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暗云浮在夜空,看不见一颗星。晚风轻轻拂过院子里的梧桐树冠,卷下几片已枯黄的叶子,落在青源脚边。
“客人,今天这里没有聚会,要等到周三。”青源收敛起那点情绪,微笑着说。
“青源,是你吗?”眼前的男生怀抱着吉他,他方才听到了歌声,正想来一起合奏一首,没想到这位竟是他的熟人。
石楚坤感觉,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橘色的卷发,在灯下发亮的白色肌肤,那张成熟了不少但依旧清秀的面庞。
青源慢条斯理地摘掉耳机,颔首道:“是的,我是店主,不知道您有什么需要吗?”
“……青源,我是石楚坤啊,当时我们在R镇中学一起念初中。”男生似乎有些疑惑,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青源想装傻也不可能,于是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想起来了,是你。”
“原来这家评分很高的店是你的啊,现在都当老板了,真厉害啊!”石楚坤见她那个样子,高兴地走上前,青源却不动声色地闪了一下:“还好啦,倒是你,怎么来H市了?”
石楚坤把吉他从肩上拿下来,放到草坪上:“我放暑假,来旅游消遣一下。”他并没说自己其实是来找舅舅舅妈的,好像一说,就有些“妈宝”的感觉,男生心底那些自尊不允许他说出口。
青源了然地点了点头:“吃过晚饭了吗?我们店的饭菜很有特色的,尝试一下?”她急于脱离石楚坤的视线范围,提出打发他吃饭的建议。
石楚坤倒是很有兴致,答应得很爽快:“正好,睡了一下午,刚醒,试试你们这的晚餐!”青源找来于皎月,让她带着石楚坤去前院用餐。自己则慢吞吞地爬到顶楼房间,打开空调,点燃了diptyque柑橘味香薰蜡烛,躺在阁楼小床上,叫小度放那首《THE MAN》。音乐声流淌在静谧的小屋内,伴随着火星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她全身的倦意如海浪般,彻底挟卷住身体,沉没进无边的酸甜果香梦潮。
梦里,青源看到初中时的她,柔顺的黑发总是梳成一束整齐的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上小学后,妈妈再也没有给她梳过头发、洗过衣服,她时常忙于照顾襁褓中的弟弟。青源也很争气,学习上、生活中从没让爸妈操心过,总是名列前茅。可梦里的青源看着初中的青源,瘦小、黑黄,总盯着爱抚着弟弟的爸妈,好像他们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弟弟的皮肤吹弹可破,就像她拿回的薄薄成绩单,被爸爸轻飘飘地丢在茶几上:“女孩子读书再好有什么用,不如早点嫁个好人家……”
一觉睡醒,已到深夜11点半。
青源揉了揉睡得蓬松的头发,抬眼看了一眼时间,长久没有进食的胃部后知后觉地疼痛了起来。她习惯性地蜷缩起身子,从床头摸出药盒,却已空空如也。
从阁楼的窗户望出去,先前浮动的暗云已然消散,夜空清朗,一弯月钩悬在天际。青源掀开薄被,盖灭了香薰,胃部的疼痛稍稍缓解,她直起身子,换上球鞋,准备出去买药。
深夜的H市街道仍有不少行人,青源眯起眼睛,路灯好似一条星链,绵延至远方。她像猫一样,灵巧地穿过喝得醉醺醺的人群,来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小青,你又来了?”青源一听这称呼,就拧起眉毛:“别叫我小青,像条蛇一样。”她最讨厌蛇,“还是三九,两盒。”
收银台后的男生似乎并不生气:“是药三分毒,少吃点!”“白昀光,今天到了什么好吃的便当吗?”青源没理他,继续问。
“叫我小白嘛。”白昀光秀气的眉毛皱起,“到了个烤肉饭,你试试吧。”青源绕到货架后面,找到了新品便当和白桃饮料,又从货架深处摸到了个卤蛋:“小白!谢谢!”
白昀光了然地摆了摆手,帮她扫码。青源付了款,端到用餐区开始大快朵颐。“小青,你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我今天去昌永区了,一整天都是皎月在忙。”青源把卤蛋捣碎,拌入饭中,从桌上的调料罐中取了一勺辣椒酱放入碗中,想了想又加了一勺。“你呢?我有几天没来了,你最近怎么样?”“少吃点辣!我跟你说,最近我在大学城附近认识了个弟弟,特别nice!”
“……你终于找到攻略对象了?可喜可贺。”青源恭喜道,她这个gay蜜要求很高,观望了好久,才终于有了目标,“你确定人家是同不?”
“是真的,我百分之百确定!”白昀光说起这个弟弟,眼睛发亮,“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可爱!”
青源没心思听他的彩虹屁,快速扒完了饭,就着饮料吞了胃药。把盒子丢进门口的垃圾桶,她说:“小白,祝你早日成功!”
路灯仍亮着,街上的行人却少了很多。青源一抬手,腕上的表指针到12点半,她长舒一口气,想到傍晚遇到石楚坤的场景,心头浮起淡淡的惆怅。初中的她,用乖巧和顺从做成一张网,将自己牢牢包裹起来,优异的成绩和乖顺的个性是她引以为豪的特征。在父母面前,她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所以老师同学面前,她总要求自己做得更好、做到最好。
……但是,初中转学的石楚坤,不管从同学交际,还是学习成绩方面,都轻易超越了她。
不管付出多少努力,自己都无法超过。
那时候她想:要是我是个男的就好了。
不受女生身份的拘束,就算是假装,也可以装作外向开朗,引人注意。
那样多好。
青源抬起头,长呼一口气。凌晨一点的H市终于陷入沉寂,远处的大楼渐次黯淡下去,空气也少了几分白日的燥热。她踩着FILA猫爪,地上干枯的落叶踩上去有种细微的脆弱感——她不再脆弱了,她想。
快到民宿了,甫一抬头,青源见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门口打电话,走进一看,是石楚坤。她没有心思打听别人隐私,径直走进院子。
“等等!”没想到石楚坤迅速挂了电话追进来,牵住青源的腕子,“青源,在R镇中学时,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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