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孟鸣蜩还是去接了云筝。

    “顺路。”他说。

    云筝只是笑眯眯看着他。

    孟律师工作的明杨律所，离他们住的蔚景华轩并不远，到艳夜反而要绕一个大圈。

    但人家既然来了，也就没必要戳穿啦。

    孟鸣蜩被她这样看得不太自在，又多解释了一句，“我正好要去一趟长丰街。”

    他是想在案发时间段去看一眼案发现场，所以顺便在律所加了个班。

    邱雅琪早就回去了，他再没情商也不至于真把那样的年轻女孩拖到半夜十二点。

    云筝打电话来的时间倒刚刚好，他小绕一下也就顺便接了。

    听他这么认真地解释，云筝的笑意就更浓了，“孟律师，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不，并不想听。

    孟鸣蜩整个人都充满了抗拒，连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下。

    但云筝已经自顾唱起来。

    “我一见你就笑

    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跟你在一起

    永远没烦恼

    ……

    究竟为了什么

    我一见你就笑

    因为我已爱上你

    出乎你的预料

    ……”

    这首《我一见你就笑》跟孟鸣蜩听她唱过的其它几首歌又不太一样，旋律轻快惬意，她的声音也有一种跳动的轻盈活泼，少女感满满。

    她还真是什么都能唱。

    孟鸣蜩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云筝还是演出时画的那种酷到没朋友的烟熏妆，今天甚至还涂了黑色的口红，但这时眉眼弯弯看着他，眼波明媚，倒真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模样。

    孟鸣蜩又转回头去专注地看着前面。

    云筝笑道：“孟律师你可真的是我命中的福星啊。昨天给我送杯牛奶，我就接到了工作。今天本来不太开心的，你一来接我，我就高兴了。真是和你在一起就永远没烦恼。”

    那你可能更应该感谢那个拍视频的。孟鸣蜩腹诽了一句，关注点就跳到了另一句。

    “为什么不开心？”他问。

    云筝却回答：“也没什么。”

    孟鸣蜩就没有再问。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他想。

    可以随时随地对他唱“爱上你”，真到了要说具体的事，却连敷衍都懒得。

    他微不可察地磨了磨牙。

    也是，算起来毕竟是才见过三次面的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会当真才是真傻。

    云筝在旁边当然能觉察出孟鸣蜩的不高兴。有心想解释一下，却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她为什么不开心？那得从榴月乐队对她的意义讲起。

    对刚接触的人来说，怎么也不算是个好话题。

    她一犹豫，又觉得已经错过了解释的时机，更不好开口了。

    索性也就不说了，安安静静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

    但思绪开了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往事。

    那时他们说，榴月就是五月的榴月，所以有阿may，才有榴月。

    好的，现在只剩她啦。

    人生这么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走着走着分道扬镳了，她其实也能理解。

    但是啊……

    为什么明明坚持到了现在，却用一种“我觉得这样对你更好”的态度自顾就安排了她的未来？

    问过她愿不愿意吗？

    也许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她没办法怪禇思敬，也没办法怪周叙。

    只是觉得……她家没了。

    ……又没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把最后两句低低说了出来。

    孟鸣蜩本来生着闷气，决定只当顺路捎云筝一程，以后该干嘛干嘛，就听她嘟哝了一句“家没了。”

    孟鸣蜩吓了一跳，差点没直接一脚刹车踩下去。

    他转过头去，却发现云筝并不是在跟他说话。

    她靠在椅背上，头歪向一侧，闭着眼，满脸倦容，似乎已经睡着了。

    孟鸣蜩看过去这会，又听她呢喃了一句“……又没了。”

    孟鸣蜩：……

    原来是在说梦话吗？

    只是，说着“家没了”的云筝，比当初坐在地上大哭的时候，还要更像一只走遍千山却又无处可归的流浪猫。

    疲惫、脆弱又迷茫。

    他刚刚那点闷气和决绝又渐渐动摇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她是专程来他车上睡觉的吗？

    这次云筝并没有真正睡着，只是出着神迷糊了一会。

    车一停，她就睁了眼。

    并不是蔚景华轩，孟鸣蜩的确是另外有事。

    “我有点事，”见她醒了，孟鸣蜩就开口交代，“你稍微等我一下，大概几分钟就好。”

    云筝应了声，跟着下了车。

    半夜十二点，外面寂静无人，只有树木被风吹过的声音。

    路灯的光不够亮，夹在树叶之间，似乎都带上了幽幽的绿色，照出满地斑驳又狰狞的影子。

    云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小跑几步追到孟鸣蜩身边。

    孟鸣蜩看她一眼，问：“怕吗？”

    “有点。”云筝老实地点点头，“孟律师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

    “工作上的事。”孟鸣蜩也没有细说，掏出手机开了电筒照向她脚边。

    云筝抱了抱手臂，咂一下嘴，“你们律师，工作起来怎么也这么没日没夜的？”

    “看碰上什么案子。”

    “诶，我还以为律师只要气势逼人地站在法庭上喊‘反对’，原来还要大半夜出来压马路吗？”

    说了几句话，云筝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反而有心情俏皮。

    她以为孟鸣蜩照惯例是不会理她的，没想到他竟然还解释了。

    “因为必须要先明确自己为什么‘反对’。而且电视剧和现实是不一样的，法庭上靠的也不是气势。”

    孟鸣蜩一边说着话，一边放慢脚步，沿着长丰街缓缓往前走。

    一路都没看到什么人。

    这个路段到了深夜的确僻静。

    案发那天晚上，这里有被害人有凶手有目击者，可能都已经算相当热闹了。

    他在霓虹灯牌那里停下来，抬头看了看灯，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和云筝身上的光影，突然道：“云小姐方便帮我拍几张照片吗？”

    “在这里？”云筝不解地看看四周，“这里有什么可拍的？”

    “嗯，在这里拍两张，前面绿地那里拍两张，刚刚路灯下面拍两张……”孟鸣蜩说着又怕云筝领会不到自己想拍的内容，索性又问：“或者，能请你再走一遍，让我拍几张吗？我只是想印证一个想法，绝不会用作他途。”

    “行。”

    云筝一口应下，就是拍几张照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孟鸣蜩退了几步，又交代了一声，“你不要怕，我不会走远的。”

    云筝笑起来，“要摆什么POSE吗？”

    孟鸣蜩说：“你随意就好。”

    云筝向他飞了个吻。

    孟鸣蜩：……

    行吧，你乐意就好。

    他照自己刚刚说的拍了一组照片，又让云筝在原地，自己退到街对面的人行道拍了一组。

    云筝也就理解他的意思了，“在暗处、在路灯光源下和在霓虹灯光源下，衣服的颜色看起来不太一样？”

    “对。”孟鸣蜩点头，忽视了照片里云筝各式各样的表情，一张张对比着她衣服的颜色差异。

    云筝也凑过去看，“那代表了什么？”

    孟鸣蜩说：“目前还不确定。”

    云筝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为了个不确定的想法，半夜十二点拉着人跑来这种鬼地方拍照。

    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