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来
顾决出院是在半个月之后。
出院的那天,Logan还在唠唠叨叨地叮嘱夏时意注意事项,夏时意还未有什么反应,认认真真在记,倒是顾决听得揉揉额角,对Logan直叹气:“Logan,我不是小孩子了。”
Logan耸耸肩,“我只是希望回法国的时候,伯母要是问起来你在国内的情况,我好有个交代。”
自从顾决接手顾氏集团后,他的父母就一直在法国定居,而顾决就一直独自一人在国内生活。
谁都知道,顾决一直是他母亲最受宠爱的小儿子,若不是他母亲身体不好,需要在法国静养身体,不然说什么,她也舍不得离开顾决的。
顾决微微颔首,沉吟道:“我母亲目前看来还不知道我被绑架这事,估计是父亲怕她担心向她封锁了我出事的消息,Logan,你回去后,回答悠着点。”
Logan拍拍顾决的肩让他别担心,趁夏时意上车的时候,转了转眼珠,悄悄在他耳边低声笑:“Elvis,关于你救的这个女人,我突然想起来她是谁了……她好像没有认出我,你是不是还将那些事瞒着她?”
顾决没否认亦没承认,只淡淡看他一眼,避重就轻说:“Logan,有些事,你不要参与进来。”
Logan了然,哈哈大笑:“放心。”
车开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到了顾决的公寓。
顾决的公寓如他人一样简洁,大方,有一种从容内敛,高不可攀的气势,墙面刷成柏林蓝,挂着大小不一的各色斑斓的艺术插画,看上去神秘而又浪漫。
Logan交代给夏时意的第一项任务,便是要负责顾决的一日三餐。
在医院的时候,她每天都带着各种营养汤和美味的食物来送给顾决,现在顾决出院了,他哪里再舍得夏时意辛劳下厨?
于是负责做饭的成了顾决,而夏时意……则成了游手好闲的那一位。
她在观赏结束了顾决的公寓之后,觉得实在无事可做,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放前段时间具有收视神话的综艺节目《爸爸去哪儿》,节目里五个孩子天真活泼的一举一动,再加上五位父亲的本色出演,逗得她哈哈大笑,都快笑出了眼泪。
她一抬头,正好看到从厨房里端着菜走出来的顾决。
他换下平日里一丝不苟充满禁欲气息的西装,转而穿上了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勾勒出他修长紧窄的腰身和宽阔肩膀,整个人看上去悠闲又恣意。
他将菜送到桌上,又弯腰将碗筷一一摆放妥帖。
室内光线柔和,灯光透过投射下来,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那如蝶翼般的修长睫毛和秀挺鼻梁,都被覆上一层梦幻的光晕。
落地窗外夜色喧嚣,衬托出公寓内一派安静温馨的气氛,这样看来,现在他们两个,倒像是有几分家的意味在里面。
夏时意看得微微有些恍惚。
直到电视机里小孩们的吵吵闹闹声将她拉回现实里,她脑中突然止不住天马行空地想,顾决以后的小孩又会是什么样,会是这么一本正经从容淡定吗?还是基因突变,成为一个傲娇臭屁的小孩?
夏时意让自己这突然冒出奇怪念头给逗笑,顾决听到她的笑声,抬头向她遥遥看过来,“一个人想什么想得这么有趣?”
夏时意边看电视变噙着笑说:“我在想,以后你的小孩会是什么样……”
这个话题太具有暗示性。
顾决眸色转深,不紧不慢地用毛巾擦净自己的手,缓缓向沙发上的夏时意走过去。月色朦胧里,她及腰的黑色长发在她肩头柔顺地铺展开,衬得她的脸愈发得精致小巧。
夏时意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顾决已走近她身边,微微抬起她的下颌,俯下身吻住她,温柔缠绵,含情脉脉,一片缱绻的姿态。
两人正沉浸在旖旎温馨的亲吻里,顾决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不得已放开夏时意,走到旁边接起对方的电话,说话时,声音还有着来不及褪去的潋滟情欲,“……喂?”
夏时意支着下颌在那里问,“顾决,是谁?”
顾决摇了摇头,这显示的号码是从国外打过来的,他也不知道。
那边的声音有片刻静默,才说:“顾决,我回来了。”
那是言歆。
陆行彦在医院休养了两个多月后,身体终于恢复如初,再加上言歆一听说顾决被人绑架的事,就定了两张回国的机票,决定和陆行彦回国探望顾决。
“言歆。”顾决打了个招呼,神色淡淡的,语气波澜不惊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陆行彦的身体恢复了吗?”
简简单单几句话,无异于引爆了他身后夏时意内心所有情绪,陆行彦这个三个字,在她世界里,敲下此间最强音。
年年岁岁辗转,她为见他,披荆斩棘,时光在踏过千山万水后,把他重新又带到她身旁。
她期待了这么久的重逢,终是要来了。
两个小时之后,顾决开车带着夏时意出现在了T市的机场内。
其实顾决原本打算一个人开车前往,后来夏时意说反正在这里也闲得无事可做,还不如同他一起去。
顾决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晚上十点,当夏时意看见,言歆和走在她身旁极尽呵护的那个温柔男子终于姗姗而来时,人来人往的喧嚣大厅,所有的背景除了他之外,瞬间沦为毫无意义的空白。
时隔八年,夏时意终于再次见到陆行彦。
那个她耗费整个青春都去爱着的少年。
往事如一场遥远而磅礴的歌声,拉开了曾经故事的序幕。
(2)曾经
陆行彦这三个字,曾经是夏时意悲怆的记忆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七岁那一年,收养夏时意的姨父将她赶出夏家,她被送到国内某家福利院后没多久,她父亲的公司就被野心野心强大的姨父占为己有。
夏时意多次从福利院出逃,一年后才终于成功逃出。那天,她倒在冰天雪地里,因为极度饥饿偷了一位老人的钱,善良的老人发现后,不仅没责怪,反而收养了她。
夏时意跟随老人来到镇上的那一天,下了一夜的大雪经久未歇,雪色极美,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白。家鸽缩在一棵老槐树下叽叽喳喳,喧嚣了一整个冬天。
老人是镇上的清洁工,每天早上三点,就要出门辛苦劳作。夏时意跟在他身后,低着头捡起地上那些可以换取金钱的塑料盒,饮料瓶。
夏时意和老人两人相依为命,就这样生活了八年。
夏时意十六岁的时候,中考成绩下来,或许有几分运气在,她的分数刚好达到市区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是整个镇上唯一一个考上的人。
夏时意天生不喜与人亲近,也不擅讨好他人,性格直,也很闷,所以到了高中后,很少有女生人愿意和她玩。
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并不需要她们,也许是为了保留自己最后一份残存的骄傲,她开始主动远离那些女生,假装不屑一顾,当那群嘻嘻哈哈的女生经过她的时候,她努力让自己脊背挺直地走在她们面前。
遇见陆行彦,是夏时意不曾想过的事。他如命运翻云覆雨的手,将夏时意整个灰暗无光的高中生活重新洗牌。
那个时候,高一期中考试如火如荼地进行。
夏时意在自习室复习到很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她刚坐下来歇息没几秒,突然发现老人为她做的中国结不见了。
那是老人亲手编织的,是他所能想到的,能给她的,最好的祈福方式。
可如今,却被她弄丢了。
夏时意顿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问旁边的舍友,那女生坐在床上一边晃着脚,一边看着手里的小说,眼皮都没抬,极其敷衍地说:“什么?中国结啊……好像是看见了……哦我们晚上打扫了卫生,看你那个脏兮兮的中国结掉在地上,以为你不要了,就顺手扫走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们不喜欢她这个小镇来的女孩,所以用各种办法来表达对她的恶意,她已经习惯了。
夏时意没说一句话,咬唇掉头就走。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夏时意出门时太着急,连外套也忘了穿,费力地撑开伞冒雨前进,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雨中,向操场走去。
女生宿舍的垃圾袋专门放置在操场上旁的垃圾库里,由于天气下雨的原因,收垃圾的人还没有将垃圾带走。
她开心的是,垃圾还没清理,还来得及找回她的中国结,可是垃圾那么多,要找起来谈何容易?夏时意一袋一袋地找过去,黏腻肮脏的垃圾沾了她一手,雨水顺着她长头发往下滴,整个校服都湿透,她也不管不顾。
雨势渐渐收小,然而天色却越来越黑。
夏时意冷得牙齿快要打颤,在垃圾袋里不停摸索着,当她正要解开新的一个垃圾袋,突然一把伞支到了她的头上,为她撑起了一方晴朗,转而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传过来:“同学,你在找什么?”
夏时意茫然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恍然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
陆行彦。
即便她对学校的事不大关心,对陆行彦这个名字也了然于心。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这所学校,也是T市的中考状元,热爱篮球,人缘颇佳,偏偏还拥有一副好相貌气质出众,是这所高中里女生们竞相追逐的对象。
但这些,也都只是夏时意听说而已。
就连第一次见到陆行彦,也只是匆匆一瞥,漫不经心。
那是开学之一天,陆行彦做为新生代表上台致辞,她因为前一晚上照顾生病的老人所以连觉都未睡好,一大早起来匆匆踏进开向市区的车,满脑子都还想着老人的病了,再加上身体又累又乏,所以她趁着陆行彦讲话的期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最后连他说了什么都不清楚。
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优雅高贵,家世良好,而她,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夏时意起先一声不吭,性格倔强的她不愿轻易向陌生的人求助。
陆行彦笑了笑,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不应。他为她撑着伞,低着头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马尾束得高高的,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清秀温婉,宽大不合身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都能感觉像是有风随时穿透而过。
他虽然和她不同班,但也经常听到班上男生谈论起这个叫“夏绫”的女孩,虽然与女生不太合群,倒是隔三差五就有男生为她打架闹事,但她也一样都不理不睬。
安静得如墙角默默生根发芽的向阳植物,需要人好好剖析才能够得到解释。
于是两人就这样一个撑着伞站着,一个蹲在地上埋头努力找。
当夏时意找到第七个垃圾袋的时候,从操场边远远走来两个结伴而行的女生,其中一个是她的舍友,她看到夏时意蹲在地上不停地翻垃圾,一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女生恰好是送垃圾过来的人,对她说:“你实在要找的话,就找写着‘姚记食品’的几个袋子,那是我们宿舍的。”
说完就和旁边的女生捂着鼻子,嫌恶地走远,边走边小声和女伴说:“真受不了这个扫垃圾身上的味道了……”
夏时意全然不在意,开始翻每一个写着“姚记食品”的袋子。
陆行彦终于知道她在找什么,也放开了伞,冒雨加入寻找的过程中,就这样一直陪着她。
缩小了范围,再加上有第二个人的帮助,那天雨将歇未歇的最后,夏时意终是找到了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中国结,喜极而泣,紧握在手珍而重之。
“找到了……谢谢你啊。”
夏时意终于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那笑容宛如惊鸿掠影,在她眼里投下清丽动人的光。
不知为什么,陆行彦看到她笑了,心底也跟着轻轻松了一口气,温柔含笑道:“找到就好。天色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还是快回去吧。”
夏时意少年读《红楼梦》,看见作者这样描绘他笔下的男主角:“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她一直以为那种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眉眼含情的少年只存在于虚幻的世界中,却没想到,今晚就有这样一个少年,踏着簌簌雨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于是连周围的所有景物都好似琉璃焰火般刹那鲜明起来。
后来两人再次见面,是一周后的年纪大扫除。
和夏时意同组的两个女生将所有打扫任务都推给了夏时意一个人,可她从不是逆来顺受的圣母,她做完了自己该做的部分后,踢了脚那两个女生留下的水桶,当做小小的发泄,准备踢完就走。
结果这么一踢,将整个水桶都踢了出去,桶里的脏水不小心泼在了旁边路过的一个高个男生脚上,白色的球鞋上多了一块很明显的污渍。
夏时意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低头向那个男生连连道歉。
那个男生却不领情,看着夏时意邪邪一笑,吊儿郎当地开口:“哟,这不是2班的夏绫吗?平时想找你说个话都拽得很,现在你继续拽啊……来,给爷把鞋擦了,擦得干净咱们就这么算了,擦得不好,呵,我今天就不让你走了……”
夏时意只是站着,不说话。
男生见夏时意动也不动,不耐烦了,踢了踢那个倒在地上的水桶,“喂,擦个鞋都不会吗?”
路过围观的女生们没有人站出来,都轻轻捂着嘴笑,露出一脸幸灾乐祸和鄙夷的表情, “反正她爷爷不是最下等的清洁工吗?出生在那种家庭里,她也最擅长干这种清理垃圾的事了吧……”
讥讽嘲笑的话语如潮水般向夏时意涌过来。
她可以不在乎针对自己的挑衅,但不可以说对她有收养之恩的老人!
夏时意捡起地上的水桶,看向那个说话的女生,淡声说:“是啊,所以没教养也是遗传的吧,情商不够,非要刻薄来凑。”
她说完转身就走,那一瞬间,她与女生擦肩而过时,风吹起的长发里分明有种嚣艳的味道。
那边女生也许是没想到她会反击,愣在那,但故意挑衅她的男生却反应极快,缠着她不放她离开。两个人正争执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拽住了男生的胳膊,清朗温和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宋今城,不要惹是生非。”
夏时意闻声惊讶地抬眸,眼前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不是陆行彦又是谁?他唇边淡淡的一抹笑,让人感到无比安心和舒服。
男生退后一步,“班长。”他见陆行彦过来,不想事情闹到老师那里,也没了为难夏时意的意思,挠挠头无趣地走了。
陆行彦接过夏时意手里的水桶和拖把,转眸对她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道:“是不是还没打扫完?正好我有时间,一起吧。”
夏时意怔怔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傻站在原地,心跳的太快,几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次可以是巧合,那么第二次呢?
“为什么……总是帮我?”
两人去池边打水的时候,夏时意忽然问出声。
“为什么?”陆行彦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侧头看着她,笑着说,“因为,你看上去需要我的帮助啊……”
夏时意怔住,她想了无数种答案,却没想到,他偏偏给出最简单最出乎意料的那一种。
一直以来,旁人给予她冷漠无数,让她一直倍受孤独和自卑的煎熬,如今这样一个出众的少年却偏偏把目光投向了她。
再没什么比这感觉更好。毕竟,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漫漫寒冬里唯一的仅有的温暖。
夏时意停下了脚步,专注地凝视着她的前方,阳光下,陆行彦越走越远的挺括身影化身为冬日里的蝴蝶,慢慢飞进了她的此生。
如果说第一次,她尚且对陆行彦抱着好奇之心,对他仅限于好感以上,心动未满,那么现在,她的心像是化成了烟火,怦然一声,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炸开。
那种紧张,羞涩,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的心情,它在她心底反复流窜,碰撞,擦出火花,它让她清清楚楚地看明白,这一刻站在她眼前的少年,必定会是她往后时光里最重要的一个存在。
……
……
青春年少时,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会很明显,在人群中总是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背影,想起他的时候心就会砰砰跳个不停,认真聆听女生的课间话题,按图索骥出有关他的所有信息……千方百计地接近,万般小心翼翼。
从那天以后,夏时意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陆行彦的身上。
下课总是找机会路过陆行彦的教室,站在后门边,四下寻找陆行彦的位置,偷偷看他,穿着笔挺的校服靠在椅上看书,或者低着头认真作业的模样,额前的一缕头发散下来调皮地垂在眼角,就算安安静静坐在喧嚣人群里,也闪耀出一股光芒。偶尔他看书看得累了,也会趴在桌上休息,从夏时意的角度看过去,午后阳光暖暖地落在他侧脸上,斜斜切进窗,衬得他恍若梦幻一般。
校园里书声琅琅,知了在香樟树上唱着歌,树叶间斑驳的光影中,她看得渐渐入神,目之所及之处,满世界都是他。
夏时意想,如果喜欢这张试卷满分为100分,那么她对陆行彦的成绩,大概可以拿到优秀。
那时,她每天放学都会悄悄跟在陆行彦身后,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欣赏他清爽修长的背影,夕阳西下,她踩着他的步伐一前一后得走,眼里盛了满满的欢喜和雀跃。有时人潮涌动里,他的目光不经意向她这里扫过一瞥,也能令她脸色绯红,心跳加速。
后来,陆行彦接手了学校每周一主持升旗仪式的任务,于是每周一成了夏时意一周里最期待的日子。
甚至他穿了白的衬衫蓝的牛仔裤白色球鞋,他的每一点一滴,她都牢记在心,虔诚得像个信徒。
暗恋的时光总是最美好的,没有人发现她的小心思,她也从不希望被人察觉,一个人撑起整个戏,在名叫陆行彦的世界里轻盈地旋转着舞步。
然而,夏时意终究还是被发现了这一份不为人知的暗恋。
那一次是周末,夏时意在打工的商场里刚刚下班,就偶遇乘着电梯下来的陆行彦,一时因这难得的巧合开心不已,高声喊着“陆行彦”三个字,忘记自己前面是下去的电梯,就这么踏上去,结果在倒退的电梯上摔了个踉跄,华丽丽地摔倒在扶梯而下的陆行彦面前,而他身后站着的,是那么多同校同学。
他们将这令人尴尬的画面,尽收眼底。
在一片哄笑声中,夏时意羞愧得不敢抬头看陆行彦一眼。
在意一个人,是不是就会情不自禁地做傻事,努力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做到最好,可终究还是笨手笨脚,没有办法变得聪明?
周一,夏时意因见到陆行彦而得意忘形,一时间全校皆知她暗恋他的事,当众摔了个狗吃屎,大家都在背后议论纷纷。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陆行彦是学校出了名的好人,她该不会以为陆行彦对她好就以为对她有几分意思吧?”
“哈,自作多情就这个下场咯……”
夏时意在这些流言蜚语面前,落荒而逃。
甚至开始对陆行彦避而不见。
她第一次那么害怕,怕他觉得她喜欢是一种自不量力,更怕她的喜欢会给他带来麻烦。
于是躲得远远的。
(3)温暖
可陆行彦却仿佛并没觉察到夏时意的“疏远”,反而主动和她走近。
高一上学期的元旦晚会上,2班和3班决定要联合出演一个关于美人鱼的改编音乐剧。
所谓的改编,除去增加了几段搞笑雷人的台词和情节,音乐剧还将原著里哑后的人鱼公主改成了结巴,顿时一个悲剧色彩的角色成为颇具几分诙谐幽默的角色。
王子的扮演者是学校的风云人物3班班长陆行彦,而人鱼公主这个人物原先定的是2班的文娱委员,但因为排练前一天她突然生了病,结果就空了下来。
音乐剧的负责人询问陆行彦关于搭档的意见,他缓缓扫过周围围着的那一群女生,目光落在人群最后面的夏时意身上时,凝视几秒,唇忽然弯了弯。
那个曾经见到他而一时开心地众目睽睽摔倒的女生,现在居然为了躲他而恨不得变成一只鸵鸟,唯恐避之不及。这种截然不同的反差,让一时他觉得有趣,不禁笑出声来。
只是这种不合时宜的笑容,放入其他同学的眼里,反而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那些女生笑嘻嘻地互相使了个只有她们看懂的眼色,将夏时意推到陆行彦面前,大声嚷嚷:“我们觉得夏绫不错……”一言一笑中,都是恶作剧。
夏时意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本就内敛寡言的性格,此刻面对陆行彦更是变得紧张起来,手心都是汗,一开口倒真的成了结巴:“陆陆陆行彦,我、我能不能……”
她本想拒绝,没想到大家因她那一局促的话哄笑出声,仿佛她的结巴取悦到了他们看好戏的心理。
“没想到夏绫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陆行彦看到她的窘态,善解人意地开起玩笑,无形之中帮她化解了这一场尴尬,“那好,我的搭档就挑你了。”
夏时意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负责人拍了拍手中的一沓剧本,喊:“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各就各位,我们开始排练。”
大家开始陆续地散去,只剩下夏时意和陆行彦两人依旧站在原地。
“夏绫……”
夏时意正欲走,身后忽然传来陆行彦清醇纯净的嗓音,定住了她离开的脚步。
声音传播的速率是340米/秒,从他站的地方传到她这边只需要0.1秒,可她分明觉得,这一声“夏绫”漾开了层层空气,似初融的雪,一点一滴融化她此前所有尴尬和委屈,从她耳畔轰鸣而过,让她的脚步顿时失去了力气。
陆行彦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头垂眸看她,笑了笑:“你不要误会,选你做搭档,我没有其他的意思,纯粹是因为你比较适合……”
陆行彦忽然想起之前商场里的相遇,想起她摔倒在他面前的尴尬,又想起他惊愕地伸出手时而她却已落荒而逃,再之后,所有的流言蜚语暗潮汹涌,势如破竹。
于是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思考接下来的措辞,慢慢说:“夏绫,你是不是还在介意那天摔倒的事?你也知道的,那些人平日里没脸没皮惯了,最爱开玩笑,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因此躲着我……若是因为这件事而让我失去你这个朋友,我会觉得挺遗憾的……”
他向她表明他的态度,安慰清清楚楚砸在她的心里,引得夏时意忍不住眼眶一红,一颗坚硬的心像是被泡了酸橙,酸酸涨涨,柔软得无以复加。
人生路上九曲十八弯,遇到爱不稀奇,难得的是遇到了解。
陆行彦仅仅凭借几面之缘,就已如此了解她,了解她心里数日来的不安揣测,了解到她惊慌失措在怕什么,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反过来安慰她。
甚至说……他把她当成他的朋友。
她曾以为,自己在这里似蜉蝣渺如蝼蚁,不被任何人需要而她自己也不会需要别人,所以用倔强敏感的外壳伪装自己,以一捧尘土的姿态仰望于这个尘世。
然而时至今日,终于有一个人对她说,他不想失去她。
千回白转怎敌他款款温柔示急。
于是那一刻,他的字字句句,留在她心里,万古长青。
夏时意眨了眨长睫,轻声说:“其实我介意的,是让你也跌进这些流言蜚语里来了……”
陆行彦温柔道:“我哪会在乎这些,你们女生啊,还真是会乱想……”
至此,夏时意的心结全解。
她抬眸,冲他微微地笑了笑,笑意从唇角两边慢慢扬起,便连细长眼梢也弯下半许,这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如画风华。
那是她进校半年,第一次流露出的真心笑容。
陆行彦难得看到她微笑的样子,怔了怔。
已是十二月,深冬的暖阳温煦柔和,落入排练室里,倾斜了一地,夏时意逆着光站在那处,清秀婉约的容颜,水光潋滟的眸子,她抬头笑着看他时,暖阳将她的侧脸剪影出优美的弧度,整个人散发出如空谷幽兰般安静乖顺的气质。
他最初以为,她是只藏了锋利爪子的小刺猬,倔强敏感,面对世界背负着自己沉重的戒备和防范,像石缝里挣扎生长的小草,然而当她卸下那表面的疏离后,却原来还拥有着那样温柔的触角。
陆行彦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像邻家哥哥一样,笑着说:“夏绫你啊,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陆行彦这样的一句话,让夏时意的心尖像是掠过翩翩蝴蝶,阵阵酥痒,那是悸动的甜蜜。
相视而笑的两人没有看见,后台背后的一角,有个女生眼里闪过嫉妒的光芒,原地站了几秒,悄悄转身离去。
或许是夏时意本身就很擅长表演,又或许是陆行彦和她两人之间形成了某种化学效应,两人排练中配合得无比默契,而两位主角的合作顺利也让整个音乐剧组的成员士气高涨,志得意满地要拿下最佳演出节目奖。
然而,生活总是这样,越是放松的时候,越是会给予人类莫大的玩笑。
演出节目的当天,接二连三地出了意外。
先是演出前,饰演魔女的女生演出服装不知为什么突然勾出一个大洞,衣服后背被撕裂成两部分,导致这件服装直接报废。
离演出还有三个多小时,时间太紧,来不及让人重新定做,她无奈之下,只有去主持人那里借了套裙装,却显得和整个节目风格极为不伦不类。
女生站在那里接受着其他人的指责和抱怨,抽抽噎噎。
夏时意认出这个女生正是那天她被男生挑衅着擦鞋时,出言侮辱她的女孩。
后台乱哄哄的,夏时意一个人屈膝坐在后台看了那边好久,眼神略有犹豫,眸中闪过无数心思,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慢慢向人群中走过去,在那个女生转身欲走之前站定,直视着她,轻声讲:“关于那件衣服,我有办法。”
女生抹着眼泪,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也不相信她会帮她,于是绕过她便走,头也没回:“少假惺惺的,你能有什么办法?!别给我添乱了。”
夏时意跟在她后面离开,一道进了化妆室。进去后,她抢在女生面前霸占了梳妆台,手撑在上面,看着她说:“你把那件坏掉的服装给我,我想办法试试看。”
再坏也坏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女生一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一边不想再让夏时意莫名其妙地缠着她,于是将衣服直接丢给了夏时意。
夏时意抱着那件被撕裂的演出服装,一个人去了后台集中放废弃服装的地方。
最先发现夏时意不见的,是音乐剧的负责人。
他找遍了整个化妆间和后台,始终不见夏时意的身影,急了,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夏时意,问到那个女生的时候,女生顿了顿,说没有看见,接着继续若无其事地化妆。
负责人又火急火燎地抬脚便走,嘴里不停抱怨:“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掉链子玩失踪,烦不烦……”
此时陆行彦已经化好妆走了过来,从女生座位上擦肩而过时,听到她旁边的同学和她搭话:“好像你是和夏绫最后一个说话的人吧,你刚才说没看见会不会不太好?”
女孩边画眉边轻哼:“我的确是没看见嘛……我只知道她往后台放衣服的那个方向走,没多久又急匆匆地出去,谁知道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后台放衣服的地方……
陆行彦的脚步顿了顿,转身向某个方向走过去。
几分钟后,他一打开放置废弃衣服的门,便看见失踪依旧的夏时意正埋首在一堆布料里裁裁剪剪,眉眼专注,神情格外认真。
“夏绫,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行彦好奇走过去,忍不住出声询问。
夏时意被突如其来的嗓音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是他,转而抿唇笑起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将几件衣服拼接起来,裁剪成新的演出服装……”
拼接成新的?
陆行彦顺着夏时意手中的动作看过去,桌面上堆的衣服占据了半壁江山,各色各式,而她手里正拼接到的服装快到收尾部分,已初现轮廓。
虽然夏时意缝补之后的衣服不及演出服装本身,但通过拼接、撞色、细节创意等好再也能够出奇取胜,整个衣服充满了异域风情,让人眼前一亮。
陆行彦没有想到,夏时意居然还有这种才能,他心里佩服不已,真心夸赞:“夏绫,你好厉害……”
夏时意听到他的夸赞,唇边绽开点点羞涩的笑意:“我去校园商店买了剪刀和针线,看这边一堆废弃的衣服能利用的就利用了,想争取为节目组做点什么……”
她从小就练了一身缝补本领。
在镇上的时候,她晚上常常开着灯,一个人坐在小床上为老人那破旧的衣服缝缝补补,自己的衣服也是,哪里破了就自给自足。后来出去卖塑料瓶的时候硬币太多,就自己缝制了个钱袋方便装零钱,结果钱袋被初中同班同学看见,觉得花色和款式还挺有民族的特色韵味,于是争相购买她制作的钱袋,倒也让她赚得不少钱。
陆行彦陪着夏时意完成最后一道拼接程序,空旷的放置室里,只剩下两人安静的呼吸与缝补的声音。
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临开场前一个半小时,夏时意那件衣服终于拼接完成。
当夏时意把拼接好的服装交到女生手里的时候,周围同学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了又变,七嘴八舌地讨论这件衣服不错,就连负责人看到后也诧异了几秒,之后兴奋不已:“这个衣服是夏绫刚刚做出来的吗?挺不错,很符合我们节目风格!好了,就换成这个吧……”
夏时意轻轻松了口气。
女孩接过那件衣服,看了看,神情里没有什么不满。她套在身上试穿了下,还很合身。
夏时意转身去化妆前,听到她身后传来那女孩一句若有似无的声音:“夏绫……谢谢你,还有……”
她的脚步顿了顿。女孩后面还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暗自猜测可能是其他不重要的,所以没当回事。
时针指向晚上八点半,终于轮到他们上场。
“接下来出场的是音乐剧《你是来自深海的美人鱼》,表演者:夏绫,陆行彦等,让我们欢迎……”
先走上台的是陆行彦,短短几分钟之内将一个正直又幽默的王子演得入木三分,博得场下女生的阵阵掌声和尖叫声,而夏时意一出场就是连续的结巴台词,顿时引得哄堂大笑。
节目顺利地进行着。
正当美人鱼公主放弃魔女提出刺杀王子来换得正常的嗓音,从深海一跃而下时,饰演人鱼的夏时意不知为什么,在高台上跳下的刹那突然脚步踩空,整个人摔了出来。
极具危险的画面,引得全场惊叫出声,站在夏时意身旁的陆行彦反应极快,下一秒立刻拽住她的手臂,脚步一转,惯性将两人的身体狠狠带倒在地。
短暂的晕眩之后,夏时意再一睁眼,看见身下陆行彦那熟悉的眉眼时,怔了几秒,周遭络绎不绝响起的惊呼和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让她此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心中闪过不能因她一人搞砸节目的想法,于是她将错就错,手中原本紧握的短剑一改方向,缓缓将它推进身下救她的陆行彦胸口,手逐渐颤抖,她半跪在王子身旁,那一刻,泪水落了满脸,喉间痛苦挣扎的哭声透过麦克风响彻全场。
陆行彦饰演的王子惊愕地看着她,却没有躲开,尔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了然地笑笑,抬手轻抚上人鱼公主泪如雨下的脸,说出剧本中没有的台词:“亲爱的公主殿下,我不会让你变成一吹即散的泡沫,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话音刚落,他顺着人鱼公主紧握短剑的手用力向下,短剑正中心脏。
整个音乐剧因这一插曲被重新推翻改写。
人鱼受到魔女蛊惑改变心意,为求一己之欲而将自己深爱的王子推向地狱,王子无怨无悔。
王子似乎想最后再摸一摸公主的脸,手却终究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重重地打在舞台的红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王子慢慢地闭上了眼。
全场寂静。
帷幕应景地落下。
几秒过后,掌声如潮水般响起。
演出格外成功。
大家纷纷松了口气。
下场后,夏时意往后台的方向走,与饰演魔女的女生迎面相撞,女生看见是她,脚步忽然慢慢停下,犹豫了会,叫住夏时意:“夏绫,能和你说会话吗?”
夏时意困惑地转身:“什么事?”
女孩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夏时意被这三个字怔了几秒,再联系到前前后后所有的事,很快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她没有应也没有激烈地吵,只是静静地抬眸看女孩,等她下面的话。
“是我换了你的眼药水,想让你在台上出丑……”
是因为嫉妒和报复。
她嫉妒陆行彦和夏时意两人之间的亲密,也为了报复之前夏时意那句针对她的反击,于是在演出前将夏时意惯用的眼药水偷偷换成了散瞳剂,而她的演出服装,也是因为偷换眼药水时不小心被椅子勾到,于是划出一道长长的缝。
散瞳剂这种药水专门用于成人及青少年散瞳检查和验光、内眼手术前,药效只有两三个小时,没有太大伤害,但会使眼睛对光线格外敏感。舞台灯光高度聚集,夏时意抬头那一瞬间,被强光刺痛,头晕目眩才会摔了下去。
女孩鼓足勇气抬头,“夏绫,请你原谅……”
她原本不打算说出这一切的,如果不是因为夏时意在演出前帮了她。夏时意摔倒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冲出去救她,然而再快,还是没有快过陆行彦。
夏时意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你这么做,是因为陆行彦吧?”
女孩没有否认:“你想告诉大家也没关系,总之,对不起……”
夏时意正准备说话,却见陆行彦正往这里走过来,“夏绫,你怎么还在这?不去卸妆换衣服吗?”
女孩飞快地抬头看夏时意,那几秒,夏时意分明看得清楚,有忐忑有紧张有祈求还有害怕。
全都是因为站在她们的那个少年,陆行彦。
有一千种爱情,就有一千种傻瓜。
这多像曾经那样卑微那样在暗恋里苦苦挣扎的她。
然而她又是那么幸运。
当今晚她从高空中摔落被陆行彦抱在怀中的那一刹那,她感受到此生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温暖。他就像个英雄,挺身而出,像是有他在,于她,哪怕从此绿水尽,寸草枯,世界末日又有什么可畏惧。
她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依赖和信任一个人,好像他就是她赖以生存的空气和阳光。
对那个女孩而言,不过是一场求而不得而已。相较于女孩,她已拥有了他的友谊,所以,还有什么再去好计较的呢?人不能太贪心的。
夏时意忽然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的含义或许只有女孩才能懂。她对陆行彦打了声招呼,关于女孩的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那里。
晚上是节目组的聚餐时间,夏时意素来喜静,不爱热闹,推脱没有参加。
时间已是深夜十点,月色如缎,东风正劲,长长的街灯照亮冬夜的冷寂,就连漫步行走都如入梦境。
夏时意穿着白色羽绒服,,牛仔裤束在平底的长靴里,双手捧着脸呵气取暖,一个人逛到了校园后街处,这里是学生们购物的聚集地,便宜又实惠。
路两边经常会有无证经营的小贩来摆摊,烧烤油炸水果衣服等等五花八门,各种各样,有人来查的时候,那些小贩互相通报之后,连忙狂奔四散而去,就这么躲过一次又一次,辛辛苦苦赚取零碎家用。
夏时意路过某个水果摊的时候,正巧碰到有人查证,那个水果摊的老人来不及做完手里的生意,骑上车就跑,车里面的水果因为突如其来的颠簸滚轮一地,那些经过的学生争先恐后地抢。老人开车躲了很远,看到终于安全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夏时雨看到这一副画面,忽然没来由得心酸,想到了辛辛苦苦收养她的老人。
平日里学习课程紧张,她几乎有大半年没有回去看望老人,明天开始就是元旦的三天假期,所以她打算趁着这时候买点东西回镇上一次。
夏时意正想得投入,没注意身后急促而来的汽车,她一个避闪不及,即将撞上时,突然被猛地拉近一个怀中。
夏时意此时靠在对方怀里,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之呼应,如同秒针一般走得飞快。她惊讶地一抬眸,正好撞进陆行彦含笑的双瞳,他放开她,嗓音清凌凌的,像是清澈见底的溪水:“夏绫,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跟在你后面好久了……”
月光静静映照在他脸上,像是浸了水一般,投射下一片温柔的光辉,那一刹那,夏时意的心情似是雪地最胜繁花开。
她蓦地想起自己也曾偷偷跟在他身后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羞红了脸,支支吾吾:“你、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陆行彦揉揉她的发,笑了笑:“别误会,没其他意思,之前喊了你好几声,你大概没听见……后来我发现你走路也不好好走,每个摊铺前非要东张西望看一会,我觉得有趣,就跟在你身后这么一路悠闲地走过来,就当散步了……”
夏时意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问:“你没有去参加节目组的聚会吗?”
陆行彦慢慢走在她身侧,声音带了几分温润晴朗的恣意感:“人太多太吵,吃到一半溜了出来,结果就看见你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一道怯怯的“同学,给女朋友买个漂亮的发卡吧……”声音打断他,他与夏时意不约而同地看过去,首饰摊铺前,一个模样高中生的女孩正手捧着发卡眨巴着眼睛看他们,笨拙地兜售着她的发卡。
女孩儿大概是利用假期出来兼职的。
陆行彦在摊铺前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了看女孩摊铺前那些五光十色的发卡,还真的开始在摊前左选右挑起来。颀长挺拔的身影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成为一道优美如画的风景线。
夏时意还在对卖家姑娘连连摆手解释他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陆行彦就已经选好了一个缀着蝴蝶的银色发卡,他拉过夏时意的手掌心,将发卡递到她手中,温柔的声音似是春风拂过:“这发卡挺不错,很适合你,给你当新年礼物,好不好?”
夏时意上一秒还处在低落的情绪中,此刻心跳又骤然加速,她紧紧握住那只发卡,开心得难以自持。虽然明知道他对她只是普通朋友间的示好,可还是很没出息地就激动起来,嘴角雀跃欢心的笑容越来越大。
她没想到,他会真的买给她,不是多矜贵稀有的礼物,可只要是他送的,就比这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她喜欢得爱不释手。
夏时意至今仍然没有忘记,陆行彦将发卡递给她时,她的手掌心还依旧残留着他触碰过的温度。
发烫、灼热,似乎连心都跟着一起变得烫起来。
行人已渐渐稀少,他们沿着那条路走了很久,校园后街尽头便是波光粼粼的小河,月色倒映,水银流光透过斑驳树影如快雪飞舞。
“铛,铛,铛……”
城市上空敲响零点钟声,新的一年来了。
夏时意从怀中拿出刚刚在小摊上买的烟花,用打火机点燃引线,然后捂着耳朵飞快跑到小河旁,看烟花“砰”地一声冲上天际绽放,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烟火破空,陆行彦站在夜空下仰头微笑,安安静静没有说话,烟花落下的暗色光影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不停转换,冷风过境,树影斑驳,身后的影子晕开一片片光,让夜色都因他而变得浓墨重彩。
他看着风景。
夏时意歪着脑袋静静看着他。
明明是盛寒霜降,可有他在她的身旁,她却仿佛已经拥抱了一整个春天。
那是她记忆中,最暖的隆冬。
后来,再也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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