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漾在头晕脑胀的状态下醒来。
熟悉的装修布置,窗帘拉开半边,光线明媚,太阳依旧升起。
他拎起旁边一条不属于自己的内裤。
男的。
不待他多想,浴室门打开,倪帅从里面出来,浴巾裹着半身,没说什么夺过他手里的内裤穿上。
“怎么是你?”
昨晚散场后,朱行之扛着他从酒店出来,两个人都醉得不轻,只好打电话找人,来接他的是褚如风,醒来却变成了倪帅。
“那小子有约,半夜把老子叫来人就跑了。”
至于有什么约,周漾从他的骂骂咧咧地碎碎念中可窥一二。
“阿漾,你去看看她吧。”
“嗯?”
思维是迟钝的,周漾没反应过来。
倪帅叹息,直白地挑明:“我说洛暮。”
“你去看看她吧,自从下葬后你一次都没去看过她。”
静谧的清晨,空气里像蒙着层雾气,倪帅点燃一根烟,背对他在柔软的地毯坐下。
周漾两手枕头,望着洁白的房顶,沉默着,想装作没听见。
“别以为你不去看她,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周漾蠕动嘴唇,正欲反驳,他先出声:“她已经死了。”
几乎同时,一只玻璃水杯砸落在地,没喝完的水在地上流动,像皮肤被划破后淌下的血。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有两个人给他灌输这五个字。
“不说这个。”
周漾翻身下床要去洗漱,“我要上班了,你可以走了。”
倪帅也恼火了,站起来挡住他去路,“她坟头的草快有她头发长了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就你还不愿意接受现实!”
最后一句,倪帅是吼出来的。
他像被抽空力气跌坐回床上,忙不迭掏出根烟点燃,续命一样连抽了好几口。
“你让我缓缓。”
他如是说,面朝向窗外的蓝天白云,目光是空洞的。
“都说人死后会给牵挂他的生者托梦,我明明每天睡前都会想她一遍,但却从来没有梦见过她,所以我从不认为她已经死了……”
这是洛暮自己告诉他的。
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女生,背几句唐诗宋词都能满腹愁绪,而他不爱学习,最烦的就是语文,大白话不教偏要弄一堆没用的古文,当着她的面明着就吐槽了。
她当时恰好在默写苏轼那首悼念亡妻的《江城子》,笔下不停,头也不抬地回他:“如果一个人只能在梦里见到,说明她就是真的离开了。”
如果说,这九年里周漾还有什么奢望,大概就是梦见她一次,好叫他死心,可偏偏她从未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他只好相信她并没有离开。
“只有再也见不到的人,才会出现在梦里。”
倪帅觉得可笑,手摸了把脸却是泪水。
“妈的,老子不管你了,你爱咋咋的。”
管不了,不管了。
倪帅走了。
周漾缓过酒劲儿后起床洗漱,带昵昵去楼下溜了一圈,给它准备好一天的口粮才出门上班。
到了检察院,在他的强烈自荐下老头子上司把徐鹤月的案子分给了他,他随即就打电话联系了负责该案的警察约好时间。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亲自审问。
他把车停在拘留所外的空地上,大厅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他脚下一顿,正要悄无声息地走开,对方抬起头来看到了他。
“学长。”
是徐佑宁。
周漾微微颔首,态度冷淡,显然不欲多言。
他走上前,步子虚浮,已不见初时的朝气,无助地站在他面前:“我妈妈她,真的害死了表姐吗?”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你妈妈。”
配合这句话,他扯动嘴角,挑起个讥讽的弧度,实际并无什么笑意。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那么……她可能会被判多重的刑罚吗?”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亲身母亲和没什么血缘关系的表姐,对徐佑宁来说,毫无疑问前者更让他牵挂。
“身为律师,我想你自己清楚。”
周漾言罢上楼,径自去往审讯室。
对于答案,他们心中都有底,于他周漾来说,要做的也是竭尽全力让罪魁祸首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穿上这身检察官制服,庆幸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而不是像当年一样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旁听,愤怒悲伤却无能为力。
所谓命运轮回,皆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
审讯室里,跟他搭档的同事已经提前到达。
徐鹤月在他们对面坐下,表现得很不屑:“怎么又是你?”
“端正态度,坦白从宽。”
其中一个警察呵斥,她高昂起脖子嗤笑了声,“行,你们问吧。”
“你作案的目的是什么?”
周漾打开手中的录音笔,眉头紧蹙。
干检察官很重要的一堂课就是表情管理,可面对此人,他的情感无法冷静。
徐鹤月没立刻回话,她一直盯着周漾打量,别有深意地笑了:“原来是你……”
她就说,李姝颜怎么莫名其妙让个小子把自己闺女带走。
原来是当初在葬礼上闹事的那个男孩子。
她笑得越发得意:“我可能,发现了些什么。”
周漾敲了敲桌面,些许不耐:“回答问题。”
她摆摆手,状似惋惜地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我猜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现在是我在问你。”
“哦。”
回到最初的问题,她装出费神的样子思考,浅描淡写地答:“也没什么,就是看不惯啊。”
什么鬼理由,警察插话提醒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徐鹤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即使成为阶下囚了也一样,她傲慢地冷哼:“不信就别来问我,去问她李姝颜。”
周漾跟警察示意个眼神,继续问话:“那为什么要对她的女儿下手?”
“报复一个人当然要从她最珍贵的东西下手啊,她是不是以为把孩子扔到乡下老家自生自灭就没人知道她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周漾问过洛暮,不是她妈妈的意思,是她自己执意要回青阳的。
“那洛城呢,你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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