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位施主求到的签很不满意,在寺中闷头逛了许久,走的时候还问我城中最灵的月老祠在哪。”
我忍着激动的心情问:“在哪?”
“阿弥陀佛,我从未走出过这寺门,也从不问凡尘俗事。”僧人单手立掌,缓缓向我行礼。
你直接说你不知道不就行了……我忍着抽动的嘴角,回了一礼。
和尚不知道,那来上香的女眷总知道吧,我听说这些京城闺秀喜欢别人是半分不敢当面搭话的,脸皮薄得很,就喜欢去求神拜佛问姻缘。于是我接连问了十几个云鬓衣香的女子,没想到得到的答案不尽相同。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京城居然有这么多月老祠。
眼见问不出统一答案,我只能记下其中提及最多的几个,打算费些时间一一去问。
临走,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和尚跑过来,赠了我两个素雅的荷包。荷包上绣着“平安”二字,里面装了些提神的药材和一张平安符,颇为好闻。
那,刚好我和杜白一人一个吧。
下到半山腰,我遇上个摆摊算卦的年轻道士,正在卖转运符。如果是平时,我一定对这种江湖骗术不屑一顾。但是杜白在大牢待了些日子受了很多苦,要是因为我,科举不顺,更加不想娶我了怎么办?
说不定就缺个转运符呢?
这个时候,平日里不相信的东西,也变得格外有信服力。
我写下杜白的生辰八字递给那道士,屏息凝神,犹豫半晌后,在签筒里抽出一根竹签。还没来得及看签上写的什么,道士就把我手上的签抢走,装模作样地开始解签。
“哎呀,是下下签。这八字的主人命途多舛,怕是时运不济,恐有大难……”
“停!”这人果然是骗子。
我原本想着,只要他狗嘴里吐得出象牙,姑奶奶这二钱银子就当是给他说吉利话的辛苦费了。抱着替杜白行善积德的想法,我忍住了想要掀摊砸场子的冲动,揉了揉发痛的胃,按着剑离开。
我转身离开,骗子还想挽留,喊了我一声:“姑娘!别走啊,我这转运符可灵验了!”
没完了!
我生怕自己忍不住会转头教训他一顿,只好运起轻功,飞快下山。
******
离护国寺最近的一处月老祠,在桃花村。
到了村子我刚准备进去,一个男人从暗处跑出来结结实实撞上我。他一直低着头,慌忙道歉后又匆匆离开。
这个套路太熟悉了……
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锦囊,果然摸到了一张叠好的信纸。
我将信纸展开,上面写了一个地址,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江”字。这种神经病一般传递消息的方式,果然很有他的风格。
我来到信中所说的地方,远远看到一个人等在街口。我报上自己的姓氏,那人眼中的警惕褪去,伸手将一根绦带拿出来,绦带上绣着金丝,针脚细密。
我仔细辨认一番,终于认了出来,“这就是周允琅身上的!”
“这就对了,”那人将绦带交换给我,将所见所闻说出来,“前两天傍晚,我在家中打理菜园,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等声音过去,我出门看,在地上发现了这个,还远远看到几个壮汉背着麻袋往西街的方向走过去。”
“多谢阁下提供的这条线索,这是酬金。”我转身,冲着管家伸出手,“从钱袋里拿出几块碎银子。”
男人品性老实,也不敢接,手足无措起来,“我来之前已经收过钱了,不能再收……”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江奉岭这个奸商还会有大发慈悲的时候。
瞥到男人脚上的磨破边的草鞋,我多添了一些塞给他,“他是他,我是我,你该得双份钱。拿去照顾家人吧。”
******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路撒钱效果很是显著。
很快,我从不同的脚人口中,问出了好几条那群人有可能去的方向。
现下已近黄昏,看样子只能选其中一条线索去调查。突然一个石头从天砸下来。石头有成人拳头般大小,若不是我眼疾手快闪身躲过,怕是就要血溅当场。
我蹲下身解开绳子,把恰好压在石头下方的信纸拿了出来。
上面写着“清神庙”,底下并没有落款。
从到城西之后,总觉得暗地里有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窥伺我这个方向。我好几次突然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人跟在身后。往街道上看去,挑夫走卒来来往往,也没有什么异常。
“那是……”有个极像杜白的人影一晃而过。这个时候杜白肯定在别院埋头苦读,哪有功夫到大街上走动?我暗笑自己多心。
清神庙与护国寺在同一方向,只是两处的命运截然相反。一个香客络绎不绝,一个鲜少有人问津。
半路中,我又遇到了那个骗子道士。我本想假装没看到他,快速走过。谁知道他却兴奋至极,不断冲我招手。
“……姑娘,我正准备收摊回家,这么巧刚好遇到你了!你刚才走得太匆忙,我话都还没说完。我刚才算过了,那位贵人接下来会遇到波折,若想解决,还需要五两……”
好家伙,骗子是逮着一个人可劲骗是吗?原本想要放他一条生路的我转了想法,决定要替天行道。
我长吸一口气,伸手打断他,“你这里有符文吗?”
道士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将盒子里一沓符文拿出来,“我这里各种符文都有,有求姻缘的,治病驱邪的,至于那位贵人则需要……”
“不,我要你现场画符。”我面无表情。
道士的表情瞬间僵住,开始支支吾吾找借口,“我没带朱砂,也没有带符纸……”
我继续打断他,“那就在纸上简单画个符,不管有没有用,我都买了。”
道士哆哆嗦嗦地开始往白纸上画,刚落笔,线条画得歪歪扭扭。不知道何时日光偏移,直直照射在他身上,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笑声尴尬。
我气运丹田,伸手猛地一拍桌子,揪着他的衣襟怒吼,“你这个大!骗!子!少在这里败坏道教名誉!还敢说那些丧气话,快给我收!回!去!”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狰狞,小道士面颊通红,眼神左右乱瞥,说话结结巴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讨、讨口饭吃,养家糊口……”
挣扎间,钱袋从他宽大的袖口处掉在地上,沉闷的声音昭示里面装了不少钱。我抢先一步拿到手上,掂了掂,瞪他,“这些都是你一早上骗来的?”
“没、没有。”他回答地心虚,把头别到一边不敢看我。
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把钱袋背到身后,不容置喙的开口:“这钱我拿走了,会以你的名义散给郊外穷人。这种骗人的把戏不要再做了,不然我见一次拆穿你一次!”
在我的监督下,道士乖乖把那些假符文撕碎,还把支起的摊收起来。
见他认错态度还算不错,我也没有再为难他,继续往前走。
清神庙早就破落,许久不会有人来这里供奉神灵,只有过路的穷苦百姓,会在这个地方将就一晚上。大殿中央的神像镀的金粉,被附近的村民刮去不少,露出斑驳的内里。
几处房顶砖瓦破裂,日光从中穿透进来,让神庙看起来愈发阴森昏暗。
早知道就带上火折子了……我有些郁闷。
神像那边最为昏暗吓人,看上去也最有可能布置机关,我先神像周围查看一圈,一无所获后,上手去摸看能不能摸到什么。
不摸还好,一摸锈铁上洋洋洒洒的灰尘朝我袭来。我拧着眉头检查到一半,停下手上的动作。
这里灰尘积的厚厚一层,怎么都不像是最近有人来过的样子。
第二封信上没有落款,怎么看都有些诡异,这也实在不像是江奉岭那个家伙的风格。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的呼吸声骤然粗重,突然反应过来,我可能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对方的局中!
我的手还没来得及拔出剑,暗处突然有迷烟升起,我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不行,决不能昏过去。
一个声音在心里不断提醒我,我对着虎口处狠狠咬了一大口,直到硬生生咬出来血印,冷眼看向从房顶跳下来的几个蒙面人。
我一边和他们打斗,一边努力往外面跑。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人多的地方,这些人也不敢继续对我动手。
靠着这个信念,我竟然硬生生在蒙面人的围攻下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处空地上。眼前的景物逐渐出现重影,我的动作慢下来,好几次都差点被抓住。
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
蒙面人看出我支撑不下去,出手的招式比刚才更加凌厉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将晚,而且我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僻,这一路打过来,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上。
我的心里一点点绝望。
“咦,你们在干什么?”
我怀着最后的力气看过去,只见那个小道士背着背篓,躲在一棵树后,满脸惊讶地问。看到来人,我最后一口气彻底泄光,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上。
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听到蒙面人恶声恶气地说:“这个拿去周府,告诉他们不要在背后耍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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