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舒子钰独自在宿舍嚎啕大哭，毫无征兆，也毫无保留，找不到倾诉对象的时候，她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土地里，这辈子都别出来，简直又丢人，又无处释放。
露西有意不理会舒子钰快两个月了，两人只要见面就僵持不下，这让舒子钰不禁怀疑，难道这就是塑料姐妹情？
突然间她想起自己偷偷留了手机这件事情，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说不能被他们看见，但私底下偷偷玩也算不上犯规则吧。
“不知缘由地跟你置气不可能吧？”乔与笙在电话里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我们男生很简单，有什么事情直说，大不了打一架，就解决了。”
听到这里，舒子钰更想哭了，“我真是无语，女生和男生的情绪能一样吗！”
乔与笙疑惑不解，却被对面的女孩挂掉了电话。
排忧解难的人没有，那就找个工具人嘛，结果刚找到程骁的号码，露西就满脸神气地叫她去训练，就好像把她当做没有感情的机器下属。
舒子钰不满，只好趁她不注意吐了吐舌头，天知道会被苏耀看见。苏耀就走在她的前面，向后转身就看到了舒子钰，被他逮个正着。
“你在做什么？”
她说不出话，也不敢违背苏耀的意愿，“先生我这就去训练，刚刚就是坐太久了，有些腰酸背痛。”
苏耀发现她的眼眶红红，走上前，捧着她的脑袋来回观察了许久，“多大人了？还哭？”
“不是……”
她还未能为自己辩解，便被露西打住了，“像她这样的宇航员，够资格吗？整天就想着出去玩，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舒子钰气个半死，将情绪咽在心底，“看在以前关系还不错的份上，用不着这么损我吧？”
苏耀愣了半刻，不知道如何应对两个女孩之间的突发情况。
从前的露西，是一个看起来乖巧又灵动的混血美少女，如今舒子钰越看她却越觉得像陌生人，更可气的是，露西根本没有想过和她解决矛盾，而是无形中将矛盾放大。
作为苏耀的得力下属，露西监督许多准航天员训练，其中就包括舒子钰，舒子钰被露西叫去加班，做一些不属于她能力范围内的事，比如，去实验中心看看工作进度，而露西则提前下班。
舒子钰认栽，趁着这个机会，她正想打听航天部的实验中心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不被允许去更高的楼层，前三楼没有什么特别，无非是科技操控处，可以看到公开的数据，飞船制作进度、生物化学实验进度，等等，怎么会有生物实验？而更高的楼层处，确实传出不可描述的声音，引来了几个工作人员。
“这位小姐，您不能再上去了。”
“为什么？我是被派来看工作进度的，这不过分吧？”
“从第四楼开始，需要总负责人的工作卡才可以进去，除此之外，就是在那些楼层工作的人。”
“那你倒是告诉我，刚刚的声音是什么？”
他皱皱眉，摊开双手，显然有些无法回答。
她收集完必要的进度数据就离开了，可她的心里总是感觉还欠着，关于实验中心的那个秘密，还未解开。
在苏耀的办公室门口，她听见露西和他的对话，“先生，您真的要张小礼注射一定剂量的药剂吗？可是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合适。”
“那，你来？那东西最适合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女孩。”苏耀似笑非笑，眼睛里闪烁着光。
露西低下了头，“我去十五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您是知道的，再过段时间，要是我没有变化，只能说明……苏耀，要不还是收手吧，我知道你……”
苏耀咳嗽了两声，“愚蠢的人类，守着这片土地当奴隶真的比开拓视野更好吗？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比这里更壮观。我记得，有人预言，世纪末，人类能实现星际旅行，照现在看来，这个梦还远着呢。”
舒子钰沉下心，敲了门。
“请进。”苏耀还挺彬彬有礼。
舒子钰没有说话，她将资料放在桌上，正打算走了，苏耀突然叫住她。
“你怎么去实验中心了？”苏耀的眼神有些凌厉，丢失了温柔和阳光，“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航天中心的任何人因为任何事都不能进去！”
舒子钰本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听到苏耀说的这个命令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露西让她去，分明就是想让她被苏耀骂呗！
露西突然双膝跪地，一副害怕的模样，唯唯诺诺地说：“是我让她去拿东西，我的错，对不起。”
他的目光在露西身上停滞了三秒，才缓缓说道：“露西，你，难道你想背叛我？我记得以前的你，是一个善良又单纯的人。”
露西止不住泪水，“如今，我已经这样了。”
舒子钰在一旁显得多余，但是苏耀喜欢的好话却被她研究透彻了，“先生别生气，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去了，我一定好好训练，尽自己的本分。”
不知为何，舒子钰走时，转身只见苏耀捧着露西的脸，那神色像一团清冷的月光，带着遥远的距离感。
2
舒子钰翻墙出的航天中心。
自从门口多了守卫和需要刷身份卡进门之后，她失去了某种意义上的人身自由，对于舒子钰而言，这些都是小事，毕竟再拦，也拦不住她想自由的心。
路过一家火锅店，她的肚子开始不受控制，那家火锅店里没有人，只需要刷身份卡，用电子支付就可以自助享用。
她刚进去，屋子里很冷清，没有火锅正在烹煮的烟火气，只有一些调料的香气。
天空还下着小雪，不知不觉间，深冬已然降临了。舒子钰吃着火锅，盯着那个冒着大泡的汤底，她的心一下子就穿越了。
那年，她才来航天部没多久，就遇见了在门口等待新职员检测的露西。
露西没有姓，她就叫露西，是个混血女孩，父亲是个蓝眼睛金色头发的外国人。露西和她年纪相当，她是个充满阳光，有些明媚的女孩。
女孩提着厚重的行李，拉住她的衣袖，有些弯腰驼背，“您好，可以帮我提一下东西吗？在职员宿舍10号楼，有电梯不远。”
舒子钰也不知道，大概这就是缘分和命运吧，周围的人这么多，怎么露西偏偏恰好选中了她？舒子钰点点头，一手接过行李，她不觉得重。
其实，她不知道露西记不记得，当初遇见她那会儿，也是一个小雪天。
露西为了报答她，请她去外面吃了火锅。那时的航天部管理不算严格，苏耀也还未进入两人的世界，一切都很和谐，舒子钰和露西一拍即合，露西想方设法都要和舒子钰成为室友。
舒子钰也是那样想的。她对宿舍分配管理员软磨硬泡，对方耐不住，三天两头不是露西，就是舒子钰来洗脑，只好让舒子钰搬去和露西住。
宇航员可以自由分配住处，但普通职员不可以。所以露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往宇航员住所，这是规定。
她们总是在回忆小时候的故事，露西是十二岁没有家的，和舒子钰幸福美满的家庭比起来，如同坠入深渊。
露西不是通过正常渠道进入航天部的，而是有人推荐，并且通过了考核，以集体检测的方式进来的。这一点，舒子钰从未怀疑。
她们的命运，从两年前，苏耀来了航天部，一切都改变了。
苏耀像是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的人一般，没有身份卡，没有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记录，突然就为人所熟知。苏耀火于一档寻找科学天才的节目，他的智商高达一万六，超出历史记录的最高水平，当记者问到他的名字时，大家完全听不懂他的语言，后来世界上好几个航天中心为争夺他这个举世无双的天才，闹得不可开交，就在这段时间，他突然开口说了中文，只有说中文的人才能和他交流，于是，人们决定不再争吵，尊重苏耀的选择，而他选择了舒子钰所在的航天中心。
他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露西和舒子钰的世界。说来奇怪，舒子钰第一次见他就感觉很怪，他像是一寸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地球，而他本身就像神一样。
苏耀个子不高，长相似一个普通的未成年小孩。他的工作能力优秀，逐渐被每个前辈轮流培养，可他好像每天都不开心，总觉得别人欠了他八百万。在许多人心里，苏耀迟早都会带地球人度过瓶颈期，真正实现星际旅行，他身上的担子远比八百万还大。
露西喜欢他，是真正意义上会产生生理反应的那种喜欢。而舒子钰，从头到尾都将他当做同事或上级，在她眼里，苏耀的那种距离感，就注定她不会喜欢他，那就只能剩下讨厌了。
苏耀对舒子钰和对露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人前，苏耀表现出很看重舒子钰，冷落露西，人后便只对露西吐露心声。舒子钰知道，他在隐瞒什么东西，只是有时候，有些梦境，人们没必要看得太清楚而已。
舒子钰在火锅店边吃边哭，脑子里还想着一些混乱的记忆。
“为了一个男人，有必要和我撕破脸吗？！”
“为了一个关系破裂的人，有必要触景生情？”
那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舒子钰的幻想，她下意识抬头，那个女人站在门口，身边还有一个小跟班。
“嗨！舒子钰，我们又见面了。”他向她招招手，动作不算僵硬，但是右手食指有些奇怪，好似受了某种先天基因带来的伤。
“程骁？韩博士？”
“我有名字，我叫韩年年，私下里，不用叫我博士，听着挺生疏。”韩年年伸手捏捏舒子钰的鼻子，眼神有些“宠溺”，引起了程骁的不满。
“喂，女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韩年年摊摊手，“哦，我知道嘛，碰了你的女人，你不高兴了。”
“什么我的你的，我是说，”程骁吞吞吐吐，“我才是你的！”
韩年年不理他，只顾着观察舒子钰的变化，“最近瘦了，怎么，航天部的伙食不好吗？”
舒子钰摇摇头，“遇到了麻烦，关于情这一字，有些人这一辈子都无法参透，你猜为何，因为他从没有亲自感受过真正的情。”
“你想啊，这世界上的人，就跟那天上的繁星一样，每颗星星都不同，同样，人也各有各的特点，那么情在每一个身上的体现都不一样。”
“韩年年，”舒子钰咽了咽唾沫，像心梗了一般，“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突然从天而降的人，然后改变了身边所有人的历史轨迹吗？如果不是他，我和她会是最好的朋友。”
“也许你的分析是对的，可是你低估了人心。”韩年年拍拍她的肩膀。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人心这一个决定性因素，也不用再坚持规则了，我只想用一生去守护我所追求的东西，不管是爱人还是朋友。”
“可那是唯心主义。”
“不管是唯心还是唯物，都没有对错可言，所以为了爱而打破禁忌的人，一定有值得之处。”
3
张小礼牺牲了。
“牺牲了？为什么？实验中心怎么办事的！”苏耀有些着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露西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他签了自愿协议，放心吧，不会有人怀疑的。”
“露西，”苏耀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我记得你使用的剂量很小，现在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吗？”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反而令露西觉得不自在，她摇摇头，“这种实验的成功性本来就很低，你，相信物种隔离吗？”
“不，很早之前，我就尝试过……”
苏耀说完，露西有些震惊，“您居然很早就亲自尝试了？”
“是。”苏耀的话语平静，“可惜，我现在的结局，那帮人也没有想到吧。”
一时间，露西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人？先生，我记得，您也是孤儿吧，当初的名字，是孙爷爷给你取的。”
苏耀摇摇头，“很早很早的时候，大家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什么都有，后来什么都变了，我恨这个世界，你不会明白。”他扶着额头，有些头痛，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总是在不停地改变它的运行轨迹，而短时间内，受了创伤的人，再难找到对策。
“所有人都觉得我光鲜亮丽，所有人都视我为他们的救赎，可没有人知道，连我自己都没有救赎，谁又来拯救我。”
舒子钰翻墙进入航天中心。
为了身份卡上不会被记录出入时间，不得不出此下策，她刚回到宿舍门前，才发现门禁又加固了，就连进宿舍都需要刷卡，而一旦刷卡之后，上面会记录归寝时间。
舒子钰咬咬牙，“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她在门禁面前扫了扫卡片，进去了。
“喂！你去哪里了？苏先生到处找你呢。”刚踏进门槛，她的同事便贴心提醒她。
“是吗？那我马上去。”
“不用去了！”
那个熟悉得有些阴险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窗外是一片漆黑的背景板，正在给大雪当配角。舒子钰一脸茫然，知道今天是逃不掉惩罚，乖乖站在原地，等待苏耀的命令。有时候，她希望苏耀对她能狠一些，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那样才显得她像一个下属，又或许，这样她就有机会去往她的星辰，实现梦想，可是她实在猜不透这些现实。
由于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苏耀到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转而担心舒子钰的安危，“出远门，没受伤吧？”
舒子钰抬起头，实在无法接下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我没事，先生。只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让您，担心了。”
苏耀望向舒子钰水灵的双眼，神色里充满了许多特殊情感，“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你就正式开始训练，有最好的教练，你可别让大家失望。”
“真的吗！”舒子钰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等了多少年，终于有了今日，“我终于可以去一区了！”
一区，是重级宇航员实训区，一般来说，只有极少数被选中有资历上太空的人才能去到那里，其他的人，都只能在后区进行日常训练，并且，一区的训练程度级别为地狱级，如果在一段时间内无法承受，会面临降级和离开。
舒子钰终于把一手烂牌打成了翻盘。
她在想，也许这也归功于很早就认识了苏耀，虽然她讨厌他，但关于某些事情，她明白，自己有时候不反抗也只是想把他当成旗子，又或许，苏耀也将自己当成棋子，可这些都不重要，为达成自己的目的，相互欺骗，算是相互抵消了。
“怎么样？”
“训练很累。”舒子钰喝了一杯温水，满头大汗，甚至还有些头晕。
对面的乔与笙还在书写教案，写字的沙沙声，反倒令舒子钰觉得安心。现在她正在洗手间偷偷和他通电话，而对面的乔与笙完全不知道她的这些经历。
“舒子钰。”
“嗯？”
“你最近似乎憔悴了许多。”
“嗨，经历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舒子钰。”他停顿了一会，“我想偷偷来看你。”
她先是没搭话，抿了一口刚泡的热茶，或许，她能猜到乔与笙的目的，关于乔与笙对她，她什么都明白，可就是想要问：“我跟你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乔与笙很是疑惑，他思考片刻，“嗯，是好朋友。”
“这不就得了！朋友之间呢，最重要的是真心。”
乔与笙点头，“你说得对。”
一向将规则视为立身之本的乔与笙，破天荒地坏了规矩，他偷偷翻墙进了航天中心，可是刚进来就被舒子钰抓了个正着。
“我就知道，你会来。”舒子钰望着他的眼神，乔与笙眼里充满了慌张，而她却愈发猖狂，“你没有航天中心的身份卡，会被抓进小黑屋的。”
“我不相信，毕竟你不会出卖我。”
舒子钰拍拍他的肩膀，“你哪来的自信？”
“要是你把我供出去，你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一起被关。”乔与笙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挑衅，但整个人非常冷静，很明显，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舒子钰哑口无言，只好合伙包庇他。
“乔与笙，你是放年假了？”
“不是，孩子们放寒假呢，当老师的好处，就是假期多。”
“没了？就这点好处？”
“当然比不上你们这些搞科技的，你们关乎着人类未来。”
“什么呀？不要妄自菲薄，孩子不也是未来吗？”
“嗯……是的。”舒子钰凑近他，乔与笙全身冒着冷汗。舒子钰从他手里强行抢来了一个小礼盒，跟他说了这么久的话，舒子钰的目标其实都在他鬼鬼祟祟的后背手上。
而乔与笙回了那么多话，不过是想缓解紧张，思考该怎么把东西交给她才显得自然，可现在看来，什么把戏都瞒不过这个女人。
舒子钰刚打开，就傻眼了，这东西模样异常，像是特定的民族图腾，总之，舒子钰在各大历史资料上都未见过，“你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以前经常下海训练，潜水，从海底捞上来的，我们队伍，每个人都有，离开之前当做纪念，现在我当做礼物送给你。”
舒子钰举着这颗薄荷蓝色的宝石，对着阳光，折射着白色的闪光，上面奇怪的符文发出金红色，有些诡异。
“好奇怪，这是什么偏光工艺打造吗？但是这颗石头，好像是，天然的。”
“嗯。”乔与笙回答了她的疑惑，“指纹探测器显示，确实是天然。”
“这东西不应该上交给文化中心看看吗？说不定是什么海底遗迹？”
乔与笙摇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再在海军部队待下去吗？因为，知道太多秘密，并不是好事。”
“三十年前，有颗陨石伴随着不明物体坠落地球，残骸分布在世界各地，可当人们去打捞的时候，却神秘消失了，之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前些年，我们潜水发现了许多这样奇怪的东西。”
“你们怀疑，它们就是三十年前来着外太空的东西。”
“我们一直保密，因为怕引起恐慌，而且，在很久之前，地球的位置或许早就暴露了，而那些东西，只是一个试探，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会神秘消失。”
“更奇怪的是，这颗石头的物质元素，地球不曾存在过，它有某种超物质的能量，可以实现高科技技术生产。”
舒子钰挠挠头，看着这颗古怪的石头，“听起来有些可怕，哦，对了，你说的不明物体是什么？”
“新闻里都说那是陨石的尾巴，发着光，不，那是一艘高密度的宇宙飞船，意味着高等文明，也可能意味着超智慧生物。”乔与笙看了一眼阳光，低下头，叹息，“那些知情人都被关起来了。”
“为什么？”
“怕泄密，怕引发恐慌。人类因为自身太渺小，保守便成了保护自己的手段，可是没有人去想越是封闭，越是渺小。”
舒子钰转动眼珠子，似乎想到了，“奇怪，你也知情，怎么没被关起来？”
乔与笙笑了笑，“人人都知道的事，人人都在隐瞒，因为都不想被关小黑屋。”
舒子钰把石头还给他，“我带着这个东西始终有些危险，你知道，我住宿舍，是没有隐私空间的。”
乔与笙接过石头，“可惜了，如果这些谜底能被揭开，到那时，我就用它给你做一个戒指。”
“为什么偏偏是戒指？”
“因为寓意不一样啊。”
4
“快，快！来救救我啊！哎呀这把没了。”韩年年用着新科技玻璃合成杯，大口饮下一整杯，好像这辈子就见过几次水源的沙漠骆驼。
“我也没了，救不了你。”
韩年年放下耳机，将大屏待机，“按理说，你应该带飞我。”
“凭什么？”程骁满脸疑惑。
“你脑子里的算法可比我强多了，打赢一局游戏，那不是小菜一碟吗？”
两人说着话，韩年年和程骁的蓝光大屏突然发来了组队链接，似乎是上一局的队友。
两个人正筹算着有人带飞，刚进队伍就被对面的人骂个脸朝黑，“你俩是什么菜狗！野区被对面霸占了看不到吗？”
韩年年自然听不得别人骂她，“看到了，怎么了，多大点事，还不是怪你菜！”
那人非常有理，“我10/2/0，你俩挂了情侣关系，一个0/5/16，另一个2/10/3，怎么说，就怪你们。”
“你这个人是找不到人挂关系，所以在我们身上找存在感？”韩年年看了一眼程骁，挤眉弄眼，“他不是我情侣，我们只是浅浅地挂个标识罢了。”
程骁有些急了，“谁，谁说我们不是！”
可下一秒，两人都被对面的“泼猴”踢出了队伍。再一看邮箱，程骁被举报送人头，而韩年年被举报恶意出装。
“我去，韩大爷，你这出的啥装备啊！你是辅助，出攻击装？怪不得要不举报。”
韩年年这些尴尬得无话可说，“我也不懂嘛！这个人上来就骂我，还举报，不行，这口气，我一定要出！”
韩年年查看了那个人的ID，叫做川泽，性别男，她看了看程骁的眼神，算了，这个信息算不上重要，他们看到这个ID为川泽的人的战绩，才知道对方是大佬。
“排行榜积分赛全球前一百？这么骇人！”
所以说，这场比赛到底为什么输，他们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菜，只纠结于时运不济。
“不抓到这个人是谁，我就退游，再也不打这个游戏了。”韩年年摆摆手。
“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程骁这样说，韩年年一愣，有些傻眼，“你敢说老娘！”
他会服软，“我错了姐姐！”
这时，韩年年又恢复了笑颜。
时间来到晚间八时，从此刻开始，便是游戏直播高峰期，依照韩年年的习惯，这个时候她都会去平台把能找的大佬看个遍，俗称“白嫖”，也就是不打赏，潜水偷学本领，然后为己所用的行为。
这些年，电子经济成为大势所趋，即使观众的“白嫖”行为过多，也一样可以让主播赚到钱。
“那个人在线。”
“骂我们的那个？”
“嗯，我有种感觉，他可能是……”
程骁睁大眼睛，“不可能吧！素质这么差，怎么会有人当他粉丝？”
川泽就出现在直播排行榜上，平台给了很大的流量去推送，看来，真有人喜欢这样素质差的人。
韩年年点进去，直播间评论区的氛围瞬间分成了两派。
“我觉得川泽骂得好，本来就是上路掉点，才输的啊。”
“至于骂人吗？一个破游戏罢了。”
韩年年还在仔细寻找“川泽”的破绽，毕竟被他骂的滋味不好受，她正盘算着要在他的直播间算账，此时，支持骂人的那一派竟然将反方的气焰压下去了。
“你们知道为啥这游戏现在成宝宝游戏了吗？”
“有些角色太难了，怕这些新人不会，所以开个模式一点点教，关键是，现在的人哪有耐心研究，别人怎么出装就这样出，一点都不思考！”
“被骂也是活该！这游戏不是降智，不认真对待，还妄想赢，不接受别人的批评，接受了也不改正！这就是现今的人。”
韩年年看得全身一冷，眉头紧蹙，抿着嘴，似乎在思考一些很深奥的东西。游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了开心，为了打发时间，还是当成一种事业？
她对科技的东西感兴趣，是从小时候开始的。
韩年年八岁那年，迷上了科技网游，在蓝光大屏前一坐就是通宵。她还那么小，家里人并没有责怪她，而是从她身上发现了韩年年可能适合的兴趣爱好。
她的父亲只允许她在白天玩三个小时，而在这三个小时里，她需要认真思考，一个游戏该怎么赢，父亲给她的承诺就是，要她一点点进步，上个排行榜，甚至能够预测游戏里的规律，否则，韩年年就必须去上学。
八岁的她，真就“解剖”了游戏规律，甚至模拟出数据，她只需要一些工具材料，就能造出一模一样的游戏来。
如果不是父亲去世，韩年年可能会成为网游设计师。
她父亲这一生都希望她能有所作为，而不是沉迷游戏，到最后他还是把心愿给了韩年年。韩年年知道，她的父亲尊重了她一辈子，所以到最后，韩年年想为他做些什么。
程骁将她的思绪拉回，“想什么呢？”
韩年年摇摇头，“或许，人与人之间的误解，是因为从来没有看到背后最真实的真理。”
大屏上那个正在直播的“川泽”，突然发话，“你们吵什么呀？我知道我脾气差，你们不用帮我说话。下一把，娱乐局，带粉丝，手慢抢不到哦！”
评论区立刻回复和谐。
韩年年清了清嗓子：“已经很能说明了。”
“什么？”
韩年年低下头，“我承认我菜。”
5
后来，韩年年一个人单独打比赛时，又和那个叫“川泽”的主播成了队友。他好像记性不错，一眼就能认出是上次打辅助的她。
“别此经年？又是你？”川泽开了麦，叫着她的ID，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在说自己，只觉得不习惯打游戏开听筒，于是把听筒关了。
“你把听筒打开，我教你玩。”
她笨手笨脚地打字：“不开。”
谈笑间，她盯着蓝光屏幕，不小心送出一个人头，心想，完了。
他也打字回复：遇见你算我倒霉吧，你不想赢，我还想呢。
韩年年：不。
川泽：我在直播，你不想丢脸的话，最好……
什么？！韩年年立马把听筒打开，在屏幕前呆愣了片刻。
川泽：站着不动做什么！去找对面人的视野。
韩年年被人吩咐之后，才发现不对劲，凭什么？明明她天不怕地不怕，就讨厌别人使唤她。
别此经年：凭什么听你吩咐？
川泽没有生气，而是语气平和：这是团队游戏，没有集体荣誉感，是会输的，你明白吗？
这局游戏赢了之后，川泽在屏幕里为自己打小广告，韩年年笑出了声，或许，她曾经也以己度人了吧。
其实川泽一直记得她，她实在是菜得令人难忘，否则也不会被他叫去“小黑屋”开会，她进了他的直播间，他也知道，那个熟悉的ID名字，确实很难不令他想起那个菜得抠脚的辅助。
韩年年大方地进入他的直播间，再也不用鬼鬼祟祟。
“欢迎别此经年！”川泽看到了进入通报，并说道。
韩年年的脸“刷”一下红润起来，虽然隔着屏幕，但是竟然真的有那种丢人的感觉，毕竟那些人虽叫着一个虚假的ID名，但是这也代表了她本人。
“是你啊姐姐，上次直播看到你了。”
“确实挺菜，但是学得也挺快。”
他的粉丝在评论区吐槽她，话里话外丝毫没有不礼貌的意思，只是单纯就她的技术发表看法。
“你玩这个游戏多久了？”
韩年年双手冒着冷汗，打字回复：“半年。”
川泽突然说：“不久啊，这个水平不错了，看来是我低估了你。”
由于韩年年沉迷于游戏和直播，冷落了程骁，程骁算不上高兴，所以他要去破解她电脑里的秘密，以便让她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一定要韩年年给他一个解释呢，这种东西本应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也不知道，心里总有一个东西在告诉他，他是韩年年的，是什么呢，他还是不明白。
他正输入密码，试遍韩年年备忘录上的所有密码，就是没有一个是对的！
“不是吧，她连我都防？”
程骁刚转过身，就和一束恶狠狠的目光对视，他已经认为自己是做错了事，才会使得韩年年露出那副恶魔的眼神。
所以，服软，就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今后再也不敢了，您饶过我吧。”他单膝下跪，虽是服软，但多少带点不情不愿。
韩年年蹲下来，抚摸他柔软的头发，笑容像是从晴天到霹雳，给他那反转的一击，“程骁，你胆子真大！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身上多少带点我的影子。”
“也，也不算吧。毕竟自打我有记忆开始，您都是放养我。”
到底是不是这样，韩年年也记不清楚了，自他走进自己的世界之后，她再也没有觉得时间漫长，黑夜难熬。
而程骁的记忆，是在十八岁之后才开始进入脑海里的。关于十八岁前的记忆，他一点也记不起来，按照韩年年的说法，她在捡到程骁之后，就发现他已经失忆，并且只有三岁智商，程骁想不到，父母怎么狠心把失忆的他抛下，如果不是命运让他和这个女人牵连，可能他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程骁重新接受教育，到现在过去了十年，之前的记忆没有恢复，他只记得睁眼那一刻看到的是韩年年，所以啊，韩年年于他而言，就是他的救赎，是他人不可取代。
“我真是捡来的啊？”
“对啊，难不成充话费送的？不可能这么便宜吧，老娘成本还要钱呢。”
程骁点点头，“好了，你说得都对。不过你总要告诉我最近怎么沉迷网游了？研究不做了吗？项目不是还没结束吗？”
“什么项目？他们要我做机器人给他们探索太空，我就一定要听啊？”韩年年在这方面确实很犟，不喜欢被他人安排。
程骁眼看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好威胁她把密码交给他，否则就偷偷在她的洗发水里放胶水。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反正，反正你不可能舍得丢下我。”
这招属实叫做“恃宠而骄”！
6
“你快走吧，我要去训练了，你真的不能待着这里了！”舒子钰推开乔与笙。
“住在你宿舍的储物间，有些委屈，再，再也不来了。”乔与笙回复道。
舒子钰眉头紧锁，有些不解，“是你自己要来，就要听我安排，我可不想因为你被罚。”
“有没有一种可能，外面早就发现我了，只是因为牵连者是你，所以才没什么事。”
“怎么可能？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值得他们包庇我。”
乔与笙噘着嘴，嘴角挂着一丝不满，“那上次那个叫苏耀的，对你这么好……肯定很照顾你啊。”
舒子钰听完笑出了声，“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想套我说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这样说吧，我和他就是上下级，别的真没什么。”
“真的？”
“真的。”
显然乔与笙有些不信任，但是没关系，因为他和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也说不出来，那些意外的话，他没有勇气说出口，比如，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所以，任何酸醋吃进肚子，都没有意义。
其实舒子钰可以不用向他解释，他想，大概舒子钰是在乎他的吧，那就足够了。
乔与笙刚走出家门的那一刻，阳光灿烂，只是面前的这个矮个头，来得不是时候。
他被苏耀叫去秘密谈话，露西倒完茶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门口窃听，“他怎么来了？不会，两个人都是为了舒子钰吧？”
怕什么来什么，进的来，现在却出不去了，确实有些倒霉。
“乔先生，据我所知，你的军衔已经撤下了，回归平民，那么你看，要不要搜个身，先将您逮捕几个月，交给警察局审理。”
乔与笙摇摇头，“你们的东西我不感兴趣，也不用想我会偷走什么机密。”
“我们的规矩向来如此，你如果不听……”
他打断了苏耀，“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苏耀停下来扶了扶单边框眼镜，手指纤长，整个手掌白嫩娇小，倒像是一个女孩的手。
“因为舒子钰吧。”
苏耀冷笑一声，“居然这么认为？你们真是可笑，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我并不感兴趣。”
“骗子，你明明喜欢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却不给她正名。”
苏耀手里那本书从沙发扶手上落下去，他愣了一会，“什么是正名？是你们说的那些天长地久的话语，还是一本不值钱的证明书？”
苏耀没有表情，他那冰冷的模样就像今晚的月光，令乔与笙也有些畏惧。
“许多人，把这些不值一提的东西视若珍宝，就好像自己一辈子的成功都归结于它，事实上，只有自己可以拯救自己。”苏耀说完，挥手示意他走，“下次再敢这样进来，我就不客气了，除非，你有别的本事令我另眼相看。”
乔与笙趁着夜色离开之后，他转身看了看航天部门前的那堵橙色透明高墙，就像是隔绝了现实与幻境，当他再次转过身，眼前一片寂静和黑暗，森林里没有气息，他稳下心境，只能说明现在的自己，内心还不够强大。
有时候，你的敌人，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