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能集中注意力的蒋锐意听着隔壁麻将碰撞的声音一直把白色的母球往球袋里打，关旭瑾捡了七八次球之后终于叹了口气，递了杯蜂蜜水过去，好奇蒋锐意今天的反常。
蒋锐意一手撑着台球桌，一手端着杯子沉默的喝着水，放下杯子好一会后才回应眼前人的问题，“我说今天带她来看我的日常，我怕他看到这些人之后，以为那就是我的日常。”
关旭瑾听了这话不知道是该先宽慰还是先笑一会，“司霖虽然有时候缺根筋，但是大部分时候还算正常……”
“我不担心司霖，我担心的是盛世的那个表哥。”蒋锐意对着关旭瑾从来无需隐藏，而两个人多年的默契足够关旭瑾读懂对方眼中担心的缘由，盛怀这个人不简单，这点他们两个都看得出来。
“阿意，你想清楚，你是担心她被盛怀欺负还是担心她透过盛怀拒绝你，第一件她是主语，第二件你是主语。”关旭瑾拆解归纳问题关键点的本事一向很强，但即使是这样精简的分析并不能让蒋锐意准确的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他到底是在害怕她可能会受到伤害还是害怕自己可能会被拒绝。
超出蒋少爷预测范围的是，此时的温同学刚刚为他赢回了两块表。
温婉看到司霖递过来的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是将近凌晨三点，把眼前的牌一推，拿起手边赢到的东西放到司霖面前，“这些东西我用不上，还给司少，不过这块表我就却之不恭了。”
温婉拿着手表站起身，路潇潇抢在盛怀开口前一同站起来，“太晚了，我们要去睡了，两位少爷自便吧。”
盛世饶有兴趣地转身目送着路潇潇和温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又挂上了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司霖的肩，也起身走出了房间。
终于被路潇潇和温婉两个人放过的司霖有些惊讶地看着被归还到自己面前的东西，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又会被路潇潇赢得“倾家荡产”，却没想到蒋锐意的人倒是人如其名的愿意善待自己。
路过隔壁的温婉被蒋锐意拽进了屋子，动作之快让温婉甚至来不及思考，与他一直心有灵犀的关医生出门拦住要跟进来的路潇潇，把今晚重度焦虑的蒋先生留给温同学自己处理。
“你们两个怎么没跟盛世去打游戏？”路潇潇跟着关旭瑾下楼去了厨房，坐在餐椅上看灶台前的人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豆奶倒进水壶。
“阿意今晚有些焦虑。”
“是在焦虑婉婉看他的眼光还是在害怕婉婉受欺负。”路潇潇一针见血。
“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大概都有吧。所以……”关旭瑾话没说完，话尾却带上了疑问的语气。
路潇潇知道他想问什么，“司霖还是老样子，至于盛怀，倒也没做什么。”伸手接过半杯温热的豆奶浅浅喝了一口。
屋子里，蒋锐意双手抵着台球桌，把温婉圈在方寸之间，却一句话都不肯说。温婉看着眼前垂着眼眸像是在等待审判的蒋先生，不觉莞尔，掏出刚刚赢回来的手表递过去，“蒋先生准备怎么谢我？”
“这块表……司霖输给你的？”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蒋锐意没想到温婉会是打破沉默的那一个。
“只是帮你赢回你的东西，潇潇手里的那块等她回家找到给你，以后蒋先生可不能这样逢人输手表。”
接过手表的蒋锐意认真的问自己面前这个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人，“温同学对于我的日常有什么想说的吗？”
后知后觉的温婉终于明白刚刚的几分钟里蒋先生的脸上那复杂的表情正确的解读方式。抱着手臂缓缓开口，“蒋先生，你一点都不诚实。”看到蒋锐意不出意料的挫败表情，温婉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潇潇说你带我去的那间餐厅你并不经常去，平时去酒吧也会在适当的时侯找理由回家，不会玩到这么晚。”
“今天确实有点意外，本来想带你去看电影的，毕竟在看电影这件事上我做过功课了，我也没想到会有酒吧和轰趴的环节。”蒋锐意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蒋先生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你未经修饰的日常？”
温婉的问话让蒋锐意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讶，“你还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未观全局就妄下定论的行为等同于前期资料收集不完善，是可以被直接否决的研究结果。”
再得到一个机会这种结局是蒋锐意没猜到的，但他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结局。
还没等蒋先生安排第二次的日常体验，路潇潇在星期一这个让打工人浑浑噩噩的日子里率先预定了温婉的周末，不知事情所起的温婉又是进了酒吧的门才知道蒋先生和关医生甚至都没有出现。
路潇潇拉住要走的温婉，解释说关旭瑾今晚有个术后会议要跟，蒋锐意家有个应酬暂时没办法出现。路大小姐再三保证这两个人知道她们两个在酒吧的事，晚上一定会来接自己的情况下，温婉勉强地跟着她走进了酒吧。
被朋友拉到酒吧的闵乐殊正坐在吧台百无聊赖，回身看见沙发上的温婉，只觉得这女孩有些眼熟。
即使沙发上坐着的是前些天才见过的人，对于温婉这种慢热型的人来说仍然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嘈杂环境中的陌生人很容易引起情绪上的反感，负面情绪的累积会反应在眼神里，表情管理向来很到位的温婉在令人窒息的背景音中微妙的表情变化被敏锐的盛怀捕捉到，盛怀玩味的一笑，抬手给温婉点了一杯酒。
对酒精时刻保持远观态度的温婉拒绝了盛怀递过来的酒杯，转而拿起桌上自己刚刚喝掉一半的冰茶。不过几口，温婉发觉自己眼前有些模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下药了。
路潇潇和冉佳佳跑去玩飞镖，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不可能穿过层层人群找到她求助，温婉的第一反应是在自己弄清楚被下的是什么药之前先逃离眼前这几个人的视线。
站起身的温婉不出意外的被盛怀拉住了手腕，温婉终于知道今晚的酒局最奇怪的地方究竟在哪里。挣扎间，温婉瞟到桌上的酒瓶，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踢上盛怀的腿骨，在对方吃痛放松的瞬间抄起酒瓶砸在了盛怀额头上，酒瓶没有碎，盛怀的头也没见血，温婉见状把手里的酒瓶沿着盛怀的脸侧扔了出去，正落在司霖的肩头。
司霖和盛世划拳正开心，一阵剧痛袭来，伴随着火气直线上升，站起身正要发火，却发现站在一边怒不可遏的盛怀和撑着沙发靠背眼神有些涣散的温婉。
盛怀正要上前抓住温婉，却被一个人扯着领子推倒在沙发上。
“觊觎别人的女朋友可一点都不道德。”闵乐殊挡在温婉面前，回身轻声说，“我给小意打过电话了，你撑一会等他来。”
温婉所剩的精力想要保持头脑清醒已经很艰难，想要分出一些去分析眼前这个人是谁或者这个人与蒋先生之间的关系更是不可能。
听到声音匆匆赶回来的路潇潇看到温婉的状态拿起桌上的酒杯，将一大杯烈酒尽数泼在盛怀身上，“盛世，你给我把你家里人看好了，他要是再敢打婉婉的主意我就把你下巴敲掉，我说到做到。”路潇潇一把推开想要劝和的司霖，给温婉披上衣服扔下了这一片混乱。
“你谁啊，跟着我们想干什么？”出了酒吧的门，路潇潇发现了一直跟在身后的闵乐殊，路潇潇警觉地抱紧温婉，大概是过于激动的情绪短时间内不太容易回收，她质询的语气毫不留情，听在闵乐殊耳中逼问般的凌厉。
闵乐殊没有因此不悦，反而耐心解释，“你们两个在这里不安全，尤其她现在这个状态，我给小意打了电话，他正在往这边赶，我陪你们一起等。”
“小意？你认识蒋锐意？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你这么个朋友？”路潇潇拧着眉头，咄咄逼人的架势丝毫不肯减弱，蒋锐意的朋友圈有多小她很清楚，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像是和他很熟悉，甚至用了蒋锐意父母平时会用的称呼，看年纪却又不像是长辈。
“严格来说，我是他上司。”闵乐殊对于路潇潇语气中的敌意丝毫没有介意。
纵使蒋锐意心急如焚，也在路上耽误了近半小时才出现在酒吧门口，看到他的那一刻，路潇潇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承担的重量变得更重了。
闵乐殊见到蒋锐意，又瞥到和他一起来的人，瞳孔微张表情一滞，“时间不早了，既然你来了我就先回家了。”
“殊哥，今天谢谢你，我找时间带婉婉一起请你吃饭。”
“吃饭倒不用了，你们快点回去吧。”闵乐殊抬腿就走，像是在逃避什么。
站在一边的贝麒予把手中的车钥匙放到蒋锐意的外套口袋里，“回家的时候好好开车，不许路怒，听到没有。”贝麒予也不等蒋锐意的回答，转身朝着闵乐殊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我刚刚打电话问过阿瑾，他说这个剂量的迷药不用洗胃，好好休息就可以，今晚的事对不起，我没有一直陪着她，让盛怀趁虚而入。”路潇潇鲜少在蒋锐意和关旭瑾面前表现出歉疚。
“算了，你跟我回趟家，我没法帮她换衣服。”蒋锐意压下心中的怒火把人抱上车，偏偏挑自己和阿瑾都不得抽身的晚上约路潇潇和温婉来酒吧，这件事一定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蒋锐意锁上了车门，路潇潇坐在后座扶着温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一同锁在了车里，看着蒋锐意进到酒吧的背影，路潇潇慌乱的掏出手机给仍在专心开车赶过来的关旭瑾打电话。
酒吧里，刚被盛世和司霖哄好不久的盛怀手里的酒杯刚刚被拿起，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就被人抽走扔了出去，骂人的话也被随之而来的一拳噎在口中没说出来，突如其来的重创和颧骨上的剧痛让盛怀的大脑断了两秒才恢复意识。来人完全不想给他回头看清自己的机会，扯着他的领子又是一拳。
坐在沙发另一端被这突发的一幕吓的有点愣神的司霖和盛世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把两个人拉开，司霖抱住蒋锐意握着拳的手臂，盛世一边抱着自己的表哥不松手一边示意司霖赶紧把这个看上去就不剩什么理智的蒋少爷送走。
司霖把蒋锐意连拉带扯地拽到酒吧门外，只觉得自己把未来一个月的运动量都预支掉了，精疲力尽的他却不敢轻易松口气，刚刚那个蒋锐意实在太可怕了，眼睛里居然满是杀意。
气喘吁吁地又是解释又是道歉，蒋少爷却偏偏不肯接受，还反问他为什么要帮盛怀说话，司霖被噎得哑口无言，偏头看到匆匆赶来的关少爷像看到救星一般。
超出司少预料的是，表情管理一向到位的关少爷听了他的解释之后脸上的怒意逐渐浓烈，“你回去告诉盛世，管好他们盛家的人，不然我就把他下巴卸了，我说到做到。”
你要卸了盛世的下巴，冲我发火是几个意思。不过这话司霖现在万万不敢说出口，只能翻了个白眼答应着，又转身进了酒吧的门。
一直没开口的蒋锐意一只手搭上关旭瑾的肩低着头闭着眼睛，“怎么了，气的上头缺氧了？”
“有一点。”蒋锐意深吸了几口气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后才抬起头，“潇潇在我车里，一会她跟我回去给婉婉换衣服，你也跟我回趟家，晚点送她回去。”
“如果温婉知道蒋先生这么体贴入微，说不定一感动就答应你了。”关旭瑾试图安慰这个因为担心和愤怒导致短时间内精力消耗过多而略显疲惫的人。
“我确实想碰她，用觊觎两个字一点不为过，但不能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趁人之危。”蒋锐意在关旭瑾面前向来既理智又坦诚。
进了家门，蒋锐意把温婉放到主卧的床上，从衣柜里找了一套睡衣扔给陆潇潇，也不顾她惊讶的眼神自顾自地关好卧室的门，厨房里，关旭瑾洗了米，在橱柜里找了杏仁粉和白砂糖，切了几块芋头扔进锅里，又打开冰箱里的一大袋豆浆倒了进去，盖上电饭煲的盖子，定好时间，“明早她醒来不要吃的太丰盛，先喝点粥养养神，下午精神会好些，恢复快的话晚上可以适当吃一顿宵夜。”
蒋锐意叹了口气对关旭瑾道了声谢，一只手放在吧台上撑住额头，修长的手指陷入浓密的发间，闭上眼睛像是想用眼前人为制造的黑暗驱散今晚的心有余悸。
关旭瑾默不作声，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牛奶一边侧身关注着身后坐着的人，生怕一个不注意压制不住这个人的暴走。
卧室里的人心里也是波澜翻涌，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愤怒和后怕纠缠的情绪中拔出来，路潇潇却又在帮温婉换衣服的时候看到她手臂上不浅的划痕，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轻手轻脚地帮温婉换好睡衣，轻手轻脚地关上卧室的门，又轻手轻脚地出现在厨房。
“你家有没有药，她挠了自己好几个口子，都在左手上，没有的话我和阿瑾一会下去买。”路潇潇接过关旭瑾递给自己的热牛奶，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重新开始以平稳的状态跳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轻声对蒋锐意说话，生怕激起对方尚未稳定的情绪。
“不用了，常备的外伤药我这有。”蒋锐意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今天的事……”客厅里安静的可怕，路潇潇像是想要打破这可怖的气氛一般试图开口解释。
蒋锐意开口打断，“谢谢你陪她。”语气波澜不惊，骨节分明的手却紧紧握着玻璃杯，隐约爆着青筋。
路潇潇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背对着两个人冲洗奶锅的关旭瑾兀自摇了摇头。
夜深，蒋锐意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温婉沉睡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庆幸，如果他今天离得太远赶不及出现，如果盛怀下的不是迷药而是别的，如果温婉再多喝一点，如果殊哥今天没去那个酒吧，如果他没有因为和麒哥出门透气恰巧接到了那通电话，如果阿瑾的会开的太长而无暇顾及其他。
太多的如果压迫的他无法正常呼吸，以上任何一个如果成立，他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对于眼前这个人的疏忽。虽然盛世和路潇潇再三向自己保证过会照看温婉的安全，但他始终觉得自己缺失了什么。
想到路潇潇走之前说温婉手臂上有伤需要自己处理一下，蒋锐意轻轻卷起温婉睡衣的袖子，一道道血痕赫然出现在手臂上。
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维持清醒吗？这个人还真的是天真，有的药是没有办法用自残的方式维持清醒的，不过自己永远不会让她有机会见到那些药了。
蒋锐意轻柔又缓慢地处理好伤口，生怕温婉睡不安稳压到自己的伤，索性靠在床头，一只手压住温婉的肩半梦半醒着度过了这个所剩无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