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聚餐没有太多悬念,不同的部门自主安排。宗敏自然要跟着行政部的人走,临下班还在网络里不甘心地对海茉说:“我可不可以参加你们部门的聚餐啊?”
海茉笑道:“好啊,我和你换。”
她是心甘情愿的。
宗敏哀号一声,消失在网络那头。
桑姐早早地开始招呼手下这三员爱将准备出发。根据宋桥的情报,桑姐这种近乎古董的女人,对任何节日都没有热情,除了圣诞节。大约是因为老留学生的海外生活背景吧,或者是圣诞节也曾留有特别的青春回忆,总之每年平安夜的聚餐,桑姐都会喝多。
“你们仨听好了啊,晚上都给我挺住了。我们组势单力薄,所以酒局上要靠智慧取胜,一定要把那些糙汉子们都灌趴下!”
听了桑姐的话,海茉吐了吐舌头,心想:晚上这顿饭怕是不那么好对付。
她这边刚收拾妥当,准备跟着宋桥和杰瑞陈去地下停车场,走廊外突然响起尖叫声,一阵赛过一阵。陈海茉的名字在叫声中渐渐凸显出来。
桑姐狐疑地看她一眼。
海茉心里一阵发毛。
有人探头进来:“陈海茉,快点出来,电梯口有个‘歪果仁’在等你。”
“‘歪果仁’是啥坚果?”宋桥一头雾水。
“啧啧,黄头发的‘歪果仁’,小鲜肉啊!”那人激动得跺脚。
海茉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名字。
她慢吞吞地拿着包往外走,果然,离得老远就能看见电梯口有个穿牛仔外套的外国男孩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一大捧红红的蔷薇花。
那么耀眼的金棕色头发,那么纯净又调皮的笑容,除了吉恩,还会有谁呢。
难怪他最近在网络里悄无声息呢,原来是想给她制造这个惊喜啊。
陈海茉慢慢走过去,尽力降低存在感。对于周遭的注目礼,就当没看见吧。可吉恩一眼就看见了她,立时飞奔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这个欧洲大男孩的热情与奔放,真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嗨,茉,平安夜快乐!”
他把花塞给她。
“唉,吉恩,你真应该找个女朋友了,节日和浪漫用在我身上真是浪费了。”海茉由衷地感叹。
“可我只爱你。”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海茉笑着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喀喀——”桑姐带着宋桥和杰瑞陈走过来,“注意影响啊,是嫌自己不够出名吗?”
海茉红了脸,解释道:“我朋友吉恩。呃,桑姐,你看他特意来投奔我,我今晚可不可以不参加聚餐了?”
“那怎么行?咱们组本来人就少啊。”宋桥嚷嚷着。
“是啊,难得一起吃饭,要不然把男朋友一起带过去吧。”杰瑞陈说。
“普通朋友。”海茉一字一顿地更正杰瑞陈的语病。
海茉可没勇气把吉恩带去聚餐,第二天百分百会上头条。
“哎,你们俩别起哄,这种日子是要单独过的。去吧,给你假。”桑姐难得通情达理。
海茉知道她也误会了,但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得了大赦令后,她急忙拉着吉恩就走。
据说那天季修梵的心情很好,难得地亲和喜民,喝了几杯酒之后,忽然说:“今天没来的人,缺乏团队精神,年终奖扣百分之三十。”
也不知道当不当真。
吉恩并不是第一次来中国,风土人情甚至比陈海茉还要熟悉。
尽管海茉知道他中文底子不错,但没想到他入乡随俗的本事更强,在水果店和老板砍价的时候,说的是一口比海茉还要地道的安城话。
海茉要带吉恩出去吃,吉恩不肯,执意要先去家里拜访海茉妈妈,并且左手一篮水果,右手一袋子烧鸡烤鹅的。
“我之前在网上做过功课,这是中国人拜见丈母娘的礼节,不能空着手。”吉恩一本正经地说。
“真是童言无忌。”
“哦,真是很紧张。”
街灯亮了,有小雪落下。
海茉带着这个异国大男孩穿过小区旁的菜场。有头发半白的老人推着手推车叫卖糖葫芦,裹着糖浆的红果在雪夜的灯光里泛着美妙的光,如同来自童年。路边的炉子里传来烤红薯的香气,带着暖意。
吉恩对所有东西都感兴趣,几乎每走几步,袋子里就会多了几样吃食。
他们途经一家烧烤店,露天炉子里有微微泛红的炭火,烧烤师傅用铁钩子戳了几下,就有星星点点的火花窜出来,飞扬着,像落在雪地里的星星。
海茉站在那儿看得入了迷。
往事被风一扬,总会掀起那样的火花,星星点点,美得令人窒息。
“嘿,羊肉串。”吉恩大呼小叫起来。
早有人热情地过来揽客,海茉急忙伸手拉住吉恩,不然恐怕这家伙一路走一路吃,到半夜也进不了家门。
家里只有秦舒娅在,保姆的工作时间是早八晚五,她心疼海茉,总会焖好了米饭才下班。因此海茉回家只要手脚麻利地做一两样菜,就可以和秦舒娅一起吃晚饭了。
过去的两年,在新西兰,吉恩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去海茉那里蹭饭,所以海茉对他的胃口相当了解。因此进了门,海茉简要地把吉恩介绍给秦舒娅后,立刻就换上围裙忙着去准备平安夜的晚餐。
等她从厨房里出来,却见吉恩正和秦舒娅在纸上“相谈”甚欢。吉恩中文好,却只限于口语,书写方面简直不如小学生,可秦舒娅年轻时读过太多英文原著的医学书籍,英文底子是极好的。
海茉不由得失笑,真是没想到,两耳失聪的妈妈竟然能这么快结交一个外国友人。再一想,两人都是学医的背景,有共同语言,能谈得来也是情理之中。尤其是秦舒娅,病后的生活孤独又单调,吉恩的到来确是丰富了她的生活。
吉恩冲海茉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茉,你妈妈真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好可惜,不能再拿手术刀了。”
海茉淡淡一笑,走过去,摸着秦舒娅的手,对她做了一个嘴形:“吃饭了。”
秦舒娅情绪很好,点点头,转头招呼吉恩一起用餐。
平安夜,全世界都在狂欢。
对于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海茉来说,她也愿意把这一天当成一个节日来过,只求家人平安,岁月平安。
海茉以为吉恩吃了饭就会回酒店,可这家伙却把自己的随身背包打开,把换洗衣服拿出来,非常自来熟地问道:“茉,我住哪间房?”
“你没有订酒店吗?”海茉十分惊讶。
“酒店?哦,很贵的,我是来中国穷游的。”
“呃,我家附近有个青旅……”
“拜托,我打地铺也可以。”
说着,吉恩就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收拾起来。
海茉只能扶额叹气,然后认输:“好吧,你睡我的房间,我去和我妈一起睡。”
她又担心秦舒娅的古板脾气,不会允许陌生男子留宿,因此委婉地去征求秦舒娅的意见。可让海茉感到意外的是,秦舒娅竟然打开衣柜抱了一床新被子出来,亲手递给吉恩。
海茉对秦舒娅的转变理解不了,转头一想,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人总是乐意亲近于人性里善良的部分,想想她最初与吉恩的相逢,就是因为吉恩的善良。
这一夜,窗外的薄雪只飘到地面泛白就停了,云开雾散,有月亮出来,夜空澄澈如洗。
她把被褥搬到秦舒娅的床上,秦舒娅早早躺下了,临睡前在她枕头上留了一张便笺。
海茉拿起来读了一遍,惊讶得合不拢嘴。
“海茉,吉恩的年纪尽管比你小一些,但外国人的容貌不抗老,也是无碍的。他性格开朗亲和,对医学的态度又严谨庄重,这样的人做男朋友也是极好的。”
海茉的视线落在“极好的”三个字上,久久难以消化其中的含义。
她转头看看熟睡中的母亲,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有很多年不曾这样细细地打量过秦舒娅的脸了吧,她是真的老了,鬓间许多白发,常年不用护肤品,眼角的皱纹极多。
在她避世于新西兰的这两年,秦舒娅是从来不曾向她提过任何要求的,她不说,海茉便也从来不曾在意过。而现在看着手里这张字条,她的心突然一动,她想,秦舒娅这些年始终是在意她的幸福的。
手机在茶几上振动起来,吉恩过来喊她。
她看着手机屏上闪烁的字母J,有些微愣。看看时间,夜里十一点十五分。这么晚了,他找她,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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