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先生向来准时,星期六下午四点,他的轿跑准时停在研究院外,正遇到温婉走出研究院大门,看来温同学在准时这件事上也是不遑多让。
“带我去哪?”温婉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我说了,带你去看我的日常。”蒋先生看着副驾驶座位上的人熟练地系好安全带,心想着真的是连一点偶像剧桥段都不肯给自己留,按道理不该是自己探身到她面前帮她系安全带的吗。
冗长的路程和略显拥堵的交通再加上蒋先生车里舒缓的轻音乐让前一天晚上没怎么睡的温婉昏昏欲睡,待蒋先生把车安稳的停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才难掩倦意的开口,“是到了吗?”
蒋先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软糯且不多见的温婉很得他的欢心。
“我是不是可以把温同学的困倦当做一种对我驾驶平稳的褒奖?”蒋锐意解开安全带俯身凑到温婉面前,声音轻柔,生怕打破车里这一片恬静的氛围。
“蒋先生想多了,我昨天晚上陪师兄观摩了一个线上会议,主会场在美国,我三点多才回宿舍。”温婉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意外的没有避开蒋锐意越凑越近的身体。
“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今天就不来接你了,让你在宿舍好好休息一天。”
“昨天下午组里开会才决定的,既然答应了你,就不该临阵脱逃,我想蒋先生的日常大概需要提前很久预定,临时取消怪尴尬的。”
“倒不至于很久,也就两三天吧,你要不要再睡一会,我们可以一会再上去。”蒋锐意的声音极尽温柔近乎耳语,只一句话便让温婉不由沉沦其中。
“没关系,我清醒了。”温婉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逃离了车里愈发浓烈的暧昧气氛。
两个人入座后,蒋先生微笑着提醒坐在自己对面的温同学点单的时候不需要考虑自己,而落座后的温同学甚至没有翻开自己面前那本精美菜单的想法,“不是说好了来体验蒋先生的日常吗,当然是听蒋先生的安排,还是请蒋先生费心点一下菜,我等着吃就好了。”
蒋锐意看着温婉托着下颌偏头看向窗外,暗自勾起一抹微笑,看来选了餐厅靠窗的位置是没错了,连他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温婉喜欢看窗外的,大概是医院的茶水间里,那个总是端着咖啡立在窗前的背影已经挥之不去的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这家餐厅位于繁华的商业街,十九层的高度还不足以让它被称为云端餐厅,但从这个高度望出去,能看到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在纷杂烦扰的帝都谈生机似乎并不合适,这座城市每天有太多平凡的人沉浸在生活的纷扰中却坚持奔波着,而温婉一直认为自己是他们当中幸运的一员。
从菜单中抬眼看了温婉一眼的蒋锐意显然不愿意接受对方无视自己的行为,于是为了寻找自己在温同学心目中的存在感,蒋先生没话找话的开口。
“温同学喜欢鹅肝还是鳕鱼?”
“鳕鱼。”
“法式小羊排还是牛排?”
“羊排。”
“芒果布丁还是酸奶蛋糕?”
“蒋先生,我芒果过敏。”温婉不相信蒋先生会忘记这样重要的事情,大概又是什么新的阴谋,转头看向蒋先生,四目相对的瞬间,心中对他故意找话的嗔怪在对方得意的笑容中立刻变成了无奈的浅笑。
“我知道,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是风景。”蒋锐意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终于转向自己的温同学因前一晚休息不足而夹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细血丝的双眼,指着窗外。
“风景,毕竟这不是我的日常,今天错过了,以后怕是都看不到了。”明白蒋先生的用意后,温婉浅笑着再次望向窗外,这个人还真的是不遗余力的想要吸引自己的目光。
上菜后,温婉看着桌上荤素搭配极为合理的菜品,有些疑惑的开口,“蒋先生没有点酒吗?”
“我要开车,就不喝酒了。”蒋锐意的话音还没落,一壶还冒这些热气的姜丝可乐端上了桌,“关旭瑾说,和女孩子吃饭的时候点这个肯定没错。”温婉看着面前散发着一丝甜辣气息的热饮,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蒋先生的这份体贴入微。
一顿饭来到甜点环节的时候温婉最开心,作为一个吃饭有些矫情的人,她固执的认为一顿饭有荤有素有咸有甜才是最完整的正餐,如果饭后还能有水果和冰淇淋才称得上是完美。
甜点还剩大半,蒋锐意的手机便收到了十几条消息,温婉慢条斯理的挖着眼前的酸奶蛋糕,开口问他是不是有着急的事情要处理,如果是的话她不介意提前结束自己的体验。
蒋先生盯着手机屏幕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般的开口,“温同学不介意的话,一会跟我去酒吧坐一会怎么样?有个朋友过生日。”
刚刚体验过俯瞰CBD的温婉是到了酒吧之后才知道蒋先生刚刚下定决心的样子是为什么,这种嘈杂纷乱的场合显然不会是自己喜欢的,他心知肚明并且在进门前叮嘱如果难以接受就直白的告诉他,他会带她走。
温婉承认自己的生活和这个噪音一直保持在九十分贝以上的场合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不过她今天不想拒绝蒋先生。
过生日的人是司霖,经过蒋锐意的耐心介绍,温婉认识了寿星司霖,司霖的堂妹冉佳佳和她的男朋友,上次医疗展会的策展人盛世,最近来帝都办事的盛世的表哥盛怀,还有盛世的未婚妻以及她的闺蜜。
跟在蒋锐意和温婉之后出现的是关旭瑾和路潇潇,司霖从盛世手里抢过酒瓶,摆了两排空杯,“我过生日都能忘,而且居然连个礼物都没给我准备,你们两个说,准备喝多少赔罪?”
“司少,你一年得过几十个生日吧,阴历阳历,户口本上写错的阴历阳历,你妈妈再婚的阴历阳历,你车祸余生后的阴历阳历,每个都记得我们不是很亏?”路潇潇翻了个白眼。
“谁让我就是有那么多新生的日子呢,每一次新生都见证着我的成长,我的生活就是如此丰富多彩,你们羡慕是羡慕不来的。”司霖边倒酒边自恋的说着,“蒋少爷,关少爷,你们两个看着办吧。”
蒋锐意先是看了看关旭瑾,进而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温婉,故作小心地询问,“可以吗?”
虽然知道蒋先生这是用自己在挡酒,但温婉不得不承认,那双摄人魂魄的瞳孔中闪烁着的微光让她差点信以为真,于是她也配合的摇了摇头,“蒋先生不是说晚上要送我回去吗,喝了酒还怎么开车,这个时间可没有地铁了。”
“不是吧,蒋少爷什么时候学会这招了,用女人挡酒。像之前一样叫个代驾就好了啊,你别告诉我你的茶餐厅关门了你连代驾的钱都付不起了,要真是这样哥哥我给你付了好不好?”盛世坐在一边,边起哄边端着酒杯递到蒋锐意面前。
“婉婉刚刚才答应我,我得听话,你说是不是,不然人跑了怎么办。婉婉住得远,代驾师傅怪辛苦的。”蒋锐意心满意足地挑了挑眉,像极了挑衅的模样。
“少爷你住的近啊,直接回你家不好吗,蒋少爷你怕什么,怕自己不行啊?来酒吧不喝酒你想干什么?”司霖不依不饶。
司霖说话一向只用舌头不用大脑,也不等蒋锐意开口,关旭瑾忙开口制止司霖的自杀行为。
以他对温婉的观察,这个人虽然没有路潇潇那样张扬的个性且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冷静到可怕,但与路潇潇实属同类,“人家刚答应阿意,阿意就把人往家里带也太不像话了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认识两个小时的人也敢往家里带,你别忘了上次你的腿是为什么被沐哥打折的。”
“既然蒋少爷不给面子,那关少爷你作为他的好兄弟可得自己喝两人份。”说道自己那段悲惨又不怎么光彩的经历,司霖脸上的表情现出了一瞬间的裂痕。
调整好自己情绪的司寿星端起酒杯探身送到关旭瑾眼前,却被路潇潇半路拦到了自己手中。
“作为蒋少爷的好兄弟,关少爷也不喝,好兄弟得共进退,不给你面子就一起不给,司少你说呢?”也不等司霖说话,路潇潇接着说,“那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我们两个是真的,所以他今天晚上要负责送我回家。阿瑾说每一滴酒都会蚕食你的智商,司少觉得自己的智商反正也就这样了,少一点也没差,但我家阿瑾可是要上手术台的人,所以得珍爱生命远离酒精。”
司霖最怕路潇潇,毕竟这是砸掉过半个酒吧的“疯子”,一般的,只要路潇潇开口他就会噤声。
温婉对于这样喧嚣的场合并不适应,过大的噪声会导致神经受损,长期处在安静环境下的温婉对于四十分贝以上的声音更是敏感,酒吧中无处可躲的立体环绕声更是引起了她心底的烦躁。
温婉没一会便靠在了路潇潇身上,路大小姐出人意料的伸手抱着这个人,“你不舒服的话让阿意送你回去吧,你眼睛里都是血丝,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用了,我说了今天要来体验蒋先生的日常。”温婉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和关医生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骗他们的,阿瑾虽然酒量还不错,但是他毕竟要做手术,喝太多会影响手,所以平时我和阿意能帮他挡就挡一下,但是阿意那个酒量……你以后就知道了,我就不编排他了。话说回来,你答应蒋先生了?还体验他的日常,他什么日常,还不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倒还没有,体验过后再考虑。生活没有孰优孰劣,但有契合度,我只是在评估我自己与蒋先生的日常之间契合度有多高。”虽然蒋先生平稳的驾驶让自己在车上的小憩没有受到任何打扰,但并没有成功减少她的疲倦。
“你就钻牛角尖吧,我猜他带你去了“丁达尔效应”?”路潇潇拿了一杯柳橙汁端到温婉面前,温婉张嘴叼着吸管喝了几口。
“这你都猜得到,看来那家对我来说贵的要命的餐厅还真的是他的日常。”温婉看上去并不惊讶,心里却早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
“非得说日常的话,“丁达尔效应”算不上他的日常,他大概只是想把自己喜欢的餐厅推荐给你。阿意很喜欢他们家的菜,尤其是芒果布丁,但其实他这个人在吃东西这件事上很随和的,下次你可以考虑用你们研究院附近的沙县小吃打发他。”
芒果布丁吗,他今天居然没有点芒果布丁。
盛世看着四个不肯喝酒的人,眼睛一转,拉过司霖低声耳语了几句,司霖会意,站起身说自己前段时间投资了一家轰趴馆,既然大家都拒绝酒精的洗礼,去玩上一夜总没关系,加上轰趴馆卧室齐备,蒋少爷也不用费心冒着疲劳驾驶的风险送温同学回家。
路潇潇期待的眼神比蒋锐意询问的表情更先到达温婉的大脑皮层,只消下意识地判断,温婉就答应了路潇潇,她也想知道蒋锐意生活中偶尔出现的日常与自己之间的鸿沟到底有多深。
司霖的轰趴馆距离酒吧不远,路潇潇在三楼见了麻将桌便不肯走,死死地拉着温婉不放手。靠在门口一直抱着手臂的盛世见状开口,“路大小姐,你这瘾还真大,放着一屋子的游戏机不玩非要玩这种手动的传统游戏,温婉,你要陪她玩吗?我跟你说,我们这位路大小姐牌技是不错的。”
“二位喜欢麻将?巧了,我也很喜欢,不如我们再叫个人凑一桌?”盛怀站在楼梯口,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才不和你们玩,我要去打游戏。”
盛世叫着冉佳佳的男朋友要走,却被路潇潇叫住,“帮我把司霖叫上来。”刚刚坐下的温婉看着路潇潇满脸自信的表情,这表情似曾相识,好像她叫蒋先生到自己家里打麻将并且把蒋先生赢到身无长物的那天也是同样的表情,这一刻温婉好像突然间知晓了司霖大概的水平。
关旭瑾在门口拉住想要进门的蒋锐意,“温婉现在不需要你保护,你忘了她上次让你输成什么样了?”蒋锐意刚想开口说他不是怕温婉输钱,关旭瑾却不给他插话的机会,“潇潇还在呢,温婉吃不了亏,放心吧。”
隔壁的台球室,关医生拿了两根球杆递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个心不在焉的人,忍不住开口宽慰,“放心吧,这里离他们很近,如果真的有什么动静咱俩还赶得及过去。你的牌技你自己清楚,和我们三个玩都能输成那样,和外人玩还不一定什么样。”
一直心神不宁关注着隔壁房间的蒋先生对关医生的话竟分神反驳了一句,“还有人能比你们三个更人精的?合起来算计我。”
正在另一个房间大展身手的温婉和路潇潇对蒋先生的焦虑和担心一无所知,两个人生生把本应各自为营的游戏玩成了阵营游戏,这样的“勾结”之下最悲惨的莫过于反应本来就慢上半拍的司霖。
两圈过后,司霖码牌的手明显慢了下来,看着桌上另外三个人不为所动的表情叹了口气,“我去接杯水。”
路潇潇看着演技不佳的司霖没有开口,倒是盛怀一把拉住企图逃跑的人,“司少这样当着女士的面耍赖可不行。”
“你们三个饶了我行不行,我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了,我不想被我哥再打进医院一回。”司霖哭丧着脸挣扎,却始终挣脱不了盛怀的桎梏。
“没看错的话,你手上的表是阿意的吧。”路潇潇边码牌边不客气的问。
“蒋少爷打赌输给我的,又不是我抢来的,路大小姐你不会连这个也要吧,你要块男士表干什么,送关少爷当生日礼物吗?”司霖现在的表情用生无可恋四个字来形容真的是再合适不过。
“蒋先生打赌输给你的?”温婉一手托腮,一手拿起色子,偏头看向司霖手腕上的表,眯了眯眼睛,“我要了,司少你什么时候把这块表输给我,你什么时候才能下桌。”转头看到路潇潇,“还有你手里的那块,我也要了。”
“我直接还给你行不行?”司霖从手上摘下手表,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放到温婉面前。
“不行。”温婉边码牌边斩钉截铁的说。
“早听盛世说过蒋少爷喜欢手表,却没想到会输这些给别人。”盛怀似笑非笑的表情引起了路潇潇的警觉,她打断盛怀,冲着温婉说,“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赢回去了。”
温婉挑了挑嘴角不再说话,眼睛里的光逐渐变得狡黠,司霖恍惚间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直到意识到自己只在路大小姐眼里看到过这种志在必得的表情的时候,司霖觉得自己尚能抢救一下的希望是破灭无疑了。
盛怀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温婉成竹在胸的自信表情,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笑容,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引起温婉的注意。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