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朗上身穿着灰色西装,下身着米色西裤,偶尔会抬腕看一眼手表:“你赶时间吗?”
他好似清嗓子时顺便问候。
“税务局工作人员下班之前就行。”
时晴坐姿僵硬,紧紧抱着文件袋和自个儿的小方包,目光基本在窗外和副驾驶的座椅屏幕之间逡巡,绝不会落在钟朗身上。
“哦,”钟朗又顿了顿问,“你还在写吗?”
时晴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回答:“会写。”
“网上都已经看不见了,你还写?”
“我先存稿。”
“有意义吗?”
“……”时晴沉默了小会儿,“其实朗总你根本没看过……那个,你为什么就这么介意?不看不就行了吗?何必呢?”
她紧张地抿了下唇,依旧没看钟朗。
钟朗是没看,可那些内容偏偏就爱往他脑子里钻呀,他也不想啊!
钟朗不能承认他知道小说内容,因为会被人误会他看过那本小说,从而被断定喜好太低俗。
车里的氛围一时沉默,阳光从窗外倾泻下来将时晴包裹,在她的周边镶上毛茸茸的金边。
从钟朗的角度看过去,时晴的形象浪漫地与梦境里的小师妹重叠在一起,他的喉结不自觉地轻轻滚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又想起了小说里的内容,譬如小师妹在雪后阳光里回头看他。
他赶紧偏过头,心跳在那刹那有一丝乱套。
钟朗皱眉,内心暗骂揣测:该死,这女人到底有多自恋才会把自己当成女主角写进书里?写进书里就算了,还要来点三角恋玛丽苏桥段,让所有的男人都围着她转?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让男主魂牵梦萦求而不得?她不会精神有问题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干巴巴地开口道:“只敢在虚幻世界里报复别人是懦弱的,你还是不要写了吧?”
时晴眉尖跳了一下,正式偏头看向他:“可在现实社会里这样是犯法的。”
“……”
呃,好像也对。
钟朗:“那,换个名字?”
时晴:“不换。”
换了代入感就不强了,代入感不强就可能会心疼男主了,心疼男主就会舍不得虐他了,舍不得虐可还行?不行!
钟朗无语地抬手扶着太阳穴,又以探究的态度问:“你们脑子里的故事会什么这么多?”
时晴脱口而出:“看的书多。”
同时她又尴尬地咳了两声找回补:“我的意思是,看的这类型的小说多。”
和老板比谁看书多,这不班门弄斧吗?
“哦。”
钟朗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不需要时晴的解释,因为他压根没认为时晴能看高端书。
“我的意思是,这种故事写多了,精神上会不会出现问题?毕竟你们在写作时可能会精分。”
这话时晴听懂了,钟朗是在拐弯抹角说她有病。
“不会,”时晴尽力维持着礼貌笑容,“如果有病我会辞职的,谢谢朗总关心。”
“不谢。”
钟朗竟然还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虚伪的感谢。
时晴的笑容刹那就凝滞了,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就是这个厚颜无耻之人将她送到了税务局,并且还超级反常地加了她微信好友,嘱咐她办完事吱一声,他也可以顺路送她回公司。
时晴第一次到税务局报税,对流程不大熟悉,所以多耽搁了一个小时左右,她以为钟朗已经走了,可没想到人家还真在等她。
钟朗下车溜达后倚在副驾驶车门,阳光温和地洒在豪车和他身上,他戴着银框茶色太阳镜,举起漂亮白皙到发光的右手冲她打了个响指:“上车吧。”
“哦好。”
时晴紧靠着车窗,脑海里忍不住胡思乱想钟朗对她好的目的,于是一个温馨浪漫的傻白甜故事应运而生。
堂堂总裁暗恋女下属,但因为身份悬殊一直没有合适的接触机会,终于在一次意外里,总裁幼稚地报复了一下女下属,女下属又刚好是一个作家,于是女下属就把总裁写进小说报复,总裁因为尤其留意女下属,所以才会知道女下属以他之名写虐文,他便计上心头,以威胁女下属删小说为由多次接近打听,甚至为了和女下属同乘一车,专门让秘书拖延女下属出电梯的时间。
时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而且还没找出一丁点bug,直到钟朗走进总裁专用电梯的刹那才把她的幻想戳破了:“我建议,你把你电脑上的存稿也都删掉。”
这管得也太宽了吧?
时晴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所以,钟朗的真实目的就只是想让她把所有现存的关于小说的内容都删掉。
呸!过分。
她回到格子间工位,又惊奇地发现办公桌上有一杯芋泥奶茶和一份火山熔岩包,而且都还热乎着。
“谁放这儿的?”
她问周边的同事。
对面的同事撑了个懒腰举手:
“我帮你拿进来的,不是你叫的外卖吗?”
时晴摇摇头,满脸疑惑地坐下,这时手机里有一条微信好友验证消息:我是唐糖。
她赶紧通过验证,下一条消息也是唐糖发送:“乐乐茶是我买的。喜欢吗?我也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叫外卖时帮你也叫了一份。”
时晴:“……”
她没有一丁点惊喜,反而脑子里一团乱麻,钟朗和唐糖到底是一条战线上的吗?这些难道都是为了让她删小说才使得阴谋诡计?
至于吗?
又或者……真正有病的人是钟朗?
时晴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插上奶茶吸管猛吸了一大口,舒服、好喝,旋即她又心满意足地向蔡佩兰汇报工作。
钟朗直接回到办公室并顺口吩咐唐糖泡杯咖啡,周然见机跟上唐糖,两人在茶水间悄悄聊天。
唐糖:“时晴的喜好,你打听得没问题吧?”
周然自信满满:“你放心吧,绝对没问题。”
唐糖挑了下眉,开心地勾了勾唇角:“那我和她应该会合得来。”
“你为什么要打听她的喜好,是朗总的意思吗?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干了,而且保密工作还做得滴水不漏,别人都以为我想泡她了,但你知道的,Candy,我心里只有你。”
周然含情脉脉地看向唐糖,唐糖双臂枕胸,朝上瞄了他一眼直接忽视:“小周,别胡说八道,也别胡思乱想,我和时晴交朋友是出于个人意愿,你别瞎打听,该你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最好就憋着,小心因为太八卦被开除。”
“……”
时晴六点离开公司,一切都和平常差不多,家和公司两点一线,偶尔会帮邻居包靓妹遛狗。
钟朗反复确认小说已下线,但每晚十点那些伤心肝脾肺肾的情节仍然会涌进他的脑海,害得他只能在十点之前洗澡,然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安心等待剧情的摧残,就跟宅女追剧似的没完没了。
为了弄清这种莫名其妙的联系,钟朗每天的加班工作就是亲自跟踪时晴,可他发现时晴的生活非常单调,人际关系就只有隔壁养狗的邻居和楼下的研究生学弟,除了家和公司,她大不了去超市买点零食水果和速冻食品等等,偶尔也会买些猫粮狗粮,喂喂小区里的流浪猫流浪狗。
至于周末,钟朗能在时晴楼下的小区咖啡馆待一天都见不着她出门。
某天,钟朗下班后习惯性地跟踪时晴,他停好车尾随她进入超市,也许是出门没看黄历,他跟着时晴刚走到超市外面,就被一个大婶给拽住了衣袖。
大婶一头泡面卷发,面色不善凶神恶煞、膀粗腰圆力气挺大,她一双爪子死死攫住钟朗的胳膊,扯着嗓门喊:“警察同志,就是他,就是他,他是个偷窥狂,一直跟着前面那小姑娘呢。”
钟朗嫌弃地想要掰开大婶的爪子,却发现无从下手,只好咬了会儿牙,攒着眉毛着急解释:“大婶,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没跟踪任何人。”
大婶:“少狡辩,那你为什么进了一趟超市却什么也没买?咱们小区里有摄像头呢,你别想抵赖。”
钟朗:“我……”
在钟朗和大婶你一言我一语地纠缠时,两名片儿警和走在前的时晴听到动静来到他们面前。
时晴看见钟朗就头疼,没想到对方竟然怪癖这么多,先是千方百计让她删小说,现在又尾随跟踪。
大婶邀功似的对时晴炫耀:“小姑娘,这男人跟踪你,被我发现报了警,你啊……警惕心太弱了。”
时晴撇嘴睨了一眼满脸愁苦的钟朗,牵强地提了下唇角:“谢谢你啊,大婶。”
“不用谢!”
大婶大手一挥,终于放开了钟朗,钟朗嫌恶地抹平被大婶扯皱的衣袖,眉间愠怒明显。
“警察同志,这人跟踪癖、偷窥狂,你们一定得把他抓起来好好审一审。”
警察同志很年轻,审视的眼神从他们仨脸上扫过:“大婶,公民有公民的权利,我们不能随便审人……说吧,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钟朗难堪地舔了下唇瓣,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时晴。
时晴努力避开他的目光,盯着警察同志支吾:
“我们……没啥关系。”
钟朗立即瞪圆了双眸,又气又无话可说。
警察同志注意到钟朗的表情,蹙眉又问时晴:“你们确定不是赌气的男女朋友?”
时晴被吓了一跳,她还没开口,大婶先急了:“警察同志,你别以为他们看起来登对就被迷惑了,现在欺骗小姑娘的男人都是帅哥。”
时晴:“……”
警察同志抬起下巴指着她:“问你话呢?你们是恋人关系吗?”
时晴忙摇头似拨浪鼓:“不、不、不……不是。”
她差点结巴。
钟朗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气得磨后槽牙。
警察同志:“行了,那就和我们走一趟吧。”
时晴:“啊?”
钟朗胸口卡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他抬手无语地捏着鼻梁,与满脸问号的时晴以及多管闲事的大婶一起挤进了逼仄的警车后座。
对于坐惯豪车的钟朗而言,被两个女人挤在中间,其中一个还是嘴巴跟上了机关枪似的,一路突突突说个不停的大婶……钟朗手肘撑在大腿上,郁闷地撑着额头。
这么一折腾,他们从派出所被放出来时已经是晚上9点。
该区派出所离时晴住的雅亭公寓很近,骑单车回去半小时就能到。
夜风里裹挟着丝丝热气。
钟朗站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下,他左手插在西装裤兜,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命令司机小张半小时之内到这里接他。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偏头就看见时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钟朗面无表情:
“你看着我干什么?”
时晴小声骂了一句“衣冠禽兽”,然后拿着手机准备走向共享单车位。
“喂,你刚骂我什么?”
钟朗不满地走向她。
“别过来,”时晴忙伸出手臂,阻止他的进一步靠近,“朗总,我们得保持距离,否则我要是喊一声,警察同志马上出来把我俩又逮进去录口供,我的时间不打紧,但你贵人事多,耽误了可不好……我先走,你可别再跟着我了。”
钟朗:“……”
他双手插兜,只是无奈地看着她,时晴见他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赶紧跑掉。
27年来,钟朗还是头一次被异性当作变态敬而远之,他明明知道是那本小说搞的鬼,偏偏还哑巴吃黄连没法解释。
和不相干人解释?人家只会把他当神经病。
和时晴解释?恐怕不止会被当成神经病那么简单了,说不定更会滋生小说里的罪恶。
时晴要是知道她的小说能给他带来这么多的烦恼,估计只会变本加厉逼死他吧?
钟朗越想越可怕,不禁打了个冷战。
小张看了一眼后视镜:“朗总,需要把冷气调小一点吗?”
“不用。”
钟朗摆手,他下定决心,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绝不能将小说的影响告诉时晴,否则不授人以柄吗?
当晚十点,钟朗照例躺在床上,心如死灰般等待剧情的摧残。
时晴的剧情非常与时俱进,十点钟准时写了一段男主跟踪女主惨被暴打的内容。
12点钟时,钟朗“啊”了一声清醒过来,他坐在床上猛烈甩了两下头,然后又灵活地动了几下胳膊和腿,虽然明知是噩梦而已,但他还是觉得哪儿哪儿不舒服,浑身酸痛发麻,就好像在现实生活中真的被人毒打了一顿。
自这次跟踪失败后,钟朗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行动,便高价请了一个私家侦探尾随,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而时晴每天上班看到钟朗相关都脊背发凉,下意识地与周然也保持距离。
至于唐糖?
那姑娘太热情了,和她也确实兴趣相投,一来二去关系熟络得很快。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时晴居住的8楼。
私家侦探不靠谱,发给他的照片全是他了解的,而拍屋子里的情况又属于侵犯隐私,违法行为容易惹官司。
钟朗纠结了几天后打算亲自到时晴家到处看看。
时晴所居住的公寓楼每层有四户人家,8楼除了她和包靓妹,还有两套房,一套空着没人租,另一套住着一对情侣,但两人是背包客旅游写手,经常不在家。
所以,当包靓妹看到电梯里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玉树临风的帅哥时,便立即反应过来他绝对是时晴的桃花。
“帅哥,来找Sunny?”
钟朗惊了一下,没想到会碰上时晴隔壁养狗的邻居,他下意识地垂眸,幸好邻居没把狗牵出来。
包靓妹左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时髦的雪白梨花烫发梢,戴着蓝色美瞳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眼睫毛密而纤长,缺点就是……忒假,比她的假发还假。
毕竟包靓妹的年龄摆在这儿,仔细看脸上卡粉还比较严重。
“呃……应该是吧。”
钟朗礼貌笑着点了下头,猜到“Sunny”应该是邻居给时晴起的英文名。
他径直走向时晴家,包靓妹又立即跟上:“咱们Sunny啊,真的是人美心善……话说,之前没见过你啊,你追到手了吗?”
包靓妹八卦地向他打听,好奇地围着他转。
“呃……正在努力中。”
钟朗抿了下唇瓣,不大好意思地正要伸手按门铃。
包靓妹比他动作快地砸了门板几拳。
钟朗:“……”
“来了,谁啊?”
钟朗在外面可以听到里面时晴的喊叫和她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他几不可查地咽了口唾沫,顺便对一脸姨妈笑的包靓妹勉强牵了牵唇角。
时晴随意打开门,没想到外面站了两人,其中一个还是令她始料未及的钟朗。
钟朗也没想到时晴家里还有客人,比时晴高一个多头的男生站在她身旁,男生又高又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钟朗认识,这人就是时晴楼下的研究生学弟。
所以……他俩可能不止是楼上楼下的关系?钟朗尴尬得有点走神。
时晴唇抿一线,直勾勾地盯着钟朗,她有点怒了。
如果是在公司,她能毫无原则地认怂,但现在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小刘,你怎么在这儿?这不当电灯泡打扰人家吗?”
包靓妹大概也没想到时晴屋子里还有个男人,忙使眼色招手让他出来,手腕的银镯和玉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时晴:“……”
“哦哦哦哦哦,”研究生学弟后知后觉地点头,“那学姐,我先走了,谢谢你开导我,我会好好调节心情,你放心,我不会干傻事。”
“天底下为情所困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时晴安慰地拍了拍学弟的肩膀,目送学弟出去。
包靓妹在门口站了会儿,冲时晴和钟朗嘿嘿笑了笑,她暧昧的眼神在两人脸上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身回家。
乐乐欢迎主人回家的“汪汪汪”声吓得钟朗差点腿软。
“我已经对你退避三舍了,你怎么还上门来了?”
时晴左手把着门,右手叉着腰。
隔壁邻居的门没有关,钟朗有点担忧金毛狗会热情如火地蹿出来。
时晴:“而且今天是周末,我就算是你的员工也没有必要在非工作日迁就你吧?”
钟朗睨了眼隔壁,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汪汪”声里。
“要不,进去再说?”
他抬手焦躁地扯了扯窄版米色领带结,浅色唇瓣不安地抿了抿。
时晴怔了下,想到他怕狗的弱点后自觉地侧过身子,给他留出进门的空间。
“麻烦给我泡杯咖啡。”
钟朗倒是不客气,刚进门就吩咐主人做事。
时晴在他身后大喇喇地翻了个白眼,无语地走向厨房。
时晴家里不大,但嫩黄色的暗花墙纸搭配糖果色的布艺沙发,椭圆形的玻璃茶几上摆着精致的果盘和一款简单的乐高。
钟朗拿过沙发上的小橘猫布娃娃抱在腿上,光明正大地打量着时晴的家中陈设,不得不说时晴的家很温馨,刚进门就给他的心灵甜美温暖的一击。
他福至心灵地弯腰摸了下茶几,茶几上也一尘不染,家中很整洁,空气里还有茉莉花清新剂的余香。
“给。”
时晴一本正经地双手端着咖啡底盘递给他。
“谢谢。”
钟朗接过咖啡,他将底盘搁在茶几上,优雅地扣着咖啡杯的耳朵,凑到鼻翼下轻轻嗅了嗅。
大概是觉得味道有点奇怪,他轻轻蹙了下眉,只小口地抿了抿,然后就慌忙放下杯子,抬脸无辜地望着时晴:“你这是什么咖啡?怎么味道不对啊?”
时晴比他还无辜地拢着眉毛:“速溶咖啡啊,雀巢的,怎么了?”
钟朗惊讶到差点合不拢嘴:“你给我喝速溶咖啡?”
“要不然呢?我平常也喝的这个呀,怎么?你速溶咖啡过敏吗?不喝拉倒。直接说你找我什么事吧,朗、总。”
时晴拉过一张长颈鹿花纹的折叠式沙发椅坐下,她刻意强调了“朗总”二字,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对了,差点把正事忘了。”
钟朗理了理浅蓝色西装领口,清了清嗓子才说:“其实,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就这种态度?时晴的脑子瞬间有点混乱。
时晴:“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钟朗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往后悠闲地靠着沙发背:“为上次跟踪你的事情道歉,害得我们都去了一趟派出所。”
这是道歉该有的姿势吗?
时晴纳闷地冷笑:“那你跟踪我的目的是什么?而且这次还干脆上门了。”
钟朗偏头紧紧注视她,薄唇轻启,语气强硬:“把你的小说存稿统统删掉。”
“朗总,为了一部网文小说?你至于吗?”
时晴“腾”的一下站起身,她和她的小说皆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钟朗无语地舔了下唇瓣:“不是为小说,难道还为你吗?”
“……”
时晴脸微红,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可是……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或者……她潜意识里期待着什么?
时晴不敢想太多,想法太多太可怕。
钟朗显然没注意到小女生在那瞬间的羞涩难堪,他改换了跷二郎腿的坐姿,身子倾斜凑近她,声线平静无波澜:“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按我说的做?”
时晴:“朗总,问题是根本不是我要怎样,而是你想怎样?我就想不通你一个总裁为什么非要和我……我的小说过不去?就因为男主的名字?你又不是公众人物,这名字也不算很特别,没必要因为这点就拽着不放吧?你要是真那么在意,那……那你就把我开除了吧?”
她中途顿了一下,轻轻咽了咽口水,最后一句话说得心惊胆战。
时晴不想被开除,她只是破釜沉舟,让钟朗明白,她就算不在晴空集团工作,也不会删掉小说存稿。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试探钟朗到底会不会开除她,钟朗的底线在哪里。
钟朗虽然面不改色,但内心还是被她这话小小震慑了两秒,他微微弯了下唇角:“这样吧……你提一些条件,比如……给多少钱你才愿意删掉所有存稿?”
时晴惊怔得微张着嘴,从钟朗身上,她听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话,比如之前威胁她删掉小说,比如现在用钱打发她删掉小说。
这笔钱比小说里女主被男主妈妈拿钱赶走来得还容易,至少她不需要用爱情作抵押。
可是……整个奇葩故事仍然让人觉得理由空乏,小说里也不敢这么写,逻辑完全不自洽,除非男主有病。
时晴惊讶得一时没开腔,钟朗以为她在心里打小算盘,准备敲诈勒索他一笔大的。
钟朗被自个儿的想法提醒了,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时晴,你最好仔细掂量掂量,我劝你,不要狮子大开口。”
时晴惊呆:这还没开口呢?居然就这么小气?
而且,她时晴是见钱眼开的人吗?
好吧,虽然她的确有点拜金的小毛病,但也不是毫无原则地见钱眼开啊?
本来时晴心里有点小小动摇,可钟朗伤人自尊的话一出口,她立马控制住摇摆不定的心思。
时晴决定要“不为五斗米折腰”!
同时,她对满身铜臭味儿的衣冠禽兽的厌恶更多了一层,因为觉得对方不仅衣冠禽兽、满身铜臭,而且还小肚鸡肠。
“你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时晴伸直手臂指向门口。
坐在沙发上的钟朗抬头仰望着她,不可思议地吊着高低眉。
他堂堂晴空集团的总裁,平常一直以高冷不近人情的姿态示人,如今亲自登门放低姿态服软向一个下属道歉,居然还能被赶走?
而且,他还没把这间屋子看透呢。
“看什么?我让你出去,我有点头晕,我要睡觉。”
时晴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钟朗的视角由仰视变成了俯视,但他仍是一脸不可置信。
时晴按着他的背心往门外推。
“等等等等,我、我突然想借用一下你家洗手间。”
他急切驻足转身,右手不小心握住了时晴的手腕,不过一秒即松。
时晴耳垂又不合时宜地红了,她不大敢看钟朗的脸,微微颔首后随便指了下洗手间的方向。
“哦,谢谢。”
钟朗抿笑一瞬,走向洗手间的双腿到一半儿时却转了个弯。
“喂,朗总,你干什么?那是我的卧室。”
“啊,对不起对不起。”
“洗手间对着厨房呢?”
“哦哦哦,好的好的。”
“你又进厨房干什么?你方向白痴吗?”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钟朗被时晴推搡出去时虽然在一个劲儿地道歉,但目光却越过她依依不舍地望着阳台,屋子里就还有阳台他没去过了,不过看阳台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唉,再次一无所获。
到底时晴特别在哪儿?为什么他会和她的小说产生莫名其妙的联系?
时晴成功把钟朗推出门外,然后身子堵在了门与门框之间。
“汪汪汪。”
不知道是不是钟朗运气太差,他刚出门就看见隔壁的乐乐冲他露出的大大微笑。
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乐乐也要出去遛弯了。
“啊。”
钟朗霎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残魂里的一缕清明是在慌张中一把握住时晴正抓着门框的手腕,然后把时晴从屋里生生拽了出来。
时晴没预料到这一茬,右手被拽住时,左手不自觉地拉住门把。
“砰”的一声,门关了。
“……”
“汪汪汪。”
没被牵引绳套住的乐乐撒欢地跑向钟朗,钟朗忙躲在时晴身后,把时晴当作护驾的盾牌。
“快快快,赶它走赶它走,别让它靠近我。”
钟朗在她耳边小声吩咐。
现在房门关了退无可退,而且就算房门没关,时晴也不想让钟朗再进去了。
“乐乐,乐乐,姐姐现在不空,叔叔也不空,去找你妈妈去,你妈妈马上就出来带你玩了。”
时晴就跟老鹰护着小鸡仔一样展开双臂挡住兴奋的乐乐。
妈妈?叔叔?姐姐?
钟朗双手抓着时晴的肩膀,这三个称呼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迅速反应到时晴把他和隔壁妈妈辈混为一谈了,他有那么老吗?
不过,他现在没空纠结,专心致志地躲着金毛狗还来不及呢。
“救命啊救命啊,拦住它、拦住它,快钻过来了,要不你蹲着点……”
“我要是蹲着点,它就扑你怀里了……”
时晴才动小会儿就满头大汗,主要就是被钟朗大呼小叫喊的,她一面谨慎地拦住乐乐,一面还得护着钟朗往电梯那里慢慢挪。
钟朗飞快地按下“下行键”,乐乐仍然在坚持不懈地冲他傻乐,并不停地“汪汪汪”。
在包靓妹准备妥当,拿着牵引绳边喊着乐乐的名字边出来时,电梯刚好抵达8楼,钟朗立刻后退一步跨进去,并迅速关闭了电梯门。
“呼——”
时晴终于松了口气,以手做扇扇着风,而乐乐则扒在电梯边,晒着舌头持续兴奋着。
“Sunny,刚刚发生什么了?乐乐好像很兴奋?我好像听见有人尖叫,还喊救命。”
包靓妹摇着一把精致小巧刺绣扇面的折扇走近。
时晴赶紧摇头撒谎:“没有,我听见乐乐在走廊,所以就出来陪它玩。”
包靓妹抬手扶了扶带链子的金丝框眼镜:“那你男朋友呢?”
“他啊,他早走了,”时晴脸红地咬了下唇,“而且,他,他不是我男朋友,就……”
“就什么?”
包靓妹八卦的求知眼神钉在了她脸上。
时晴想了想:“就普通朋友,来海燕市出差顺便看望我。”
包靓妹眼神暧昧:“那帅哥很不错,你可得抓紧机会。”
时晴唇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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