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咱们的徐老板！”罗菁狠狠的将烟头按熄，冷冷的说道：“他在外面胡闹我从没管过他，他却闹到家里来了！他还想护着那个小贱人，叫我一顿好打。我也跟他说清楚了，从此以后再有一次被我逮住，舞厅归我，他收拾东西滚。”
　　“他答应了？”梁浅饶有兴致的问。
　　“能不答应？”罗菁得意的看了她一眼：“我还加了一句，他要是不答应，现在就离婚，我一个子儿都不要。说完这句话，他立马就妥协了。他心里也知道，这爱丽丝没了我，关门大吉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儿。”
　　梁浅对她竖起了大拇指，罗菁好笑的拍掉她的手，说道：“告诉你，不论是活计还是婚姻，只有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掌握主动权。话说回来，就这样，丝丝走了，今儿晚上她的班空出来了，得你顶上。”
　　梁浅苦大仇深的哀叹一声：“真是个祸害，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也算了，还要连累我！行吧，我跟谭老板说一声，他要是跟我生气，你得补偿我！”
　　罗菁一把拿掉她手里的烟，一边抽一边说道：“你别怪我没提醒你，谭老板不喜欢这种做派。他喜欢不谙世事的女学生！”
　　梁浅微微一笑，道：“男人说喜欢清纯的都是骗人的，要紧的还是脸蛋和本事。我先回家吃个午饭，傍晚前会来当班。”
　　离开爱丽丝，梁浅坐上车，不发一语的看着窗外。司机是跟了她很久的，自然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弯弯绕绕的驶过好几条胡同之后，车子在一户有着灰绿色掉漆铁门人家停住，梁浅下了车，提着箱子径直走进院子。马上就要到播种的季节，院子里花圃的土已经被翻过了，往年梁桃红都会在花圃里种上些花，除了几株生命力特别顽强的，其余的无一不提前过了奈何桥。
　　屋门开着，仿佛是为她留着门一样。她一脚刚跨进屋里，身后便传来大门打开的“吱呀”一声。她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女正扶着自行车往里走。那少女肤白胜雪，个子高挑，五官平平，一头干枯毛躁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两个麻花辫，额头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微笑道：“姐，你回来了！”
　　“是啊，你刚放学？”梁浅回报一笑，提着箱子率先走进屋内。郁子薇停好自行车，一边跟在她身后进屋，一边说道：“明天开始就放假了，今天只有半天课，在学校吃了午饭才回来的。”
　　梁浅将箱子放在门口，径直走进里屋，却见屋里没有半个人。只有郁子薇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好像存心等她问什么一样。
　　“最近学习怎么样？”梁浅给自己倒了杯茶，随意的问了一句。郁子薇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还行。”
　　气氛有些尴尬，和郁子薇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梁浅常会感到尴尬。郁子薇不愿意跟她多聊学校的事，梁桃红也不让她跟郁子薇说她在舞厅的事，两人往往聊不上几句便会陷入沉默。
　　郁子薇不知是不是想逃离这种气氛，打开自己的书包翻找起来，找到一本也不知是谁的诗集，歪到一边看书去了。梁浅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自己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串木质佛珠，她刚合上箱子，梁桃红就宛如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从里屋探出头来：“哎呦，浅浅回来了？你这孩子，一去就是半个月，也不给家里来个信儿！快进来，你这一趟顺风顺水的，都多亏了菩萨保佑，你得拜一拜！”
　　梁浅竭力忍住唇边嘲讽的笑意，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说道：“想给家里写信的，只是后来想想，这段日子信走的还没人快呢，索性早点回来了。比预计的日子早了好几天呢！”说罢，随梁桃红走进了后屋。这栋房子是她们来到北平的第一个家，后屋也在那个时候由储物间变成了佛堂。梁浅已经不记得姑妈是什么时候开始笃信佛法的，只是好奇她日日虔诚所叩拜的菩萨是否真的会保佑她。
　　她与梁桃红并排跪在蒲团上，叩了三叩，梁桃红双目紧闭，嘴里不停的嘟囔什么，梁浅听到几句，无非是“菩萨保佑”“愿您继续保佑我家平安”云云。她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等梁桃红睁开眼才说：“从前不觉得，可如今再看，这屋里是不是太小了？菩萨住的能舒服吗？”
　　梁桃红闻言环顾四周，周围堆积着平时不用，上面蒙着一层灰扑扑尘土的杂物，这些杂物环绕着佛堂，黑云一样的压在上面。她叹了口气：“我也早这么觉得了。咱们家只有三间卧室，咱们仨一人一间，就只剩这里。按说你们都大了，应该再找新的住处才是。可是我总想着这里已经住惯了，懒得再找房子搬家。”
　　梁浅扶着她站起身，道：“搬家做什么？我正要跟您说呢，我打算搬走，您用我那屋当佛堂就成了。”
　　梁桃红猛的停住脚步，盯着梁浅看了起来。梁浅对上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双眼，半分也不退缩，只笑吟吟的看着她。终于，梁桃红说道：“你是大了，可还没结婚，又在舞厅上班，你说我能放心吗？还是再想想罢。”
　　“我也是和谭老板这么说的……”梁浅一副为难的样子：“可他找的房子就在他家附近，还给我找了两个保镖，他说……说想常常看到我。我想也是，怎么能老是打扰姑妈和妹妹休息呢？白天还好，可您算算，我都几次黑夜把您吵醒了？我搬出去，大家都好过些。”
　　梁桃红神色这才缓和：“也对，你小薇妹妹也该准备上大学了，现在休息最重要。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吃完午饭就搬。云飞会来接我，谭老板让他帮忙把我的行李带过去。”梁浅说着，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那串檀香佛珠递给了梁桃红：“这是从鸡鸣寺给您求的，是开过光的。”
　　梁桃红满意的接过去，嘴上却埋怨：“你这孩子，还带什么东西，这么见外！我这就去给你包饺子，吃完了我和小薇帮你收拾。”
　　梁浅应了一声，在梁桃红准备好包饺子的材料之后帮着打下手，过了晌午才将饺子下锅。两个人看着锅中随着沸水上下翻腾的饺子不发一语，屋里的郁子薇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房间里只有烧水的“咕噜咕噜”声。正当梁浅快要睡着的时候，梁桃红终于开口：“好了，浅浅，你拿筷子。郁子薇！你过来端饺子！”
　　郁子薇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懒洋洋的走过来端饺子。等她和梁桃红都落座之后，梁浅才在郁子薇身边坐下。郁子薇看了一眼梁浅那堆得满满的碗，又看了看自己的，梁桃红只盛了半碗给她，不由得撅起了嘴。梁桃红见了，斥道：“别拉个脸！你也不看看你多重了，去年做的旗袍，今年就穿不下了，吃的倒比谁都多！你看看你浅浅姐多苗条，你什么时候跟她一样摩登，也找个谭老板那样的有钱人，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知道了，你就知道损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浅浅姐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呢！”郁子薇嘴上埋怨着，却已经开始吃起的饺子，同时不着痕迹的带着嘲讽意味看了一眼梁浅。梁浅恍若未觉，只笑道：“小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多吃点没什么的。我在她这个年纪要是有这么好的东西吃，也不至于现在瘦成这个样子！”
　　梁桃红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给她的碗里放了些辣椒。三人吃完午饭后，帮着梁浅收拾好了行李，看着门边的几个大箱子，郁子薇感慨道：“平常还不觉得，一收拾东西才发现姐有这么多东西放在家里。这一趟能拉走吗？”
　　梁浅对她眨了眨眼：“放心，云飞开货车开接我。”
郁子薇点点头，突然兴致勃勃的说：“那姐，你什么时候叫我们去……”她话音未落，便被梁浅打断了，梁浅看着梁桃红，笑吟吟道：“姑妈，过两天蓝家有个晚宴，小薇不是放假了嘛，我想着带她过去玩一玩。您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