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粗暴如押犯人一般的动作,我呼吸一重,手下意识摸到腰间系着软鞭,想要将杜白抢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低垂着头的杜白抬眼朝我看来,面色沉静如水,冲我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秒,他被人推搡着往楼下走。
我想跟过去,几个官兵横刀挡在我面前,表情凶神恶煞。想起杜白最后的眼神,我双手握拳让自己冷静,抖着身子装出害怕的姿态。
等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缩在墙角的老板这才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走出来,讪笑着问我:“武姑娘,杜公子这是犯了什么事?”
“他一个一心读圣贤书的书生能惹出什么事?不过是抓错人罢了,老板可不要乱说话。”我瞥了他一眼,留下这句带着警告的话回了房间,等外面的动静结束,换上夜行衣翻窗上屋顶,脚尖轻点瓦砾朝城东飞奔过去。
城东是京城富庶人家聚集地,而周宅在其中最为惹眼。
据说周家早期靠做私盐生意发的家,因为富甲天下,当今皇帝夺权时也曾出过不少力。皇帝登基后,周家人并未讨要一官半职,只不过一夜间,官方通缉令上周家人名字被撤了下来。自此,周家在京城安家,十家铺子有七家姓周。
周家人似乎很忌讳与朝廷沾染上关系,周家出的名人不少,但无一人入朝为官。若非要说一点联系,便是一支旁系的嫡女被皇帝纳入后宫,盛宠不衰。而那位嫡女在入宫前,周家便单方面与她断了关系,逐出家门。
这些都是市井街坊中流出的隐秘,皇家再想瞒,也瞒不过悠悠众口。
周家的宅子处处透露着“天下第一富商”的气派,门口镇宅的两只威武的金狮子,口中衔着的是有价无市的硕大夜明珠,却无人敢盗取。
此时,我站在旁门栽种的榕树干上往宅子里望去,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不时护院匆匆来往,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我在心里计算时间,等这一波护院离开后,屏气想跳入院中。刚一提气,身后传来呼吸声,一只手搭在肩膀上。
我快速转身将石灰洒进来人眼中,同时手做刀状,打算一掌将他劈晕。
那人功夫实在了得,即便一只手揉着发痛的双眼,另一只手与我过招也依旧显得游刃有余。
几个来回,我的动作逐渐慢下来,迟疑地问:“陆双元?”
他收回手,眨着发红的双眼,慢条斯理道:“你还能认出我啊。”
“你有病啊!”
我居然在这个人身上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新一班的护院正在巡视,我钻进围墙外的草丛中,默默等待时机。
陆双元仿佛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凑上来小声问我:“我去客栈找你你不在,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很认真,带着问不出答案誓不罢休的执拗。
我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如实回答,“来找周允琅。”
“来这里?那你来得真是不凑巧,”他不无遗憾地说,“周允琅失踪,现在生死不明。有什么问题,你不如问我,我好歹在江湖上混了这许久,也算半个百晓生了,一个问题一两银子怎么样?答案包你满意,谢绝还价。”
我心中一凛,拉着他往另外一条街走。一路上他絮絮叨叨地问我要做什么,我听得心烦,又怕他惹出什么动静招来人,把帕子团成一团堵住他的嘴。
确认四下无人后,我放开他,“周允琅失踪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红着脸指了指口中塞着的手帕,支支吾吾了半天。
看他这副故作姿态磨磨唧唧的样子,我心中怒火顿起,恨不得摇着他的身子让他好好说话。我亲手将帕子拿出来扔到一边,不耐烦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陆双元看我脸色不对,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正色道:“傍晚,绑架信连带着周允琅随身的血玉镯送到了府上……”
上午杜白约周允琅在一家茶楼见面,将赎出来的镯子奉还给他。两个人在茶楼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杜白先行离开,过了一会儿,失魂落魄的周允琅才出来。
他心情很差,挥退贴身小厮,一个人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转悠。周允琅少年心性,脾气说来就来的情况时有发生,谁都没有放在心上,连保护他的暗卫也失了警惕。
仅是因为二人发生过口角,周家就能不分青红皂白,大张旗鼓地夜间抓人,看来周家绝不是像明面上那样,仅是个不问朝政的商贾之家。
“周允琅是周家唯一的子嗣,全家上下都把他当眼珠子疼。现在出了这么一桩事,自然是一点线索都不会放过。你家杜白若是无辜,官差调查清楚之自然会放他出来的。”
我心中烦躁,语气很冲,“调查清楚要多久?一天?七天?还是一个月?会试马上就要举行了,要是这次错过,他又要等好几年!”
周家就是故意此时抓人的!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杜白挑灯温书的画面,一想到他的努力要付诸东流,我的声音中也带了些哽咽。
意识到失态与迁怒,我狼狈地把头扭到一边,等心中那股怨气散去,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当务之急,是尽快见杜白一面,了解他的处境再做打算。
可是我在京城待的这段时间,接触的都是穷苦百姓,这个时候竟然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我的目光转到身边的陆双元身上,又很快摇头。
不行,他早就说过,他只是个江湖人士。
那还有谁呢?
我的脑海中逐渐浮现一个骄纵明媚的身影。
嘉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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