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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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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最寒冷的温暖

 

元月二十四日。

是我们集体返程的前一天,一大早,上厕所时,发现因为前一天晚上未关洗手间的窗户,洗手间内的盆里因前一天晚上余了一些水,早上时水面上已薄薄地结了一层冰。

我兴奋地跟何处说,气温已经零度了,可以下雪了。

省里的大会是二十五日召开,我们就定在那一天返程。傍晚散考以后,大家都回到了宿舍,忙碌地收拾打包,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还去了教室里,举行了一场告别晚会。

气温一直在降,晚上我们从开了空调的室内出来后,才发觉已到了天寒地冻的程度了。天空中飘着细雨,我仰头,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那只是雨,不是雪。

我打电话给鲁巍,我说我明天要回来了,说可能要下雪了,他在那头很高兴地应着,让我注意保暖,路上不要打瞌睡。

我晚上将手机充满了电,打算第二天的长途回程中,用手机听歌。碍于宿舍里的电源插孔不多,何处也要充电,所以我充满了手机,尚未给充电宝也充一充,就让给了何处。

元月二十五日。

早上一开门,我便被震慑住了,半天说不出话,何处跟在我身后出的门,看到室外的模样时,也如同我般,半天没有吭声。

并没有下雪,可是眼前却是一片雪白。

地面并没有多少的冰,可是树叶上明显结了冰。细雨仍然在飘,一落树叶上,便又被冻住,我奔下楼,在院子里摘了一片树叶,硬梆梆的。我细心地掰着,最后被我掰出一片虽然薄但是却完整的冰叶来。

我冲何处扬了扬,笑道:“看,艺术品!”

南方极少能见到这场景的,我小时候见过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见过挂在屋檐上的冰凌,却没见过能将树木冰成这模样的情形。那树木上的叶片蒙上了冰片后,晶莹剔透的,稀奇得很。

地面有些地方因为结冰,已经有些打滑了,赵安飞拧眉道:“我们得赶紧走,如果继续冰冻下去,我们就走不成了。”

车子是我们来时包的那辆大客车,所有人将行李装好车,就听得司机一脸顾虑地道:“恐怕不好走了……”

我心头一拧,隐隐也担心了起来,先前那无知的兴奋转眼就被现实不便的顾虑所替代。

带队的领导一脸严肃地跟司机交涉道:“还是得走,这不走,我们难不成在这里过年?师傅你看要不在轮胎上加些链子,我们走慢些,总是要回去的。”

师傅忙叫人去找链子,给轮胎装上,好不容易准备好了,我们也悉数上了车,结果车子一发动就打滑,师傅急急踩了刹车,车上的人个个都面露紧张之色。开车的师傅是个老手了,显然对那一打滑,也没多上心,松了手刹,踩了油门,大客车缓缓地开了出去。

车子开到大街上,我用手指将蒙了雾气的车窗玻璃擦开一小块,透过车窗,看外面的景物,街上车辆稀少,一改几日前的熙攘,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走着,骑自行车、电动车的人们,也是极缓。有化冰车一路洒着些什么,整个城市大有被冰冻起来的感觉。

见到第一辆翻在路边的车子时,我们的大巴车还没有离开城区,车内一片喧哗,猜测着那辆车是何时翻倒在侧的。马路上的交警随处可见,像是一种警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路面上。

“师傅啊,千万别急啊,安全第一呐!”带队领导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着司机,我关掉手机里面的音乐,那些音乐,不但无法平静我的心情,反而让我愈加烦躁不安。

过了立交桥,我们就上了高速路。我们进高速路时,高速路还没有关闭,所以大家都在想或许冰冻只是因为夜间气温低才会有的,并不严重,等白天气温升上来,冰就可以化了。到此时,我们一直都是保持着乐观的心态的。离家两个月,每个人回家的心态都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即便路途变得凶险艰难,也不顾一切,不想后退。

鲁巍打电话给我,说家里下雪了,我说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已经上高速了,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跟司机说下了××段高速后不要走国道了,让他从××公路绕道××省再回来。”

我对他说的那条线路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听人说过,走那条路的话,要多绕出三分之一的路程来,行程要多上两三个小时。

“为什么要绕那么远呢?”

“凤凰山上因为道路结冰,已经有好几辆货车在山道上翻了,估计马上就要封山了。”

凤凰山盘山公路是我们回城必经的一条国道,这段山路颇长。其实政府在夏天时已经在这座山的山下开挖,准备打出一条高速公路的隧洞来,但是通路起码是两年后的事情了,目前我们还是得从山上过。凤凰山并不是特别高,加之地处南方,一年若不是特别特别寒冷,基本上是不会封路的,一旦要封路,回城便变得相当麻烦。我一听,觉得事态严重了,挂了他的电话,马上跟司机建议绕道回。车上的人一听说凤凰山上发生了好几起车祸,马上就要封山,都咋呼了起来。

我心里暗咒道,这雪下得真不是时候。

细雨一直在飘,车子时不时会打滑,高速路上的车辆行驶得越来越慢,上高速两个小时后,我们才走完这段高速公路的三分之一。可这不是最坏的情况,当我们看到前面的车子从缓慢的速度变为零速度时,我们的车子也前行不了,被堵滞在高速公路上了。

那么宽阔的高速公路,竟堵车了。

本以为这种天气堵车,也是在所难免,我还存着一丝乐观的心态,盼着能早点被疏通,可是等了近一小时,道路非但没有畅通,还越堵越厉害。前面也不知道堵了多长,据说是哪个路段发生了连环车祸,交警已经在进行疏导了,只是一时半会不可能通畅了。

车子熄了火,车内的空调也关了,天气愈来愈冷,我在车里瑟瑟发抖,何处跟赵安飞紧紧挨着,互相取暖,回头见我时不时地抖上两下。何处一定要挤到我身边来,我推说我不想跟赵安飞间接拥抱,把她挡了回去。

外面的冰雨还在飘,不管落在任何地方,无疑都是在增加冰冻的厚度。

我特别想念鲁巍,我打电话给他,说高速公路上堵车了,我可能要晚点回去了。他那边安抚道:“从下雪开始,我就一直在等你回来呢,想你要嫁给我了。现在我倒是希望这雪没有下过,我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挂了电话,赶紧把脸望向车窗外,过了好久,才将泪花给压了回去,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心里已感觉不到寒冷。

谁都没有料到,这一堵,竟堵了一天,这一天,车子没移动分毫。离车子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加油站,那里的厕所已排成了长龙。那些不愿意或者等不及的人,就在公路两旁找个灌木丛方便了,树木上的冰已经结了很厚了,一刮风,树枝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连地面上的草都结成了手指粗的冰棍。一路走过去,那些“冰棍”纷纷打在裤腿上,又噼里啪啦地碎上一地。

没有热水,没有热的食物,本以为堵不了多久,所以也没有预留多少吃的,随着堵车的时间越来越长,车上的人越来越觉得困窘,何时能回到家,谁都不知道也不敢预测了。

我不敢打电话告诉我爸妈,又怕他们担心,想了很久,在夜幕降临时,才打电话回去跟他们说我们堵车了,可能要回来得比较迟了。

其实打不打电话,他们都担心,只是接了我的电话,知道我现在还是安全的,便稍稍放心。

夜晚的时候,终于飘雪了,不久,车外的景物上便都被覆盖了一层白。我在车窗玻璃上,用手指写着:我们分担寒潮、风雪、霹雳……

不知道是谁,开始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要借手机打电话,大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电池可能也撑不了太久了。赵安飞转头跟我说:“殷可,你把手机关了吧,我们三人的手机轮着用,只保持一部手机是开机状态,以免我们会长时间被滞留在路上,到时候手机没电了,家人都联系不上。”

我闻言,虽然担心家人和鲁巍找我不方便,却觉得他的话是有道理的,于是又打了个电话给家里,告诉他们如果找不到我的话,就打赵安飞或何处的电话。

我妈在那边听到我这样说时,突然就显得紧张起来,说:“你们还要堵很久吗?家里停电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电,我们的手机也快没电了,怕是也找不到地方充电。座机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通……”

我听我妈这样讲时,猜想这次的冰雪可能是大范围的,而且家里的情况似乎也不容乐观,于是匆匆挂了电话,继续打给鲁巍。

“堵到现在,一点也没有动吗?”

“没有。”我倍委屈地跟他说,“前面堵了很长,后面也堵了很长,我们卡在中间,退也退不出,完全不能动弹,听说高速公路是中午时才封闭的,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堵了多长了。”

“现在汽油供应不足,大部分加油站都动用了警察维持秩序,我加不到油,等我加到了油,我来接你。”

“你怎么来接啊,都堵着呢,你来也来不了。”我急道。

“可是我不放心!”

“不会有事的,总有办法的,总要疏通的,你别担心。我的手机要关机了,如果找不到我,就打赵安飞跟何处的电话吧。”我又叮嘱他,“不准来接我啊,我也不放心。”

他应了,我这才挂了电话,将手机关机。

夜间,司机打开了收音机,交通频道播报着这次大范围降温对交通造成了多大的困难、损失。不时有车祸消息播出,然后播到高速公路上堵车的消息,车内的人一听,一下子又纷纷咋呼起来。在一天的时间内,我们所处的这一段高速公路已堵上了十几公里。我们所处的位置算是靠前了,不过前面居然还有近四公里被堵着。

“这可真是一场灾难,春运开始了,正是交通最繁忙的时候,居然遇上了这种天气。”赵安飞如是说。

堵车不再是因为车祸,而是因为路面结冰,我们从车上下来,都要小心翼翼的,平地摔跤,屡屡可见,地面上的冰,仅一天,已有寸许,加之夜间的大雪,仅数小时,已厚得盖过鞋面。

赵安飞和带队的领导冒着风雪走到了那个加油站,买回来了一些饼干和矿泉水,东西不多,赵安飞说那里的食品基本上被抢购一空了,价格也是平时的两三倍。

到了夜间,我们已经可以肯定,我们被风雪困在了高速公路上了。雪不停,冰不化,我们将寸步难行!

元月26日。

在车上裹着毯子睡了一夜,睡得极不好。做梦时恍恍惚惚地梦到自己在家里,可是家里却空无一人,一片的冷清。

醒过来时,天似乎要亮了,外面一片青青白白的模样,雪仍然在下,细细碎碎地扬着,地面的积雪又厚了很多,不能洗脸,不能刷牙,连水也不敢多喝,除了水不够喝外,还担心自己要上厕所。

这一天,终于有警察和交警沿途一路送水送食物了。我接过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时,差点有眼泪泛湿眼眶。我慌忙低下头去小心啜饮,只当自己眼眶内那湿意是雾气氤氲。

这一天,我家里跟鲁巍分别来过一次电话,知道我还被堵在路上,一片焦虑。

我们在雪地里踹脚,在车上听沙沙杂杂的广播,有人拣了些树枝落叶来,燃了很久,却只见烟未见火。白日里停了雪,夜里却又下了起来。

“我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渴望能回到家里。”车上的同事说。

“我就想能抱着我老婆,在暖和的被窝里睡上一整天。”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想法比你更简单,我目前就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饭,就想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面有几片白菜叶,就这样简单。”

吃了两天的饼干,看到饼干都想反胃,不吃却又不行。每个人都在说自己想什么,我想什么呢?我就想看见我爸妈,看见鲁巍。

窗外时而飘雪,时而下冰雹,车上已有好些人开始感冒,时不时有人在打喷嚏、咳嗽。我越来越觉得寒冷,已经不再下车,常常把自己蜷作一团。何处又给我加了一床毯子,到了夜间,当我抖得不行时,发现自己也感冒了。

元月27日。

广播里说火车飞机均因冰雪天气而延误,光广州火车站就滞留了十万旅客。京珠高速公路××段已滞留旅客上万人,国家电网因负荷过重,各地都出现拉闸限电,煤油供应严重不足,物价飞涨……

我吃了感冒药,一直都是睡睡醒醒的状态,浑身酸疼,已经开始发烧。

我听到何处的电话响了数回,明白赵安飞的电话已经没有电了,现在是何处的电话开机。

偶尔有警察上车来给大家补给食品和水,还有医生护士流动着为旅客进行诊治。有医生给我量了体温,护士小姐替我挂了盐水,我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何处他们在一旁干着急,隔一小会儿就会来摸摸我的额头。

元月28日。

我已经想不起我们被困在路上多少天了,有时觉得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家了,会偷偷地缩在被窝里掉眼泪。

外面士兵挥着铲子在铲冰,车上一些男乘客也下去参与,何处说部队出动了几千名官兵进行破冰,还有铲车,也有化冰车,可是白天铲了几十米、几百米、几千米,才铲过去,路面上又结上了冰铺上了雪。

我有的时候感觉好像好了一些,有的时候却仍然感觉浑身酸疼,浑浑噩噩。医生说如果一直发烧的话,就想办法把我接出去。

虽然我极想回家,但是这大雪天的,要让那么多人抬着我步行出去抢救,我还是不希望的。车上不止我一个人感冒,那后面堵着的大巴小巴上,指不定多少人都在感冒着呢。

元月29日。

这一天,有了热的饭菜吃,部队里开来了炊事班,推着车子送着热菜热饭,饭菜极简单,就是大米饭白菜叶,大家笑话那个想吃白米饭白菜叶的同事,说这回是如愿以偿了。

我也笑,也许一天一天会变好的,我想,我见到父母、见到鲁巍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醒着的时候,我常常莫名地想起第一次见到鲁巍的情形,想到他将车刹至我面前,笑得牙白眼弯的样子;想我跟他别扭地步行在烟花绚烂的街头;想我心神戚戚地跟在他身后玩野战;想他在九寨沟四处寻我满头大汗的模样;想他撑着伞定定地望着我房里灯光的情景……很多时候,我都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而不自知,等幡然回神,又想自己怎么突然间爱回忆了,是不是有着不好的预示?

元月30日

何处的手机终于也没有电了,我打开了手机,手机上显示只有两格电,我十分后悔自己之前还用手机听歌。

开机后一分钟内,我的手机不断地提示有短消息。

有殷以的,说她经过千辛万苦,到家了,要我注意保暖。

有我们领导的,说是不是遇见意外了?这条短信是早两天的,后来他肯定打电话给何处了,我在后面看到他又发了一条信息,说知道我们被困了,要我注意保暖。我一时惭愧得很,我竟然忘记了关心我的领导。

然后还有我父母的,都是在问到哪里了。

还有一些网友的,比如小鸟她们,问我咋消失了那么久。

我回复不及,也不敢回复,我的手机电量不多了,感觉什么都比不上电量金贵,那些电都要用在刀刃上的。

短信里没有鲁巍的,我猜他这两天有打电话给何处他们,所以知道我们还一直被堵在原地。

我不知道是因为生病的关系,还是因为这几天吃的东西不够,总是感觉十分无力,这么多天,心里总是想些有的没的,心里时空时满,整个人蔫蔫的,偶尔会觉得无聊透顶。

广播里说国家领导人之一到了哪里哪里,去安慰安慰那些被滞留的旅客,我听到广播里直接录播了他的喊话,他说:“大家放心,你们都可以回家过年!”

我突然莫名就感动不已,我只能想象当时的场面,几万人被滞留,个个都忧心忡忡,人人都想回家过年,像我这般想同家人团聚。本是觉得绝望时,他的话又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回家的曙光,让人觉得政府还在想办法,我们总有办法回家,只是路途有些艰难,速度有些迟缓而已。

我看着车外人们热火朝天地铲冰的模样,又是一阵感动,每个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在帮我们想办法呢,我那些坏的、绝望的想法,在他们那里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可能摆正了想法,可能觉得不久就可以回家了,心情不再急迫,不再阴霾了,人似乎又有了些活力,我尽量让自己不老缩在车里,也跑下去走走跳跳,运动运动,初时会觉得有些不着地的飘忽,过一阵子,便感觉好上了很多。

有很多的新闻记者来采访,我看到了电视上常出现的一个节目主持人,觉得很是稀奇,忍不住就问:“你们怎么到这儿来的?通车了吗?”

本是不经大脑冒出来的话,我以为像这样的人物,定是不会答理我们的。

那主持人气喘吁吁的,竟还冲我一笑,回我话,道:“我们走来的,步行了十公里了。”

他们索性停了下来歇歇,问我道:“你们堵几天了?”

“我们是二十五号被堵的,我都不敢算有几天了。”我闷闷地道,车上有些人见了,也纷纷下车,围着看。我们就拉杂了一些被堵的感受,那主持人说:“我们做个采访吧?”

他一说,他旁边的那记者就扛着摄像机准备拍,我一捂脸,道:“不行不行,我这模样太丑了。”几天没洗漱,还病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成什么模样了。

他说没事没事,拍了上电视了,可以让家里人知道,报个平安。

我坚持不肯,说:“他们看到我这模样,会担心的。”

可能是我眼里的那一份落寞动容了他,他不再坚持,转而采访起车上我其他的同事。

采访结束时,大家被天上的直升机吸引,我也仰头看,我分辨不出那是哪里的直升机,一直在上空盘旋着。那个主持人说:“我们台里的同事在上面拍呢,今年的雪,下得太厉害了,百年难遇,从上面拍下来,就可以鸟瞰整个地面的受灾状况了。”

某个同事说:“真希望他能放个梯子来,把我给接上去,让我飞回家。”

我们又笑,笑过后,又有些落寞,每个人都恨不得能插双翅膀飞回家呢。

也是这一天,车子终于可以开动了。

谁都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就是忽然间,感觉前面有人欢呼了一声,个个引颈张望,才发现堵在前面的车子,竟缓缓开动了。所有人的举止都有些张狂了,呼啦一声,纷纷跑回自己的车里。司机也很快地坐上驾驶座,打火,打了半天,在全车人都开始躁动时,车子险险地打着了火,缓缓向前行驶。

我紧了紧身上的毯子被子,在车子启动那一刻,将脸埋进了被子,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我打电话给鲁巍,他的电话竟无法接通,我拨回去给我妈,仍然无法接通,打座机电话,一片忙音。最后我打了殷以的电话,竟奇迹般地通了。她接到我的电话,十分高兴,大声喊着我妈我爸,说我打电话回家了,我听她在电话里高兴的喊声,突然就哽咽了。

我妈可能是抢过了电话,一开口就如同炸鞭炮般问了一大串,问我好不好,冷不冷,到了哪里了,说电信没信号,联通也没信号,移动的信号也不怎么好。家里一直停电,手机都没地方充电,什么电话都用不上,这么多天了家里快急死了。

我吸吸鼻子道:“今天车子终于动了,我一切都很好呢,车上这么多的同事,安全着呢。”

然后听到殷以在旁边抢言道:“姐,我姐夫去接你去了,去了一天了,也不知道到哪儿了。”

我心里一揪,就开始着急,道:“你们怎么能让他来接呢?我们都走不动,他怎么可能接得到呢?他平时看上去那么老练的一个人,关键时刻怎么犯糊涂了……”

“他、他说你病了……”听我倒豆子一样的语速,殷以如是道,还接着说,“他们也要进行抗冰救灾,才搞完他就丢了铲子,开了车,跑来跟我们说了一声就去了,我们怎么拦得住?”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片慌乱,本来怕自己让他们担心,现在心里反而担心着一个人了,便不断地在心里骂着那男人。

何处一听鲁巍开车来接我,不断啧啧啧,瞅着她家男人道:“看人家,看人家,对媳妇多上心呐。”

赵安飞看她,问:“我对你不够好?”

她一乐呵,道:“没人家新婚夫妇好,人家多激情啊,为了爱,不要命般。”

我打她,道:“什么不要命呢。”

她忙道:“说错话,说错话,是奋不顾身,不是,是不顾一切。”

我心里乱得很,没心情跟她说笑话,一担心起他,就听不得别人说要命不要命。先前生病时的难受,都不如现在抓心挠肺般难过。

下午时,似乎要出太阳的模样,路面只有一个车身宽是无冰无雪的,车子不再如先前般走走停停,开始长时间不再停了,大家都高兴得很,希望再也不要下雪。

我们路过了那几辆翻在路边的大货车,知道已经过了最初堵车的源头,看着那翻倒的货车被拖到了一边,车身上覆盖了厚厚的积雪,不由一阵感叹,总有人比我们更惨。感觉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要出高速路路口时,看到了大量的交警和警察立在风雪中,有几个人向所有的车辆在挥手致意。车上有人惊呼说是国家领导人,我擦着窗户,努力张望,却终是没有看清,心里却一阵的窝心。

所有的车辆都被分流了,尽管要绕道,但是只要车子能开动,绕远一点我们一点都不介意。我们再也不想过那种被堵得寸步难行的日子,太难熬了,没有经历过的人,太难想象那种感觉了。

下了高速路,上了国道时,我便将我靠右的座位与人换至靠左,贴着玻璃窗户努力地看每一辆颤悠悠的车辆。国道上较之高速公路,发生的车祸更多,每走不远,便可以看到有车辆翻在路旁,每每看到有小车翻倒,我都有让司机停车的欲望,我担心倒在路边的是鲁巍。

殷以说他已经走了一天了,我本以为在高速路口可能会看到他,却不料一直未见,于是原本的担心更甚,害怕他出车祸的感觉差一点就让我觉得自己要精神崩溃了。

我是从殷以说的那一刻开始担心他的,我却明白,他从我要回来那一天就开始担心我,我就这么一会儿,便觉得这种担心太让人难受了,可是他担心了那么多天!我在一边抱怨他的时候,又觉得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我连一小时都不希望他处在我担心的危险中,而这么多天,他该是多么的难受啊?

在国道边上,司机应大家的要求,找了一个小餐馆,让大家先吃上一顿热的饱的。在等上菜的时间,我一直守着在外面马路边上,我怕他的车子会路过,我担心他没看到我们的车子,我怕会错过,何处说:“你病还没好清楚呢,进去吧,这外面多冷啊。”

我不肯,执拗地跺着脚捂耳朵。

我注意着每一辆车子的车牌,但凡是从我们那里开来的车,我都极力张望,想看清车内的人,可是一辆又一辆车子驶了过去,有些甚至根本没看清车内的人,于是我不断希望着失望着又担心着。

就在我站在雪地里引颈张望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掏出手机来,飞快地接了起来。按下接听键时,电话响了一声,提示电池即将用完。

“殷可。”

是鲁巍,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不住地点头,激动得差点忘了说话。

“是我,是我,我们出了高速路口了,上了国道,现在在吃饭。你在哪里了?车牌是多少?我手机快没电了,你怎么可以出来接我呢?”

“你们在哪里吃饭?哪个路段?什么店?”

“就是在××路口下了高速,上了国道后在××镇……”

手机没有电了,我愕然地听着关机声都没响完,手机屏幕就一片死寂。我省了那么久的电,最终仍是没有用在刀刃上。

我飞快地奔回去,问谁手机还有电,问店老板有没有电话,好不容易借到了一个手机时,可是却愣住了。我不知道我要打哪个号码,刚刚打给我的号码,并不是鲁巍的手机号,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似是公用电话。我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记下那个号码,现在手机已完全无法开机,我根本从无查询那个号码。

无力地将手机递回,道了谢,便又去了马路边上等,他能给我打电话,说明他还好好的。至少,我算是放心了,可是放心之后,想见他的愿望却更加迫切了。

车子一辆一辆驶过,我的视线跳过一辆,又一辆,每一辆都不是我所等待的。我蹲了又站,站了又蹲,何处添了饭端至我手上,我扒着饭,视线仍然不肯错过每一辆车。

一碗饭还热得烫嘴,便已被我匆匆扒完。我眺望远方,看清了远远的还没有车子驶来,我才转身去将碗筷送回,可是未走几步,便听到有车子刹车时,将路面刹得吱吱叫。我一转身,便看到一辆保险杆被撞得凹陷满是泥泞的越野车刹在了路边。我的心脏蓦然怦跳不止,我一手拿着空碗一手拿双筷子的模样,定是极可笑,以至于步下车来的那人见我第一眼,就笑得直晃脑袋。

我呆呆愣愣地看他步步走近,近至我面前时。他闭了闭眼,我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而后又听得他长舒口气,看他双手随意地叉在腰间,低头道:“可算是,接到了!”

我手上的那只空碗,不知道怎么就掉地上了,还没碎,滚了两圈,沾了些冰雪泥水,我低头看了它一眼,鼻子抽了抽,不打算去拣拾,也不肯再抬起头来。

我就是忍不住了,困在路上生病时,只敢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就算灰心失望地觉得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待在那个地方时,我也没敢放肆地掉眼泪,现在他走到我的面前,我突然什么话都不想说,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刻化成了汹涌奔腾的眼泪,豆子般噼里啪啦滚落,打在地面的冰雪上。

他将我按进怀里时,我已从无声的哭泣变得有些抽搐了,我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毛衣,感觉他的下巴在我的头顶上不断地磨蹭。当哭得哽咽且浑然忘我时,还隐隐听得他低沉地说道:“没事了,我来接你了,我们说好了的,下雪了,我就娶你来了。”

一月三十一日。

这一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传统的小年。

回到我们新房子的时候,已到了清晨。新房子装修得非常温暖舒适,我转了又转,四处打量。

我想我永远没办法忘记前一天晚上我坐在鲁巍旁边,沿途所见到的情形。我们的车尾随着我之前坐的大客车,绕道几百里,在极其泥泞的道路上颠簸,看着道路两旁的城市如同死城般全城漆黑;看着巨大的电线塔不堪冰雪重压被折断;看路旁的树木几乎全部被冰雪压断折弯;看道路两旁横着竖着翻着各式各样的大车小车,所有的加油站都挂着无油的告示,几个大型加油站甚至被冰雪将整个顶棚压塌。那一幕幕都让人惊叹让人胆战。

这一天,终于来电了。

两个月来,我终于看到了我们的新家,被装修得焕然一新,温暖舒适。鲁巍开了空调,进了洗手间,将电热水器打开,我脱去脏脏的外套,坐在沙发上,用取暖器烤着火。打开电视,看电视里《正在播报》不间断地播放着冰灾的最新情况,鲁巍坐到我旁边来的时候,我包着眼泪扭头看他,他指腹在我脸上揩了揩,我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感觉温暖与幸福。”

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出来,鲁巍给我家里报平安,刚好挂了电话,我问:“电话通了?”

“通了。”他冲我笑,“一切都好了。”

我躺在被窝里看电视,鲁巍进去洗澡,电视里持续不断地播着各种各样的冰灾新闻——加油站塌了多少个,树木损失已达多少,电线塔倒塌了多少,抢修的电力工人英勇牺牲了几位,目前仍滞留旅客多少……各项数据都十分惊人。然后还有一些新闻,比如某段高速公路受堵时,有好心人自购了大量的食物送去分发给旅客,有好心人将一整车的旅客全部请去自己家中食宿,有独臂乞丐买了三千碗泡面送去火车站给被滞留的旅客,有私家车的人们在车上挂了绿丝带,搭载风雪中的候车人……

鲁巍出来时,我问他:“你车上挂了绿丝带,是为了做好事吗?”

他应道:“嗯,沿途搭了一对夫妇、两个老人,还有几个学生。”

他也钻进被窝里,自然而然地,我住搂他的脖子,贴上他,问:“你的车子撞坏了保险杆。”

“只是撞到路边的树上了,我踩刹车了,一时刹不住,轮胎还陷进坑里了,幸好没翻。”

“你怎么会找得到我呢?而且是从我们之前经过的路上寻来的。”我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犯困。

“我赶到高速路口时,高速路上的车已分流得差不多了,我在高速路口那里找到电话拨给你的,幸好你们走得不远,幸好你们还停下来吃饭……”

他还在说着幸好如何,在沉入睡梦以前,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说:“幸好,终于遇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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