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长命灯
夜色正深。
一个人影偷偷摸进了恭房。
在不久前,此处乃大王子夭传灵的御用之处,然后在二王子复生归来的那日,一道沟壑长长地劈下来,正巧劈到此处。
恭房从中间裂开,臭得八丈外都能闻到。
那人捂了鼻子钻进去,翻来翻去,终于在一块木板下发现一丝微弱的光。
是夭乞生的长命灯?!
那人眼睛一亮,待掀开木板后瞧见全貌,却目瞪口呆。
是长命灯不假,可如今这灯正好落到了金池地,虽打着飘,却也着实……
呕!
时不待人!
顾不得臭不臭、脏不脏了,那人拎了长命灯便走。
乞生殿。
夭乞生老远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吸了鼻子顺着味道找过去,最终停在了知意阁前。
小狐狸的住处?
悄悄推开门。
怎么这么臭?!
夭乞生当即捂住了鼻子。
“小狐狸!”
夭乞生很生气,自己的家里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气味?
符离屏气息声,钻在被子里,不敢回应。
夭乞生一步又一步地靠近。
符离的心七上八下地跳。
别过来,别过来……
千万别过来呀!
夭乞生站在她的房门口,虽然没有灯光,可他的目力一向好,很清楚地瞧见符离在做什么——躲在被子里发抖?
抖什么?
夭乞生微微眯眼,难道是害怕?
到此刻,他终于确定了那股臭味是什么。
恭房的味道!
还是那种吃坏肚子的!
再看看符离。
夭乞生了然。
他悄悄地退了出去,顺带掩好了门——心道这小狐狸怕是吃蝎子针有些不妥,所以才会把床当成了恭房。
所以听到他来了,便连头也不敢露了。
其实吧,这也不怪她,毕竟蝎子针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就好比夭传灵吃树皮汤……
他能体谅的。
夭乞生一边感叹自己的心善,一边又在想明天该去哪里找蝎子、找什么品类的蝎子……
房间没了声响,符离这才把头伸出来。
长长松了口气。
然后把被窝里的长命灯揪出来。
刚才她已经把长命灯洗了几遍,干净了很多,可不知道是不是在恭房待久了,依稀还是臭。
幸好夭乞生没有发现,不然……
符离吐出一口浊气,开始盘腿打坐,以长命灯为伴、吸纳灵气。
奇师父说,她原本便没灵力,断了十尾后更没了吸纳灵气的机会,但如果借助长命灯,就能存得灵气。
她问要去哪里找长命灯?
奇师父便推荐了恭房。
据说这是夭乞生的长命灯,不知是否因为沾染了臭气,夭乞生一直没能发现它的所在——现在正好便宜了符离。
一夜过去。
符离没睡,却精力旺盛。
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甚至能感受到体内存下的那抹微弱的灵力。
轻轻伸手,外间的杯子便缓缓飞到了她手中。
至此,那股灵力便散了个干净。
这就是她这一夜打坐的成果。
妖界灵气浓郁,有长命灯相助,她竟也能存下灵力了。虽然只够瞬移一个杯子,可她已经很满意了。
积少成多——总有一天,她会成功的!
如此,两月。
夭乞生一早便带着符离去了雷霆涧,彼时老当正厚颜无耻地缠着千绒喂饭,然后就见二王子一把将符离推了进去。
雷霆涧瞬间起了反应!
老当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电闪雷鸣,一时都忘了咽下口里的饭。
少顷,夭乞生微微伸手,便从水中吸出一根黑木棍。
仔细一看,居然是符离。不过被打回了原形,变成了一只被劈得外焦里嫩的黑狐狸。
符离全身上下都黑透了,只有两只狐狸眼睛泛着光。
它疼啊,但该死的夭乞生用了定元术,它连声都不能嚎。
这种疼,比当初在秘境被雷劈更甚!
夭乞生满意地点头:“不错,看来你的确存了些修为。”
老当讶然:“主子,她是怎么存的?”
夭乞生不由一笑:“当然是本王给她吃的蝎子针奏了效——你瞧,她的尾巴是不是长了些?”
老当勉强找到了符离的尾巴。
并眼尖地瞧见十只断尾梢处,隐隐约约,都有根儿弯曲的黑针?
没看错的话,是蝎子针?!
老当一惊:“主子,您把她变成蝎子精了?”
符离一愣。
什么?!
夭乞生淡然:“没有。”
老当表示不信。
符离现在很想回头看看自己的尾巴,奈何动不了。它不想变成蝎子啊!
夭乞生蹲下身看它,眼中颇有几分慈爱,他道:“小狐狸啊,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必日日吃蝎子针了,以后隔三差五吃一次就好了哦。”
符离泪眼汪汪:它一天也不想吃!
“然后,你要跟老当一起待在雷霆涧修习——这样你才能越来越厉害,知道吗?”夭乞生拍了拍它的脑袋,“妖界可不养没用的妖怪。”
符离:……
夭乞生看看自己蹭黑了的掌心,有些嫌弃。
这小狐狸当真变成烧火棍了……
不过,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乞生殿。
法定阁。
十条金色细长的尾巴竖于虚空、齐齐排列,夭乞生默念咒术,十尾逐渐重合变为一条,蓦地,又悉数失了控制、落在地上。
夭乞生看了一眼,又继续念起咒语。
直至深夜。
夭乞生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十尾终于合成一条,悬浮在他面前!
夭乞生勾唇一笑,成了。
如今,小狐狸变成了半个蝎子精,这些尾巴便再不会受她控制了,相反,会因此认他为主、成为他的东西。
听说十尾狐最厉害的本事莫过于十尾合一,若他也能做成,定能得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而且是非常厉害的武器!
他接过那条尾巴,轻轻抚过后,变成了一根圆头透明的短棍,圆头处依稀能看到有悬浮着的金色的狐狸毛发。
颇具生命力。
最近几日,夭乞生爱上了糊泥巴,乞生殿里堆得最多的就是黄土。
符离有些好奇,也凑过去看。
只见夭乞生拿了个水晶棍,一把接一把地糊泥巴,糊完之后再用灵力把水晶棍取出来,继续糊下一个。
符离数了数,飘挂在半空的泥巴胚子少说也得几十个。
他要这玩意干什么?
难道说,返老还童了?
不然她实在想不通快两万岁的人了,还会这么幼稚。
符离一撇嘴,要走。
夭乞生看了她一眼,笑笑:“符离,一起来玩啊。”
谁爱玩这个。
符离不屑,却忍不住回头,脚跟黏在地上一样,就是走不动道。
算了,既然都邀请她了,不玩白不玩。
符离要伸手,被他一巴掌打开。
符离一愣,又欲往旁边伸。
又挨了一巴掌。
干什么!
符离的火气腾地一下窜上来:做什么!
夭乞生头也不抬:“一起来玩的意思是——我玩,你看着。顺便帮本王赶赶蚊子。”
符离皱眉:“哪里有蚊子?”
明明是冬天好不好?
“有的。”
夭乞生准备在泥巴上刻字,他想了想,刻什么好呢?
符离是只傻蝎子?
刻完后,夭乞生知道符离不认字,又问她:“符离,字好不好看?”
符离压根就不瞧。
夭乞生低笑一声,颇有得逞的意味,最后刻了个小小的蝎子针做图案,轻轻一甩又把成品丢到半空晾着。
“叩叩。”
符离支了耳朵,有人敲门?
夭乞生意料之中:“符离,蚊子来了,快去赶。”
啊?
符离狐疑地开了门,迎面就是一股香气。
什么蚊子,明明就是姑娘。
“二王子在吗?”
“不在。”符离眼也不眨地昧良心。
“没在……”美人儿有些伤怀,“打扰了。”
“没事。”
然而就在符离要关门的时候,里边儿那个玩泥巴的突然笑了两声,那声音显然很有标识性,令人过耳不忘。
美人儿一愣。
符离也觉得惊悚,好端端的笑什么笑啊?人还没走呢!
“刚刚,那是二王子在笑吧……”美人儿持有怀疑。
符离:“不是。”
熟料下一刻美人儿就拎出一把剑来,冲着符离就要砍,一边怒骂:“好你个蝎子精,竟敢骗我!”
符离淡定地关门。
门外乒乒乓乓一阵敲。
随后便是一阵闷响。
符离知道,肯定是那美人儿遭受到了殿外结界的反噬,被弹飞了。
但是这些都跟她没关系。
她撸了撸袖子,准备跟罪魁祸首算账。
夭乞生见她来了,急忙招了手,道:“符离快来,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你?”
泥巴胚子上画了一根棍。
夭乞生还很贴心地在棍上抹了点儿黑粉。
在棍的底端有十根细细小小的弯针。
符离眼一缩——可不就是她吗?
正是当初在雷霆涧的场景。
符离不高兴:“蚊子帮你赶走了,给我一块泥巴。”
夭乞生拍开她的手。
“急什么,蚊子还有好多呢,都赶走了才能给你。”
“好多?”符离皱眉。
夭乞生滔滔不绝:“本王风流倜傥、容貌俊秀,这妖界的小姑娘日追夜堵的,短短几日,本王最少遇到了六十八个呢!”
符离嘴一抽:感情您还记着数呢。
符离:“不划算。”
“嗯?”
“为了一块泥巴,打死六十八个蚊子我都嫌累——不划算!您还是自己玩、自己赶吧!”符离说完就要走。
谁知夭乞生扯了她的手不让走。
“喂,你走了还怎么见识本王的受欢迎程度啊?”
他也是需要观众的。
符离长吸一口气,笑着弯下身:“二王子,您要真有这么多的顾忌,我倒有一个法子。”
“哦?”夭乞生眼睛亮亮,等待她的后话。
下一刻。
“啊!”
夭乞生只能发出这个字节,便咬紧了牙、气得哆嗦。
符离笑咪咪地看他,晃晃手上的泥巴:“您呢,出门往脸上抹点儿泥巴,我保证,蚊子们肯定不会再咬您。”
“符离!”
夭乞生这下是真发怒了,他堂堂妖界二王子,今日居然被人糊了泥巴,还是他最爱惜的脸!
“怎样!”符离随手砸了一个泥团过来。
夭乞生一把丢下手里的东西,轻手一挥,符离便瞧见头顶上有稀稀落落的泥点落下,后又变得密密麻麻。
后来……
符离悔不当初。
她忘记了,易天天是易天天,夭乞生是夭乞生。
易天天喜欢堆雪人,大方可爱。
夭乞生喜欢糊泥巴,斤斤计较。
他们不一样。
她欲哭无泪地被埋在泥巴堆里,只露个脑袋出来,几尽憋死。可夭乞生还不打算放过她,又愤愤地抱了一块大泥巴搭她头顶。
“憋死你!”
“呸!”符离吐出嘴里的泥巴。
然而,此举在夭乞生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原本他是没打算困她太久的,可现在看来,呵!
天黑了。
符离打了个哈欠。
夜深了。
符离睡得不知所以。
夭乞生始终没有得到她的求饶,多次偷看之下,尤其看到她睡得香甜之下,内里的火气更是拱得旺盛。
他脑中一转,来了主意。
近日来他每晚都去找蝎子,妖界的蝎子都让他逮了个干净,有的蝎子精更是拖家带口地往外跑,导致他薅蝎子针的计划变得很艰难。
后来听说,人界之中,有些人类是养蝎子的,他一直没去瞧,倒不如趁着今夜去……
符离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睡在水桥边。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人,一愣。
“易天天?”
那人没说话,冲她笑了笑。
“你的胡子又回来了?”符离觉得惊奇,上前揪了揪,被易天天一把拉下:“符离,别闹。”
“好。”符离老老实实地坐好,眼睛依旧绕着易天天转。
“易天天,你来这里干什么?”符离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必然是梦——易天天居然来到她梦里,肯定是因为过得不好、想她了!
“我来买蝎子。”
易天天说完这话,便见一人过来询问:“小道士,我家里养了很多蝎子,不知道你给多少钱哪?”
易天天:“高价。但先把蝎子带来。”
那人眼睛一弯:“好好,我去拿!”
符离自打听完“蝎子”二字,整个人就不对了,她摇摇头:肯定是最近被逼着吃蝎子针,所以梦里的易天天才会买蝎子。
虽然她不喜欢蝎子,可她也不想醒过来。
易天天的道袍被轻轻拽了拽。
“易天天,不买蝎子了好不好?”
她心里有阴影呀。
易天天笑着摇头。
符离嘴一瘪:“易天天,你知不知道,夭乞生那个狠毒的妖精天天逼我吃蝎子尾巴,你在梦里也要买蝎子……呜!”
符离越说越觉得委屈,呜呜咽咽地哭。
易天天没哄她,他在意的是另一桩。
“你说夭乞生是,狠毒的妖精?”
符离擦了一把泪:“他逼我吃蝎子尾巴!”
“嗯,的确是狠毒。”易天天笑着看她,轻哄道,“符离,你还有什么话,都告诉我,这是你的梦,说什么都可以的。”
“嗯!”
符离郑重点头,然后全都说了。
把夭乞生糊泥巴、招蚊子、推她进雷霆涧的事,添油加醋、有骂有恨地说了一遍。
易天天掏了掏耳朵。
正巧刚才那人端了一大筐的蝎子过来,易天天轻轻挥了道袍,蝎子便不见了。
那人一愣,见易天天要走,急忙拦住了他。
“道长,还没给钱呢?”
说好的高价呢?
易天天凉凉一笑,吐出两个字:“没钱。”
旁边的符离:……易天天怎么是这副无耻的嘴脸?
她终于想起来掐自己一下确认究竟是不是梦境了。
嘶——
真疼啊!
不是梦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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