫣姐弟俩的院子里。
哪怕后来她成婚嫁入侯府,裴盛源都在欺骗舅父们,说她郁积难消,去山上养病,然后堂而皇之拿走送给她的东西。
最可笑的是,裴宝嫣当初嫁入侯府的陪嫁里,有一对上好的檀木枕,也是舅父们寻遍大江南北,专门为裴玉茹找来为其助眠安神的。
母亲的娘家是江南富商,涉足各个领域,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被父母哥哥当做心尖肉宠着。
可外祖父想要脱离商籍,就用百万两银子为嫁妆,将她嫁入裴家。
他们以为足够的嫁妆,就能让女儿受人尊敬,却不知在裴家,就连低等丫鬟,都敢轻视母亲。
想到凄苦一生,郁郁而终的母亲,裴玉茹不由落下一行清泪,心痛难耐。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锦绣轻快的笑声:“夫人,相执大人让人送了一只老母鸡和人参,今晚奴婢给您熬人参鸡汤,好好补一补!”
裴玉茹眉头微蹙,忽然想到宁觎接近自己的一种可能,不由全身一寒。
也许他并非喜欢,而是和裴家一样,惦记着外祖父一家的产业!
“夫人,您在想什么呢?”
锦绣站在窗前,对着裴玉茹挥了挥手,见她回神,献宝般从袖子里拿出一精致的小药盒。
“夫人,这是相执大人身边的亲卫大哥,偷偷塞给奴婢的,他说是京中千金难买的祛疤膏,您快试试。”
看着裴玉茹脸上的细碎划痕,锦绣心疼的红了眼。
“若是世子能如相执大人这般贴心,该有多好啊!昨夜,奴婢都快要吓死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着药膏,一边轻轻涂到伤口上,一边哽咽问道:“夫人,若是世子以后都会和昨夜一样,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