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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大大YYDS!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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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因爱生怖‖

 

这次的林园之旅,叶千江没有遇上好心的园艺师大哥,不过这一次她在下地铁站之后,很有先见之明地骑了一辆共享单车,凭借仅有的记忆找到那扇硕大的铁门。

安保小哥还认得她,恐怕是因为坐叉车和骑自行车来这儿的人实在太少了。

各处的布置力求恰到好处的花园,今天的装饰更加雍容,院子里穿着礼服的人,举着酒杯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同样的微笑。

身着便服的叶千江被安保小哥交给管家后,她便由步伐矫健的管家引领着走向林园的主楼。叶千江丝毫不在乎四面八方看向她的目光,此刻她在乎的只有她的关怀对象。

“林小姐真的不要在这里喝一杯再进去吗?”离开宴会的热闹所在,管家故意放慢脚步再次询问。

“不了。”叶千江回答,“虽然关怀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职业,但是在上班期间不饮酒比较好。”

管家略略欠身,不再说什么。

再次踏上颜色深沉的实木楼梯,叶千江感觉十分压抑。虽然这里有美酒美食,但是满心抑郁的她只想早点下班去陪小可儿。

一起看过演唱会之后,小可儿和洛琛的亲进度飞速发展,今天叶千江就把小可儿交给洛琛,让他带着可儿去鉴定中心提取DNA信息。

这本应该是由她来做的事情,但是因为太害怕结果,检测的预约被她一拖再拖,到了今天,终于用上班的理由把这件事拜托给洛琛。

想起走之前可儿兴高采烈的样子,叶千江忍不住心头一酸。可儿以为洛琛带她去类似科技馆的地方看新东西,她哪里知道,那一纸鉴定可能会影响到她以后的人生。

毕竟,如果她不是姐姐的孩子,叶千江也就不再有理由将她带在身边了。

一路上胡思乱想的叶千江,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那个兼做病房的办公室里,管家退了出去。

“又见面了。”床上的老人摘下脸上的氧气罩,率先开口。

距离上次见面并没有隔多长时间,可是眼前的老人明显苍老了许多,病魔已经蚕食了他的躯体,等待着他全身心献祭。

叶千江微微鞠一躬:“您好。”

“为何这么生疏?”老人虚弱到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叶千江试图解释,“您之前可能见过和我长相类似的人,那是我的姐……”

老人抬起枯槁的手,止住叶千江的辩解:“走近一点。”

叶千江走了两步,依旧离病床远远的。她放弃了解释的想法,对油尽灯枯的老人来说,此刻站在眼前的是她还是姐姐,有什么区别呢?

“听说您选定我们公司为您提供关怀指导,真的很感谢。”叶千江从随身包里取出准备好的名册放到病床旁边的原木书桌上后,又退回原来的位置,“这是我司精选出来的资深关怀师,您可以选择一位或几位为您提供服务。”

老人没有问叶千江为什么不来这里做关怀师,而是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现在开心吗?”

“我……”

叶千江在心里哀号一声,又有人把她和姐姐搞混了,她刚想纠正,老人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让意畅跟别的女人订婚,你不高兴了?”

叶千江惊讶地望着不知所云的老人:“准确地说,我还不认识他,上次来见过一面而已,还有,我很确定您把我和我姐姐弄混了。”

“你姐姐?”

“对,我姐姐叫叶千羽,和我是双胞胎。”

老人朝后倚了倚:“你说是姐姐,就是姐姐吧。”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

“能陪我说说话吗?”老人直白地打断她的计划,“请原谅,这房间太大,可是想找个能说话的生面孔,太难了……”老人皱着鼻子,脸上如刀斧刻出来的皱纹更加深刻,他摇头,满是无奈。

在如此无助的目光注视下,叶千江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她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做关怀师多久了?”

“没多久。”

“我这样的老人很讨厌吧,明明就快死了,可是还要麻烦别人来听废话。”

“这是我的工作,我的客户里有四五岁的小朋友,有十几岁的学生,有中年人也有年老的人,在面对病魔的时候,我们同样脆弱,并不会因为年龄和性别而有什么不同。”

“你很成熟。”

“我在我的患者身上学到很多。”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最后会剩下什么?”

老人的话让叶千江愣住,即使是感受不到生命的意义,把自己当成行尸走肉,徘徊在幻想与现实交界处的时候,叶千江也并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不需要回答,对老人来说,叶千江的沉默就是回答。

“年轻真好。”他举起自己苍老的手掌,上面满是凸起的血管和皱在一起的皮肤,“看着这双手,你能想象到,它也年轻过吗?”

“每个成年人都年轻过,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老年。”

老人看向她的目光里有隐晦的赞赏:“有的时候,回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的我和其他人都不是真的,会随着梦醒时分的一声叹息烟消云散。”

叶千江并没有打断这漫长的沉默,她知道在那一生的时间里找出一个可以诉说的线头,并没有那么容易。

许久,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时候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家里有五个哥哥,三个弟弟,家里穷到什么程度呢?附近山上的树皮都要扒下来炖汤喝。有一次,从县里来了一个杂技团,附近村里所有的小孩子没日没夜地守在那里,等着看他们演出,没有演出的时候就盯着那些布景和搭好道具的台子看,现在想想,那是我人生中最后的快乐时光了。”

“那时候我才六岁,每天吃不饱,饿得跟猴子似的,兄弟们也都差不多。有一天,我在外面闯完祸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在台上演孙悟空变戏法的人竟然在我的家里。父亲让我们所有兄弟站成一排,‘孙悟空’在我们兄弟几个面前转了几圈,拣了几个身材单薄的捏了捏筋骨,然后伸手从怀里掏出半块白面馍馍放在我跟前。我没忍住咬了一口,就一口,然后我就被他强行带走了。之后三十年我都没有见过我的家人,我睡过大街,睡过猪圈,睡过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做学徒的日子真难啊。给我馍馍吃的人,就坐在我的背上给我拉筋,任何话他绝不讲第二遍,复述不出来就是一顿鞭子,每天都是新伤叠旧伤,本以为冬天会好一点,因为会穿得厚一点,可是打你之前他会让你把衣服脱了,因为打坏了人能长好,打坏了衣服可就坏了。得了伤寒治不好的师兄,没等人咽气儿就被他们扒了衣服丢在雪地里,然后那衣服,那衣服……我们都抢着穿。”

故事讲到这儿,老人稍稍停下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是那吃人的世道逼得人不像人,您能活下来,真是万幸。”

“错了。”老人说,“活下来,才是最大的不幸。人死了,一了百了,就像我那个被冻死在雪地里的师哥,只要挨过那一晚,就解脱了。可是只要你活着,每天睁开眼睛,等待的是无休止的谩骂和鞭打。”

叶千江只是默默地听着,那深入骨血的疼痛虽然在老人脸上找不到半分痕迹,却早已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后来,时间久了我才知道,干活的人不够的时候,经过收成不好的村子他们就用一点点粮食换孩子。那些家长,为了那一小袋发霉的玉米,就把自己的孩子卖了。每次挨打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我没吃那块馍馍好了,我宁可吃草根,啃树皮,就算流浪也好过在马戏团里被当成牲口。于是我逃了,但没跑出去多远就被抓了回去,代价是打断一条腿。可我还要逃,拖着一条瘸腿逃跑,被师父抓回去,又是一顿痛打,可我还是逃,直到被打得不成人形,师父认为我活不下来了,才把我丢在乱坟岗上,有好心的大娘把我捡回家,给我煮了小米粥才救了我一命。后来我的伤好了,一条瘸腿和满身的伤疤是那段非人时光最后的见证。”

“再之后,我就到处流浪,最后一个货站老板收留我当伙计,八年后,趁着那次土匪劫道,我拐走了主家一辆满载山货的大车,就靠着这个发了家。几次生死边缘,我就靠着身上的那点狠劲儿活了下来。后来,我凭借着小时候的记忆,找回家,那已经是三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几个更小的弟弟不是卖了就是病死,只剩下二哥和三哥,二哥干农活的时候伤了眼,三哥得了痨病,我给他们一点点钱,他们就把自己的孩子卖给我了。”

“您……买……买了自己兄弟的孩子?”

“不,是他们卖的,像当年卖掉我一样。在杂技团的时候,我受了伤,当我知道这辈子我都不能有孩子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被卖掉的是我,明明有那么多兄弟,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其他人?为什么他们能在父母身边长大,而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他们尝尝孤苦伶仃的滋味儿。可惜,林家血脉单薄,到这一辈只剩下一个孩子。”

“所以,林意畅是您的侄孙?”

老人家不置可否,他斜眼瞥见叶千江脸上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么我告诉你,当你开启一份罪恶的时候,它是没有尽头的。我没想到,知道真相的林意畅比我当年更狠,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知道我宁可将所有遗产捐给社会也不会给他留一毛钱的时候,他竟然勾结我的私人医生,取走我的精子,让自己当时的女朋友通过试管婴儿造了一个孩子出来。”说到这儿,老人狡黠地笑起来,朝叶千江挤了挤眼,好像藏了什么秘密一样。

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叶千江对这个故事无话可说。老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在叶千江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问叶千江:“那个孩子还好吗?”

“什么?”

“那个女孩儿。”

“没有女孩儿,您认错人了,”叶千江站起来,“您看过资料后,公司会有专门的人跟进您的案子。”

叶千江想不到,可儿竟然是这么来的,怪不得这么多年姐姐一直把她养在外面,不曾透露半句。

她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姐姐有没有后悔的那一天,或许姐姐会后悔吧,用余生的每一天来忏悔。

急着下楼离开的叶千江被一个人影挡住去路:“让开。”此刻她根本顾不上礼节,林意畅那张脸直让她反胃。

林意畅拉住她:“没关系,所有人都在宴会上。”

“你认错人了,我跟你无话可说。”

“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认识你,说什么孩子,真是荒唐。”

“好,既然你要藏,就藏好了。”林意畅说,“不要让我找到孩子,更别想拿孩子来要挟我。”

“放开。”叶千江克制着自己,才没有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林意畅的眼神有瞬间的迷茫:“我第一次抓着你手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说着,他轻笑起来,“你还记得之后我做了什么吗”说着,另一只手拦住叶千江的腰,在她诧异的一瞬间,落下一个吻。

叶千江利落地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再说一遍,我不是你认识的人,再敢靠近我就告你性骚扰。”

“真的要这样吗?你可是说过,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叶千江终于忍不住,喊出一个“滚”字,她实在受不了自己的姐姐竟然爱上这样的人渣,她撞开林意畅,飞快地走下楼梯。

林意畅站在原地,俯视疾走的叶千江,倚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唇齿间渐渐失去的温度,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再也无力抓住什么。

无论是负气而走的叶千江,还是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林意畅都不知道,刚刚的一切被早已准备好的相机拍下来。

那一场在暗处酝酿的风暴,终将把所有人卷进来。

“你好慢,你好慢,你好慢!”

叶千江赶到手工坊的时候,所有的小熊饼干都已经没了耳朵。

“怎么了?”叶千江盯着一地的渣滓,小心地找落脚的地方。

气哼哼的小可儿站得直直的,豆大的泪珠掉在碎成渣的饼干上,用手一抹,小脸儿上登时成了调色盘。

看着小可儿这么生气,叶千江把原本的笑容憋回去,上前主动抱住小可儿。

挣扎了两下,小拳头打在叶千江身上,像是拍灰一样,只是哭声惊人,可儿一边哭一边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怎么会,小姨怎么会不要你?”

“可儿不哭,可儿不哭,你要的抹茶味儿来了!”看见循着孩子哭声而来的,抱着半盆面糊的洛琛,叶千江再也止不住笑了起来。

从来精致到一尘不染的洛琛,此刻蓬头垢面,脸上、白衬衫上满是面粉和奶油的痕迹,头发和眼镜上还挂着可疑的面糊,身前套着一个画着小猪佩奇的粉绿色围裙,看叶千江的眼神跟看见救星一样,丢了盆,扔了铲,兴奋得手舞足蹈。

“你终于回来了,可儿想你想得……”洛琛抹了一把辛酸泪,“都快把我折磨疯了。”

“有……那么严重吗?”叶千江笑着帮他清理鬓角上的痕迹,试了两下后,果断地放弃了,“你这个造型,挺别致的。”

“还别致,你带过孩子吗?你带过一边哭一边跟你说对不起,一边生气的孩子吗?”洛琛把围裙脱下来揉成一团,“你见过疯子吗?”他指着自己,“现在你见到了!”

“别那么激动,冷静。”叶千江安慰他,“太激动容易猝死。”

叶千江帮小可儿一点一点整理干净,没多久,她就恢复成原来粉雕玉琢的样子了。

被摧残的洛琛显然没有那么快恢复,叶千江发现他洗掉脸上的面粉后,眼角出现了两道皱纹。

在风波平定后,手工坊的店主也从后台出来,对叶千江的到来表示欢迎,看她的眼神显然把这仨当成一家人,她也没多解释,抱起小可儿就走。

“喂,还有手工饼干没拿呢。”洛琛手忙脚乱地跑去烘焙室里装了两袋子刚出炉的饼干,去追并没有走远的两个人。

“哦,刚刚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把公司准备的关怀师名册交给林家了,后续的事情对方会联络公司的。”

“好的,知道了。”洛琛气喘吁吁地说。

抱着小可儿走出半条街的叶千江转过身,让可儿对洛琛说谢谢,然后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夺走了一袋饼干:“跟叔叔说再见。”

小可儿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食物上,根本意识不到洛琛的存在似的朝他挥挥小肉手:“你走吧。”

“等等,你们就这么走了?”

叶千江不明所以地转身,从他手里接过另一袋饼干:“还有事吗?”

“有事有事,当然有事。”洛琛指着自己的头发和身上,“你看我这样,这样,这样,看不到吗?”

“啊……”叶千江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想不到好的回答,最后只有嘱咐道,“回家好好洗个澡。”

“不是,你没看见吗?”洛琛拦住她,“看我身上,后背,我这样怎么开车,怎么开车?”

“所以呢?”叶千江无奈地看着他。

洛琛把车钥匙丢给叶千江的时候,小可儿正趴在她的肩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饼干,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要这样吗?”叶千江看着忙碌的洛琛,“洗下车也不麻烦。”

变身精致小公主乖乖坐在后座的小可儿,睁大眼睛问洛琛:“大叔,你为什么要在座位上放报纸?”说话间,一派天真无邪。

“因为……”洛琛咬着牙说,“好玩。”

玩心很重的小可儿直接把小屁股挪到洛琛刚铺好的座位上,扭了两下,缩回自己的那一边生起气来:“大叔骗人,一点也不好玩。”

洛琛一屁股坐在自己车后座的报纸上,缩着肩膀,尽力减少和车之间的接触面积。

叶千江实在拿他没办法,坐进驾驶室启动的时候,听见后座有“咔嚓咔嚓”的声音。

叶千江回过身,发现小可儿正在后座吃饼干,跟吃了欢乐豆一样开心,旁边有洁癖的洛琛一脸生不如死。

“可儿,你现在放下饼干的话,晚餐小姨给你买炸鸡吃。”

“小鸡腿,小鸡腿,可儿要吃小鸡腿。”可儿干净利落地放下手里的食物,把手上沾的渣滓放进嘴里舔了舔,看看自己的小裙子,又从嘴里拿出自己的小肉手把裙子上的食物残渣拂掉。

“大叔,你生病了吗?”可儿一边打理自己,一边操心着身边的人。

“没有。”洛琛回答,想笑一下,动了动嘴角,却因为内心十分悲伤,最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脸色好差。”

小可儿那只抓了饼干、沾了口水的小油手贴上洛琛脑门的那一刻,他彻底石化。

车停在自家车库的那一秒,洛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出来,生怕把身上的东西蹭到爱车。

叶千江帮他把后座的东西收拾出来,将钥匙还给他的时候,站得远远的他并不肯接。

“我手上有油,帮我开门。”

叶千江垂眼看了看满嘴饼干渣、兀自傻笑的可儿,决定送佛送到西。

回到家,洛琛直接冲进浴室,叶千江想直接带可儿离开,想着洛琛的狼狈样子总觉得亏欠他什么似的,就用他冰箱里的东西做了点咖喱鸡块,顺便帮他打扫了下房间。

洛琛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叶千江也刚好打理完客房,两个人并肩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厨房里,满脸满身咖喱酱,大口啃着鸡块的小可儿。

叶千江的第一反应是转头就走。

洛琛哪里肯放过她,直接把她揪回来丢进厨房,自己则坐在沙发上,喝着红酒,读着报纸,欣赏她被小可儿折磨到疯癫的表情。

由于可儿的出色表现,叶千江不得不借用洛琛的浴室给小怪物洗了个澡。

等她疲惫不堪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洛琛正穿着家居服单手端着平底锅,以保证食物的受热均匀。

他的眼镜上落了层薄薄的水汽,微湿的黑发随意抓在一侧形成自然的弧度。

小可儿抓着叶千江的腰冒出头来:“哇,大叔好帅啊!”

叶千江点点她的小鼻子:“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帅?”

小可儿抽抽嘴角,反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帅?”

洛琛举起铲子:“说我不帅的人没有饭吃哟。”

“大叔最帅了!”小可儿举起一只手,像起誓一般说道。

“大叔最帅,大叔最帅,大叔最帅了!”

小可儿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每吃一口咕咾肉就念叨一句,直把叶千江说到头昏脑涨,最后连洛琛都听不下去了,他摸着小可儿浑圆的头顶,问道:“除了帅,大叔就没有别的优点了吗?”

小可儿嚼肉的动作停了两秒钟,然后咕噜出一句来。

“你说什么?”叶千江和洛琛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小可儿费劲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在饭桌上用响亮的童音说道:“大叔的腰好细。”

洛琛的手悬在可儿的头顶上,叶千江也被可儿的童言无忌吓到,愣愣地问:“你说什么呢?”

“我说大叔的腰好细。”可儿指着叶千江说,“你的腰好粗,上面好多肉。”

“好了,我们吃饭吧。”叶千江提议道。

只剩下可儿不死心地补充道:“好多肉,软软的,捏起来好舒服。”

随后,叶千江霸道地单方面宣布她身上的肉在这顿午餐后正式成为禁止谈论的话题。

午餐接近尾声的时候,洛琛状似无意地问起叶千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千江回答,她签好的离职申请已经拜托同事放在洛琛的办公桌上。

听到这些,洛琛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提醒小可儿下巴上沾了饭粒。

吃饱喝足的小可儿晃着小腿:“下午我们玩什么呀?”

叶千江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说:“之前照顾你的阿姨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那一片要拆迁了,要我去收拾你的东西,我们一起去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原本欢欣雀跃的小可儿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怎么了?”

小可儿噘着嘴不肯回答。

洛琛问清原委后,对可儿说:“嘿,小家伙,下午陪大叔去宠物市场好不好?大叔想在公司养只猫,你帮我选好不好?”

可儿开心起来,跳到洛琛身上,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洛琛慌忙抱住可儿,生怕她摔倒:“不过不过,从现在开始刷牙洗脸,十分钟后开始午睡能做到吗?做得到,大叔才带你去看宠物。”

小可儿摆动着悬空的两条腿:“你快放我下来呀。”然后一溜烟地跑去洗脸刷牙,然后像旋风一样冲进客卧,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洛琛遵守约定。

“你看见了。”洛琛说,“孩子不喜欢你就别强迫她回去了,那地方对她来说象征了太多我们无法理解的含义。”

叶千江把盘子放进水槽里,打开水龙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照顾可儿。”

“不麻烦。”洛琛的声音随着水流传来,“我很乐意效劳。”

叶千江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继续做着手上的事。

“冒昧地问一下,你和林意畅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叶千江回答,“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看了报道。”

“什么报道?”

“嗯。”洛琛拨了拨头发,让发型更乱了一些,“说这个以前,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叶千江颇感好笑,“说吧。”

“你有男朋友吗?”

叶千江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看着他:“我男朋友的葬礼是你陪我去的,难道你怀疑他没死吗?”

“不是,我是……我是说,其他……就其他的……”

“没有。”叶千江打断他的胡言乱语,“当然没有,他才走多长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我猜到了,你这段时间可能不会想那么快谈感情,所以我一直没有表白。”

叶千江被他的话吓得连连后退,慌乱间撞翻了料理台上的架子,调料罐飞得到处都是。

就在叶千江慌忙补救的时候,一只大手从侧面伸过来,扶正了架子。

此刻,面对咫尺之间的洛琛,叶千江本能地想要退开,可是此刻她正面临着退无可退的境地。

洛琛看着如困兽一般的叶千江,原本紧张的心情竟然奇迹般好多了。

“一直没跟你讲过我的故事,我为什么会有黑暗恐惧症,自从八岁生日那天晚上,我妈妈在我面前上吊自杀后,我再也无法面对黑暗,三年,整整三年我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直到那年暑假,福利院里来了一个关怀师姐姐,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教我,我开始慢慢地重新学着和人接触,所以大学毕业以后,我拼尽全力开了这家关怀公司,为的就是让生病的人和家属能够得到专业的帮助,不至于像我当年一样。”

“所以,你一眼看出来我应聘的目的不纯良,所以慧姐招我进公司后,你千方百计地想要辞退我。”

洛琛没有否认,也没有被叶千江的话打乱节奏,而是继续不疾不徐地说着自己的话题:“从那之后,虽然我恢复了社交能力,但是我对夜晚、对黑暗的恐惧让我无法待在没有光的地方。你的脸,是我八岁以后,在黑暗中看到过的唯一一张脸。那天,你在我家翻找蜡烛的样子,始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也知道那绝不是眼睛看到的影像,从那之后,知道你有男友,我想默默祝福你的。谁知道,看到你为他难过,我有一半的心很痛,另一半又有些释然,我终于可以有机会走进去了。我不是要你答应我什么,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这里……”洛琛指着叶千江心脏的位置,“在我没住进去之前,不要让别人溜进去。”

“还有这里……”洛琛俯身下去抱住对方,他的嘴唇有意无意地掠过叶千江的,“这里,在属于我之前,也不要让别人碰。”

“小姨小姨,我要尿尿!”原本应该在睡觉的可儿突然出现在客厅,吓得猛然弹开的洛琛撞到了柜子上。

叶千江故作镇定地问可儿:“怎么了?”

“我要尿尿,可是这个带子打不开了。”

叶千江走过去发现是睡裤的腰带不小心打了死结:“走,小姨带你去卫生间。”

“嗯。”睡眼蒙眬的小可儿揉着眼睛,“可是,你们刚刚在干什么呀?”

这个问题,让洛琛的后脑跟橱柜又多了一次亲密接触。

把可儿重新哄睡着以后,叶千江像做贼一样从洛琛家溜出来,始终没勇气正面看他一眼。

在开往旧城区的地铁上,叶千江才弄懂了洛琛口中所说的新闻是什么意思。

照片上正是她被林意畅强吻的那一刻,虽然脸部被打了马赛克,但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新闻的标题写着:花花公子在订婚宴上偷吻别的女人。

叶千江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打电话去林家质问时想起自己并没有林家的号码,亲自跑去的话,不免有刻意把事情扩大之嫌。

正苦恼的时候,叶千江接到一通电话,是叶千江之前关怀对象的老伴,他有个侄子生了很重的病,请叶千江做他的关怀师。

叶千江委婉地说了自己已经辞职的事情,电话那头的梁爷爷先急了,正是因为叶千江的百般努力,陈奶奶才打开心结嫁给了他,婚后的日子虽然短暂,但是对于两个耄耋老人来说却是弥足珍贵。

经过梁爷爷的再三请求,叶千江答应会好好考虑,老人家才肯放下电话。

只是叶千江不知道,刚放下电话的梁爷爷又拿起手机拨通了洛琛的电话。

“谢谢您。”

“不,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

走进手表厂老宿舍楼,叶千江才知道小可儿拒绝回来的原因。

破败的窗户,发霉的天花板,潮湿阴冷的空气和窄小的单人床,屋子里唯一的玩具就是那颗橡皮球。

叶千江在屋里简单翻了一下,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带的,领走可儿后,她给孩子买了新衣服新鞋子,精致得像个小精灵,这里的一切都不再适合她。

“你就这么走了,什么都不要了?”大姨诧异地问。

叶千江摆摆手,她想可儿也不会想看到这里的东西。

“稍等一下。”大姨钻进可儿的床下,找出一个买糖果送的铁盒子交给叶千江,“这里面是可儿的宝贝,是她亲手藏在里面的,给她带回去做个纪念吧。”

叶千江把盒子收进兜里,对女人说了声:“谢谢。”

“你告诉可儿我想她。”历尽沧桑的女人交握着双手,“我……我是为了钱才带她的,有时候脾气不好说她的时候也是有的,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她,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请你一定要让她幸福。”

叶千江顺路去盛琪医院看了家人,同往常一样,她只敢在病房外面远远地看一眼。姐姐仍旧像原来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度过属于她的每一天。

此刻的叶千江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一样,她看得见家人,可是当她想要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对方永远那么那么远。

家人,或许对她来说,将永远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叶千江落寞地离开,她想等DNA检测结果出来以后,把可儿的户口从寄养的人家迁回来,于是回到家里去寻找可儿相关的证件。

如果可以,叶千江真的不想再回到家里,进姐姐的房间,她真的不敢相信平日里亲切和善的姐姐背地里整理了那么多关于她的事情。

买了同款的衣服,学了她的专业,这些行为背后的动机,她根本不敢去想。

可是翻过一遍后,除了多翻出来一些衣服和裙子,并没有关于可儿的东西,叶千江丧气之余,一脚踢在床下的重物上。

像小可儿那么大的孩子还会把东西藏在床下,叶千江怎么也没料到姐姐这么大的人竟然也会玩这招。

她跪在床前取出被她踢到的东西,那是一册厚厚的笔记本。

叶千江索性就坐在地上翻看着,这本记事本之所以厚是因为里面贴满了打印下来的图纸,整册笔记上满满都是关于汽车零部件的知识。叶千江越翻越觉得疑惑,学金融的姐姐什么时候对机械的东西感兴趣过?直到她翻到标注了有好多笔记的那篇《如何制造一起车祸》的文章上。

叶千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本是网友的戏谑之作,旁边的空白页上被叶千羽做了好多笔记,细致地补充了好多知识点。

惨烈的车祸在叶千江眼前上演,撞击声打破她的幻想。

当这一切摆在眼前的时候,即使是她也不能再逃避。

叶千羽早就预谋着一场事故,一场可以取妹妹而代之的事故。

原来……原来压在她心上,一直以来让她愧疚不已的车祸,竟然是早有预谋的,而谋划这件事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姐姐。

就是这场车祸,夺走了她男友的生命,就是这场车祸害得她家破人亡。

可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正以受害者的身份躺在那里,而她则要背负着莫须有的责难度过一生。

命运为何独独对她如此残忍?

想着想着,叶千江忍不住哭出来。

正伤心时,兜里的手机响起来,看着屏幕上“洛琛”两个字,叶千江的心里竟然泛起丝丝暖意。

她想,或许这个人是她唯一的温暖。

“喂。”

“你的声音怎么这样?”

“没事,被风呛到了。”

“这样啊,你在哪儿呢?”洛琛说,“小可儿正啃着鸡腿儿等你回来吃饭呢。”

“我在……”叶千江看着四周,她不记得什么时候从自己家走出来,也不记得如何到这里,只是昏昏沉沉地走着,走向能给她温暖的地方。她咳了一声,试图掩盖浓重的鼻音:“我在你家门口。”

大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洛琛看着举着手机,脸上仍挂着泪水的叶千江,他轻轻帮她擦干眼泪,轻声对她说:“先回家吃饭,孩子等着呢。”

然后他牵起她的手,对屋里的小可儿说:“可儿在家吗?你的快递到了。”

小可儿笑眯眯地把咬了一半的鸡腿儿放在叶千江碗里,羞涩地说:“快来吧,就等你了。”

吃过晚饭,洛琛和叶千江牵着可儿在小区旁边的夜市逛了一会儿,又入手了几款玩具的小可儿抱着战利品满载而归。

在可儿和洛琛的极力征求下,可儿获得了四十分钟看动画片的特权,前提是第二天早上她不会赖床。

哄可儿睡着后,叶千江来到客厅,洛琛已经等在那里。

“说说吧,为什么哭?”

事情太过荒诞,叶千江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儿讲起。

“保密吗?那可不行,你在我家门外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叶千江的心情因洛琛的玩笑话慢慢缓和,她开始讲述车祸后的遭遇。

男友伤残,姐姐变成植物人,父母的冷眼。讲她失去爱情,失去亲情,讲她能想到的每一件事。

洛琛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些都不是叶千江哭泣的理由。人往往是这样,对很多事可以夸夸其谈,但是对心中最在意的人和事,往往不能轻易出口。

真正的理由,就在这些故事之下,随意哪个线头都可能牵扯到叶千江内心不可碰触的痛。

自始至终,洛琛都保持着一个动作,不说不动,但是叶千江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在认真听她说的每一个字。

唯一一件能让洛琛动起来的事情就是每过一段时间,就给叶千江倒上一杯温水。

叶千江看着被续满的杯子,忍不住说:“倒这么多水,你是想撑死我吗?”

“我是觉得你一会儿就要哭了,先补充点水分。”

两个人相视而笑,洛琛知道,叶千江准备好了,紧接着她讲起在姐姐房间里发现的,她一直不愿正视的东西……

叶千江讲完的时候,午夜的钟声正好敲响。

洛琛捏了捏两眼之间,根据叶千江的讲述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想固然你姐姐做了模仿你的动作,但是对于这场车祸的事情我们不能单凭着一个图册就下结论,因为如果肇事车辆有人为破坏的痕迹,警方一定会处理的。”

“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

“还有,你说开车的时候你有喝酒,处理事故的警察有对你进行处罚吗?”

叶千江摇头。

“我会找交警队的朋友了解下事情的经过,在有消息之前,你什么都不要想。”

“嗯,还有一件事。”叶千江跟洛琛讲了梁爷爷的亲戚请她做关怀师的事。

“你怎么想的?”

“如果你能批准我延期辞职的话……”

“当然。”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叶千江睁开眼,发现小可儿正背对着自己蹲在枕头上重复播放这一首歌。

“可儿?”

“你醒啦!”小可儿兴奋地转过来,跳到叶千江软绵绵的肚皮上,“小燕子明明是黑色的,为什么要说它穿花衣?”

叶千江捂着脑袋,哀号一声:“这个,大叔应该知道。”

“收到!”

小可儿从她的肚皮上爬起来,跳下床,地板上随即传出“咚咚咚”的小脚步声,接着,从厨房传来小可儿的童音:“大叔大叔,小燕子为什么会穿花衣?”

躺在床上的叶千江笑得前仰后合的。

等她收拾好房间出去的时候,洛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小可儿治得服服帖帖的,小家伙眨着一双冒着光的小眼睛对洛琛说:“大叔最棒了!”

“最棒了,最棒了。”叶千江学着她拍巴掌的样子,“大叔怎么答复你的?”

小可儿憋了一脸的坏笑,响亮地说了两个字:“秘密!”

“对,是大叔和可儿的秘密,”洛琛伸出手和小可儿击了一掌,“好,现在小可儿小队长开始洗漱。”

“Yes,Sir.”小可儿蹦跳着跑去卫生间,路过叶千江的时候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感觉我好像失宠了。”

洛琛调侃她:“有种失落的感觉吗?”

“才不。”叶千江捂着脸说,“庆幸。”

“明明很伤心的。”

“抱歉,我起来晚了。”

“赶得上早餐,”洛琛同时打理着几样料理,忙里偷闲回复她,“不算晚。”

“早餐应该我来做的。”毕竟寄宿在这里,什么都没帮忙让叶千江很是介意。

洛琛倚在料理台上,抱着手臂无可奈何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客气了?”

“我一直很有礼貌。”

“胡搅蛮缠、赖在我公司做关怀师的人是谁?”

“已经改好了。”

“其实……”洛琛推推鼻子上的眼镜,“不用改的。”

小可儿像小旋风一样举着双手从卫生间跑出来,冲到厨房:“大叔大叔,干净吗?”

洛琛假装查看一番:“合格,上桌就位。”

“是。”

在小可儿用小短手小短腿和椅子较劲的时候,洛琛举着铲子威胁叶千江说:“还不快去洗脸,晚了可没饭了。”

“我好怕啊。”

叶千江转身往卫生间走,刚走两步就被洛琛叫住了,她下意识问:“怎么了?”

“快点跟我熟起来吧。”洛琛用从未有过的软糯声音说道。

叶千江吓了一跳,红着脸冲进卫生间的样子让洛琛乐了好久。

“大叔!”小可儿用手肘支着肉嘟嘟的小下巴,一脸冷漠地说,“你在笑什么?”

“就……”洛琛挠着后脑勺,“就是,小燕子啊!”

“哎。”小可儿深沉地叹了口气,“你们大人真是莫名其妙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天被告白,餐桌上的叶千江表现得有些拘谨。

这件事当然逃不脱小可儿的法眼,她放下咬了一半的三明治对叶千江说:“你今天很奇怪哦。”

“怎么了?”叶千江若无其事地吃着盘子里的心形煎蛋。

“你原来都那么吃。”小可儿张大嘴,“咔嚓咔嚓”地表演着。

一旁的洛琛捂着嘴假装没听见。

“我哪儿有?”

“就是有,就是有,你今天很奇怪。”小可儿探究的目光在叶千江脸上流连,“我知道了,你的嘴唇红红的。”

“平常就是这样的。”这句无心的话让洛琛和叶千江同时陷入尴尬之中。

“才没有。”小可儿拍了拍洛琛的手臂,“大叔,她原来是这样的吗?”

“大叔……”洛琛学着她托着腮的样子,“大叔也记不清了。”

洛琛含混的回答显然并不能让小可儿满意,小可儿指着叶千江:“反正你就是不一样。”

“好了。”叶千江投降,“我擦唇膏了,我擦掉可以了吧?”她用餐巾纸擦掉嘴上的颜色。

小可儿不依不饶地说:“唇膏可没有颜色。”

“你就是不想吃三明治里的蔬菜,”叶千江指着可儿盘子里的食物,“你别以为转移话题就可以不吃这些。”

“把菜菜拿出去可以吗?”小可儿瞬间变身乖巧的小兔子,“拜托拜托。”

“不可以,”叶千江斩钉截铁地说,“吃蔬菜对小朋友好。”

“大叔大叔。”小可儿双手合十,期期艾艾地对洛琛说,“帮我!”

“我帮你把蔬菜挑掉。”

“哦耶,大叔万岁!”

“你不能这么惯着她。”

尽管叶千江看不惯,洛琛还是利落地把可儿的蔬菜放到自己的盘子里。

“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这小家伙精着呢。”叶千江说,“有这次就有下次。”

“没关系的。”洛琛安慰她,“对了,今天你有什么安排?”

“晚一点我会跟梁大爷联络,看一下他亲戚是什么状况。”

“那件事我会先安排别的同事去接洽,你帮我办另一件事。”

“什么?”

“买帐篷。”不等叶千江有反应,洛琛转向同桌的另一位美女,“可儿,晚上我们去露营好不好?”

“好呀!”根本不知露营为何物的小可儿欢欣雀跃地说。

“不不不,可儿,我们不去露营。”在一片欢喜的气氛中,叶千江总是那个搅局的,她看着洛琛认真地说,“我想你弄错了,这是我和可儿在你家吃的最后一顿饭,然后我会带着她搬出去……”

“慧姐回来了,你不去看她吗?”

“慧姐回来了?在哪儿?”对叶千江来说,最欣慰的事莫过于她的关怀对象还活着,虽然严格来说,周慧并不能算是她的关怀对象。

“想见她就去露营,她晚上到,我们在露营的地方接她。”洛琛说。

“我和可儿可以后天再见她,等她休息过来比较好。”

“她跟着驴友的车走,因为露营地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可以稍稍休息整顿下,然后就要去下一个城市。”

“这样啊。”叶千江问,“那需要什么东西?”

“你看着买吧,帐篷、冲锋衣之类的,小孩子要准备保暖内衣,剩下的你看着办吧。”洛琛说,“卡我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了,没有密码。”

“哦,我和可儿的东西我会用自己的钱买的。”叶千江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这个问题。

“叶千江。”洛琛罕见地喊了她全名。

“嗯?”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就在叶千江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小可儿打破了她的尴尬。

“大叔大叔。”小可儿推着洛琛的手臂,“你看着我,看着我。”

洛琛调整了视线:“好了,什么事啊?”

“什么是露营?”

对大多数女生来说,所谓的运动不过是朋友圈里的口号而已,这点,对叶千江来说也未能免俗。

当她站在体育用品店的时候,整个人是蒙的,只能傻傻地听老板介绍。

好在理智告诉她,手里捏的银行卡是属于洛琛的,才没有经历血流成河的惨败。

当叶千江抱着帐篷,防潮垫和睡袋出来的时候,手机正好响了,叶千江没好气儿地接起来:“喂,什么事?”

“怎么气喘吁吁的?”洛琛说。

“还不怨你。”叶千江两只手被东西占满了,手机夹在肩膀和脸之间,试图用嘴吹走挡在脸上的刘海,还要看着小可儿有没有抓紧自己的衣摆,“不是你让我买帐篷的吗?”

“拜托。”洛琛说,“我让你去买东西,没让你自己扛,你可以让店家送啊。”

“对啊,我干吗自己拿呢?”叶千江把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受不了自己的傻劲儿。

“走了很远吗?你可以打电话给店主,算了,你给我发个定位,”洛琛说,“正好我有事要找可儿。”

“找可儿?”叶千江的嗓音瞬间提高,“你找她干吗?”

“一会儿再说。”

叶千江郁闷地坐在一堆露营产品中间的时候,得知洛琛有事找自己的小可儿倒是格外兴奋。

当洛琛发现颓坐在地上、把东西丢得到处都是的叶千江时,忍不住扪心自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这女人?”

同小可儿的热情拥抱不同,累到脱线的叶千江在洛琛到来以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洛琛当着她的面把她买的东西一件一件搬进后备厢里,安置好东西后,才想起她似的向她伸出手:“累了吧。”

叶千江看着那只修长的手,伸手没好气地打掉,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浮土,转身就走。

洛琛赶紧把她拉回来:“怎么了嘛?”

“怎么了,我这么个大活人看不到吗?”叶千江指着自己,气鼓鼓地说,“看不到吗,当我不存在吗?”

“怎么会!”洛琛比画着,“你这么大一坨。”

洛琛连拖带拽地把叶千江塞进车里,此时她才发现洛琛的车上竟有一个儿童座椅,小可儿正安安分分地坐在上面。

“你什么时候装的?”

“什么?”

“座椅。”

“很早以前了。”说着,洛琛启动车子,因为有小朋友在车上,所以更加仔细。

通过车内后视镜发现可儿的嘴噘得高高的,洛琛问她:“哎哟,谁惹小公主不高兴了?”

“你。”

洛琛发现可儿气哼哼的样子与叶千江如出一辙,好笑地问:“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最后拉她起来?”可儿指着叶千江的背影说。

“嗯,因为她跑不了啊。”

“那你为什么先捡东西?”可儿继续质问道。

“因为放久了会潮。”

“那你就不怕她变潮吗?”可儿无比认真地说。

洛琛的回答显然没能让可儿高兴,决定一个人生闷气的她被一个蘑菇大门吸引了注意力:“那是哪儿?”

洛琛停车后,绕到后座为她拉开车门:“这里是幼儿园。”

“幼儿园?”叶千江和可儿同样惊讶。

为可儿解开安全带后,那个小家伙就像八爪鱼一样挂在洛琛身上,洛琛一只手托着她的腿弯,一只手拉着叶千江,走进那个让可儿尖叫连连的地方。

幼儿园老师向叶千江介绍园里的设施和课程的时候,活泼开朗的可儿已经和小朋友跳起早操。

“你们家的孩子这么活泼,在幼儿园一定会很开心的。”

在叶千江否认他们是一家人之前,洛琛询问老师他们可不可以自己看看。

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叶千江说:“真是超惭愧,我都没想到,可儿早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

“有我呢。”洛琛指着自己,“很帅吧。”

“哪儿有,不过很感谢你,真的。”

洛琛叹了口气:“我倒是宁可是假的,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跟我客套?”

叶千江指着墙上的宣传画:“可儿的年纪上小班会不会有点大?”

“那就直接上中班。”洛琛说,“小班的课程我们可以回家教。”

“不,我们今天就打算搬出去了。”叶千江否决他的提议,“之后我会租一套房子。”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洛琛拿着幼儿园手工课剩下的橡皮泥问老师,“这个,可以用一下吗?”

得到许可后,他给叶千江抹了个彩虹色的大鼻头。

买了初级课本出来后,懵懵懂懂的小可儿蹲下来看着趴在幼儿园门口哭得撕心裂肺,死活不肯进去的小朋友问:“这里好好玩,你为什么不进去?”

那小朋友愣了一下,哭得更凶了。

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前,洛琛一把抱起小可儿逃掉了。

为了准备露营的食物,在回家前三个人特地去了趟超市,在超市里小可儿凭借卖萌的绝技骗来了好多零食。

通常状况是,坐在车筐里的可儿拿了个零食,叶千江扫一眼成分面无表情地塞回去后,跟在后面的洛琛就会偷偷地把零食放进自己的篮子里。

靠着这样默契的配合,他们回家的时候车门几乎关不上。

“真是的,什么时候买这么多东西,那不都是我放回去的吗,小孩子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儿童座椅上的小可儿听着两个大人斗嘴,事不关己一般傻乐着。

回到家,简单吃了午饭过后,叶千江借着哄可儿午睡的机会大大方方地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露营要带的食物已经被洗净切好,分门别类装进密封盒内,可儿站在一旁的凳子上对洛琛的工作逐一进行点评,看见叶千江出来,乐颠颠地把洛琛剥好皮放在冰箱里冰着的荔枝端给她。

叶千江把水果放下,挽起袖子:“我能做点什么?”

洛琛指了指沙发:“去那儿坐着。”

“大叔的意思是……”小可儿在旁边晃着脑袋补充道,“你只要貌美如花就好了。”

因为错过晚高峰,开车到市郊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一路上小可儿念叨着洛琛准备食物时抽空教她的课文,时间过得飞快。

车子开到半山坡就是露营的地方,连小可儿都对这个地方赞不绝口。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小可儿已经完全变身洛琛的小迷妹,尤其在洛琛安装烤肉架的时候,她和叶千江自告奋勇地把帐篷搭成一堆垃圾,而洛琛拿着说明书研究了三分钟就把废物变成“城堡”之后。

吃肉的间歇,小可儿舔着嘴上的油对叶千江说:“你好没用啊,你什么都不会做。”

“你做什么了?”

“我给大叔擦汗了。”小可儿甜甜地说。

“对。”洛琛把新烤好的肉串放在两人面前的盘子里,幽幽地说,“连她都给我擦汗了呢。”

叶千江刚想反驳,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过来。

从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十几个人,叶千江一眼就看见了周慧。

周慧比几个月前黑了也瘦了,人却更加精神了,一头短发更衬得她神采飞扬。

“慧姐!”叶千江迎上去和周慧抱在一起。

小可儿跟在叶千江身后,拉拉周慧的衣服,学着她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慧姐好,我叫可儿。”

一行人被她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下子就打破了生疏,周慧向叶千江和洛琛介绍她新交的朋友们。

“可儿你好,我叫岑森。”跟周慧坐一辆车的中年男人主动蹲下来,跟小可儿打招呼,“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大胡子叔叔。”

“我能摸摸它吗?”小可儿看着他的络腮胡,眼睛里露出希冀的光芒。

“当然可以。”

“涩涩的,扎扎的。”

“是啊,我的胡子是扎扎的。”

小可儿看着自己的手指,眯着眼睛呵呵直笑:“可是我好喜欢。”

“我也好喜欢你。”

“你的车好长啊。”

“是啊,里面还有电视和游戏机,你想去看看吗?”

“真的吗?”小可儿朝那一排车队跑过去,其间还不停催促牵着她的大胡子叔叔跑快点。

看着两个人欢快地跑远了,周慧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姐姐的。”叶千江说,“我也是才找到她,以后再跟你细说,先跟我说说你的事。”

“天山,博斯腾湖,莫高窟,青海湖,怒江,西岭雪山,都江堰……”周慧说,“绕了一圈又回来了,接着往北走。”

“周姐,你去了那么多地方啊。”叶千江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想去吗?我带你。”在一旁烤火的洛琛幽幽地说。

叶千江一脸无奈:“你说什么呢?”连忙跟周慧解释道,“周姐,你别听他瞎说,他开玩笑的。”

周慧假装惊讶地说:“我认识的洛琛可是不会开玩笑的。”

“周姐,你怎么也这样了。”

“我怎么了?”

不远处,小可儿抱着个毛绒玩具跑过来的时候“扑通”一下摔了一跤,在叶千江赶过去之前,洛琛率先赶过去,确定她没受伤后,抱着眼含热泪的她玩举高高。

周慧看着洛琛说:“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周姐……”

“你呀,这么大人了,有什么难为情的。”周慧说,“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最开始的时候,你要做关怀师,他呢就要辞退你,每次见面的时候都像刺猬一样,现在呢,我看他这是把你的外甥女当成女儿了,那你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慧姐,其实我还没想好。”叶千江对周慧说出心中的担忧,“你也知道,车祸以后我的状况很不好,甚至过去的事情很多都记不起来了,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我对不起他,我……”

周慧拉住她的手:“千江,洛琛跟你说过他的故事吗?”

“如果是关于黑暗恐惧症的话,说过一点点。”

“因为家庭不幸,洛琛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够照顾他。可是,童年的伤害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了,我一度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了,其实走之前我也想过这件事,可是当时你们两个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我就没明说。你们两个很像,人生很艰难,能找到那个懂你的,互相取暖的人不容易,我知道心结是最难解开的,但是我想请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开他。”

“我懂。”

两个女人说着悄悄话的时候,洛琛已经把可儿哄好抱给叶千江看,他们身后跟着不知所措的大胡子岑森。

“你怎么回事,怎么让孩子摔倒了?”

周慧的一席话,让叶千江和洛琛不由得对那个满脸大胡子的岑森侧目,两个人默契地用眼神交流。

这个壮壮的岑森和周慧关系不一般。

岑森双手交叉在身前,黝黑的脸庞被炭火照出些许的暗红色:“我……我想扶她来着,没赶上。”

“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石头摔倒的,跟大胡子叔叔没关系。”小可儿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我是因为抱着小草莓才摔倒的。”

“这是哪儿来的?”叶千江早就看见可儿身前抱着的东西。

“是大胡子叔叔送给我的。”小可儿怯怯地望着大胡子。

“是啊,是我送给可儿的。”岑森赶紧附和。

“你怎么能要人家的东西呢?”

“这个……”小可儿噘着嘴,细声说,“这个可以放在头后面,开车的时候能保护人,我想送给大叔。”

洛琛受宠若惊,屈膝蹲下来:“是送给我的?”

“嗯。”小可儿挠着鼻翼,“你送给我那个了嘛。”

“什么?”

“儿童座椅嘛,哎呀,大叔真是老了,都记不住了。”

“大叔老了,你帮大叔把小草莓装上好不好?”

小可儿自然是安不上的,谁料起了执念的她固执地不肯让洛琛帮忙,把他赶走后,跑去找岑森帮忙,岑森自然而然地找周慧求助。

正当周慧帮忙装饰车的时候,壮壮的岑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叶千江和洛琛跟前,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胡子?:“那个……能请你们两位帮个忙吗?”他把兜里的钻戒偷偷拿出来晃了一下,又紧张地放回去,生怕被某人看出端倪。

“啊,恭喜你。”

看着叶千江兴奋地跑前跑后,洛琛恨不得把她黏在椅子上。一会儿跑去安排灯光,一会儿又要操心音响,来去如风,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一般,从他面前走过好几次都没正眼看他一次。

求婚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毫不知情的可儿贡献出了极其浮夸的演技。

当岑森单膝跪地献上戒指的神圣瞬间,旁边的小可儿蹦跳着才能看到首饰盒里的东西,然后兴奋地说:“慧姐嫁给他,嫁给他,那个……”她小声对周慧说,“上面的石头好大,好值钱。”

原本紧张到颤抖的岑森,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这枚戒指我准备了好久,一直带在身上,我从没想过在这个年纪还会对哪个女人这样动心。我知道你的过去,你也了解我的过往,我想说的是,我们都不年轻了,我们都曾经爱过,更失去过。这也让我更坚定了向你求婚的决心,因为你……”他摸着自己胸口的位置,“让它重新跳动了。”

众人屏息倾听这场告白的时候,小可儿拧着眉毛望向叶千江,疑惑地问:“心不跳了,这个大叔得了很严重的病吗,要不要扎针?”

在她小小的脑袋里,扎针就是天大的事,只见她一本正经地说:“扎针屁股会疼的。”

叶千江赶紧捂住可儿的嘴,可是这一次,连跪在地上的岑森都忍不住笑趴在地上。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状态,重新跪好:“我不会说漂亮话,这你是知道的。但是当我载了非洲游客,疑似感染埃博拉烧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是你在照顾我,那时我就想等我好了,一定要娶你为妻。我想照顾你,慧,嫁给我吧。”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在热闹的起哄声中,最响亮的绝对是可儿的欢呼。

“那石头好大,嫁给他,嫁给他!”

当周慧含着眼泪说出,“我愿意”的时候,气氛达到顶峰,岑森激动到颤抖,戴了两次才把戒指套在自己的新娘手上,周慧拉他起来的时候,岑森的脑袋上有一层亮亮的汗珠。

当大家终于为岑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可儿的声音再度回荡在空旷的山野上。

她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闹哄哄的求婚仪式结束后,闹够了,乐够了的可儿蹬掉鞋,钻进洛琛搭的帐篷里睡觉去了。

叶千江原本想帮着清理现场,被洛琛赶去陪周慧叙旧。

看着周慧的眼睛时刻不离指挥大家拆除现场的岑森,叶千江知道周慧遇到了对的人。

“这么喜欢吗?”

“那你呢,喜欢洛琛吗?”

叶千江原本想要揶揄周慧的,结果反被逗了。

“慧姐,既然订婚了,就多住些日子吧。”

周慧看着她:“你不知道?我和岑森原本就计划着跟大队分开,在这儿住上一个月的。”

叶千江把原委说了,周慧听得直摇头:“这你都信,我走那么久不得回来看看家人吗?还能真的过家门而不入啊。”

“我是真傻。”叶千江说。

“从另一方面看,为了留住你,某人还真的是费尽心机。”

打扫到一半的时候,洛琛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跑到两个女人跟前,看两个人的脸色就知道自己露馅了,二话没说,又跑回去帮忙做苦工去了。

终于把闹哄哄的人送走,洛琛过来主动跟叶千江承认错误。

“你怎么能用慧姐的事骗我呢?”

“谁让你又要辞职又要搬走?”

“那现在为什么坦白?”

“争取宽大处理。”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辞职了吗?”

“辞职也行,要不就直接嫁给我,反正可儿的幼儿园离我家近,你照顾着方便。”

“你干吗跟着我?你的帐篷在那边。”

“我知道,我送你进去才放心。”洛琛锲而不舍地跟在叶千江身后,“哎,你看,今晚的月色很美。”

“大哥。”叶千江指着天,“漫天的星星哪儿来的月亮,晚安,快回去睡吧。”

洛琛踢着无辜的草坪,慢慢往回走,嘴里嘟囔着:“真是不懂浪漫。”

帐篷里的叶千江听着洛琛的抱怨声,脸上尽是坏笑,也轻轻说了一句:“今晚的月色很美。”

大概是露营的时候受了凉,从山上回来之后,叶千江就开始发烧,在周慧和岑森的说服下,叶千江继续借住在洛琛家,白天洛琛会带可儿去幼儿园试读一小会儿,然后和可儿去接在医院吊水的叶千江,吊瓶扎了一个多星期才见好。

不知道是因为战胜了病魔,还是因为和周慧约好了逛街,有了可儿后,睡眠质量飙升的叶千江竟然失眠了。

无意间发现从门缝透入的光亮,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客厅里的洛琛在看着什么,看见她的时候把手里的文件塞进桌台的抽屉里。

“抱歉,打扰你了。”叶千江略显尴尬地想要缩回客厅。

“没关系,是工作上的事,睡不着的话一起喝一杯吧。”

叶千江看着桌上摆的红酒杯,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见洛琛从架子上抽出一只杯子,叶千江忙阻止:“我不喝酒。”她看着洛琛手边杯子里的酒痕,“有烦心事?”她从未见过洛琛喝酒的样子。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你呢?”洛琛忽然问,“你有烦心事吗?”

“我的事,你不都知道吗?”叶千江感觉到洛琛的表情里有太多隐忍的情绪,她想去感受,却无处着力。

面对洛琛,她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这种陌生的疏离感让她莫名地想要逃走。

“如果没有事,我先回去了。”

叶千江起身离开,在走进客房的一瞬间,洛琛忽然开口。

“千……千江,你有没有想过……”稍稍的停顿过后,洛琛说,“在累的时候,辛苦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自己是叶千羽就好了?”

“你说什么呢?我是我,叶千羽是叶千羽,谁能了解她的生活里有多少难过的事?”

“是啊……”洛琛自言自语道,“她一定经历了许多难过的事,她一定也很难过。”

叶千江听不懂洛琛说的话,说了声晚安便回房睡了。

第二天醒来,面对格外丰盛的早餐叶千江颇感意外,洛琛一边给变成小花猫的可儿擦脸,一边招呼叶千江来吃饭,丝毫不见昨晚的沉郁,跟可儿疯闹着,好像昨晚的对话只是叶千江的一场梦。

“傻站着干吗,还不快过来吃饭?我们可没空等你啊!”洛琛摸着可儿的头顶,“我们要赶去幼儿园唱歌!”

“可不是吗?”小可儿抻着胳膊反摸着洛琛的头顶,“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叶千江坐下的时候,小可儿已经背上她印着白雪公主的书包,在门口踮着脚等待给叶千江布菜的洛琛。

在可儿的注视下,洛琛还是坚持叮嘱叶千江一番大病初愈后的注意事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根本无心饮食的叶千江收拾餐桌的时候,想起洛琛的银行卡还在自己那儿,连忙从包里翻出来放回原处,发信息告知对方的时候,洛琛秒回了一个哭泣的表情,附带一段可儿在幼儿园疯跑的视频。

叶千江放下手机,从包里掉出来一个铁盒,那正是可儿的“宝藏”,上次拿回来后被她忘在包里。

百无聊赖的叶千江翻看着小可儿的百宝箱,窥探的快感促使她打开盒子。

奇形怪状的石头,糖果包装纸,发了霉的瓜子,塑料耳环……

叶千江翻着属于童年的宝藏,忽然被露出一角的白色珠子吸引了注意力。

她把那颗穿了红线的珠子拉出来,放在手心里仔细端量,那珠子同记忆中的某样物件重合。

那珠子和车祸现场她攥在手里的吊坠一模一样。

惊愕中,叶千江失手打翻了百宝箱,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叶千江赶紧蹲下去捡。

有几粒弹珠顺着没关严的抽屉缝掉进去,叶千江寻找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洛琛前一天晚上藏起来的文件。

原本准备合上抽屉的叶千江被文件上的几个大字吸引:DNA亲子鉴定检验报告书。

那正是她委托洛琛帮忙做的鉴定,可是他为何要将报告藏起来?

让叶千江意外的并不止这一件事,检验报告底下,有一份写着自己名字的诊断书。

叶千江回想起男友去世后,洛琛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的事,后来忙起来也就忘了。她把那份写着科塔尔综合征的文件丢到一边,翻到DNA鉴定报告的最后一页,上面有几个大字:排除亲子关系。

叶千江几乎跌坐在地上,检验结论后又附上了几组数据,建议做亲缘关系检测。

做关怀师之初,叶千江查阅过相关信息,所谓的亲缘关系是同胞(兄弟、兄妹、姐弟、姐妹)、表兄妹关系的鉴定,叔侄之间、姨和外甥女之间、舅舅与外甥(外甥女)之间的鉴定。

想起父母对自己的态度,男友和其家人排斥还有姐夫和自己相处时流露出的暧昧……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叶千江头脑里翻滚,直把她的心搅到翻江倒海。

叶千江抖抖索索地翻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标着姐夫名字的号码,试了几下才用颤抖的手指按下拨号键。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无力感,让叶千江感到无比的熟悉和无比的陌生,那一瞬间她心里生出强烈的预感,接下来的答案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又不得不选择面对。

沉默良久,她终于开了口。

“我是谁?”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用感伤又激动的声音问道:“你想起来了,你记起我了?”

她知道,那声音里有多少激动,就有过多少无奈。

“没有。”她如实回答,“我找到了一些线索,我想你可能知道些什么。”

这个答复让陈锦年雀跃的心情稍稍有些回落,不过此刻的叶千江并没有能力理会那么多。

因为接下来从这个男人口中听来的故事,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或别人的人生。

“从小你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仅人长得漂亮,成绩好,还能歌善舞,我暗恋你很久,从来没有勇气跟你说话。大学的时候,你跟我的室友交往,有事没事总往我们学校跑,那时候我们才算真正认识,我也把那份喜欢藏得很小心。毕业以后,我做了普通的银行职员,而你兼做了几家公司的理财顾问,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几年没有联系的你竟然主动请我吃饭,要跟我交往。”长久的停顿后,伴随着一声叹息,电话那边的人终于鼓起勇气,“其实我知道,你跟我交往只是为了气气我的室友,你对我或许有好感,但是绝对称不上喜欢的程度,这些我都知道,你跟他分分合合的几年,对我也是若即若离。”

“对不起,虽然我不记得这些,但是如果我做过,我愿意向你道歉……”

“没关系的。”陈锦年说,“我很高兴,因为意味着对你来说我是有用处的,直到半年前你说要跟我结婚,我以最快的速度请好假,我有信心你会慢慢爱上我的,谁想到竟然发生了车祸。”

“那孩子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一年前,你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你妹妹,甚至做了微调的手术,我不放心跟踪了你,发现了孩子。这件事我始终没跟你说过,因为说破了就完了,我以为你迟早会离我而去,直到你跟我说结婚,我想你也是想给孩子一个家,我愿意等你慢慢地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也都接受,哪知道,车祸以后,我从病床上爬起来去看你,一见面你就叫我‘姐夫’。”

“为什么?”她哽咽着,“为什么没戳穿我?”

“我以为,那是你早就设计好的。”陈锦年幽幽地说,“这就是爱啊,我爱你,就认可你的一切。”

她并没有说出反驳的话,真正的爱是克制,是包容,更是不离不弃。

她只问了一个问题:“你的室友叫什么名字?”

“林意畅。”

叶千江慌忙挂掉电话的时候,大门被人推开。

“可儿玩疯了,在小区门口的健身器材上翻杠子,让慧姐碰上了,陪着她玩呢,我有个视频会要开,一会儿你去接她的时候……”

洛琛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脸惨白的叶千江正坐在一片狼藉中,双目无神。

“你怎么了?”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洛琛伸过去扶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地上的人颤抖着双唇:“我不是叶千江。”她指着面前被他藏起来的文件,“你早知道了不是吗?”

“你先起来,这件事情我慢慢跟你说。”

“所以……”终于确定自己身份的叶千羽说,“你也知道了,可儿是我的孩子?”

洛琛的沉默让叶千羽更是无地自容:“所以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了,让我一个人,一个人在那儿演小姨……”

洛琛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别哭,你是生病了,你看过报告的,经历了车祸那么大的事故,在极端的环境之下把自己幻想成了叶千江,那不是你的错。”他的目光里有包容、有理解,更有满满的柔情,然而正是那份深情让叶千羽感到万分惭愧。

“谁说的,曾经的我会穿她的衣服,还学了她的专业,我一定是想过要取而代之的,我甚至还研究了怎么给车子制造事故。”

“那不是你做的,看着我。”洛琛抱着她的肩膀,“你看着我,我找过交警队的朋友问过,开车的确实是叶千江,但是事故是肇事方大货车的责任,是对方司机疲劳驾驶而你们的车子躲避不及造成的,这场车祸完全没有人为的迹象。那天你是喝酒了,但是你没有开车,更没有对车子动过手脚。”

“你确定?”

“我确定,如果有问题,警方不会置之不理的,你只是车祸的受害者,这些在警方的报告里写得很清楚。我认为你是在巨大的撞击之后产生了应激反应,混淆了幻想和现实,车祸以后你把自己想象成了叶千江,我想你也是在医院里调换了证件,才让医院里的人用叶千羽的名字给你妹妹登记办了入院。”

叶千羽的脑海里跳出陌生的画面,她抱着头,哭着说:“我甚至把妹夫的电话改成了男友,把未婚夫标记成姐夫。”她的两眼空洞洞的,整个人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你会好起来的,也许你曾经有过荒唐的想法,但是你没有去实施,我想无论有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你都会放弃那个计划的,因为你是那么善良,你可以为关怀对象奔赴千里之外寻找亲人,怎么会忍心让自己的至亲之人受到一点点伤害?”

“不,你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叶千羽尖叫起来,把自己包裹得更紧。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也很难接受,但是就像你说过的,谁的人生中没有难过的事呢?你这样想啊,或许曾经的叶千羽也是无可奈何的,即使承受着剜心之痛,也要去做伤害亲人的事情。所以我想你给我一个机会靠近你,保护你,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原谅自己,可以吗?”

叶千羽含着泪:“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我,不值得,不值得的……”

“我说值得,就值得。”洛琛慢慢把如小兽般瑟瑟发抖的她抱在怀中。

叶千羽忽然推开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她一脸冷漠:“不要喜欢我,我不许你喜欢我,所有的一切,到此为止。”说完,她抓起外套转身就走。

“叶千羽!”洛琛叫着这个颇为陌生的名字,紧跟在她身后,“我等你回来!”

叶千羽背对着他:“我为什么要回来?我有家,有孩子,还有未婚夫。”她用极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清楚,“我为什么要回来?”她对身后的洛琛说,“你不要跟过来坏我的事。”

洛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走廊许久……

身后没有脚步声跟来,叶千羽既欣慰又有意料中的失落,她疾步而行,大门口处玩耍嬉闹的小影子绊住了她的脚步。

“千江,我们在这里。”周慧挥手和她打招呼的时候,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周姐……”她低下头,艰涩地开口,“以后我可能不叫叶千江了。”

她没有时间理会周慧的惊讶,俯下身去看小可儿,问:“你知道我是谁吧?”

小可儿怯怯地望着叶千羽,缩着脖子想要往后退,被叶千羽一把抓住:“我是谁,说出来,我是谁?”

可儿被吓得浑身打战,憋得满脸通红,喘息间已有哭腔,周慧上前劝阻被叶千羽挡了回去:“说啊,我是谁,我是谁?”

“妈妈,妈妈,妈妈。”小可儿哭出声,不停地喊叫着。

叶千羽把可儿抱在怀里,在心里流下悔恨的泪水。

等到怀里的小人儿停止哭泣,叶千羽一边帮她清理脸上的泪痕,一边柔声问她:“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小可儿回答说,那都是叶千羽教的,让可儿在人前人后喊她小姨。

“以后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叶千羽向可儿保证道,“以后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喊我妈妈。”叶千羽亮出手里的白色珠子,“这是你的吧,这是什么?”

小可儿宝贝似的捧在手里:“是可儿摔断的牙齿,是小姨,不是,是妈妈帮我做成珠子的,我好喜欢。”

“可儿乖,妈妈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得到可儿的许可后,叶千羽在可儿微红的脸上亲了一下,把她推到周慧怀里:“慧姐,虽然现在状况很乱,但是我想请你帮我照看下孩子,等我回来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叶千羽再次踏入林宅,这里处处都透着熟悉的感觉。

叶千羽发现,除了新换的安保人员,她对林家的上上下下都很熟悉,连走廊里摆设用的观赏花朵都是她亲自挑选的。

叶千羽想起曾经的自己想方设法地住进这里,可事到如今,她只想逃离。但是在逃开前,有些事她必须去做。

老管家对待叶千羽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恭顺、殷切,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厌恶。

叶千羽面色如常,并没有把那些事放在心上,其实面对鄙夷和误解,只要心中无欲无求,又有什么奈何得了她呢?

走进那间奢华的办公室病房,林意畅正站在病床前毕恭毕敬地汇报着工作。

叶千羽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连这个场景也十分熟悉,因为曾几何时,她自己也站在林意畅的位置上,觊觎着天梯顶端的财富。

“嗯,你来了。”看见她,老人抿着嘴乐起来,“今天该叫你叶千江,还是叶千羽?”

“都可以,您习惯叫哪个就叫哪个。”

老人斜眼睨着身边的年轻人:“今天的她才有点熟悉的样子,对不对?”

林意畅表面上并没有作声,只是在抬眼间瞥了一下门口的人影,眉眼之间寒意森然:“你来做什么?”

叶千羽直面他:“你强吻我的照片被登在娱乐版上,难道我不应该讨个公道吗?”

“这件事我很遗憾,不过我也是受害人,原本的订婚典礼取消了,集团之间的合作陷入僵持阶段。”林意畅说,言下之意自己也是受害者,损失不小。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不过今天我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说着,叶千羽的目光转向床上假寐的老人,“恕我冒昧,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如果您领养的孩子领回一个满腹心计、居心叵测的女人,您会怎么办?”

老人捂住嘴:“嗯,这可不好办。”

“不好办?”叶千羽轻笑起来,“您不光办了,还办得非常漂亮。您不仅没有反对,还招来女孩儿做您的理财顾问,将自己的财富摊在她面前。”

老人慢悠悠地张口:“既然有人觊觎我的财产,我又怎么会蠢到把自己的钱交给她打理?”

“因为有一个计划要执行,因为你要报复小时候把你卖掉的家人,所以你要折磨唯一的亲人,你要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钱怀上别人的孩子,于是你先通过律师散播因苦于没有继承人死后有意将遗产捐赠的消息,然后指示您的私人医生谎称能够提取精子,好让林意畅以为自己找到继承遗产的方法,您料定视财如命的人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叶千羽叹了口气,“您看透了人心和人性,料准了林意畅会忍不住诱惑,因为您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像你一样,尝遍被所有人抛弃的痛苦。”

“嗯。”老人用干枯的手指挠着溃烂的嘴角,“那个女人怀孕了吗?”

“怀孕了。”叶千羽回答,面对手眼通天的林氏集团总裁,她没必要撒谎。

“孩子呢?”

“生下来了,四岁,很健康。”

“那为什么那个女人不带孩子来要财产呢?”

“因为孩子和那个家族没有任何关系。”

听完叶千羽的回答,老人半眯的眼睛忽然精光四射,一旁的林意畅却因错愕倒吸一口冷气。

“或许起因是贪财,但是怀胎十月让这个女人蜕变成了母亲,她不愿意让孩子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她偷偷地把孩子生下来,寄养在外,为的就是不让她当时的男朋友找到,虽然财富的诱惑是惊人的,但为了彻底摆脱男友的纠缠,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不受干扰,她甚至计划着亲手杀掉妹妹取而代之。”

“哦,她成功了吗?”老人笑着问道,“多说一句,我可不喜欢大团圆的结局。”

“差一点,就差一点。”叶千羽说,“她始终下不去手,对亲人的爱在关键时刻拯救了她,虽然那场事故后她迷失了好久,但是最终她还是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拍拍自己遍布皱纹和斑痕的额头,老人说,“我忽然有点不期待你的答案了,但是,我想他会很喜欢的。”说话间,他点了点身后呼吸急促的人。

“她想通了手眼通天的老人为什么任凭自己的孩子在外流浪,却不管不顾,因为那孩子跟他没有一点关系,因为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他只有一个目的——报复,报复他唯一的亲人。用来做试管婴儿的精子,无论是谁的,反正不是会是林家的。”

“既然都知道了,你还来这儿干吗?”老人说道,然而这番问话相当于承认了叶千羽刚刚的推测。

“因为那个女人发现报复行为还没有结束,您先假意答应林意畅订婚,让他以为自己能够得到更好的资源,暗地里您却派人拍了我们俩的照片散布出去毁了这个美梦,其实我想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意外阻止这个典礼,因为这本就是报复的一个部分。您料定失去一切的林意畅,会不择手段地从他心爱的女人手里抢回那个孩子,因为您的身体情况,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创造’一个孩子,您要毁掉他的爱,他的希望,您要把所有人拖进地狱。”叶千羽说,“这就是您的计划,非常感谢您上一次的深情讲述,不然我也不会想到这些。”

“你上次装得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老人说,“我想配合你而已。”

“不需要。”叶千羽说,“我来的目的是告诉某些人,我的孩子属于我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谁要是敢打我孩子的主意,我会和他同归于尽。”

“要不要这么吓人?”老人提醒她,除了孩子,她还有家人和爱人。

面对如此直白的威胁,叶千羽慢慢地在屋子里踱起步子,假装欣赏着价值连城的摆设:“这屋里的每件东西都是价值不菲,这要归功于您公司卓越的创造力了,不过我恰巧看过您公司的账簿,对里面的很多东西记忆犹新。”说着,她缓缓地注视着老人的脸,不放过上面任何微小的情绪。

“你想要什么?”

“我记性不好,习惯把东西记下来以防万一。”叶千羽说,“从现在开始,如果我的家人和我的爱人发生任何意外,我都会默认为和林家有关,那么记录着很多信息的东西就会邮寄给相关部门,到时候,我相信不管您如何手眼通天,林氏集团都将面临巨大的危机,您报复林意畅的目的就提前达到了。不过,我想维持这套生命系统也所费不菲,如果您想试试会不会出现生命的奇迹,我想也是很励志的故事。”

“好,很好。”老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可惜我的年纪大了,不然还真想跟你讨教几招。”

从林宅出来,叶千羽长舒了一口气,所谓的强硬和淡定都是她强装出来的。

面对虎狼一样的敌人,只有比对方更狠更毒才有胜算。从发生车祸到现在,她的记忆只恢复了一部分,但是她记得以前的叶千羽目标明确,绝不是给人随便拿去欺负的。

她手上并没有关于林氏集团账务的任何信息,只是就着现有材料拼凑的理由,她只想带着可儿安静地生活,甚至不惜虚构了可儿的身世。实际上可儿并不是试管婴儿,她的父亲正是林意畅本人。或许当初接触林家时她的用心算不上纯良,但是她没有办法一边爱着林意畅,一边去尝试怀别人的孩子。也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个秘密,可儿是她的珍宝,如果谁妄想要夺走,她不介意以命相搏。

不过现在比起搏命,她更加着急去那个救命的地方。

她无数次从这里进进出出,不过都是以叶千江的名义。

此刻,站在盛琪医院门口的叶千羽,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家人了。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对她这一家一定印象深刻,不然不会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瞬间紧张兮兮地站起来。

以往几乎每次她来都会引起极大的“骚动”,仔细看看,她曾摔倒在地,也曾经躲在楼梯口痛哭,不知不觉,这里竟然曾经见证过她如此多的不堪。

她还曾在这里骂关心自己的未婚夫,那时她把自己当成叶千江,对他的“关心”很是介怀。

叶千羽想,或许自己欠他一个道歉,她拨通陈锦年的手机,还没开口,话筒里传来他的声音。

“千……千羽是你吗?”

“不然你以为是千江吗?”她打趣道,“你还好吗?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

“不,不需要道歉,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你能打给我。”陈锦年说,“我以为,我要永远失去你了。”

“你会好起来的。”

“我回去陪你好吗?我们的婚礼还可以如期举行的,酒店还没退……”

“谢谢。”叶千羽说,“谢谢你这么喜欢我,但是到这里就好,以后请更爱自己一些。”

“真的不可能了吗?”

“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当然,当然是朋友,我想让你知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打给我……”

“我能感受到,叶千羽对你是真心的,或许在开始的时候动机并没有那么单纯,但是订婚的决定绝对不是为了跟谁怄气,我相信曾经的叶千羽是真的想要嫁给你,可是现在希望你幸福也是真的。”

“就是说,我不能再联络你了?”陈锦年不死心地追问。

“不能。”叶千羽斩钉截铁地说,“在你从心里放下我之前,不要联系了。”

挂掉电话,叶千羽把手搭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她心心念念的大门。

那对老父母正围在女儿的床前,帮她洗脸梳头。看见叶千羽进来,叶父的脸色瞬间垮下来,换上满脸怒容。

“爸,是我啊,我是叶……”

害怕父女俩起争执的母亲早就跑过来拦着叶千羽,把她往门外推。

“你瘦了。”叶千羽抱着骨瘦如柴的母亲,心里满是酸楚。

母亲一愣,眼泪涌出眼眶,手指着门的方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爸妈,我是叶千羽啊,你们的大女儿来看你们了。”

年迈的父母齐刷刷地望向她:“你说,你说什么?”

“我是千羽啊,我来看你们和妹妹。”

父亲的眼圈悄悄泛起红色,他的眼睛在叶千羽脸上看了又看,直到从她脸上找到熟悉的神色,终于忍不住把脸埋进手上的毛巾里。

母亲早已抱着叶千羽哭成泪人,安抚好母亲后,叶千羽拍着父亲抽动的肩膀,看见他头顶的白发又添了好多:“爸,你老了。”

“老了老了,当然老了,”叶父抬起头,“你也瘦了。”

叶千羽帮他擦掉眼泪:“我想吃你做的菜。”

“爸爸给你做。”

“还有我很抱歉,”叶千羽说,“还有之前,我不是故意冒充妹妹的……”

父亲望着女儿,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

叶千羽抽出湿巾轻轻地为妹妹擦脸,触摸到那熟悉的面庞,让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可儿那张小小的笑脸在她眼前浮现。

孩子的事,以后找机会再慢慢告诉父母吧,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昏迷中的叶千江。

凭着记忆重复洛琛教给李伶母亲的按摩手法,叶千羽有规律地帮妹妹活动身体。

大女儿的回归让父母在欣慰之余更有种释怀感,连日疲惫的老人在椅子上打起瞌睡。

这里是三阴交,足三里,外膝眼……

叶千羽总是忍不住想起洛琛的样子,为了不去想他,叶千羽一边按压穴位,一边给妹妹讲解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我做了关怀师,认识了一群很棒的人。还有一个姐姐,这个月她就要结婚了,她的求婚仪式就在郊外的山上。在满天繁星的照耀下,我们所有人都玩嗨了,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烤肉,一起数星星,一起唱歌一起笑。”叶千羽脸上露出不自知的笑容,“那天晚上的月色,真的好美。”

随着一股悲凉感涌上心头,脸上的盈盈笑意被碾碎,连她的声音里都透出隐隐的悲凉感:“可惜,那样的月色我不配拥有。”

感慨间,叶千羽感觉视线中有异样,刚刚床上的人好像动了。

“千江,千江,我是姐姐啊,你能听到吗,你能听到对不对?”

“条件反射而已。”那对老父母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空欢喜,并没有十分在意。

叶千羽却不肯放弃,她趴在病床前不懈地鼓励着妹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叶千江的手指抖动了一下,随后沉睡的人奇迹般地睁开眼睛,虽然只是一线,却足够让她放声尖叫。

如大梦初醒一般,父母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两位老人扑到床前,用力地握住女儿的手,悲凉的哭声从喉咙深处传来。

医生给苏醒的叶千江做了基础检查,确定她恢复意识后,安排了相应的检查项目。

因为有关怀师的基础,叶千羽凡事亲力亲为,相互搀扶的父母亲看在眼里格外欣慰,一直以来都是两个人相互依靠,如今他们终于可以歇歇了。

叶千羽拿着检查的通知单站在医院内部示意图前仔细研究,对父母说:“现在在做脑电图,一会儿还有一个CT,就在走廊尽头右拐第二个房间,这两个项目做完,今天的检查就完事了,结果很快会出来的。”

就在一家人相互依偎、相互打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叶千羽的眼帘,她安排父母在医院提供的座椅上休息后,追了上去。

“梁爷爷?”

老人回过头来,看见她也是满脸的笑容:“叶千江。”

“嗯。”叶千羽觉得这个时候没必要更正自己的名字,含混地带过去,“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梁爷爷摆摆手,“是老年大学的一个朋友住院,我来看看病人,你呢,在做关怀师吗?”

“陪我妹妹做个小检查。”

“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康复出院。”

“那就好。”梁爷爷感叹着,“每当看见你,就能想到和你陈奶奶在医院的时光。”

叶千羽不想勾起他的伤心事,主动岔开话题:“抱歉梁爷爷,因为家里一直有事,所以您亲戚的事情一直是我同事在跟进,等我妹妹好一点,我一定去……”

梁爷爷抿着嘴笑起来。

“怎么了?”叶千羽一头雾水。

“你还不知道啊?”梁爷爷说,“我没有亲戚生病,是洛琛打电话请我帮忙,这是个把你留住的借口。”

“是……是假的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辞职,但是你真的是很优秀的关怀师,如果没有你,我跟你陈奶奶恐怕要带着遗憾离开。但是,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撒谎,我向你道歉。”

“不不不,您是为我好,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梁爷爷去看朋友前,在叶千羽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洛琛是个好孩子,值得托付。”

回到检查室外的叶千羽有些失落,父母看见她和梁爷爷聊天,对她有这样跨越年龄层的朋友有些惊讶。叶千羽简述了自己做关怀师的经历,还有和陈奶奶,梁爷爷认识的过程,父母既感动又感伤。

因为那段时间,忙着帮助别人实现梦想的女儿,并没有从家人这里得到半点关爱。

叶千羽看出两人的懊悔,主动说道:“是我不好,那时我把自己当成妹妹,你们也没有办法,何况还要面对被我认成姐夫的未婚夫。还有妹妹的男朋友,我把自己当成叶千江的时候总闹着去看,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叶父望着女儿,“是爸爸不好,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你总说是你喝酒开车导致了事故,我们的病房离那家人那么近,被听去了我可怎么跟人家交代。”

“喝酒的是我,开车的是千江,是我把两个人的经历记岔了。”叶千江说,“不过知道您骂我,赶我走的目的始终是为了保护我,我真的好开心。”

叶父抱住女儿:“在家里碰见你那次,我好想抱抱你,可是我不能,我不想你去医院,万一被人误会,你妹妹那个样子又没有办法为你作证。”

“还有,你和陈锦年怎么样了,有没有联系?”母亲问道。

虽然感觉母亲的关注点很奇怪,叶千羽还是解释了一番,她和陈锦年已经商量好做朋友了。

听到这个消息,父母俩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爸妈,一会儿妹妹检查完,护工和护士都会帮忙把妹妹推到CT室,我想出去一趟,你们两个可以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叶千羽火急火燎地往外跑。或许她曾经做了许多错事,或许有些东西她永远无法弥补,但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有一个人她不想错过。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人在她心里生了根,她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几乎在她冲出医院的一瞬间,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挡住去路。

压抑着内心的雀跃,带着些许憧憬的叶千羽抬起头:“林意畅?”

“抱歉,才找到机会脱开身。”林意畅修长的手指在咖啡杯上摩挲。

叶千羽盯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我不是来听你行程安排的。”

林意畅哑然失笑:“连一杯茶的时间都不肯分给我吗?”

“你想说什么?”

“你……你好吗?”

叶千羽耸耸肩:“你看到了。”

“那……孩子呢?”林意畅问道,“孩子好吗?”

“不劳你操心。”

“我是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

叶千羽淡淡一笑:“没有那样的事情。”

“你别这样,我只是想……”

“我哪样了?”

“我们是有感情的,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过得好。”

“是吗?非常感谢,不过我希望下次你能在得意的时候送来关怀,不然会让别人错以为你是来找安慰的。”叶千羽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你一定要这样想我吗?”林意畅俊秀的脸上泛着艰涩的笑意,“我们相爱过。”

“爱到让我去怀别人的孩子?”她冷笑着起身,“如果没事我先走了,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没有忘记过你,从来没有。”林意畅伸手拉住她,又在第一时间放开,“抱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为你提供帮助,随时。”

“我只想请你离我远一点。”她在心里把这句话补充完整,“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再没多说半个字,叶千羽转身离开。

失落的林意畅坐在咖啡店里,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将杯中的苦咖啡一饮而尽。

叶千羽赶赶到洛琛家的时候,正赶上岑森对着空气练习结婚誓词,见她进门,他非要她扮演新娘给自己提点意见。

叶千羽在房间里四处找人的时候,身后就跟着一个对着自己念结婚誓词的尾巴,周慧和小可儿在沙发上吃着垃圾食品,笑得一塌糊涂。

“你愿意嫁给我,不论富贵还是贫穷,疾病还是健康,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吗?”

叶千羽回答得很干脆:“我不愿意。”

岑森心碎地捂着胸口:“壮硕的汉子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你不能这么伤害我的。”

丢下眼泪汪汪的岑森,叶千羽在房间各个角落寻找。找了一圈未果的情况下,叶千羽只有低声下气地询问沙发上的人:“他人呢?”

“谁啊?”小可儿假装不懂,跟周慧一唱一和,玩得不亦乐乎。

“哎呀,你们有完没完?”叶千羽跺着脚,“洛琛呢?”

“那谁知道呢?”周慧一脸无辜地说。

“对啊对啊。”身后的岑森举着花束附和着。

“不是你先走的吗?”小可儿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

经过几轮交锋,逼得叶千羽就差负荆请罪了,沙发上的小可儿和周慧摇头的频率如出一辙。

“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小可儿认真地说,把手里的薯片分给她,“要吃吗?”

叶千羽谢绝了食物,转向周慧:“姐……”

“我也不知道,”周慧说,“不信你问老岑。”

被点名的人点头如捣蒜,像得了圣旨一样兴奋。

将叶千羽的失落看在眼里,小可儿和周慧交换了一个眼神,咳嗽一声:“友情提示哟,他不在公司。”

“也不在家。”岑森跳着说。

周慧补充说:“也没在医院照顾患者。”

晚风微凉,夕阳把一切都镶上金边。

望着那道背影,叶千羽思绪万千,最开始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爱,只慢慢习惯他在自己身边。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她需要,他永远在她身后,好像时刻准备着对她施以援手一样。

她有什么理由不爱这个人呢?

可是,两人近在咫尺,她就是没办法迈出那一步。

因为心里有一个声音提醒着她自己,这个男人见过她最潦倒、最丑的样子,知道她做的所有事情。那样的她,连她自己都厌恶,无法接受,如何能这样站到他跟前呢?

她怎么能够这样对待这个人呢?

她一步一步后退,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心底忽然生出几许苍凉的感觉。

“或许,就这样错过了吧。”她想着,这就是人生,是她爱而不得的人生。

她叹了口气,垂着脑袋准备离开,转身撞上一堵肉墙。

她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暖暖的日光下,他周身都笼罩在朦胧的淡黄色光晕中,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在这一刻,她有太多想说的,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怎么,一贯伶牙俐齿的人,怎么傻了?”洛琛笑着说,他的笑容明净澄澈,没有一丝杂质。

这个瞬间,连叶千羽都恍惚,仿佛那些歇斯底里,那些嘶吼都不存在。

这就是洛琛,在他的眼里,仿佛只看得见你美好的样子。

“我……”

“我什么?”洛琛逗弄着窘迫的她,仿佛她是新奇的玩具一般。

见叶千羽仍旧闷闷的样子,他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拜托,我在风口站了好久,就为了等你。”

“等我干吗?”

“看月光啊。”

叶千羽忍不住笑出来,轻声说:“很冷的。”

“我不管。”洛琛快步走回刚刚的地方,坐了下来,倚在帐篷上假装忧郁的样子,“有个女孩儿离我而去了,我好难过啊。”

见身后没有动静,他一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子,一边掏出手机。

新消息的提示音响起,叶千羽拿出手机看着洛琛跳动的头像,点开:“快过来哄我,非要我说出来吗,我不要面子的?”

她笑着鼓起勇气,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洛琛身边:“初次见面,我叫叶千羽,可以认识下吗?”

镜片后的眼睛里盛满了盈盈的笑意,还有一丝顽皮:“你好,我叫洛琛。”

“我能坐下吗?”

“你已经坐下了。”

叶千羽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我最近认识一个朋友,她的故事很怪,你想听听吗?”

“故事很长吗?”他调整好坐姿,偷偷用手机发出去一个笑脸。

电话那头的小可儿则回了个嘘声的表情,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很长很长。”叶千羽说,“连她自己都处在震惊中。”

“我准备好听了……”洛琛回答,“用我的余生。”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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