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公司八卦阵里便传出最新内容。有人说看见季总和年轻女子在夕照街的咖啡馆出现过，该女子背影高挑如模特。
季修梵本就是适婚单身男青年，有约会自然正常不过，也无可厚非。只不过作为公司众多女性瞩目的男神之一，第一次曝出约会的消息，多少会让仰慕者们心焦。
午休时，陈海茉去洗手间途经八卦阵，有人瞥见她，随即转头凑到人群里轻咳。有细碎的笑声传出来，像秋后阳光下的小蛇。那些笑声没有恶意，只不过带着些嘲弄的气息。
她不过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所有想靠近季修梵却终归不会有希望的人。
她没有任何停顿，径直进了洗手间，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豆绿色的毛衣，素黑的裤子，亚麻色的头发，略显苍白的一张脸，像个陌生人。她看着镜子勾起唇，试了很多个角度，想看看怎样的微笑最动人。
她对自己说：“多平常的一天啊。”
她是真的不太介意，关于那个消息。
但宗敏却坐不住了，一下午不停地发消息。各种抓狂、纠结、悲伤的表情，对着海茉好一顿狂轰乱炸。尤其是下班的时候，她忽地发过来一张图片，伴随着一个心碎的表情。
海茉看着屏幕哭笑不得。
这果然是最先进也是最恐怖的电子科技时代，居然有人能弄到季修梵约会的照片，只是照片上两个人的模糊程度堪比狗仔队的偷拍。
海茉自然要安慰宗敏一番。然后准备关电脑下班，但又仿佛揣着什么未竟的心事，犹豫了一小会儿，再次打开图片，细细地看了一眼。图片里的男生侧影的确是他，她只瞄一眼就能认出来，女生也的确如传闻那般高挑，只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
“嘁，P的。”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关掉电脑。
她莫名地感觉轻松了许多。
每天仍然还会遇见，在人群里，或惊鸿一瞥地望见一个匆匆而过的背影，或平静地擦身而过，依然如同熟悉的陌生人。
平安夜那天，天一直阴着，天气预报说有中雪。
海茉一早去茶水间泡了咖啡，回身看到窗台上的绿植叶子枯了，于是取了水去浇。茶水间的窗子临着主街，即使是二十多层的高度，她临窗而立的时候也依然能认出那个看上去极小的身影。
季修梵穿了一件黑色外套，站在车旁接电话。
他忽然抬头向大厦上面望了一眼。
海茉惊得心里一哆嗦，有种偷窥时被人撞见的感觉。
隔了不到两分钟，琳达就找过来。
“海茉，季总说合作方来电话，需要法务和他一起到合作方那里去一趟。”
“你去吗？”海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出口。
琳达笑着摇头，真不知为什么陈海茉每每看见季修梵都会惴惴不安，哪像八卦阵里传说的那么有心机，陈海茉对季修梵的态度分明是躲闪兼嫌弃啊。
海茉回办公室拿了包，跟桑姐知会了一声，硬着头皮下了楼。
他等在车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俯过身给她打开车门。
车子向西，穿过略显清静的街路。北风有些急，灰白色的天空莫名让人觉得压抑。
车内的两人一路无语。
海茉坐在那儿，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想着几天前他们还能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从容对话，而现在的关系仿佛又冷了几层。
她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也懒懒的，只看着窗外。
途经一家大型商场，有工作人员在门前巨大的圣诞树上布彩灯。
“今天是平安夜？”他突然问。
“是啊。”她答，也望着那棵圣诞树。
“部里晚上有聚餐。”
“接到通知了。”
然后就又恢复到之前的安静。
到了合作方公司，季修梵甩给海茉一个文件夹，她细细看了内容，又指出一些需要更改的细节，一切敲定完毕后，季修梵签了字。
返程的时候已临近晌午，对方极力挽留他们吃午餐，季修梵拒绝了。
车子开到闹市区的某个街口，他又突然停了车。
“这个时间回公司也没饭吃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根本不是商量的口吻，说完他就下了车，还算绅士地替海茉打开车门。然后随意挑了最近的一家店，走了进去。
海茉站在店门前，不自觉地向对面眺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再向前走一条街，就是步行街的路口了。多年前的那个平安夜，她站在某扇窗外，看见季修梵和曾喜歌坐在小桌旁，灯光温暖明亮，喜歌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然后她回身遇见了陈骁城，陈骁城的棉衣口袋里有一个深棕色的盒子。
她想，如果那个平安夜从来不曾存在过，该多好啊。
“进来啊。”
季修梵见她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街道，冷冷地唤了她一声。
海茉抹了抹眼角，亦没有表情地跟了过去。
商家总是不肯放过任何节日，但凡冠上节日的名义，便总能把这一天搞得热热闹闹的。平安夜送玫瑰花，真让人摸不清这是哪国的习俗。
点餐的时候，侍者把一朵缠绕着蝴蝶结的玫瑰放在海茉面前。
海茉微微愣了一下，抬头看季修梵。季修梵似是没有察觉，只专心看着菜单。
她道了谢，也随手把那朵花放在桌子的一旁。
两人各点了一份套餐，平静地面对面用餐。与其他桌热闹的气氛相比，就仿佛两个初次见面的相亲男女，有点拘束、有点别扭。
然后，海茉的电话响了，是沈安打来的。
“安子，有事吗？”
她想也没想就接了电话，话刚出口，似是想起什么，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季修梵。季修梵仿佛没听到她喊的那一声“安子”一样，镇定自若地拿着刀叉。
“约会，和你？算了吧，我们公司晚上有聚餐。”她笑着挂断电话。
她想着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难得在这样一个有情调的地方共进午餐。可还没等她的话题想出来，对面季修梵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只见他特意抿了口柠檬水，清了清嗓子。
“平安夜快乐。”他说，语调温柔。
他的电话有些漏音，对面有清楚的女声传过来。
“修梵，我中午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好，我马上去接你，稍等。”
季修梵起身，却见对面的陈海茉几乎都要把头低到餐盘里去了，不由得失笑。
“陈海茉，抱歉，我临时有事，你吃完自己回公司吧。”
陈海茉直起身，看着季修梵，露出嘴角上翘角度极标准的笑容。
“没关系的，季总，您去忙。”
季修梵微挑了一下眉毛，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折回来，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海茉面前。
“这是餐费和打车费，回去把卡给琳达就行。”
“好。”
她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一派气定神闲。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妆容素淡的女孩，她独自坐在桌边，吃得投入又认真，没有放过餐盘里的任何一点食物，大口咀嚼，细细回味。直到盘子空了，她直起身，突然觉得胃里撑得发胀，而这一顿饭实则味同嚼蜡。
她拿着玫瑰花走出餐厅，走了两步，蹲下来。
她忽然很恨自己不争气。
你明明不在意，为什么身体里还是会有割心割肺的疼。
再起身的时候，她把花顺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有一个孤孤单单的小女孩在她的身体里，幽幽地说道：“你从来不曾送我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