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中午，阿姨打来电话说秦舒娅吃的某种药没有了，海茉趁着午休急匆匆买了送回家。
因为没来得及吃饭，在回公司的路上顺手买了热饮和小食，又想着或许一两日之后就会离职，心里对那几个尚算相熟的同事倒有了些顾念之情，因此又多买了一些。
一时间，办公室里热闹起来。桑姐一边怪她破坏了中午加班忙碌的气氛，一边又率先伸手抢去最大的一块炸鸡。
“小陈其实和我一样，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姑娘。”桑姐难得说句笑话。
“桑姐，想不到一块炸鸡就收买了你的心。”宋桥端起咖啡，转头又盯着宗敏：“喂，你不是我们部的吧？你最近怎么总往我们这儿跑？你不知道我们部是涉密的吗？最忌外人来访了。”
宗敏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脸都红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海茉忙安抚宗敏的情绪。
然后她伸手去拿桌上最后一杯咖啡。忽然有人斜身插在她前面，手臂险些撞到她的鼻子。那人抢在她前面拿走了那杯咖啡，却偏偏对所有人的惊讶无动于衷。
他抿了一口，连神情都是云淡风轻的。
桑姐嚼着炸鸡，捍卫下属的福利：“季总，总监办是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吗？”
全公司恐怕也只有桑姐敢这么出声。
季修梵环视了一下众人，视线最后落在海茉面前。
他又尝了一口咖啡，面无表情地说：“速溶果然拉低喝咖啡人的品味。”
说着，他把咖啡杯放到海茉面前。
众人皆惊。
海茉抿着嘴唇，说不出话。
桑姐一脸的不乐意，说道：“季总，你看小陈委屈得都要哭了，你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传出去好吗？再说了，你想讲究品味你自己买去啊。”
桑姐一向耿直，这番话让众人忍笑到内伤。
季修梵居然再次看向海茉，他径直盯着她的眼睛。
她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然后，有人轻敲开着的门：“请问陈海茉小姐在吗？有您的花，请签收。”
大家的视线立时被那一大捧蔷薇吸引过去。
小朵的，开得火红火红的，是蔷薇，不是玫瑰。
但所有人都认错了。
宗敏小声尖叫道：“是谁送玫瑰给你，男朋友？”
“是蔷薇。”海茉解释，看了一眼花束上的卡片，“吉恩”两个字映入眼帘。于是，她签收了这捧花。
办公室里的女人们立时开始八卦地猜测送花的人，男人们则继续盘中餐。
有人已经去百度蔷薇和玫瑰的区别了，然后大声地读出来：“玫瑰代表我爱你，蔷薇代表爱的思念。”
海茉在她们的攻势下，只得耸肩，以沉默应万变。
是啊，爱的思念。吉恩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蔷薇。因为在过去的那两年中，她床头的花瓶里永远都盛开着蔷薇。
她悄悄去看季修梵，却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也会误会吧？
这个想法才刚一露头，即被她的冷静所扼杀。对他而言，一个陌生人的感情世界，又与他有何关系，哪里谈得上误会不误会。
第二日，海茉刚上班便收到琳达的电话通知，请她到总监办去一趟。
不过几十米的走廊，她却一路踌躇，心里思忖着会是何事。想来想去，大约是关于辞职信的批复，于是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
门开着，他没有坐在办公桌前，临窗而立，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背影。
而窗外，是北方冬天灰蓝色的天空。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重逢之后细细地打量他。说实话，那个背影，并没有给她太多的熟悉感。那是属于成年男人的背影，修长又宽厚，与她记忆中那个瘦削少年单薄的背影并无太多相似之处。
她深吸一口气，仍礼貌地敲了敲门。
他转过身，看看她，神色冷淡，指了指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她坐下来。
秘书送了两杯咖啡进来。
他根本没有任何寒暄，也坐下来，径直把一份英文文件扔到她面前，有七八页厚。然后把桌上的笔记本推到她面前，只说：“翻译出来。”
海茉粗略地看了一下，那并不是法律方面的问题，是一大段关于环保业务的阐述，有很多相关的专业术语。但好在她在新西兰做兼职翻译的时候曾经接触过环保领域，也因此做过大量的准备工作。
不过细究起来，这该是秘书室的工作吧。她不知他是何用意，抬头看他，却见他耳边夹着电话，一边听一边在纸上飞速地写着什么，抿着唇，偶尔会回应对方两句。有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桌上，温暖明亮。
她看到阳光底下他转动签字笔的手指，有瞬间的恍惚。
那手指还似旧时少年，干净修长，每个指甲都修出同样的弧度。
宗敏说得没错，这个人工作起来是会发光的。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忙中分神，瞥了她一眼。她急忙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杂念，只专注于手里的那几页纸。
等她翻译完，他的电话也早就打完了，整个人伏在桌前，眉头微蹙，认真地计算着什么。
“季总。”海茉喊了一声，然后把笔记本屏幕转向他。
他探身看着，海茉怕他看不清，把笔记本向前推了推。他抬头看了一眼海茉，海茉忙躲开他的视线。
“不错，环保方面的术语也翻译得很专业，你比琳达的水平都要高了。”他说着，把海茉之前的那份辞职信从抽屉里拿出来，甩到她面前，“没必要辞职。”
“可我应聘的是法务，不是翻译。”海茉解释道。
“我知道。”
他的耐心似乎有限，也不想多说，站起身，打开房间一侧的衣帽柜，拿出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边穿边说：“桌子上的那些资料你看一下，这个新项目你来跟。”
海茉盯着那件毛呢大衣，觉得有些眼熟。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
“试用期可以提前结束，薪资翻倍，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又打了个嗝，然后尴尬地拍了拍胸口。
薪资翻倍，一串数字条件反射地在她的脑海里飘过。她安慰自己，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他们有一天会变成在办公桌两端讨论薪资多少的关系。
他望向她，她摇了摇头。
走出门之前，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道：“那些材料是涉密的，你只能在这个房间里看。”
说着，他走了出去，“砰”地关上了门。
她想，她这是被软禁了吗？
她拿起那厚厚的一摞材料，脑海里却忽地想起初雪的那天。
那天，她曾见过那件毛呢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