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直接把他的西装送去干洗店,拿了洗衣单,搭公车直接往鲁大警官的家奔去。
本来我去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的,可是我向来搞不清方向,这一片区来得又少,绕了很多路,问了很多人,在鲁巍妈妈将我请进屋时,天马上就要黑了,时钟已指向六点半。
我将那一堆的证件递给鲁巍妈妈时,她奇怪地问我:“你拾到的?”
“不是,早上鲁巍放在上衣口袋里,忘了拿了。”什么记性啊,借件衣服给我,还让我兜转大半个城区。
“哦?”他妈妈的表情更奇怪了,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多想,她便拢着我的手,轻拍了两下,道,“先吃了饭再说。”
“吃饭?”这不行,我妈教我,到别人家做客是要拿礼物的,大过年的,我两手空空的只想来还东西,没想过要留下来吃饭。
“鲁巍他们那工作啊,总是指不定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回家,总不能饿着等啊。”
我没想等他呢,鲁巍的妈妈和鲁巍长得很像,我绝对相信他们有血缘关系,所以证件给她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于是,我开始拼命想理由推脱,我是真不习惯在陌生人家里做客。
“你就别推脱了,我们老两口在家里吃饭也怪寂寞的,鲁巍那家伙总忙着,都没有好好陪我们吃顿饭,难得你肯陪我们吃饭,我们都好高兴的。”
我肯留下来吃饭?我还没同意啊,嘴张了张,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了,再说别人都这样说了,一顿饭而已,吃吧。
鲁巍的爸爸是公安局的副局长,估计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了,按说他是我们这里能威震一方的大官了,可是看他和蔼得很,领导派头也有,但绝不是那种摆架势的人,冲我笑的时候,是一种很关爱很亲切的笑容,可是即便如此,想到他的身份,我觉得这顿饭肯定会吃得十分拘谨。
鸡、鸭、鱼、豆腐酿、辣椒酿、茄子酿……天哪,瑶汉全席吧?!
鲁巍家是瑶族的,瑶族最出名的就是十八酿,几乎什么都可以拿来酿肉馅,满满一桌子的菜,看得我目瞪口呆,三个人,这排场也太大了吧?
“阿姨,这也太多菜了,我们才三人,吃不完的。”
鲁巍的妈妈笑得一脸灿烂:“刚打电话给鲁巍了,说你来了,刚好他们同事好几个跟他一起新年的还在加班,我让他们等会儿全到我家来吃。”
这是什么跟什么?
我更加坐立不安了,本来为了避免跟鲁巍同事接触而不去离我家近的公安局的,谁知道绕半个城,最终仍是躲不过面对那一帮人的境地。
菜上得差不多的时候,有人开门了,鲁巍首先进来,他一点都不意外地朝我打招呼,然后一招呼,后面呼啦啦地进来了一大帮人。我看着这场面,脸都青了。
“哇,殷美女也在啊。”小李率先冲到餐桌边,大声咋呼,笑得极其暧昧。
殷美女?我跟他们熟吗?怎么这样称呼人呢?
其他那些人给鲁巍父母拜了年,也不客气地在餐桌边落座,和我打招呼。
我的裤子大概都要被我抓皱了,本来跟鲁巍都不熟,跟他家人更不熟,跟鲁巍的同事还有隔阂呢,我坐这里好像突然成了众人的焦点,我这是将自己推到了什么境地啊?
更让人窘迫的是,鲁巍就坐在我的身边,他坐得自然,可是姐姐我青白的脸转成了紫红,因为,不光是鲁巍的父母,还有他那帮喧嚣个没停的同事,全部有意无意地将我和他看成了一对,说话总带着点暗语,眼神也总保留些暧昧。鲁巍右手边的小李用力地用肩一顶鲁巍,鲁巍竟不支地倾了倾身子,继而撞上我。然后,小李他们哄堂大笑。
去你的,我又想骂脏话了。
我想我这个时候逃的话,肯定可以被形容为落荒而逃了。于是一想到逃,我就打着主意开始找借口推脱。
“阿姨,太晚了,等会儿回去没公交车了,而且我爸妈会担心,我想先回去了。”这才开餐,我也没饱,但是等不到把胃填饱了。
“哎,不行!”小李飞快地站起了身,表明他不放行的决心。
“第一,可以打电话回家报平安;第二,回家没公车,但我们鲁队长有车,咱哥们也有。有警察叔叔送你回家,你爸妈绝对不会不放心的,所以殷美女不可以找借口哦。”
这个小李,跟我一直不对盘,从一大早遇到他,他就开始招惹我。
“今天的任务完成得那么好,机会又这么难得,今晚上不好好HAPPY一把,说什么都没劲,等会儿吃了饭,我们去皇都。”
唱歌?
我苦脸,你们是哥们,我跟你们可不熟!
鲁巍给我夹菜,轻声道:“反正春节也不会有什么事,一起玩吧。”
有一种人,就是有那种能力,轻言细语却让人无法反抗,我回家的念头冷不丁地打消在鲁巍那轻言软语中。
吃了饭,一帮人纷纷回家换了身衣服,而我则是跟着换了便装的鲁巍先去了皇都,开好了包厢等着大部队。
穿着便装的鲁巍其实也挺好看的,他穿的是一件过膝的长款羽绒服,显得身形瘦长,很年轻的样子。
进了KTV,包厢里过于暖和,他便随意将衣服一脱,整个身体像是从壳中蜕变出来,忽然换成了宽肩窄臀很是健壮的身板,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将视线往他身上放了。
其实我唱歌不难听,只是性格有些闷骚,和不熟的人总是玩不开,于是就把自己往角落里缩。小李他们来了后叫了我几次,让我点歌,看我不怎么合作,就作罢了。他们自个儿唱得不亦乐乎,也就不怎么管我了。
无聊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林湘来,那浑蛋,跟我说结婚后的那几天夜晚,我发信息问他在做什么,他都说在唱歌。哼!现在想起来突然就生气了,凭什么他可以那么潇洒地夜夜笙歌,我却傻不拉叽地天天憧憬着跟他可能有的未来?姐姐我也不是没朋友,现在这包厢里面,大把的帅哥呢!
鲁巍去外面点了一堆吃的后,进了包厢,直接坐在了我的身边,低声询问我咋不唱歌。
唱,咋不唱了。
我跑去点歌,一连点了三首,小李嚷嚷道:“殷可,你不厚道,我们让你唱歌,你不给面子,老大来了,你就这么爽快地唱个够本,敢情我们都不够格听你唱歌啊?”
其他人附和他笑起来,我白了小李一眼,拿起话筒,大声吼道:“啊哈,去吧,没什么了不起,什么都依你,却看轻我自己,虽然我爱你,不许你再孩子气……”
当我唱第二首的时候,小李躲进了角落,鲁巍的同事有的借打电话出了包厢,有的一起上厕所。直到我唱完那句“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后,那些人才又陆续进来。
第三首我要开唱时,小李一把抢了过去,说这歌他最拿手了,拿了就吼道:“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这是我点的?娘的,谁把这歌优先了,我的歌呢?
正在郁闷谁换了我的歌,我就被鲁巍拉了出去,出了KTV,我一阵哆嗦,天气太冷了,似乎要下雪了般。
鲁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团白雾尚未散去,他便扭头冲我无奈地笑了起来。
我才唱上瘾就被拉了出来,虽然之前因为谁谁谁换我的歌而差一点想发飙,可是,可是,这不是正唱上瘾了嘛,他居然就这样把我扯出来了。
“失恋了?”没什么前奏,没什么起伏的,他像个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毫无顾虑地用这种口吻问我。
谁失恋了呢?!我吸吸鼻,吸进一腔冷空气,心情突然低沉了起来。
我没跟任何人说我失恋了,就连我娘也没说,鲁巍毫无顾忌地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把一件我十分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摆到我面前来逼着我面对了。
我不作声,心情愈发低落起来。
“早上看你拼命踹树墩时就想八成是失恋了。”他居然笑出声来。
我不满地噘起嘴来。
“刚刚唱的那两歌更是拼命,我想不是失恋也难了。”
我瞄了一眼,笑啥呢,别以为自己混刑侦队就任何事都能瞎推理,失恋就失恋了,哼!
“失恋就失恋呗,没什么不好。”他说。
是没什么不好,你自己失失看。
“要不,我们谈恋爱吧。”
我停步、转头、惊愕,扫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正在被表白?上帝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告白?!
何德何能啊?何德何能!我,殷可,一个刚失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现在被一个年龄比我小、脸蛋比我白、身材比我好、职位比我高、放单位比我能干、摆出去比我体面的一个帅哥表白?!我娘会戳我脑门说:“殷可,你何德何能?!”
风还是一样的冷,我和鲁巍就面对着面停在了人行道上,周边谁家燃起了鞭炮,远处还有烟花未歇,我仰头看他,他也不回避地看我。
鞭炮声停了,烟花暂息,街道上像是突然安静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我问:“你不想恋爱,想直接结婚吧?”
林湘就是这样的,说不想恋爱,直接结婚,他说他爱累了。我不相信,凭我这魅力能吸引得了像鲁巍这样的男人,我连林湘都吸引不了,鲁巍凭什么会想跟我谈恋爱?所以,我认为鲁巍其实跟林湘一样,就想找一个安心的,能让他结婚了事的,不用爱来爱去累心累力的人。
也许男人都是这样想的,找谁都一样,如果那个人不是他最爱的。
男人咋都这样呢,觉得我适合结婚,觉得谈感情谈累了,我比较适合凑合着过呢?
他没回答,浅笑一声,耸耸肩转正身体缓缓向前行。
我们用走的绕过了半个城区,到了我家门口,这一路上,我们没有开口再说过一句话,我对他,除了猜测,就只剩琢磨。
到家门口,我说:“我到了。”
他从里衣口袋上抽出别在上面的钢笔来,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下了一串号码。
“我的电话号码。”
我以为我只会在电影上看到这样的场景,可是这天,居然会有人在我手心中写字。他执着我的手,离我咫尺处低头,细心在我手心上写字,笔尖划过手心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些东西也缓缓划过了心头,痒痒的不只是掌心,还有我的心。
我看他转身离去,走出十米、二十米、三十米,远远的路灯照不清他的背影时,我握起了拳来,不自由主地将掌心印着他号码的手缩进了衣服口袋里,突然懊恼地叫了起来:“他的洗衣单……”
还在我的口袋里。
其实,在他跟我说“我们谈恋爱吧”时,我不是没有小窃喜的,虽然心底有些小窃喜,但我对鲁巍并不抱希望。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除了鲁巍的心思让我有些琢磨不透外,他跟林湘一样都让我窃喜得太快了。有一个林湘就够了,我没必要让自己在很短的时间里受到两次相同的伤害。
所以,在偷偷开心了一个晚上后,我把这事又忘得差不多了。我也来不及再多想什么,便将大部分的时间投入到另外一件事情上了,那便是工作的调动。
另外值得提一下的事情是,那晚,我钻进被窝时再度想起鲁巍给我留的电话号码,可是摊开手心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它给洗掉了!这也是我能把鲁巍抛到脑后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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